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香是比较菜的那种条子，没编制，也不是警校毕业。实际上他很早就不读书了，以前是那种能为了抢篮球场位置和人打一架的烂仔，后面被申警官押着好不容易从了良，当了个编外合同工。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因为大家都太乖太格格不入了，只有他，换个骷髅T恤再挂个狗牌，看起来就像是来玩的。
沉香老早就知道酒吧街有这么个人，他还知道这人来站街其实也不是为了赚钱，好像是因为有杏瘾，也不像其他站街的到处招徕客人，就只是每天晚上来这儿坐着，点一杯酒，也不喝，有合适的在他对面坐下，他和人碰一碰杯，这生意就算是开张了。

沉香问：怎样才算合适？
申警官答：长得帅。

沉香长得确实挺帅的，个高腿长，眉目俊朗，以前当小混混的时候，还有几个乖乖女为了他专门去学翘课和打架。杨戬并非来者不拒，每次办事也很谨慎，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沉香想来想去，决定装成客人，在交易的时候把人抓个现行。
他换了身衣服进夜店。情报里没有嫌疑人照片，只说长得很好看，他觉得这个形容太过宽泛，担心找不到人，但真正踏进来，看见撑着头坐在角落的杨戬，才知道这个形容原来无比精准。长得很好看，他想，真好看啊。

总之，他点了杯酒，在杨戬对面坐下，杨戬看了他一眼，愣了愣说：你长得很眼熟。
沉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白长这么好看，搭讪手段还真是老套，表面上仍然笑着：我看见你的时候也觉得很熟悉。
然后他伸手，端起酒杯和杨戬的相碰，杨戬好像在发呆，没有迎上去但也没有避开，玻璃杯轻轻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沉香知道这事成了。

杨戬带他回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喝得特别醉，摸钥匙的时候腿甚至有点软。沉香扶着他问你每次都喝成这样吗？他软软地靠在沉香身上，说也不是，今天喝得有点多，可能因为和你投缘。
这是什么新型的调情手段吗？沉香脸一红，莫名其妙地进了屋，发现屋里甚至还有一只狗。狗看见门开了，一个飞扑就跳到了杨戬怀里，在他身上拱来拱去舔来舔去，方才旖旎的气氛就消失了个干净——哪有人站街还带着狗！但杨戬好像习以为常，把狗从自己身上拔下来，带着沉香进了卧室，门一关，那狗挠了挠门发现打不开，自讨没趣地走了。

沉香以为这就是要开干了，偷偷打开口袋里的录音笔准备固定证据。但杨戬这个时候已经醉得有点神智不清，看东西几乎有了重影。他捧着沉香的脸端详许久，像是认错了人，热泪盈眶地叫了一声：妹妹！
沉香：？
妹妹，好多年不见，你长高了，杨戬摸摸他的头，感叹道，只比我矮一点点。
你丫有病吧？沉香无语了，你仔细看看，我是你妹妹吗？
杨戬认真地上下左右看了看：是啊，一模一样。
沉香：我是男的！

杨戬不信，戳了戳他的胸，发现真是个男的，于是皱起眉头：那我妹妹呢？
沉香：我哪儿知道！
那你是谁？
我是条……我是你在酒吧认识的，沉香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解释这种话，我们很投缘，你带我回家，要跟我睡觉。
杨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那睡吧。

（于是睡了）

第二天早上沉香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昨晚他好像忘记关录音笔，立刻下床去捡飞到墙角的裤子，掏兜找笔，发现内存果然满了，电量也没剩多少，他想着删一段腾点空间，但昨晚上纵欲过度浑身无力，手快点成了播放键，然后满屋子就环绕着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
他手忙脚乱地关了，但这时候杨戬已经醒了，躺在床上问他干嘛呢，沉香连忙说没事，他只是在找手机。杨戬说你找手机干什么？沉香说睡了你不得给钱吗，你要微信还是支付宝？对了，昨晚还没问你价格，我、我也算不清到底几次了，按包夜算是多少钱？

沉香这个时候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录音笔用不了了，转个帐也算是固定证据，最好是在转的时候备注一个“嫖资”，他一接收就把他扣起来！
但杨戬问：什么价格？
沉香愣了：你，你不是站街的？
杨戬很迷惑，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门外那狗好像睡醒了，又开始孜孜不倦地挠门，边挠边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杨戬说：哪有人站街还带着狗？
沉香像被雷劈了。

杨戬这时候下了床——他没穿衣服，身上青青紫紫的，都是沉香连掐带咬弄出来的——沉香红了脸不敢看他，他也不在乎，去衣柜里拿了一套新的睡衣穿，又拨了拨刘海，把额头的伤疤盖住了。
沉香想起来昨晚上他意乱情迷的时候还亲过那道伤疤，亲上去的时候杨戬好像一下子醒了酒，盯着他看了好久。沉香问你看什么呢？杨戬说看你啊，你好看。沉香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垂着头继续干他，杨戬又问他，沉香，你觉得我好看吗？
沉香心里想的是你一个站街的煽什么情啊！
沉香嘴里说的是，很好看。

回想到这里，沉香悚然一惊，自己明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名字，他怎么知道自己叫沉香？
但他还没来得及往深里想，就看见杨戬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套干净的衣服让他穿上。杨戬看着他穿衣服，目光很柔软。
杨戬说：沉香，我想你还不知道，我是你舅舅。

（沉香落荒而逃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但录音笔里的文件被他拷进了加密文件夹）



2.

沉香没想到杨戬居然找他找到警察局里去了。

杨戬来找他的那天早上他恰好迟到了，叼了个包子着急忙慌冲进警局，在门口的时候看见杨戬，高得很突出，好看得也很突出，正面带微笑和负责接待的小姑娘调情。沉香一下子刹了车，往后倒退两步，预备偷偷溜走，不想被杨戬发现他来过。
他是真怕见到杨戬，自从俩人睡过之后他就一直没回过神来。他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小警察，好容易得到组织信任，头一回单独出任务，结果扫黄扫到把扫黄对象给睡了就算了，第二天又发现不仅扫错了人，这人好像还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舅舅……
沉香觉得头好疼，好像那晚上喝醉的不是杨戬而是他自己。

其实他对舅舅这个词也挺模糊的，只知道他妈应该确实是有一个哥哥，但后来他妈一门心思要跟他那个便宜老爹私奔，为此和家里大吵一架，就断了联系。那天沉香睡完他舅，屁滚尿流回了家，抱着他妈的相框掉眼泪：我的娘诶，你但凡惦记惦记你们的兄妹亲情，留一张舅舅的照片在家里，我，我也不至于——！

