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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の其他短文和可公开稿件合集   作者:台风接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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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然】困兽

1.

左然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被行李箱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惊醒,下意识翻了个身。左然小声问:“吵醒你了?抱歉,继续睡吧。”

我“嗯”了一声,意识还很迷糊。他于是放了行李,轻手轻脚地拿了东西去洗澡,或许是怕吵到我,他没有吹头发,只用干毛巾简单擦了擦,钻进被窝里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热热的潮意。我闭着眼挪过去,伸长胳膊抱住了他,他的声音有些惊讶:“你没睡吗?”

“醒了就睡不着,”我说,抬起下巴亲了亲他的嘴唇,“怎么这么晚?”
“下飞机之后那边临时又传了资料过来,所以先在机场找了个麦当劳,处理完才回来。”左然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摸摸我的后颈,“睡吧。”

律所最近接了桩跨国的业务,涉及到的法律文书又多又杂,这项目由他负责,所以他三天两头就要乘长途飞机去出差,我们之间自然也是聚少离多。此刻,我把脸贴在他胸口,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我蜷在他怀里,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原本是想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点,但他不自在地也跟着挪了挪,上半身依旧紧紧搂着我,下半身却远离了一点。我抿了抿唇,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很累了?”

他干咳一声:“还行。”
“那,你困吗?”
“我还没倒过来时差,但如果你困的话……”
“我已经睡过一觉了,”我说,“而且,明天不用上班。”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睁开眼睛看他,发现他此时也正看着我,神情温和柔软,带着缱绻的爱意,只是嘴唇抿得稍微有些紧。他一直没有开口,好像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每次这副样子,其实都是害羞了。我弯起眼睛,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问:“要做吗?”
虽然四周很黑,我看不太清楚,但想也知道他肯定脸红了。他借着这个姿势,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我的侧颈,更小声地答:“嗯。”



左然在床上总是很温柔,尽管他早在和我拥抱的时候就已经硬了,但他依然极尽耐心地给我做着前戏。首先是嘴唇贴上来,慢慢给我一个薄荷味的亲吻,然后,干燥温暖的手掌伸进睡裙里,克制地一寸一寸爱抚我的后背。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明亮,像一对剔透的蓝宝石,我能感受到他眼中流淌的情欲,深邃而不见底的海一般,但他的动作总是慢慢的,耐心、细致、温柔。他在我的耳垂和锁骨留下羽毛一样细密的吻,吻得我四肢发软,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角,才好让自己不被溺毙。

他身上是质感很好的天竺棉睡衣,布料的手感和他本人一样柔软。我的指尖温度比他的体温更低,触碰到他的皮肤,总觉得他身上很烫,先是滑过他线条分明的腹部肌肉,再往下,又若有若无地碰了碰他人鱼线的位置。再底下是有松紧带的睡裤,里头热烘烘的东西正隔着空气炙烤我的指尖。他的喘息很明显变急了,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抬起手,试图把我睡裙的吊带摘下来。

我很配合他的动作,所以没费什么功夫,我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内裤。他跪起来,在被子里脱掉自己的上衣,很快又俯下身搂住我。我感觉到我们的皮肤赤裸相贴,散发着同一款沐浴露的香味,他的头发还是微微湿润的,额发垂下来,扫过我的脸颊,痒意渐渐蔓延到全身。我受不住,抬手替他理了理头发,触感软软的,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头含住我的指尖,虎牙抵在我的指腹上,作势要咬我一口。他的力道很轻,所以并不疼,只是更痒了。我小声喊他的名字,一边笑一边讨饶,他却不说话了,很专注地吻过来,表情像一个认真解题的好学生,我被他看了一眼,觉得浑身都软了。

我勾着他的脖子和他接吻,用大腿去缠他结实的腰身,我们的下身贴在一起,只隔了几层布料。我感觉自己早就湿透了,温热的水液浸透我的内裤,一点点洇到他的睡裤上去。他低低哼了一声,分出一只手去褪自己的裤子,团成一团的睡裤和平角裤,就这样被随便地蹬到被窝的角落里去了。

他滚热的手掌捏了捏我的臀肉,随即慢慢把我的内裤脱下来,我抬起一条腿想要配合他,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让我自己把湿润的阴阜直接送到他硬挺的性器面前。我的内裤还没有完全脱下来,正可怜兮兮地挂在另一条腿的膝弯,但借着湿滑的体液,我感觉到他的龟头狠狠碾过我膨起的阴蒂。我们两个同时叫出了声,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各自出了一层薄汗,像一枚双生的茧。

左然亲了亲我的脸颊,伸手下去扶着自己的性器,将自己一点一点送进我的体内。他最近一直出差,我们已经有一周多没有做过,所以我吞吃他的时候有些吃力,紧紧咬住嘴唇,指甲也深深掐进他的胳膊,他却并不呼痛,只是安抚地摸摸我的头发,用一个个亲吻让我放松下来,不要弄伤自己。我有些无助地喊他的名字,他轻声应了一句:“不舒服?”
我摇摇头,用力把他抱紧。

热烈的情事间,我们身上的被子有些掉了,即使现在的气温并不算太低,但皮肤露在外面,汗液蒸发带走不少热量,就还是有些冷。他察觉到我下意识的瑟缩,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好让它能完全盖住我们两个。在一片彻底的黑暗中我们做着最亲密的事情,赤裸的身体紧密相连,亲吻也一个接一个,从来没有停止过。左然一只手放在我的胸上,有技巧地玩弄已经完全硬起来的乳头,另一只手则放在我的膝弯,帮助我更好地分开腿,好让他一下一下,把自己锲进来。

被窝里很闷热,四周都很黑,我渐渐热起来,满身是汗,紧紧抱着左然,和他一起颠簸、浮沉,好像我的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样。他此时也出了一身汗,正搂紧了我,喘着粗气吻我的侧颈。他吻得很轻,下身抽插的频率也并不算快,但每一下都又深又狠,正好能碾过我的敏感点。我很快到了一次高潮,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头脑也晕晕乎乎,叫床的声音软得像猫,原本盘在他腰间的腿无力地垂下来,几乎精疲力尽了。

“累了?”他小声问,又亲了亲我的嘴唇,“我很快就好。”

说着,他让我翻了个身,两只手握着我的腰,稍稍加快动作,变着角度把性器往我穴里捅。我被他这么干了一通,只觉得又有层层叠叠的快感从下身直往上涌,根本无处可逃。我被快感和失控感包围,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哭了两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而向来温柔的左然此时却没有因为我的眼泪而退让,他只是低头,安抚地亲了亲我的后背,但下身抽插的力道反而更重。我的眼泪打湿枕巾,下面水却流得更凶,小声叫他的名字,但他只是把下巴搁在我的颈窝,偏过头又亲了亲我。

又连续抽插了几十下,左然才压在我身上射了精,与此同时,我也到了又一次高潮,双手紧紧揪着枕头角,穴肉无规律地收缩,绞紧他深埋在我体内的肉棍,像是要榨干他最后一滴精。同时,我有一种清晰的、失禁般的感觉,浑身发抖,从穴里往外喷了一大股水,竟然是潮吹了。

左然把性器拔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穴里流出来不少温热的液体,应该是我的体液混合他的精液,有一些滴在他小腹上,更多的流到了床上,床单湿了一大片,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显然是不能再睡了。我蜷起身体,试图避开那块潮湿的地方去抱左然,他轻轻笑了笑,先在床头柜上抽了几张湿巾,替我擦干净粘腻的下身,然后让我暂时找块干爽的地方躺着,自己起身要去换床单。

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见有月光从窗外洒下来,落在他赤裸的背影,几乎像座雕像一般美丽。虽然已经和他交往了很久,和他同居其实也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但我还是会很轻易地在这种时候心动。我重新缩回被子里,捂着滚烫的脸偷偷笑了。

就在此时,客厅里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但那边却一直没有回答。我的心提起来,忙披了衣服去察看情况,赤着脚跑出房门的时候,我不会想到自己能看见这样令人永生难忘的一幕。

左然变成了一只黑豹。



2.

