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最后九年（全）


韩信和李白相识在九年前，校内篮球队友谊赛上。

双方优秀队员交锋，球场上韩信笑得张扬肆意。

两人一见倾心。

两人的爱情轰轰烈烈，关系发展迅速。

快到两人都没有完全了解对方的性格，就已经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李白的继母本身就排斥这个儿子，这下正好抓住了由头，勒令李白与李家断了关系。

李白年少冲动，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当时李白正在上大学，家里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韩家倒是闹过一阵，看着韩信坚定的态度，到后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家很富有，也因着韩信的态度愿意多养一个李白，支付他上大学的费用。

两人在韩信在校外租的房子里住着，过的快活潇洒。

那天韩信与李白日常切磋篮球，投篮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一阵无力，篮球跌落下来，韩信也摔倒在地上。

李白慌忙扛起他陪他去医院体检，体检完后背他回家，等几天后的体检结果。

韩信一脸无所谓：“大概是缺钙了，多补补钙就行了，你就知道大惊小怪。”

随后他屈起食指刮了刮李白的鼻梁，笑得一脸轻佻：“这几天就顺着你的意思不出门了，你在家好好陪我。”

放在李白身后的手还暗示性地揉了几把李白的屁股。

少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同意了。

胡天胡地了两天，第三天，李白过去拿了体检的单子。

渐冻症。

“无所谓啊，大不了我开始残废的时候就自杀嘛。”韩信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开着玩笑说。

李白对此也没什么感觉，韩信家很有钱，一定可以找到医生治疗好的。

对渐冻症没有概念的少年们根本不在意这个疾病。

他们的生活也没受到多大影响。

这是第一年。



韩家破产了，韩信的父亲吸毒时神经兴奋杀了妻子，被捕入狱，公司很快被各大股东瓜分。

这是韩信和李白在图书馆读书时听到的消息。

韩信只是微微停滞了一下动作，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翻着书。

李白不解地看着他，他淡淡解释：“我本来就不是他们亲生的，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很快，两人交不起学费，上完大二的最后一个学期，就要被迫休学。

两人也没有在意，买了两张票，准备去大城市打拼。

他们一腔热血，认为现实是美好的，他们翻阅了各大公司的资料，高谈阔论着自己要怎么发展事业。

却因为学历不够，资历不足而屡次被拒绝。

韩信每次都义愤填膺，认为自己和李白有这个资格，但是被学历束缚。

李白却从一开始的热血沸腾渐渐开始变得沉默。

韩信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每天都要李白帮忙按揉。

这是第二年。



在大城市，两人终于租不起高层公寓。

因为眼光太高，韩信一直没找到工作。

李白偷偷摸摸地出去打工，有的时候打工被发现了，回家还会挨韩信的骂，韩信认为李白丢了他的脸。

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着长大的韩少爷怎么会容忍自己的枕边人在外头低声下气地做一些杂碎工作。

韩信用讥讽着李白，好好的大学生一点志向没有，李白从不还口。

好不容易韩信被一家还算可以的公司录取了，却在工作时出了不少岔子。

有人要求他道歉，心高气傲的少爷直接拍了一封辞职信到上司的桌面，工资一分钱没拿到。

李白找到了一处房子，两人身上的钱只够租一个小小的单人间一年。

那里环境很差，韩信一搬过去就开始闹脾气，说李白没用，韩家养他这么久，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李白还是不说话。

韩信的腿脚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

李白的双手成天做那些粗活，没有了当初细皮嫩肉的样子，他变得愈发沉默。

这是第三年。



韩信慢慢地不能走路了，这个状态，已经不能出去找工作了。

骄傲的他脾气无法发泄，只能没事就找李白的麻烦，动不动大发雷霆。

房租有的时候交不起，不知道李白和房东说了些什么，房东没把他们赶出去，只是断他们的电。

韩信却还是不满意，每天在家里宅着，下半身没什么知觉，只能看电视，玩手机，没了电，他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李白回来。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废物，而越来越暴躁。

李白开始精神恍惚，回想起亲生母亲陪他玩耍的情形，想起父亲在他离家时无奈沉痛的眼神。

李白想家了。

这是第四年。




韩信渐渐的只能躺在床上，但还能说话。

他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在李白给他做家务，擦身子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话伤害李白。