总之，沉香现在看见他舅舅就头皮发麻，他无比庆幸自己今天迟到了并准备立刻逃跑再请个病假，全勤奖和今天的工资都可以不要，只要不让他被他舅舅逮着。
“臭小子，在这儿干嘛呢！缩头缩脑的。”申警官突然出现，提溜着他的后脖颈儿，像拎狗似的把他拎进警局大厅，“知道自己迟到了就赶紧去干活！”
“你不也迟到了么！”沉香嚷嚷，手里还举着那个被他咬了一口的肉包子，下一秒意识到他舅舅正看着他，蔫蔫地收了声，规规矩矩站好了。而杨戬却没跟他说话，只是把目光由他身上又移到申警官身上。
“申公豹，”杨戬说，“好久不见。”

原来申警官认识杨戬，说杨戬以前也是警察局的，俩人关系不错，还一起出过任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干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甚至是在沉香出生之前，所以沉香听得愣愣的。其实他早就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在网吧和奶茶店连轴转着打工，现在还当上了警察，虽然是编外吧，好歹也能养活自己，说出去也体体面面的。但他听着这俩人说话，叙一些很多年前的旧，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小孩，插不进大人们的话头里。
“——所以，你不是？”申警官问，“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才出的警。”
“不是，”杨戬笑，“可能人民群众误会了，也可能认错了人，我只是偶尔过去喝杯酒。”他说着看向沉香，“沉香，你最清楚了，舅舅是好人，对吧？”
他眼睛里波光粼粼，像装了一汪泉水似的。沉香想起那天夜里他在自己身子底下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又湿又软的表情。沉香被迷了眼睛，在脑子转过来之前先点了点头，于是申警官大手一挥：那你跟他回家去吧！

沉香傻了。
沉香试图推脱：我自己住不挺好的？
申警官：你住那五百块钱的小破地下室还有脸说呢？
沉香：可是，可是他家也破破烂烂的！
申警官：你已经去过他家了？
沉香一下噎住，只好抿着嘴，垂下眼睛，脸红得像是要烧着了。
申警官见他这副样子，没往其他方面想，大概以为他是不想去在找借口，叹一口气，胡噜一番他的脑袋：总比你没家的要强。

“别太在意，”杨戬这时候说，一语双关似的，“之前那些误会，咱们都既往不咎，当没这回事儿就行。”
沉香抬起头，去看他舅舅，对方的目光很柔软，甚至称得上慈祥，长辈看小孩的那种目光。他都长到一米八了，可是他舅舅居然还比他高了半头，他一直不说话，舅舅也不急，就芝兰玉树地站在那儿，朝他伸出一只手，只是静静等着。
沉香想说不定有个家也挺好的呢？
沉香挪了挪步子，小心翼翼握住舅舅的手。

俩人一起出警局的时候外头的太阳晒得很热烈，杨戬走在沉香身边，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漂亮得像尊神像一般。杨戬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那老家伙就要怀疑我了。
沉香说啊？
杨戬就笑了，捏捏他的脸，语气稀松平常。
杨戬说我就是在站街啊。



3.

杨戬带沉香回了家，开了辆破破烂烂的二手桑塔纳，沉香坐进副驾发现安全带坏了，应该是之前受过撞击，卡扣变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扣了几下都扣不上。手套箱也合不拢，直咧咧张个大嘴，露出里面的杂物：雨伞、烟盒、避孕套、避孕套、避孕套……沉香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头抬起来就再也不敢往手套箱里边瞅，梗着脖子看前面的路：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杨戬一踩油门说什么什么意思？过了两秒自己想起来了，哦，你说站街啊，就那么个意思呗。

他起步太快，沉香又没系安全带，被加速度狠狠拍在座椅靠背上，哐一下撞着了后脑勺，也来不及喊疼，就坐直了问：所以是真的？
真的啊，杨戬一本正经地说，骗你干嘛，你是我外甥我才告诉你的，一般警察我不告诉他。
那你，你为什么要，沉香咽了咽口水才说出那两个字，为什么要站街？
你那情报上不是都写了？我有杏瘾，杨戬说，你说这人民群众还真有意思，连这都知道，指不定就是以前哪个瓢客举报的，呵呵，拔吊无情。

前面说了，杨戬长得是很好看的，沉香扭头就看到他的侧脸，刀刻斧凿一般，看得他又咽了咽口水，他感觉这次咽口水的含义和上次好像不一样，但他不敢往深里想。
沉香问：这个病没法治吗？
杨戬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影响我正常生活了已经，不然我挺好一公务员辞了职去站街，我又不是吃多了闲的。
沉香看他的目光就带上了一点同情，他想杨戬当年应该和申警官一样是有编制的，连自己这么个编外人员都不愿再回去做小混混，虽然警察挣得是少了点，但也确实不至于到要去站街的地步。这个病听上去很折磨人，杨戬这些年过得一定不太好，他自己以前也差点为生活所迫走了歪路，所以很能理解舅舅的无可奈何。他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站街的事情还是帮忙保密吧，他好不容易有个家人，又给送进去就不好了。

沉香就这么自我调理了一番，终于迟疑着开口道：我可以不告发你，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再做那种事了。
杨戬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逗狗似的，哪种事？我怎么听不懂？
沉香臊眉耷眼地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你你了半天，杨戬一踩刹车，他往前一栽，差点没栽进手套箱里去。
杨戬说下车吧，到家了。

杨戬家是个筒子楼里的小两室，虽说旧了点，但住两个人还是足够的。一开门又看到那狗，但今天狗很不热情，用屁股对着门口，不想搭理他们似的。
虽说沉香上回来过一次，但那回甫一进门就被拉去了杨戬卧室，也没仔细看过这房子，所以现在就很好奇地四处在打量。他觉得还挺奇妙的，上次来他还觉得这是犯罪现场，结果没想到这居然是他舅舅家，当然，现在也是他家了。

那一边，杨戬弯下腰，拍拍狗屁股：还生气呢？
狗挪了挪，继续用屁股对着他。
沉香问它怎么了？
杨戬说没事，别管它，带你看房间。

杨戬专门给沉香空了个房间出来，房子虽然很旧，房间里的床和衣柜之类的家具却都是新的，感觉是这几天专门去给他买的。沉香很感动，连空气里的甲醛味都觉得很好闻，刚要说谢谢舅舅，一回身就看见那狗龇牙咧嘴瞪着他，恶狠狠的。
沉香问它是不是怕生人啊？
杨建说倒也不是，就是这房间原本是给狗住的，你来了它就只能睡客厅了。