我打开客厅的灯,就看见地上散落着刚从阳台上收回来的被单,与此同时还有一只巨大的黑豹趴在地板上,正笨拙地尝试着站起来。我腿一软,一下子尖叫出声。黑豹见到我,也有些慌乱,它似乎想说话,但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低吼。我吓得直接坐在地上,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但不知为何,它始终没有攻击我的意思,只是焦躁地用前爪磨蹭着地面,如果家里铺的不是坚硬的大理石地砖,恐怕要被他刨出一个坑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试探着开口,声音仍有些抖:“左然……?”
他有点迷茫地看着我,从喉咙口呜咽了一声。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你……怎么变成这样?”

他垂下眼,目光投向落在地上的摆件,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来告诉我什么。那是一个黑色的铁质摆件,纹样是某种我看不懂的图腾,我记得这是上个月左然出差带回来的,当时他去的是非洲的钻石矿,那儿治安很差,纠纷也多,不仅是我们的当事人,就连从律所过去的律师们在那边的时候也和当地人发生了一些冲突,好在最后事情和平解决,左然不仅安全回来,还收到了当地人送的礼物,也就是这个摆件。

我记得他说过,当地土著信奉黑色的猎豹为神明的化身,这个图腾就是黑豹的象征。每次新月到满月是一个周期,黑豹神汲取天地间的能量,并回馈给供奉它的信徒。虽然这事儿听上去很扯,我们都不信这些,但左然说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所以也没有将它收进储藏室,而是随手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权当是个特别的装饰品。

这么说,可能是因为左然刚才抱着被单回来,摸黑路过客厅的时候不小心撞掉了茶几上的这个摆件,才触发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弯弯的月亮,今天刚好是农历初一,新月。

“你是这个意思吗?”我问,“你觉得是因为这个摆件?”

左然好容易驯服了四肢,勉强弓着腰直起身子,认同地看了我一眼。虽然知道现在的气氛并不轻松,但看着这只黑豹露出左然惯有的那种眼神,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看见我笑了,左然也并没有生气,只是不解地看着我,并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于是反倒是我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忙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问虽然是这么问了,但我也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答案,所以只是把地上的床单被套捡起来抱在怀里:“观察两天,不行再去医院。我们先去睡吧,床单我来换。”
他伸出爪子,按住拖在地上的被单一角。

“怎么了?”我问。
他看了看被角,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角。
“你是说,这个不换吗?”我问,脸稍微红了红,“可是被子也……也有一点湿。”

左然没说话,看着我继续抱起床单被套往卧室走,慢慢尝试着用这种四肢着地的新方法跟在我身后。他很不熟练,所以走得不快,等他好不容易走到房间门口时,我已经快要哭了。

“左然,”我出了一头汗,套被子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把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套进了被套里,此时几乎动弹不得,“我出不去了……”
现在的他当然不能说话,但我巴不得他能像往常一样叹一口气,说一句“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一直做不来这项家务,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也常出类似的乌龙,但可能因为今天有左然看着,我怎么也挣脱不出来,越用力就越被闷得喘不上气。在一片沉默的空气中,我愈发无地自容:“怎么办呀?”

最后,还是左然用锋利的爪子把被套直接划开了一个口,我才被他解救出来,头发蓬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大喘气,而他趴在床边,正在研究怎么收回自己的指甲。我小声叫他:“左然。”
他安静地看着我。
“上来睡吧,”我让一点位置给他,“就是没有被套可换了,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买。”

他眨了眨眼,像是同意了,随后,便认真地打量起这张床,似乎在考虑该怎么上来。床沿快要比现在的他更高,他显然没办法直接爬上来,左然思索了一会儿,两条后腿在地上用力蹬了一下,试图借着力往上跳。但他或许是没想到自己变成黑豹之后弹跳力居然这么好,这么一下,险些把自己砸到天花板上去。他重重地落回床上,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我也被他落下的冲力波及,惊呼了一声,差点没坐稳,摔到床下面去。

变成兽类之后,左然的脸上很难做出类似不好意思的表情,但他看起来仍有些局促,像是很羞愧于自己给我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抬起前爪,似乎想和以往一样把我搂进怀里,但想了想,还是收回去,尽力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我看着他蜷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下子软成一滩水。我咬住嘴唇,身体挪过去,伸长胳膊紧紧抱住他,又把没有被套的被芯也分他一半,才说:“晚安。”



我在左然回来之前就睡过一觉,所以第二天即使是休息日也没有赖床,而是准时准点被生物钟叫醒。睁开眼发现左然还在睡,过了一晚上,他并没有像我们期待的一样恢复成人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他虽然还是只黑豹,但看上去也并不是那种骇人的猛兽,反而像一只大猫,倒还挺可爱的。

或许因为变成兽形的原因,他的睡眠比以往更浅,我稍稍一动弹,左然就醒了,眼睛半睁不闭,下意识地凑过来要给我一个早安吻——但他忘记自己变成大型猫科动物,替代亲吻的方式自然而然变成舔舐。带有倒刺的舌头舔过我的脸,虽然不至于出血,但仍然有些疼,我吃痛地叫出声,他这才完全清醒了,忙松开我,眼神里尽是歉意和担忧。

我迷迷糊糊地笑了,伸出手,戳戳他变得肉乎乎的鼻子:“你再退就要掉到床下去了。”
他一下卡了壳,半天没动弹,我顺势伸手抱住他,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黑豹的皮毛摸起来很舒服,温热顺滑,油亮亮的,像一个质量很好的毛绒玩偶。他看着我,有点无奈,尾巴在身后晃了晃,拍在床垫上,发出一阵一阵的声响。
“嘿嘿,你别嫌我烦,”我又揉了揉他的脸,“就是从没养过猫,觉得有点新鲜。”

“豹豹豹,”见他瞪我,我又补了一句,“差不多啦,猫科也是猫,”
他皱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我本来想再和他玩一会儿,但这时候,我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于是我干脆翻身下床要去厨房,“我去做早饭!”说着,我想起来一件事情,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能吃普通人的早餐了?”