他怕李白不要他，又期待李白放弃他，让他自生自灭，矛盾至极。

却在某一天盯着墙面发呆的时候被李白打了电话送进了医院，住上了最好的病房。

李白穿的一身光鲜亮丽，淡淡的告诉韩信自己找到好工作了，可以有很多的钱让韩信过回从前的生活。

他让护士在韩信的病房另外放了一张病床，他晚上就陪护着韩信。

他没给韩信任何多余的钱，为了这，韩信嘲讽他在外面养了小白脸。

白天的时候，他给韩信找了个护工照顾韩信。

自己却很晚回到病房，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酒气。

有一次他回来的异常的晚，他用手背挡着脸，看着韩信一点都不担心地呼呼大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病房。

外面下着雨，深秋的天气，李白一件单薄的衬衣，冻的瑟瑟发抖，他慢腾腾地走向火车站，全身湿透。

他想回家。

大货车呼啸着疾驰而过，警笛声响起，救护车匆匆赶来。

李白最终没有醒过来，他死去的样子并不安详，他的脸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肋骨被撞断了六根。


有些事，李白一直没告诉韩信，韩信也因此在后面的日子里少了很多良心的谴责和自我折磨。

李白之前为了赚钱，做了陪酒。

他很天真，认为自己只要靠着脸蛋卖酒就可以得到很多钱。

一开始，有一个男人一直在买他的酒，李白认为这是好人，每天陪那个男人聊天。

却在一天回家的路上被那男人带人堵了路，男人逼迫他想要强上他，他拼命挣扎。

男人见实在不行，叫人按住了他，在他脸上划下三道血痕。

李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病房，本来想着只要韩信在等他回家，他就一定会照顾韩信一辈子。

韩信却只是酣然大睡，没有丝毫担忧。

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李白的眼睛微微张开，仿佛看见了过去的剪影，篮球场上全然是喝彩声，他心爱的少年高高跳起，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年少的欢喜，终是消磨在了漫长的时光中。

高级病房内，灿烂阳光打了进来，丝毫看不出昨天的暴雨。

韩信睡到自然醒后，被告知了这个消息。

韩信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个护工推开门，堆起一脸虚假的笑容对韩信说：“李白先生已经支付了您接下来两年的病房和护工费用，以后我来照顾您。”

护工照顾的韩信很周到，韩信却心不在焉。

他自认为早就厌倦了李白，但是在李白死后，却总是想起李白。

看着护工挂着微笑为他削苹果时，他眼前浮现的是李白笨手笨脚拿着水果刀的样子。

护工眼藏不住嫌弃擦干净他的身体时，他看见了李白为他仔细擦拭身体的身影。

护工随随便便为他盖上被子，哼着歌回家时，他回想起李白半夜起身为他掖被角的温暖。

他的床头放着一个水杯，杯子上有小熊图案，这是李白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干净漂亮的少年眉眼弯弯，告诉他他们两个人一定会一起过完一辈子。

韩信后悔了，这些回忆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想清楚了，自己爱李白，爱的发疯。

但这有什么用呢，他之前的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他认为李白不会离开他，便肆意伤害李白。

他忘了，李白只是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少年。

面对社会时，李白也没有长大，却要被逼着承担起一切。

这是第五年。



韩信的大脑慢慢衰退，他现在已经和植物人没有两样了，护工每天敷衍的为他擦拭着身体，久而久之，他身上因为细菌感染长出了疮和藓。

没有人发现。

高级病房的使用期限在年尾到期，国家扶助让毫无知觉的韩信住上了普通病房。

护工早就跑的没影了，没有人会愿意一直照顾一个植物人。

这是第六年。


接下来的三年，韩信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怎么也抓不住一个少年。

少年回头向他看，眼中情意绵绵，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年的影子却倏忽不见。

现实世界，韩信的身体各方面都在退化。

最后停止了呼吸。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眼前被医院的白炽灯照的一片光亮。

光亮中李白笑意浅浅地向他走来。

他牵住李白的手。

李白却淡淡地拂开他的手。

与他擦肩而过。

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