沉香：？
沉香：你给我住狗窝？
杨戬说你嫌弃舅舅了吗可是舅舅家只有这么一个空房间呀不过你不想住也是理所应当的都怪舅舅没本事买不起大房子——沉香说这儿挺好的就住这儿吧！
杨戬不说话了，只有狗在说话。
狗说汪汪汪！
沉香听不懂，但感觉自己被骂了。

总之就决定住下了。舅舅还给沉香买了新的被褥和枕头，俩人一起铺床、套被子，俩家务苦手一个套枕头套得一点不平整只好对着枕头打拳击，另一个和被套搏斗差点把自己套进被套里去。沉香好容易把枕头弄得挺像回事，一抬头就看见舅舅手忙脚乱套不好被子，头发全乱了，顶着个鸟窝头很狼狈的样子，一下子笑出声。舅舅难得有些愠怒，伸手把他的头发也揉乱了，然后俩人又一起傻不拉几地笑起来。
狗见不得他俩这么高兴，气急败坏又嚎了两声。
沉香想你气也没用，你的窝现在是我的了。

再然后，沉香发现自己这屋好像没有床头柜。
杨戬一拍脑门，说哎呀好像忘买了，不过问题不大，我房间有俩，你去我屋搬一个来，暂时先用着。
沉香就去了，进杨戬房间的时候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在这里发生的很多限制级画面，没忍住又脸红了，他飞快搬起一个小床头柜，又飞快地回了自己房间。沉香心说不能再乱想了他可是你舅舅！摒除邪念！清心寡欲！一会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要把录音文件全都删掉！（最后也没删）

然后他放好床头柜，随手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在里面看到了一根巨大的、根本不是人类尺寸的、黑色硅胶假叽叽。

沉香几乎是跳起来往后退了三步。
沉香说这是什么？？？？
杨戬很疑惑地问你不认识吗？这是假叽叽啊。
沉香说我的意思是你家怎么有这种东西！
杨戬抱着胳膊：不是跟你说了我有杏瘾。
沉香：我知道，但是，不是，可是……
沉香最后说好吧！

当晚沉香躺在他舅舅给他铺的床上，被子软软的，枕头也软软的，舅舅给买的新睡衣也软软的，只有沉香硬硬的。他伸手下去摸了摸，在心里偷偷比划了一下大小，好像比那个假的小一圈？舅舅原来喜欢那么大的吗？那么，那天晚上，他到底有没有爽啊?

（那天晚上其实杨戬爽得要晕了）
（但他是不会告诉沉香的）



4.

沉香和杨戬崭新的同居生活不是很惬意，他感觉是因为他舅老把他当小孩。

其实对沉香来说，有人照顾他的感觉还挺好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朋友也没家人，不是被人欺负的那个就是欺负人的那个。遇到杨戬之前，只有申警官对他还算不错，但那老头对他伸手的时候通常是要揍他，而杨戬对他伸手的时候通常是捏捏他的脸、摸摸他的头，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缺失的亲情从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开始，一点点补起来。

这感觉对沉香来讲很新奇，杨戬不像是他舅更像是他妈，每天早起给他做饭，打着哈欠开车送他上班，安全带和手套箱都被沉香修好了，不再咧个大嘴敞着三四盒避孕套，而是规规矩矩的，甚至粘了个手机支架在上头。沉香每天早上坐在副驾一边看吃播视频一边吃早饭，杨戬开着车，说你怎么连吃饭都不专心？

沉香苦着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焦黑的鸡蛋饼，说专心就吃不进去了。
沉香还说，亲爱的舅舅，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给鸡蛋饼里掺胡萝卜汁的？
这不是给你补营养吗！杨戬一打方向盘，神色很不自然地转了个弯，说有你一口吃的就行了，要求也别太高，我的职业是站街又不是做饭。

沉香想想也有道理，杨戬以前忙着抓犯人，现在忙着找客人，比起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差点把厨房点着，现在能做出无毒无害的早餐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他不想让杨戬失望，闭着眼把那坨鸡蛋饼囫囵咽了，杨戬果然很高兴：你爱吃？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沉香想说不要哇！！！！
沉香最后说的是好呀好呀。

杨戬就笑了，眼睛弯弯看着他下车，还冲他挥手：小香香，拜拜！
沉香目送他舅的二手桑塔纳潇洒离开，一边挥手一边吸着车尾气傻乐，申警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提着他后脖子，又给他扔进警局大厅里去：你再这么迟到下去工资要扣成负数了，小～香～香～

沉香揉着剧痛的后颈抽凉气，说你是不是把我当狗啊！
申警官说狗都比你有骨气！

沉香想狗确实比他有骨气，至少杨戬家那狗是这样。那狗其实有名字，很威猛霸气，叫哮天，但杨戬不爱这么喊，说反正家里也没有别的狗，叫一声狗它就知道是在喊它，摇着尾巴就会扑过来舔杨戬的脸。
但自从沉香搬过来之后，狗就再也不理人了。

对这个现象杨戬倒是不很在意，他甚至还开玩笑地对沉香说这是因为家里又新搬来了一只狗，所以哮天分不清到底是在叫谁。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弯腰给狗碗里倒粮，狗蜷在窝里竖着耳朵听他这次倒了多少，表面上依旧用屁股对他。
沉香说我才不是狗！
杨戬直起身，走到他身边，笑着捏捏他的脸，说可是我觉得你像狗，狗很可爱，我喜欢狗。

沉香脸红了，并且把红透的脸在杨戬热热的手掌心蹭来蹭去。
沉香在心里说，汪汪汪。

那狗一直对沉香很不友好，不知道是把他当成了不速之客还是竞争对手，老用那种很有攻击性的眼神看他。沉香每次绕过它的狗窝进自己的狗窝——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生怕它冲出来咬人。杨戬说它很乖的，沉香说真的吗我不信，狗说嗷呜嗷呜嗷呜——
沉香听不懂，但他感觉自己又被骂了。

说来很不好意思，其实沉香总介意自己是后来的，他觉得狗和杨戬本来相依为命，过得很好，自己搬进来之后抢了狗的地盘，这样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所以他忐忑地问杨戬：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狗？