左然见我起来了,也尝试着要下床,但他本来就睡在最边缘,只翻了个身,就直接掉了下去。虽然说他反应很快,在落地前迅速调整了姿势,但这床高度不够,他还没来得及彻底转过身来,就摔倒在了地上,很狼狈地打了个滚儿,才重新站好了。
见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左然抬头睨我一眼,不自在地低低吼了一声,或许是想立威。但他对这个动作掌握得很不熟练,简直像在猫叫一样,还怪可爱的。

我这才回过神来,拼命忍着笑,故作谦卑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尊敬的黑豹大人,我立刻去给您准备上好的牛肉。”

我们工作都忙,不常在家里囤太多食材,要是左然变成什么狮子老虎,可能今天就得把我啃了垫肚子。好在豹子的食量算不上大,冰箱里的库存暂时还够吃,我拿了两块牛肉出来丢进微波炉解冻,同时开始给自己准备早餐,鸡蛋煎好夹进刚烤过的吐司片里,再加上圣女果、黄瓜和蛋黄酱,是很简单的一个三明治。

我一只手端着三明治,另一只手端着从微波炉里刚拿出来的牛肉,走出厨房就看见左然正在尝试着把自己挪到餐椅上去。见我来了,他若无其事地收回动作,视线也移开,这样的左然傲娇得很可爱……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自己真的在养猫的感觉。

“原来外形变了性格也会变,”我把装着肉的盘子放到他面前的地上,“吃吧,左大律师。”
左然眼神古怪,先看了看那盘肉,又看了看我,一副很抗拒的样子。
“不爱吃生的么?豹子不就是吃生肉的?”我有些为难,“况且,你知道的,我不会做肉菜。”

他似乎很挣扎,先是下意识退了两步,然后又慢慢凑过去闻了闻,鼻尖碰到生肉,脸一下子皱成一团。我几乎以为他要拒绝我的投喂,都已经打开手机搜索做牛肉的菜谱,但他最后还是龇了龇牙,快速叼了一块进嘴里。

“能接受吗?”我小心地问,“还是说我一会儿去买点猫粮?”
左然嚼完嘴里那块肉,才肯分我一个眼神。我太熟悉这个眼神了,翟星姐平时闲来无事闹着我们两个玩儿,他就是这个眼神。如果他还能说话,下一句就要是一本正经地“不要开这种玩笑”,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用这个眼神看我,难怪翟星姐爱逗他玩呢,确实很有意思。

“猫和豹子是近亲,怎么就不能吃猫粮了?”我笑,“那你还是继续吃这个吧。这么看来,当豹子比当人好,当人的时候喝咖啡啃面包,当起豹子来一顿两块牛排。”
左然低头,把剩下那块肉一口叼起来,我在他面前蹲下,摸摸他的头:“好吃吗?”
他甩了甩尾巴,没说话,自己走到房间里吃去了。



3.

当天下午,翟星姐打来电话。

其实不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左然负责的当事人突然有一些新的问题想要咨询。原本左然出了长差回来,律所是要给他放假的,但有些文件只有他手里才有,所以才打电话来,让他发一份过去,方便其他人代替他沟通。我替左然接了电话,开着免提,一边给在地上趴着的豹子顺毛,一边应付电话那头的人:“好的,稍等我马上让他传。”

“你也太爱岗敬业了吧?”我揉揉他的豹子脑袋,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手里的手机,恨不得自己抢过来和对方嗷嗷上两句,“文件在哪儿?我帮你传。”
左然没理我,自己进了书房,摆弄一番顺利开了电脑。这次他掌握好了力度,轻轻一跳,恰好蹲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用爪子控制鼠标,再小心翼翼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修改文件。我毫不怀疑,左然哪怕被人打晕了关在城堡里,都会用领带打结做成绳子溜下来赶回公司加班。
“还是我帮你吧……”我说,认真看了看他这份文件的内容,“你是要改这里引用的法条?”

他一开始没理我,继续用指甲的尖端敲着键盘,直到连续输错了三遍“articles”之后才认输地叹了一口气,让出一点位置示意我过来。所幸要修改的地方不算多,我通读一遍文件之后又查找了一些资料,没几分钟就修改完毕,直接保存了文件,登上他的邮箱把文件发了过去。

左然的手机很快又有消息提示,是翟星姐回了微信表示收到,过了几秒又加了一句,说当事人很信任左然,希望咨询时他也在场,问他方便的话能不能和大家一起线上会议。左然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我按下语音键,替他拒绝道:“不好意思,他病了。”

翟星忙问:“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可能是……最近出差,太累了吧。”我信口胡诌,“他昨天一回来就病倒了,印堂发黑,体温也高得不正常,现在烧得话都说不出来,就连刚才的文件都是我帮他传过来的。”

“这样……”翟星姐关切地说,“那你好好照顾他,如果不退烧千万记得去医院,最近春天,流感很严重的。”
我应了一声,又随口和她聊了两句,就很快挂断了电话。一低头看见左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在了地上,蜷成一团,很泄气的样子。

“放弃吧,你现在肯定没法工作。”我觉得好笑,戳戳他的脸,他抬起眼睛看我一眼,把自己挪了半圈背对着我。
怎么还生起我的气来了?我也跟着转了半圈,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用力地揉来揉去:“你现在好像一只……乱发脾气的小猫咪!”

左然威胁性地吼了一声,冲我龇出锐利的牙齿,有一瞬间我确实觉得害怕,他现在毕竟是猛兽,做出这些动作时我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被生理本能压制,下意识地就四肢发软、头皮发麻。

但很快,我看见他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左然,是全世界最没可能伤害我的人。所以我很快笑了,随即比他更凶地瞪起眼睛:“再这样中午不给你吃肉了!”

他皱了皱鼻子,抬起前爪,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倒在地上。我被他重重压着,居高临下地望着,也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反而往两边扯开他的脸颊,强行给他摆出一个笑脸。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目光慢慢变得无奈起来,垂下头,轻轻蹭了蹭我的脖子,又小心翼翼舔了舔我的脸。
这次一点也不疼。



就这么陪他在家里呆了两天,周一的时候我原本要请假,但律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和左然没办法同时缺席,只能换好衣服早起去上班。我要出门的时候左然早就醒了,我把牛肉解冻好,放在盘子里递给他,他闻了闻,没有吃,而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要去上班,”我说,“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猫了?”
左然咕噜了一声。
“……好好好,是豹子。”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豹子大人,小的要去赚钱养家,给您买肉吃,请问您准是不准?”
左然用前爪拨了拨,把盘子从餐厅慢慢拨到客厅里去,转过身背对着我。

“那我走了啊?”我在他身后喊。
他用尾巴扫了扫我的脚踝,又很快把尾巴收起来。
我撇撇嘴,撑着膝盖,直起身子,步伐轻松地走到玄关换鞋出门。直到进了电梯,和前后两面墙的镜子一起往下坠的时候,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左然的性情也越来越像豹子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我不知道他还能保有人的神智多久,更不知道在他失去理智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彻底变成一只豹子……那么我又该怎么办呢?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左然正蜷在沙发上发呆,他从小就习惯于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有条不紊,或许少有这样不知道该如何消磨的时光。所以他此刻有些无所适从,半闭着眼,要睡不睡的,看起来百无聊赖。听见门响,他空茫的眼一下子亮了亮,跳下沙发,三两步跑到我面前,尾巴卷起来,很亲近地缠在我的脚踝上。

“是不是饿了?”我问,“等我放了东西就给你拿吃的。”
左然抬头,看了一眼我抱着的巨大纸板,眼神有些不解。
我解释道:“这个是猫抓板。”
他利索地把尾巴收起来,扭头走了。
“你不喜欢吗?我特意选了最大的尺寸!”我在他身后喊,见他不理我,只好把猫抓板找了个地方放下,又重新出了门。

这一次回来,我一开门,就看见左然几乎是从门里摔出来,身形非常狼狈。我笑得几乎拿不稳手里的东西:“我又不是跑了,怎么还贴在门上看我?”
左然这回倒是没有掉头就走,他的目光投向我手里的东西,眼神非常的不可置信。

“看来你认识这个,”我说,“那就好办了,这是猫砂,盆还没到,宠物店里的都太小了,不够你用,我找老板定了个特大号的,应该明天就能到。家里的马桶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高了?这段时间我看你上厕所挺费力的,所以……诶你别跑啊!”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又一溜烟窜出去了,这回转了个弯,去的是卫生间。他这是要证明自己会用厕所?我看见他进去之后还跳起来,反手用力关了门,然后里面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和更大的马桶冲水的声音。
……还真是。

“你要是不想用猫砂盆也行,”我说,算是妥协,“但你以后上厕所能不能别关门了?”
我走过去,替他把洗手间的门打开,心疼地摸了摸门上被他挠出来的好几道爪子印:“你关了又打不开,把门都要挠坏了,这门很贵的,到时候买新的也是用你的工资。”
左然嗷了一声,羞愤地走了。



4.