杨戬笑得不行，伸手胡噜他脑袋：当然是你！你可是我外甥！他话说到一半，压低了音量，可不能让狗听见。
沉香才没那么好糊弄，他虽然没有和狗争宠的经验，但申警官和那些姐姐们调情的时候就经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沉香听多了这种话术，自然而然觉得杨戬也在撒谎。他很难过，他觉得自己对杨戬来说是PlanB、是备胎、是被糊弄的第二选择……

沉香说你骗我。
杨戬发愁地看着他，说我真没有，你怎么能和狗比，不是，狗怎么能和你比？
沉香说那你去跟狗说。
杨戬说能不能不说？我怕它生我气。
沉香说不能。
杨戬叹了一口气，蹲过去胡噜胡噜狗脑袋，狗以为杨戬要和它玩，表面上傲娇地不作声，其实尾巴翘上了天。沉香很得意地想，你也就高兴这么一会儿了。

杨戬对狗说，对不起啊，我更喜欢沉香。
沉香活了小二十年第一次看见翻白眼的狗。

其实被舅舅当成小孩也不错，沉香想，任何类似这样的无理要求舅舅好像都会满足他。杨戬白天给他晒了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才发现，被子松松软软的，很暖和，有阳光的味道。沉香洗好澡躺在床上，闭着眼盖着那被子，睡意渐渐涌上来，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这时候杨戬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软，像钩子，直勾人心，把沉香从梦中硬生生勾出来了。
沉香一下子睁开眼，又听见他叫了第二声。
沉香翻了个身，最后还是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他赤着脚走到杨戬的房间门口，发现门半掩着，很轻易能看见里面人的动静。杨戬什么也没穿，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杨戬的手正往屁股后面伸，而在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让沉香失眠了好几天的，黑色硅胶假叽叽。

沉香倒吸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回了房间，扑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舅舅太把他当小孩的副作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居然也不记得关门！

沉香脑子乱乱的，从南无阿弥陀佛念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下面还是硬得发痛。他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手伸下去握住，说兄弟，不要硬了！
兄弟流着口水点了点头。

沉香摸摸它的头，说算我求你了，他可是我们的舅舅！
舅舅在隔壁房间又娇又软地哼了一声。

沉香受不了了，喘着粗气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对自己的小兄弟说好吧没办法了那咱们背水一战速战速决。
（于是战了）
（百战不殆）

第二天早上杨戬又给他做了早餐，但沉香不肯出来吃，只闷闷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
杨戬很担心地隔着门确认他的身体情况，唠了好半天才放弃劝说他把门打开先吃点东西，而是自己落寞地坐回到餐桌边，把鸡蛋饼放进狗的饭盆里。
你替他吃了吧，杨戬说，臭小子，真没口福。

狗摇着尾巴，很高兴地炫了一大口，然后很震惊地吐了一大口。
可惜沉香不在，不然他就可以第二次看见翻白眼的狗了。



5.

杨戬家，沙发上，杨戬和沉香各自低头抠手机。
杨戬抬头，问沉香：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沉香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杨戬低头，对着手机念：对方正在输入，省略号。

沉香有点尴尬，说我这还在组织语言呢就被你发现了。杨戬凑过来勾着他的肩膀说和你舅有啥好组织语言的，想到啥说啥呗。没想到手还没搭上去呢，沉香就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弹开，杨戬于是露出很受伤的表情，说你嫌弃舅舅吗？
当然，当然不是，沉香磕巴了一下，我，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想了一下，一直住这里也不太方便，所以还是打算搬出去。
杨戬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沉香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心里乱乱的，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像那种恶俗家庭片里的渣男反派。狗倒是很高兴，在地板上打出溜滑，走一步摔一步地往杨戬身上直扑，即使被杨戬提着后脖子往外扔，也还是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冲上来。
沉香想这狗真有毅力，也真够厚脸皮的，换了他他肯定不好意思。还是做狗好，不用担心麻烦到别人，也不用总觉得自己欠谁的。

刚这么想着，他就听见杨戬开口了：是因为我做饭太难吃吗？

沉香：……
沉香说不是。
杨戬：那是因为哮天太吵？
沉香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翻白眼的那狗，说也不是。
杨戬说那你就是谈恋爱了。
沉香：？

杨戬的脑回路简单明了：我每天送你上班给你做饭陪你聊天，就差没给你洗裤衩子了，我照顾你照顾得好好的，你在这儿住得也好好的，除了不方便带人回来打泡之外干啥都行，为什么突然要搬走？肯定是因为你要去谈恋爱！
沉香：……我真没谈恋爱。
杨戬了然：是泡友啊，没关系，舅舅很开放的，舅舅街都站了。

沉香说不是！我也没有泡友！
杨戬愣住了。
过了老半天，杨戬哆嗦着说：沉香啊，你可不能走舅舅的老路……那可是违法的啊……

沉香脸都绿了，一字一顿地说：舅舅，我是，扫黄的。
杨戬“哦——”了一声：差点忘了，那没事了，去洗洗手换件衣服，舅舅带你出去吃好的。
沉香想说我要搬走的事还没说完呢，但杨戬笑眯眯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他的话就又咽下去了。
沉香说可以不吃楼下那家蛋炒饭了吗？
（还是吃了）

杨戬后来告诉他，其实我知道那天你看见了。
沉香说知道你还不关门？？
杨戬说不是我不关门，是门坏了，你忘了？那天你睡完我摔门就走了，门就被你摔坏了。

沉香听完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摔坏了他舅舅的门还是因为把他舅舅睡了，也可能是都有。他臊了好一会儿，蛋炒饭端上来的时候才佯装若无其事地掰筷子，说都这么多天了你咋不修修。杨戬说为啥要修？理直气壮得让沉香以为这年头在手冲的时候关门也是违法的。
沉香说坏了就得修啊！杨戬敲他头说修门不花钱啊！我看你脑子坏了，让舅舅给你修修。
沉香闷着头扒饭，心想我脑子确实坏了，但你修不好，你越修越坏。

总之门还是没修，沉香也没再提搬走的事儿，他俩一起回来的时候狗看上去很失望，但也没说啥，懒洋洋趴在窝里不动弹。沉香觉得奇怪，照常洗了澡擦了头发，回房间才发现自己原来早早被狗摆了一道。
沉香抱着枕头去找杨戬：舅，我床被那狗尿了。
杨戬愣了愣，痛心疾首地把刚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假叽叽又塞回去：那你过来睡吧。
狗：？
狗挠门。
狗追悔莫及。

沉香睡不着。
屋子里很暗，灯全关了，只有一点点月光从窗帘缝透过来，模模糊糊能借着光看见杨戬的脸。杨戬平躺着，闭了眼，胸膛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他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沉香看久了有点晕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思绪和心跳一起乱了。

沉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其实申警官也健身，为了和邻居家的小寡妇调情，不上班的时候老刻意把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在喷点古龙水抹点油，每天骚包地到处乱晃，但沉香每次看了都只觉得他老不正经。可是现在杨戬在他身边，躺得端端正正裹得严严实实，却很轻易地把他整失眠了。
他想杨戬其实对他很好，即使做饭那么难吃还是坚持不懈地每天给他做，油都快加不起了还每天开车送他上班，不管是他之前要和狗争宠还是现在要和假叽叽抢床，杨戬都总是让着他。他搬过来以后杨戬也不去站街了，说是因为沉香是条子，怕自己乱来给他造成麻烦。杨戬在沉香面前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软软的，从脾气到性格，再到讲话的声音，和他的胸一样。

沉香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杨戬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更是他的亲舅舅，他怎么可以对杨戬有非分之想？他虽然以前是个小混混，但仅限于打架，不和人随便上床，所以在这方面的道德感还是很高，他感到很愧疚，舅舅只是一个得了杏瘾的可怜人，他却因为舅舅的病而……而……！

杨戬问你也睡不着吗？
沉香吓了一跳，扭头去看他，发现杨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还是平躺着，并没有去看沉香，而是在看天花板。
沉香说有一点。
杨戬说好巧啊，既然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来打泡吧！
沉香说啊？

杨戬翻了个身，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沉香：我怎么早没想到？我早就想吐槽了，那根假叽叽实在不好用，尺寸太反人类了，还是自己外甥的用着好。
沉香说你也知道我是你外甥？
杨戬说你放心，咱俩是一家人，我不收你钱。
沉香说我可是你外甥！
杨戬说那又怎么了？和自己外甥打泡又不犯法，申公豹找上门来也不能把我抓了去。我跟你说我怀疑那个老贼就是故意的，他知道我怕影响你就不敢去站街，这帮当条子的没一个好东西……哦不包括你，我们沉香最乖了，当条子也是好条子。

沉香下意识要拒绝，但是杨戬这番操作太过猝不及防，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而那一边，杨戬见他不说话，干脆一个翻身压在了沉香身上，一只手很慈爱地摸摸他的脸，一只手很慈爱地摸摸他的下面。

沉香想真软啊。
杨戬说真硬啊。
沉香：……
还是沉香：你下去，我要在上面。



6.

工作日的中午，沉香打开杨戬给他做的便当，深深叹一口气。
申警官说真的这么难吃吗？
沉香愁眉不展，还好吧，习惯了。

申警官端着饭盒在他对面坐下，你心里有事。
沉香确实心里有事，但他不想跟申公豹讲，该怎么讲？我舅舅有杏瘾所以和我打泡了？打完泡还夸我比他的假叽叽强？然后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根假叽叽？
沉香想到这里，头又开始疼了，虽然他之前没有和别人打过泡，但是打完泡之后被泡友夸"还是小一点好"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沉香吞吞吐吐地问申公豹：你觉得十八厘米算小吗？
申警官说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原来申警官没有十八厘米，沉香心理平衡了。

但申警官不平衡了，试图从别的方向找补，比如夹起一块糖醋小排，三百六十度展示给沉香看：小寡妇给我做的，怪香的，要不要来一口？
沉香说我不吃你的，我舅舅也给我做了。
申警官切了一声，你的饭看着就不怎么好吃，杨戬那小子又不会做饭。

沉香这才想起来，申警官是认识杨戬的，比自己认识杨戬还早得多得多。他稍微打起一点精神，问申警官：我舅舅以前是怎样的人？
申警官愣了，半晌没出声，低头连啃三块排骨，骨头丢在脚下的垃圾桶里，听起来很沉重。
申警官说：是个好人。

我现在也是好人！杨戬本来跷着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听到沉香的转述之后显得很愤怒，站街就不能做好人了？怎么还职业歧视！
沉香：……舅舅，我是扫黄的。
杨戬：不好意思警官大人，托您的福，小的已经从良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沉香一想到所谓的"托您的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耳朵根就开始发烫。他咳嗽了两声，问杨戬：你现在不去站街了，那你靠什么赚钱？
杨戬伤心地说你难道以为你舅舅是那种只知道出卖肉体的人吗？你舅舅又不是只有肉体！
沉香说对不起……那你找了什么工作？
杨戬说出卖肉体啊。

杨戬倒也没说错，他其实是去当闪送员了，反正车是现成的，下载个app注册个账号立刻就可以接单跑腿。沉香说你为什么不干脆去开滴滴，这样挣得还能多点，杨戬说我可不想让别人坐我的车。
沉香抿着嘴，心里有点高兴，问难道只有我坐过你的车么？
杨戬说其实狗也坐过，坐的副驾，可惜它晕车，还吐了。
沉香：……

沉香在杨戬身边坐下，和他一起嗑瓜子看电视，看着看着，沉香困了，脑袋一歪在杨戬肩膀上睡着了。杨戬的肩膀很宽，平平直直，跟个双开门冰箱似的，沉香靠着他，觉得很有安全感。他妈去世得早，从小一个人长大，根本没感受过这样的亲子时刻，所以这个时候就很有些贪恋。杨戬察觉到他睡着了，轻轻捏捏他的脸：别在沙发上睡啊，去床上。

沉香揉揉眼，半睡不醒，很听话地起身回房间，他下意识去的自己房间，但杨戬眼疾手快，拽着他的睡衣把他拎回来：你床单洗了还没晒干呢。
沉香：那我还睡你屋？

他说这话的时候思想很纯洁，因为真的困了，也因为杨戬此刻在他心里是肩膀很宽讲话很温柔的舅舅一枚。但杨戬却笑了，笑声很轻，用额头抵着沉香的额头。
杨戬说：你以后可以一直睡我屋。

沉香这才清醒了，发现自己在冒冷汗，他磕巴了半天：舅，舅舅，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毕竟我们是……你说对吧？
杨戬：可是我有杏瘾。
沉香：但这样是不对的。
杨戬：你嫌累的话我也可以在上面。
沉香：不行！
杨戬摊手：那你在上面，我们速战速决。