当天夜里晚一点的时候,左然吃饱喝足,又在客厅里打盹儿。我洗了碗收拾了厨房,又整理完买回来的一大堆宠物用品之后,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伸手搂住他,脸贴在他后背蹭了蹭。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温柔地用鼻子碰了碰我。

“哎呀!”我想起一件事来,惊呼一声坐直了,左然被我吓得弹到电视柜前面,全身的毛发都炸开,一根根立着,瞳孔也缩成一条线。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抱歉地笑笑,“不是什么大事。”

我跑去放宠物用品的柜子前翻了翻,翻出一把大号的指甲刀,拿着它走回客厅:“你指甲太长了,我给你剪剪。”
左然看到我这个举动,非但没有放松戒备,反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下子跑回房间里去了。我从没想过豹子尖叫会是这种声音,丝毫没有想象中威猛,反而细细的,和普通小猫咪没什么两样。但我来不及嘲笑他了,再不给他剪指甲,今晚我的喉咙可能就要被捅个对穿,我忙追着他喊:“剪指甲而已!又不疼!”

打开卧室的灯,我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不见左然的身影。我四处看了一圈,我们的卧室不大,床底又塞满了储物箱,按理说不应该藏得住一只豹子才对……我想了想,走过去打开衣柜门,果然看见左然缩在里面,把自己埋在衣服堆里,只露出一对蓝眼睛。

我一抬起手,他看见我手里的指甲刀,下意识又缩了缩。我觉得好笑:“你这么大一个豹子,怕这么小一个指甲刀?”
他塌了塌耳朵,不说话。
我说:“我会很轻的,不会弄疼你,我保证。”
他蓝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三个大字:我不信。

没办法,我只能稍稍往下拉了拉自己的领口,露出脖子上红色的痕迹给他看:“这个是你昨晚上弄的。你睡着了,是不小心的,不能怪你,但是你的指甲太尖了,稍微碰一下就把我划伤了。”我的声音逐渐变小,“左然,我有点害怕。”
左然看了我一会儿,慢慢从衣柜里出来,伸长脖子蹭了蹭我,尾巴也卷起来,轻轻缠在我的腿上。

我说这些话,本来是为了让他心软,骗他过来剪指甲的,但当他抬头,用他温柔的蓝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是鼻子一酸,差一点点就真的哭了。我的男友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无论是躲在哪一具身体里,当他这样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想要给我一个拥抱。我蹲下来,抱了抱他。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我仿佛能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小声喊我的名字,然后告诉我:“别怕。”

左然乖乖跟着我回了客厅,我开了最亮的顶灯,让他趴在沙发上,握着他的爪子开始给他剪指甲。我当然没有给豹子剪指甲的经验,但是之前在宠物店和老板取了取经,得知只要避开血线剪就不会疼。我对着光看了半天,隐隐约约看出来像是血线的地方,在它上面一点点下刀,剪刀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左然吓得一抖,但没多久发现好像确实不疼,就顺从地趴下来,把下巴搁在我腿上,安静地闭起眼睛了。

豹子的指甲厚而大,血线自然也模糊,我怕弄疼他,不敢剪太多,只小心翼翼把最上面一点点剪掉。剪完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我,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我真的剪了!”我说,“只是没剪太多。”
他唔了一声,晃晃尾巴,抬起前爪碰了碰我的脸。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躲开。他掌心的肉垫软软的,贴着我的脸颊,触感很好。左然只是这么摸了一下,就打个哈欠,轻巧地跳下了沙发,似乎是困了,我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的意思。

他把指甲收得很好,他不会再让我受伤了。



兽化后的左然睡眠总是很浅,睡眠时间却好像变得很长。我起床的时候他会跟着我醒,我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一顿肉,昏昏欲睡赖在沙发上打盹。我下班的时候他也总是听到开门声才睁眼,一副很困倦的样子,等我收拾好要睡觉,他又自动自觉在床上蜷成一团,像个黑色的大号抱枕一样,等着我关灯躺下。
我一开始以为或许是兽化激发了他某种不为人知的天性,毕竟他以前总是雷打不动地一天只睡七个半小时,像机器人一样闹钟一响就准时下床,从不肯陪我一起再睡个回笼觉,说不定是那时候缺的觉都在这几天补上了。但某一天,我夜里起来上厕所,才发现他并没有睡觉,而是正静静地看着我,两只眼睛闪着蓝荧荧的光,像幽灵一样。

我吓了一跳,尖叫出声,他似乎也被我吓到,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在地上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你怎么不睡觉?”
他定定地看着我,低低呜咽了一声。

左然不能说话,所以这段时间我只能从他的肢体语言里猜测他的意思,练习多了,和他对上眼神,我就大概能猜个十之八九。他看上去很委屈,感觉不是故意不睡,而是想睡却睡不着,我想了想,问他:“是因为你白天睡太多了?”
左然重新跳上床,蹭了蹭我的脸。

这么一想,左然也很可怜,作为一只豹子,白天不能出门更不能捕猎,呆在小小的高层住宅里,也没有人能陪他玩,自己实在无聊了就只能睡觉,到了晚上睡不着,又不能把我拉起来陪他,只好就这么看着我发呆。想到这里,我抱了抱他,手在他背上有规律地拍拍,像哄小孩一样:“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也丝毫不显得刺眼,左然被我搂着,乖乖闭起眼睛,尾巴一会儿缠在我的腰上,一会儿缠在我的腿上,脸也在我的颈窝亲密地蹭来蹭去。豹子的皮毛质感很好,我原本是想要让他能更舒服地入睡,但没多久却把自己哄得快要睡着了。

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左然的尾巴焦躁地甩了甩,把床垫击打出闷闷的响声。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很快醒了,以为他在抱怨我自己一个人睡了过去,正要使力,把他再搂紧一点,他却用前爪推了推我,自己缩到一边去,眼看又要往床下跳。

“左然!”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有点生气了,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又或者是生这个莫名其妙打乱我们所有生活的劳什子黑豹诅咒的气。现在天都快要亮了,我压根没睡几个小时,一会儿还要早起上班,精神早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左然的错,但刚才还是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放柔语气,小声道:“抱歉,我不该凶你。”

“但是你不要再乱跑了,”我有点恳求地看着他,“睡不着就躺一会儿,我会一直搂着你,可以吗?”