沉香听到"速战速决"这个词，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疼。他舅舅根本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场战争是会轻易结束的！
沉香说：一定要这样吗？
杨戬说：你也不想我再出去站街吧？
沉香：好吧。

第二天中午，申警官又来视察沉香的饭盒。
今天伙食不错，还有肉吃，申警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碗里夹走一片肉，咬了一口又吐了，我去，你们家炒菜放盐是不是犯法？
沉香却不搭理他，看起来很恍惚：为什么我吃不下饭？
申警官说杨戬做饭你吃得下才奇怪吧……
沉香说不是的，我之前都习惯了，就这两天吃不下。

申警官就凑过来观察他，看见他青黑的眼圈、萎靡的眼神、干到发白的嘴唇……
申警官说我老感觉你最近不对劲，杨戬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沉香说没有，是我俩磨合不好，他昨天还哭了。

申警官摸摸鼻子，这样啊，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嘛，杨戬也真是的，都多大个人了还说哭就哭。
沉香点头点头，义愤填膺：是啊，都多大个人了！



7.

杨戬在跑腿软件上的名字叫木二郎。
沉香对他这个中年人起名方式嗤之以鼻，给他展示自己的扣扣网名：傆莱伱卟明苩涐の噯。
杨戬眉头紧皱：你小时候是不是没好好读书？怎么这么多错别字？
沉香：……

杨戬掏出自己的手机：沉香，跟舅舅加个扣扣吧。
沉香说我不要，我们年轻人的扣扣才不加长辈。
杨戬说好吧。
杨戬说舅舅年纪大了，融不进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
杨戬说舅舅老缠着你是不是不方便你和同龄的朋友一起玩？
沉香说加加加行了吧！

沉香的扣扣空间很中二，因为他这几年其实不怎么用了，都是一些十几岁的时候留下的遗迹。那时候他还没遇到申警官，也没从良做条子，就是个每天不学无术的知名小混混。杨戬一点开他的扣扣空间就被一个大花臂的图片吓了一跳：你纹的？我怎么没看见？
沉香浑身不自在：纹身贴，唬人用的，不然打架没气势。
杨戬又刷到一张沉香的侧脸照，看脸还跟个小孩似的，却很深沉地低着头抽烟，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闪闪发光。
杨戬：当小混混这么赚钱吗？
沉香：烤漆的，二十块一条……哎呀你别看了！

沉香自己不知道，但他这时候的反应其实特别可爱。先是扑过来，试图抢杨戬的手机，但杨戬毕竟是他舅舅，个子比他高，身手也比他厉害，他抢了两下没抢到，头发和衣服都乱了，整个人扑在杨戬怀里，脸还枕在对方胸上。杨戬最开始愣了一下，但这小子可能是真气急了，这么暧昧的姿势也没有想入非非，而是干脆利落地重新坐直了，身子转过去假装没看见。杨戬一抬头，就看见他把手埋在自己脸里，跟个小鸵鸟似的，在那掩耳盗铃呢。

很显然，杨戬也觉得他这样可爱，本来杨戬秉着尊重孩子隐私的想法，看个一两张就打算不看了，但他第一次见到沉香的时候沉香就已经是个器大活好的成年人了，这么幼稚可爱的样子很难得。他存了逗一逗沉香的心思，就又往下多滑了几张，并故意大声发出评论。

“倒是挺帅的，就是个子矮了点。”
“这张后面有个小姑娘在偷看你耶！”
“这是什么，大头贴？你怎么还喜欢美乐蒂？”
沉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戬还没看完，手机就响了，是个短信提醒，杨戬一手划拉手机，另一手拍拍沉香的肩膀：青春期过得挺精彩，不愧是我外甥。
沉香愣了：你不嫌我？
杨戬问嫌你啥？
沉香说我是个小混混啊，也不读书也不工作，每天就知道打架。
杨戬说你打死过人吗？
沉香说那倒没有。
杨戬说我打死过。

沉香吓了一跳，但杨戬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随意，就像他当时告诉沉香“我就是在站街啊”的时候一样，所以沉香也不好意思显得过于惊讶，以免杨戬觉得他没见过世面。这个时候杨戬手机又响了，是电话，他收回自己搭在沉香肩膀上的手，歪在沙发上接起来。

对面声音听不清楚，只大概听出是个男的。沉香竖起耳朵，听到什么“上工”，什么“缺人”、“要男的”，难道杨戬又要去站街？沉香紧张地盯着他舅舅，只恨自己今天周末在家，穿的是卫衣牛仔裤，没随身携带手铐，好把杨戬铐在家里，不让他去做那些事情。

杨戬看了他一眼，说：我年纪大了，我不想去。
沉香松了一口气，他舅舅果然顺利从良了。不过杨戬还远远说不上年纪大，再加上他身材很好，长得又好看，如果真要去的话，应该还是很有市场……沉香这么想着，觉得很忧愁，要么还是把舅舅铐在家里吧，不然他总归不放心，或者，自己每天多满足舅舅几次，他就不会老想着往外跑了。

杨戬又对着电话那头说：有没有年轻的？呃，我外甥倒是年轻，但他也不能干你们这活啊，他太小了。

沉香目瞪口呆。
他果然嫌自己小！！！
沉香低着头黯然神伤的时候杨戬挂了电话，伸胳膊过来要搭他肩膀，却意外地被他躲开了。杨戬倒也不失落，就是有点惊讶，笑眯眯的继续靠过去：生气啦？可是你扣扣空间里那些照片真的很可爱嘛，舅舅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杨戬说着，没骨头似的软倒在他身上，手还拽着他袖口晃了两下。

沉香明白过来，他在装可怜。
沉香心想我才不吃这套，你装什么可怜啊你装可怜，你那么大个人左肩到右肩打车都要20分钟你装什么可怜！
沉香没忍住，抿着嘴脸红了。

杨戬于是乐不可支，倒在沉香怀里笑得像是要背过气了。手机也拿不稳，掉在沙发边，伸手去够的时候视线下移，看见沉香两腿间鼓起一块，欠嗖嗖地伸手摸摸：年轻人火力是旺哈，蹭两下就硬。
沉香脸红得要滴血，拽着他的肩膀把他放倒在沙发上——他虽然跟着申警官学了点三脚猫功夫，但在杨戬面前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之所以这么干脆利落是因为杨戬压根没反抗，在哪里被放倒就在哪里枕着胳膊躺下：来一发？

他怎么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啊！

沉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手下去摸摸他的，嘴里小声自言自语：也不比我大啊。
杨戬这才懂他为什么别扭，憋笑憋得头疼，腿抬起来去圈他的腰。太好玩了这小孩，他才不要告诉沉香那电话其实是平台给他派单让他帮人搬东西。十八厘米还自卑，沉香是不是压根没见过几根那玩意？

总之杨戬挺满意，捡回来一个器大活好还可爱的纯情外甥，简直是天上掉下一个旺旺大礼包。但沉香纠结的事情从这一码换到另一码，小的是尺寸还是年龄先放一边，又想起来杨戬接电话前跟他说自己打死过人，眉毛拧成一团：舅舅……
舅舅捧着他的脸亲他一口，而他低头看着舅舅，过去很多年的岁月、经历，和一些沉香看不懂的东西，就都融化在那双眼睛里。

算了，沉香想，还是先来一发吧。



8.

在遇到杨戬之前，不管是做小混混还是当条子，不管是去外面打架还是被申警官打，欺负人还是被人欺负，沉香一直都活得挺自在挺开心的。但自从遇到杨戬之后，他就三天两头地开始忧郁。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杨戬有点不对劲。之前杨戬一向在那方面对他需求很大，一天一次是日常，有时候周末在家，两三次甚至更多也是有的。这也能理解，毕竟杨戬有杏瘾，再加上沉香年轻气盛，乍一开荤自己也没什么节制，大多时候都是沉香象征性推拒一番，然后被他舅舅扯扯袖子捏捏脸，眼神勾一勾，就稀里糊涂滚到床上去了——当然，有时候也在沙发上、地毯上、阳台上和车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最近突然不主动了。

这件事情就很恐怖，在他的认知里，杨戬是一个杏瘾严重到无法继续光荣伟大的条子事业，被迫只能去外边站街，并且在不站街的日子里还需要用那根被沉香深恶痛绝的、非人类尺寸的邪恶假叽叽来解燃眉之急的人。但这么个人如今却转了性子，在外头待了一天，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晚饭也不吃澡也不洗，很敷衍地亲了他一口，就一头栽在床上睡了。
沉香惆怅地看着他熟睡的背影，觉得自己像补肾保健品广告里彻夜难眠的倒霉老婆，区别只在于他是上面那个，并且现在还硬着。

他旁敲侧击问过在这方面较有经验的申警官，但可能由于太旁敲侧击了，导致申警官没有听懂：你家狗突然不吃饭？这种事不应该去看兽医吗！问我干什么！
沉香：也不是不吃饭……就是往常吃很多，一天五顿完了还缠着人给他喂小零食，现在一天只吃一顿，还要人主动追着给他递到嘴边才行。
申警官沉吟：你家狗要减肥？不过挺好的，吃太多了也不健康。
沉香说肯定不是，家里吃的管够，也没听他说要减肥，而且吃饭多爽啊，多吃点饭挺好的。
申警官说你这什么形容词？吃饭爽？你是猪吧！
沉香：哎呀，你不懂！

申警官瞪他一眼，骂他有病，但还是很好心地帮他一起想原因：你刚刚说，你家狗一天到晚不着家，自己遛自己，遛累了才回来？
沉香点头：每次回来倒头就睡，不知道的以为去拉磨了。
申警官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在外面吃过了？
沉香的声音瞬间提高三个八度：他在外面吃过了？？？！！！



沉香心灰意冷地回家，一进客厅就看到杨戬，今天倒没出门，穿个粉红色毛毛睡衣躺在沙发上睡觉，睡衣的兔耳朵帽子堆在脖颈后，脑袋就被挤得歪到一边去，手里松松握着电视遥控器，也不知道回房间。前不久他还让自己不要在沙发上睡，现如今自己却就这么睡着了，真是没半点舅舅的样子。
沉香撇撇嘴，伸手试图把杨戬抱回房间去，可杨戬比他高还比他壮，沉香使了一把劲，尴尬地发现自己抱不起来，悻悻然又松了手。

但这么一来，杨戬就被他弄醒了，其实也没完全清醒，只知道沉香来了，于是就势勾着他的脖子，亲亲密密地抱着他，俩大男人就这么挤在一个小沙发上。狗趴在地板上斜眼瞅他们，估计已经习惯了，也懒得吼，蔫蔫地自个儿又回窝里去了。

沉香难得主动问：要做吗？
杨戬却说：好困啊，要不算了吧。
沉香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完了，肯定在外面吃过了。
沉香低头蹭杨戬的脸，跟狗一样笨拙地撒娇：做吧，做吧。
杨戬被他弄得很痒，迷迷糊糊又笑了：臭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沉香不说话，伸手就去脱杨戬的睡衣，但那睡衣是连体的，杨戬躺在那儿懒得动，他就脱半天也脱不下来。
沉香气急败坏问你穿这睡衣不嫌麻烦？尿尿的时候还得把自己扒光了。
杨戬说谁跟你说要扒光了？屁股后头有拉锁，拉开就行。
沉香说哦。
沉香伸手拉开他屁股后头的拉锁，说那就不用脱了。

总之穿着睡衣做完了，杨戬搂着他直喘气，一背的汗，全闷在衣服里，就屁股凉飕飕的，很不舒服。杨戬挠挠他后脖颈，开玩笑说你小子吃春药了吧？沉香也不说话，闷闷地把头埋在他胸口。粉红睡衣毛绒绒的，触感很好，沉香没忍住多蹭了蹭。

杨戬喘着气骂了一句操，他说我可算是明白了，你小子福瑞控是吧！把你舅舅当兔子日了这是？
沉香原本没想到这一层，但杨戬这么一说，他脑补了一下杨戬浑身毛绒绒软绵绵戴个兔耳朵帽子的样子，一不留神又硬了。杨戬被他顶着大腿，又气又笑，一脚要给他踹下去：小兔崽子！

沉香：你是我舅舅，你是兔子，那我可不是小兔崽子嘛。
这可不像是沉香会说出来的话，要知道他向来都是木头似的乖乖让杨戬调戏，除了打桩之外下了床就只会脸红的一个小孩子。杨戬听了一愣，恰好让他抓着机会，握着自己的膝窝又蹭过来。腿被分开的时候杨戬回过神，也没拦着，就是掐掐他的脸：这些话都哪里学的？
沉香问怎么了吗？
杨戬乐了，说没怎么，就觉得你今天过于主动了，难道杏瘾也会传染？

沉香听到他说杏瘾，又想起申警官那一套理论，什么在外面吃饱了回家就不吃了，什么吃太多也不健康少吃点才正常，好容易被粉红兔兔睡衣调理好的心情就又烦躁起来。他低头去咬他舅舅的嘴巴，也没太用力，就是看起来恶狠狠的。
沉香说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啊？
杨戬听了又要笑，原本想说你小子二十好几岁了怎么还那么粘人，但沉香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的脸颊，他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因为沉香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家人。



9.