左然露出一种委屈的表情,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低头去看自己的后腿。我从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他两腿之间深粉色的肉红性器正高高耸立,上面长满骇人的倒刺和凸起。他的眼神看上去很挫败,好像这根东西其实并不受他的控制,是自己不听话要硬的一样。



5.

见我一直不说话,左然下意识又要躲,我叹一口气,伸长胳膊,把他拼命捞回来。他面对着我,耳朵软趴趴地塌下来,下面的肉棍却硬梆梆地抵在我的大腿上。野兽很难在这方面控制自己,他看起来也并不想这样,我听见他低低的喘息声,感觉到他试图将下半身往后缩,避开和我的接触。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看向他的眼睛,瞳孔仍然是清澈的蓝,四周眼白的部分却已经布满血丝,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煎熬。我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那根显得有些狰狞的性器,他威胁性地吼了一声,尾巴抽打着我的手腕,意思是让我不要管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天随着时间推移,我并不总能在他眼中找到我熟悉的样子,今晚尤甚。他一会儿眼神痛苦,好像自己快要溺毙在汹涌的情欲之海,勉强用理智的缆绳紧紧拉着,一会儿又眼神凶恶,用看待猎物的那种锐利眼神看我,恨不得当即就把我拆吃入腹。

我垂着眼睛,握住他的性器,动作生疏地上下撸动,感受到上面的倒刺一下一下摩擦着我掌心的皮肤。即使是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我也很少做这种事情,在床上左然从来是以我的感受为优先,不会让我做这种服务性的动作,只是有时候我故意逗他,才会主动先用手把他弄得硬起来。

左然从喉咙口发出含糊的咕噜声,有点像平时我给他顺毛的时候,他会发出的那种声音,但也不完全一样,这回多了一点压抑的喘息。他很拼命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对我亮出爪子和牙齿,而只是紧紧贴在我身上,用脸颊蹭我的脸颊。

大型猛兽的喘息声就在我耳边,下意识地,我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但我知道他不可能做出伤害我的事,他只是太舒服了,所以才有点难以控制自己。他下意识挺着腰,把性器往我掌心里送,我的手被磨得有点疼,松了手要起身,他却不肯放我走,一纵身把我压在下面,一双缩紧的竖瞳死死盯着我。

“我,我是,我去拿护肤油,”我看见他全然陌生的眼神,发抖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哭腔,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手疼……”

过了好一会儿,左然才像是听懂了,眼神变得比刚才清明一些,稍稍抬起爪子放我起身。我很快在床头柜上拿了护肤油,滴了好些在掌心揉匀,然后,我重新握住他迫不及待的性器,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随手挥了一爪,就把床上的一个抱枕直接撕碎了。

直到我手腕酸疼,他才终于射了精,这是他第一次射在我手里而不是避孕套里,原来精液是凉凉的,很粘稠,一开始是透明的,后来才慢慢变成乳白色。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闻到一阵腥气,又抬头去看窗外,发现窗帘缝隙中透出来一丝微光,原来天已经亮了。

左然射了一次,状态平复不少,尽管我知道猫科动物的交配通常不止一次,他或许还没能彻底满足,但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再帮他弄了。我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脑子里全是左然那个陌生的、野兽一样的眼神。我觉得头很痛,或许是因为缺少睡眠,又或许是因为别的,我不知道。没办法再睡了,一会还要见当事人,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打算直接收拾一下去上班。



回房间才发现左然又消失了,这回衣柜里也没有,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柜顶露出半截黑色的尾巴。“你跑到上面去干什么?”我问,左然从柜顶居高临下地探出一颗头,用一种受伤的哀怨眼神看着我,准确地说,是看着我刚洗过的右手。

我皱着眉,思索了半天,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想不可思议:“不是吧……你……我洗个手你就伤自尊了?”
左然的头立刻缩回去,只剩条尾巴露在外面,用力把柜门拍得砰砰响。
我一下子被他逗乐了,立刻联想到他平时被我调戏完,脸红到不敢和我对视的样子,变成豹子之后的左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容易害羞,但只要我再喊他两声,他又会忍不住偷偷地看我。我抓住这些没变的东西,心一点点重新定下来。

“我说,你真不下来?”我换好衣服,最后一次走进卧室,“我要去上班了。”
左然警惕地把头缩回去,一声不吭。
“好吧,那我真的走咯。”我说,在梳妆台上拿了一瓶香水,往袖口喷了一泵,“牛肉已经解冻了,就在餐厅的地上……”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声打断,左然趴在衣柜顶上怒视着我,而我一脸茫然:“怎么了吗?”
他见我这副样子,从喉咙里哼哼两声,往后缩了缩,背也弓起来,看起来很不高兴。

“你不喜欢香水吗,可这个是你送的呀,明明是你喜欢的味道……”我意识到什么,突然笑了,“我是要去见当事人,你忘了?你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在见重要当事人的时候用的。”
左然很显然是听懂了,但他还是瞪着我,甚至声音更大地吼了一声,像是要和我吵架,我实在听不懂也猜不出他在说什么,干脆不理他了,抬起手,往领口又喷了一泵。

然后我就看见,左然皱了皱鼻子,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原来不是吃醋,是嫌我熏得慌,错怪他了。

“不好意思,”我讷讷道,“我以为只有狗鼻子才这么灵呢,没想到猫……豹鼻子也这么灵。”
左然用一个更大的喷嚏作为回应。

我看见他郁闷的眼神,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好,但还是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而后很快把笑意收回来,死死抿着嘴,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动作快一点,马上就走,等味儿散了你记得下来吃饭。”
左然已经皱着脸开始舔毛了。

我不敢久留,飞快去玄关换了鞋出门,等电梯的时候抬手闻闻自己腕上的香水:“明明很清淡啊,真有那么熏吗?”



6.

因为今天我一早就去见了重要的当事人,后续的一整天也都忙碌于相关的工作,所以下班时间就稍有些晚。等我从案卷中抬起头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了,我想起来左然还在家里,甚至都不知道早上那顿吃了没有,一时间有些担忧,抓起包忙不迭地往家赶。

一进家门发现餐厅地面上放着的盘子是空的,左然把肉吃完了,心瞬间放下一半。另一半还悬着,是因为客厅和餐厅都没有左然的身影,我进了卧室,把灯打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衣柜顶上一根黑色的尾巴正晃来晃去,像某种信号不好的接收天线一样。

“你怎么吃完又躲柜子顶上了?”我好气又好笑,“左大律师,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尽管我们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要解决,但左然听了这句话,仍然动了动耳朵,把下巴搁在两只前爪上看我。我把梳妆台前面的椅子搬到衣柜前面,又从包里掏出一大袋冻干,站在椅子上撕开包装,把冻干双手呈上:“特意给你买的,吃点?”

他似乎还是有点介意这是猫零食,但他显然也饿了,所以看了看冻干又看了看我,表情有点犹豫。我见他态度松动,忙开导他道:“昨晚的事情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只是一种生理现象。你现在是豹子,会有这种难以控制的生理欲望是很正常的,而我们又是恋人,我作为你的伴侣,替你处理这种问题也是很正常的……”

我说着说着,莫名觉得自己这种长篇大论的语气很耳熟,再看左然,已经听得很不耐烦,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那袋冻干,尾巴也不住拍打着衣柜。我知道了,我的语气很像刚和我认识的时候,作为我上司的那个左然,而左然现在的反应,则像极了当年一边有口无心地附和,一边在心里盘算晚餐吃什么的我自己。人总要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想到这里,一下子笑了,丢一颗冻干到左然嘴里,看他像猫咪一样张嘴去接,故意拿腔拿调道:“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但左然可不像当年唯唯诺诺的小律师,他现在是豹子,二级保护动物,连发情了要我帮他打出来都是正常需求,更别提是现在。所以他完全无视我最后那句话,伸出前爪就要抢我手里的袋子,我一让,他收不住力道,脚下又一滑,大头朝下从柜子上掉下去了。

神奇的是,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敏捷,在空中甚至转了个身,而后宛如体操运动员一样,身姿轻盈地用四肢着地,摆了一个优雅的站姿。我站在椅子上,还保留着刚才下意识伸手要去救他的姿势,过了半天还没回神。

我说:“哇……”
他抖了抖毛,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左然兽化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这里说的并不仅仅是外形——事实上,早在第一天他就已经完全是豹子的外表。只是一开始他还保留有作为人类的心智,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上属于左然的部分就越来越少。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用我最熟悉的那种温柔眼神看我,而是似乎把我当成饲养员或者主人,眼睛里更多是动物一样纯粹的依赖,不因为我是我,只因为我是给他提供住所和食物的人。

他低着头吃东西的时候我蹲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他没有看我,只是动了动耳朵,尾巴自动伸过来,亲密地缠在我的小腿上,我却感觉自己和他离得很远。或许不是离得很远,而是根本只有我一个人,我的男友好像隐没在厚重的迷雾里,只剩一个黑色的模糊身影。

这段时间,我试探着问过认识的医生,甚至找关系求助了宗教和玄学方面的专家,但始终没有找到让左然变回来的办法。律所那边也不能再拖,左然负责的那个大案子转交给了翟星,但她没有像左然一样做过大量的实地调研,只能靠看文献尽力补全相关背景知识,所以应对起来很有些吃力。
几乎每天我都能看见她深陷的眼窝,但她并不埋怨左然突然的缺席和过长时间的病假,仍然关切地问我他的病情如何。每次在她面前,我都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感,但回家看到左然,又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无力感。

他好像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律师,是我的前辈和楷模、我一直以来最想要成为的人,他只是安静地蜷成一团打盹,下巴搁在自己的前爪上,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一间客厅和一张沙发。高兴的时候,他会用尾巴缠我一下,伸脑袋过来碰碰我的脸,不高兴的时候,他会从喉咙里发出呜咽或者低吼,会独自躲起来,在衣柜里或者衣柜顶,直到我给他服软,开一袋零食当作是道歉。他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凑过来舔了舔我的脸,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而他正在笨拙地安慰我,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

可是已经不一样了,我想,懊丧地抱住他的脖子,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一点属于左然的东西。他没有挣扎,静静地和我对视,瞳孔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又像海面一样平静无波。我的男友即使变成豹子也很帅气,我想,他依旧敏锐体贴,见我表情不好,很快又轻轻地舔了我一下。我伸出手捏捏他的脸,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刚吃完生肉不许随便舔我!”

左然这才塌了塌耳朵,把头转回去继续吃他盘子里剩下的一块肉,尾巴悠闲地垂在地上,轻轻地、小频率地左右晃动。他好像完全地放下心来,因为一切都回到他最熟悉的状态,温馨的家、刚好能吃饱的肉、会和他打闹的我,他的世界真正变成一片茫茫的、蔚蓝的海,没有强颜欢笑和欲盖弥彰,好像也并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上岸,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幸福。



7.

终于有一天,左然不见了。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我去超市买了新鲜的牛肉,回家的时候发现客厅里是空的。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换了拖鞋去冰箱前把食材都放好,才慢腾腾地打开衣柜的门:“你怎么又躲……”
我的话没说完,因为左然不在里面。

或许是爬到衣柜顶上了?我从梳妆台前搬了椅子,站上去往衣柜顶看,但上面也是空的,只有角落里小小一块覆盖着厚重的灰尘,其他地方之前都被左然这个大型拖把拖过一遍,上过清漆的板材泛着温润的光。

那他还能去哪儿?我又叫了几声左然,书房客房影音室都看过一遍,都没有看见左然的身影。家里就这么大,难道他是学会了开门,自己溜出去了?这很有可能,连个头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猫咪,有些聪明的都能学会自己开门,更别提左然那么大一只豹子,他甚至都不用跳起来,只需要前爪往门上一搭,就能轻易地打开门溜出去。他们豹子所需要的活动空间很大,家里太小了,这段时间他呆着一定很憋屈……会想出去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他毕竟是猛兽,出去见了人一定是会出事的。运气好一点的话,是被当成从哪家动物园里逃出来的,找人过来给他射一针麻醉针,等他昏了拖进动物园里去。如果运气坏一点,应激之下伤了人,当场击毙也不是没可能。更有甚者,万一碰到什么别有用心的坏人,他那一身油亮的皮毛就显得太扎眼了,可能会直接活剥了他的皮……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急匆匆地跑到玄关的鞋柜边,就要换鞋出门去找他。

等一下,我想,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这个小区入住率很高,人流密集,安保措施也很到位,保安每天早晚至少巡逻两次,那么大一只豹子如果真的跑出去,或许刚进电梯就会碰到人,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

左然以前告诉过我,搜证时一定要仔细,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所以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始回忆,几个房间找过了,餐厅客厅也找过了,接下来是洗手间、储物间,和楼梯下面小小的一排柜子。我甚至连茶几下面连只猫都塞不进去的小抽屉也拉开看了看,但是到处都没有,左然好像凭空消失了。我精疲力尽,靠在楼梯扶手上发呆,突然想起还有一个被我遗漏的地方。那地方像侦探小说里一个埋得很浅,却一直被人忽略的伏笔,甚至是在想起它的第一秒,我就几乎可以确定,左然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我上了楼,飞快地掠过我先前仔细搜查了每一寸的影音室和书房,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紧闭着的门,怕左然乱跑,在他变成豹子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把这扇门锁得严严实实,但此刻,我走过去,将门把手往下压,发现下面反锁的旋钮已经被打开了。我很轻易地拉开这扇门,垂暮的夕阳兜头盖脸地淋下来。这是左然最喜欢的天台,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露天泳池,之前会有人定期过来换水。他还是左律师的时候,每天早晨都要来这里游泳,才算是开启新的一天。

果不其然,我一开门就看见一只黑豹,正蜷在泳池边打盹,黑亮的皮毛被夕阳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左然很安全,睡得很好,神态也轻松,并不知道方才一切惊涛骇浪,但我的腿却瞬间软了,一下子泄了力,再也站不住,而是蹲在地上喘着气。

左然被我的动静弄醒了,睁开眼看向我这边,眼神还有些迷茫,我双手抱着膝盖,明明知道自己不能怪他,但还是忍不住直掉眼泪:“左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了……”

或许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大,他明显被吓了一跳,弓着背往后猛地一缩。但他原本就蜷在池子边沿,这一动,直接就掉进了游泳池里。猫科动物都怕水,他在水里拼命地扑腾几下,被水呛得说不出话,求救的眼神也投向我这边。这真是……我叹了一口气,连粘在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就匆匆忙忙站起来,下水去救他。

左然变成豹子之后家里就再没有外人上过门,所以这游泳池的水也半月没换,已经有一些不太好的气味。我闭着气把左然拖上岸,他锋利的爪子在挣扎的时候狠狠划过我的右肩。应该是破了,不然不会这么疼,但我现在没空管那么多。先把他救上去,而后自己也上了岸,湿淋淋地和他躺在一起,他动了动鼻子,目光投向我的肩膀,我才发现那里果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眼下正在淌血。

“没关系……”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安抚地摸摸他的头,但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我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而是飞快地爬起来,拉开门下楼给自己找医药箱包扎,动作简直像在逃难。
我看见他眼睛里很复杂的情绪,不是人类的情绪而是动物的情绪、野兽的情绪。

我知道他对弄伤我感到抱歉,但他闻到鲜血的味道之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是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原因。



给自己包扎的时候我小声地哭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我实在做不到丢下左然,把他送去研究所或者是动物园,但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单手给自己包扎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提我满身脏水,还要避开伤口给自己清洗一遍。等我满头大汗地折腾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左然还留在楼上没有下来,我听不见上面的动静,站在楼梯口往楼上看,也什么都看不见。他呛了水,又受了惊吓,会不会出问题?我听说过猫容易有应激,不知道豹子会不会也……

思前想后,我还是上了楼,小声叫着左然的名字。游泳池那边没有灯,我只能举着手机找他:“左然?”
他缩在角落里,微微抬起眼睛看我,从喉咙口发出低低的呜咽。
“下去吧,在这窝着也不舒服。”我说,在他身边蹲下,“你今晚还没有吃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凑过来,蹭蹭我的膝盖,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乖乖跟着我下楼、吃饭,今天我没有给他喂生的牛肉,而是煮了鸡胸肉,口感有点柴,但他还是很安静地吃完了。再然后,我又说他掉进游泳池身上全是脏水,得洗个澡,他愣了愣,看起来有点抗拒,但我进浴室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来。

猫科动物好像都不太喜欢洗澡,他们怕水,身上脏了通常会给自己舔毛。但左然整个儿掉进水里,显然没办法靠自己处理干净。我之前就买过宠物沐浴露,这个时候刚好拿出来用。他身上早就湿透了,所以免掉淋浴步骤,直接挤了一些沐浴露揉出泡沫,在他身上涂开。他甩了甩尾巴,站着没动,一副任我摆布的样子。

沐浴露抹得差不多,我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着热水,左然站在一旁,看起来很紧张,瞳孔缩小,耳朵也立着。我试了试水温,示意他过来,他先伸出爪子,小心翼翼碰了碰水面,而后才下定决心似地迈了进去。

水放的不多,我担心他害怕,所以水面只没过他半个身体。我先是用手慢慢往他身上浇水,见他看起来还算适应,才一点点给他擦洗起来。我从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左然的体型又不算小,再加上我肩膀上有伤,所以洗得很是费力。左然全程一直看着我,把身体往我手上蹭,显得有些焦躁。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紧张,所以才对我格外依恋,直到我放掉浴缸里满是泡沫的脏水,预备重新放一次热水,给他再洗一遍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我低下头,看见他的后腿之间不知何时垂着一根膨胀的性器——他勃起了。

我不敢再慢条斯理,也放弃了再用浴缸的念头,而是把花洒开到最小,准备给他直接冲洗干净,早点结束这样危险的接触。但水流刚落到他身上,他就低吼一声,下意识甩了甩毛,把水珠溅了我一脸一身。我新换的睡衣瞬间就湿了,薄薄地贴在身上,透出皮肤的颜色。

抬头看见他正直勾勾盯着我,眼神也是我所熟悉的,他每次在床上看我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装满欲望的眼神。只是作为人类的时候他的目光会更温柔一点,而现在他完全是野兽,所以眼睛里的情欲也丝毫不加掩饰,而是热辣直白,几乎要烧起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小声叫了一句“左然”,花洒拿在手里,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他盯着我,目光锋利,不像是盯着女友或是主人,反而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下一秒,他弓着腰,猛地跃起,将我扑倒在浴室湿滑的地面上。我的后背重重砸上大理石的地砖,痛得叫出声来,花洒也脱了手,一下掉进浴缸里。
他的爪子抬起来,按在我的胳膊上,不让我动弹。其实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但尖锐的爪尖还是在我手上划出几道血痕。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和野兽对视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我不敢从他的眼神中确认答案,现在的他到底还有几分神智?他到底还是不是左然?

我闭上眼,尽量不发出任何可能会惹怒他的声音,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后背很痛,受伤的肩膀也很痛,全身都湿透了,睡衣贴在身上,瓷砖贴在背上,到处都很冰冷。浴室的灯光透过我的眼皮,把世界染成血腥的红色,猛兽的喘息声在我耳边响起,炽热的吐息喷在我的脸颊和锁骨,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我的恋人产生这种难以克制的恐惧,而这恐惧本身正是最令我绝望的东西。

左然,我很害怕。

“别怕。”



我睁开眼,对上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眸,除去燃烧的情欲之外,多了些痛苦、歉疚,以及我最熟悉的,水一样的温柔。左然看着我的眼睛,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脸,哑着嗓子又说了一句:“别怕。”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不再是尖锐的利爪而是纤长的手指,不再是黑色的毛皮而是光洁白皙的皮肤。他垂着眼睛,紧紧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肩窝:“是我。”

我脱了力,指尖发麻,在他怀里抽泣起来。

怕我着凉,他艰难地起身,动作有些迟滞,似乎是还没有习惯重新回到这幅人类的身体。他尽量小心地将我扶起来,让我坐进浴缸里。热水已经放了一些,他开大了水龙头,快速把浴缸填满,自己也进来,先帮我把湿透的睡衣脱了,又温柔地把我海藻一样缠成一团的湿发一点点理顺。全身浸泡在热水中,被他亲密地搂着,我才渐渐缓过神来,伸长胳膊也抱住他:“我很想你。”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抬头去看他,发觉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瞳孔依旧是细细的一条竖线,甚至连耳朵也还是猫科动物尖尖的三角耳,毛茸茸地支在头顶,只是因为是黑色,又耷拉下来,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我的脚踝上也还有一圈温热的触感,一低头,看见一条黑色的尾巴正飞快地收回去,左然移开眼,脸颊被浴室的热气熏得发红:“我们动作快一点,洗好了就去吹头发睡觉。”

我没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很快感觉到大腿根一直顶着我的那根东西变得更硬了。我猜想他应该是还在发情,所以身体还残留了一些兽类的特征。我小声问他:“要做吗?”
“可是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很想你。”

坦白说,不仅仅是因为不想看他难受,其实我也有私心。在这种时候,或许只有一场性爱能让我找回一些安全感。半个月来我的心一直悬在空中,不敢对任何人诉说我的担忧和恐惧。好在他回来了,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可靠的左然,他搂住我的腰,双唇贴上我的,小声说:“我也是。”

几乎是一吻上去我就开始浑身发软,他的吻和往常不同,带着浓重的侵略性,用齿尖克制地碾过我的唇瓣。我能感觉到他想要咬我,甚至想把我吞进肚子里,但之前面对他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却荡然无存。他不会伤害我的,我想,干脆抬手攀上他的肩膀,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双腿也分开,跨坐在他结实的腰上,他是最不可能伤害我的人。

左然握着我的腰,示意我借着他的力稍稍起身。我在浴缸里跪起来,重心压在他的上半身,胸口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手探下去,碰了碰我的腿间,快感传来,我听见自己压抑的呻吟,而后,他沉默地抬起手,把湿润的指尖举到我眼前——其实我们全身都浸在热水里,根本看不出沾了什么,但我还是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我的穴馋得在流水,被他摸出来了。

或许因为还不是很习惯能开口说话的感觉,全程左然都很安静,见到我窘迫,他似乎是想笑一下,但也只是短促地扬了扬唇角,就很快移开眼神,认真地把手重新探下去插我。他看起来忍得很辛苦,含着我的唇瓣重重地吮,空闲的手紧紧搂着我的腰,下身也不住蹭着我的臀缝。我被他弄得说不出话,只听见激烈的水声,小腿肚有毛绒绒的触感,十有八九是被他的尾巴亲密地重新缠上来。

察觉到我渐渐变得适应之后,他开始慢慢送进去更多的手指,温热的水灌进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往常我们都是在床上,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在浴缸里做……我正在胡思乱想,他搂着我腰的手就顺着我的身体往上攀,头也低下来,一边用手指插我,竟然一边开始玩我的乳头。

只被他捏了一下我就几乎要哭了,那个地方敏感得要命,但他似乎并没有控制力道,我感觉很疼,乳球上也瞬间浮现出淡淡的指印。但下一秒,他将嘴唇凑上去,托着我的乳吮了一口,痛感又一下子变为过于尖锐的快感。我重重往下一坐,几乎瞬间就到了高潮,他插在我穴里的手指于是拔出来,握着自己的性器,熟门熟路地捅进去。

太刺激了,我们都叫出了声,呻吟很快被更加亲密的吻吞没。他吻得很急,牙齿几乎撞上我的,我甚至能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他先是捧住我的脸,一边和我接吻,一边往上挺腰,但这个姿势维持不了多久,我被刚才的高潮掏空了力气,几乎坐也坐不住,整个人直往下滑。他的吻顺势往下,叼着我颈边的肉轻轻咬了一口,而后双手扶住我的腰,让我抱住他的脖子,把我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他身上。

我感觉自己要被他撞散了。我第一次知道他在性事中原来会这样,连眼尾都被情欲染成红色,嘴唇用力抿着,下颌线也绷紧,仿佛不是在做爱,而是在捕杀猎物一般。我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发觉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低头能看见交合处不断进出的深红肉杵。这太羞耻了,我们平时总是关着灯做,即使偶尔开灯,也是昏黄的床头夜灯,现如今却是在明亮的浴室,我能清楚地看见他充满欲望的眼神,紧实的胸腹肌肉,甚至性器上的每一条青筋……他也能看见我身上的抓痕与指痕,而后将吻一个个覆盖上去。

浴缸里的水声比平时单纯的肉体拍打声大了不知道几倍,整间浴室里回荡着我们放肆交合的声音,我甚至疑心连邻居都能听见。察觉到我的走神,他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下身频率骤然加快。我很快没精力再想其他的事情,全部心思都放在下身被他反复操弄的地方,有点太超过了……我小声喊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此刻甚至说不出完整的字词:“慢,慢点……”

但左然置若罔闻,并不肯放慢动作,只是安抚地亲了亲我的嘴唇。他此刻显然也很舒服,连尾巴尖都在用力,把我的腿紧紧缠住。在这样的攻势下,我很快又到了一次高潮,但他却仍不肯停,哪怕我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也要让我转过身去,躺在他的怀里,一边低头吻我,一边挺腰操我。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这么丰沛的体力,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坏了。

等他终于射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过多的快感刺激得再说不出半个字,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他的尾巴依然绕在我腿间,下意识摸了摸。左然原本放掉了浴缸里的水,正伸手拿浴巾帮我擦身子,被我摸了一下,好容易软了些的性器又有要硬的趋势,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别乱动。”

我有些不知所措,飞快收回手,任由他帮我包好头发、擦干身体再裹上浴巾。他先起身跨出浴缸,然后再俯下身,将我拦腰抱起来,带我去卧室吹头发。左然做起这件事来很娴熟,吹风机风量开到最小,距离也把控得很好,不至于烫到头皮。我躺在他的腿上,任由他仔细地替我吹着头发,眼睛一闭,几乎又要睡过去。他见我实在困了,吹干头发之后也没有喊我,只是关掉吹风机,然后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脸。

“对不起,”他说,我感觉到他的指腹抚过我肩膀上包扎用的纱布,动作很轻,像落了一片羽毛,“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这一觉我睡得不是很安稳,做了些稀奇古怪的梦,所以醒的时候天甚至还没有亮。转头看见身边是空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再伸手一摸,发觉床单还是温的,心又慢慢落下去。支起身子下床,浑身都很痛,受伤的地方被仔细地上过药,但腰和腿根还是发酸。我趿拉着拖鞋去外面找左然,一出卧室就看见厨房亮着温暖的灯光,我松一口气,走过去,左然果然就在里面。

此时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都不见了。他穿着睡衣,腰间系了围裙,正背对着我站在灶台边。我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是鸡汤面。

听见我的脚步声,左然转过脸看我,表情并没有多惊讶:“你醒了。”
“你知道我会醒?”我吸吸鼻子,“好香啊。”
“我猜你肯定饿了,”他笑,“你不是连晚饭也没吃?所以给你做了夜宵,怕你万一醒了没东西吃。很快就好了,再等我一会儿。”

我应了一声,凑过去看他煮面条:“原来之前的事情你都记得。”
他的耳朵根一下子红了:“记得……就是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抱歉。”
“抱什么歉,面都要糊了。”

他愣了一下,转过脸看了我一眼,在目光相接的同时和我一起笑了。他伸手把火关了,拿了两个碗把面条分别盛出来,要端到餐桌那边去。他收拾的时候我已经在餐桌边坐好,没多久,他端着碗也走到餐厅,从我背后把我的那一碗递过来:“很烫,慢点吃。”
我笑起来,下意识回嘴:“我又不是你。”

其实左然吃饭向来很斯文,他做什么事都是这样,慢慢地、有条不紊地,只有在变成豹子的那段时间才容易着急,总是一听见我开冰箱的声音就飞快跑过来,眼巴巴看着我把肉拿去解冻,刚放进他碗里,他就迫不及待地低头吃掉。

左然应该也被勾起了同样的回忆,脸很快又涨红了,一手还端着满满一碗面条,另一只手就伸过来撑着桌面,把我锁在他怀里,垂下头轻轻咬了一口我的耳朵。
“不许笑我,”他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像他最不想回忆的那只幼稚豹子,而是变本加厉地又蹭了蹭我的脸,“快吃。”

明明刚才还让我慢点吃……我撇撇嘴,低下头开始吃面。左然也直起身子,坐到了我的对面去,慢慢吃着属于他的那一碗。餐桌上方暖色的顶灯让他看起来很温柔,鸡汤面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他被雾气模糊了轮廓,整个人就显得毛茸茸的,非常令人心动。我低头喝了一口面汤,目光从他身上偏移,穿过黑暗的客厅,一直望到阳台的窗外去,那里有水一般淌过来的银白月光。今夜的月色很好,我想,像他悄悄卧在我碗底的那个荷包蛋一样,是很圆满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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