或许是因为沉香那波惨卖得很有成效，后面的几天杨戬特意没有出去工作，专门在家陪他。

恰巧赶上周末，两个人一直在家里厮混，沉香这段时间变得很黏糊，成天搂着杨戬不肯撒手。其实杨戬并不抗拒，他觉得有这种亲子时间也挺不错的，多好一个大外甥，乖乖的，小狗一样，那方面能力也很强，他活这么多年没找到过如此合拍的床伴，看来有些默契果然只有亲人才有，唯一的缺点是能力太强了，腰有点疼。

但还是有哪里不对，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沉香心里有事，对他的关注有些过了头，像是生怕他跑了，半夜醒了也不继续睡，就安安静静盯着他看。杨戬被他看醒了两回，问他是不是要做，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别别扭扭地就亲过来。杨戬说你想做就直说，大半夜盯着我吓死人了，沉香闷闷应了一声，欲言又止道，其实我也不是想做……
杨戬气笑了，说那你拔出去？
沉香哼哼两声，用力顶他，说我不。

打完一泡的时候还不到五点，杨戬累得立刻又要睡过去，但沉香不肯让他睡，挤过来用脑袋蹭他脖子。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这孩子刚剪的头发扎手，丝毫不软乎，一点儿不像小狗了。
杨戬说，原来你不是小狗啊。
沉香说不是小狗是什么？
小刺猬、小河豚……他半梦半醒，嘟嘟囔囔地捏沉香的脸，又生我什么气？我有什么气可给你生的？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沉香想了半天，小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凑过去，亲了亲杨戬的脸，又亲了亲杨戬的嘴唇，不带什么情欲，只是那种小孩子的亲吻。杨戬这时候其实清醒了，但是有一点不知所措。他向来是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和外甥上床，但他没有过这种体验，太温情了，温情得有点让人害怕，像被一只狗铺天盖地舔了脸，他怕沉香下一秒就把自己一口吞了。

所以杨戬继续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沉香似乎没有发现，伸长胳膊把舅舅搂紧了，其实他自己也困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梦呓。
他说，你不要做那个了，我养你。

这话算是大话，沉香一个编外条子，连养活自己都紧紧巴巴，更别提养别人，但杨戬好像真的信了，第二天就宣布自己不去做闪送了，歇两天业，在家给沉香做饭吃。
沉香说上不上班都行，但做饭就不用了吧。
杨戬说你不想吃舅舅的爱心午餐吗？
沉香说想。说完隐隐觉得不对，觉得自己好像被驯化成功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杨戬做饭确实不好吃，得想个办法拒绝一下。

杨戬说你是不是嫌舅舅做饭难吃啊你要是不想吃也无所谓的反正舅舅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的日子……
沉香说我吃！



其实沉香到现在都不知道，杨戬之前出门上班到底是真的在做闪送还是仍然偷偷在站街。他醒过神来的时候想，要是他舅舅做的真是正经职业，就这么不让人干了，岂不是显得自己控制欲很强？这样好像不太好，毕竟杨戬也是个大男人，还是自己的长辈，肯定不希望连这么一点点职业追求都被剥夺掉。那他是不是要去跟杨戬解释一下，自己当时也迷迷糊糊的，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不是真的要把他拘在家里？

他这么想着，去找杨戬，看见对方正拿着手机刷购物软件，下单了好些游戏卡带，还有一堆薯片、可乐、牛肉干。
沉香问你突然买这些干什么？
杨戬说我好不容易可以不上班，当然要在家里吃吃喝喝打游戏啦。
沉香：当我没来过。

为了养活杨戬，沉香上班变得积极很多。他们编外条子不领死工资，绩效浮动很大，所以他每天都主动干活，上能地铁擒拿扒手，下能调节邻里纠纷，实在没活干的时候还能给申警官端个茶倒个水。申警官觉得他不对头，但他不说原因，申警官也不好揣测，这时候杨戬提溜着饭盒来给沉香送饭，申警官就顺势过去，想偷偷打探情况。
杨戬见到他，警觉地搂着饭盒后退：我只做了一人份。
申警官：谁稀罕你那破手艺！
杨戬哼了一声说沉香稀罕，随即向沉香那边勾了勾手，对方就飞快地跑过来，打开饭盒，大口大口开始吃。
申警官看傻了，说你跟这训狗呢？

杨戬抱着胳膊看沉香吃饭，很得意的样子，他说我最近厨艺进步了好些呢，是不是，沉香？
沉香嘴里塞满食物，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这回他倒是真心的，杨戬做饭确实进步不小，虽然还远远不到好吃的地步，但至少吃了不会想吐了。沉香忙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他是吃过苦头的小孩，对食物其实也没啥特别要求，能吃，都行。

沉香在那边吃饭，杨戬和申警官两个大人就在边上聊天。杨戬说他最近不上班了，休息几天，申警官叹一口气说确实，避避风头也好。杨戬就有点惊讶地看他一眼，说你知道了？
申警官说你瞒得过我？你第一次来局里找沉香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沉香嘴里含着半块五花肉愣在原地，他怎么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杨戬说那你怎么装不知道？
申警官说那我能说我知道吗？我可是警察。
杨戬笑了笑说也是哈，你不方便。
沉香差点把筷子掉了，他似乎从这俩人的对话里隐隐约约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于是他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原来他舅舅真的一直在站街，什么跑腿闪送都是骗人的！

沉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份饭吃完的，他只记得自己吃完之后杨戬捋了捋他的后颈还挠了挠他的下巴，就跟撸狗一样。杨戬把饭盒和餐具收拾好重新装回包里，临走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糖要给他吃——就像训狗一样！
沉香脑子一抽，对杨戬说，狗不能吃巧克力。



10.

沉香问杨戬：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杨戬说送外卖的啊。
沉香说你上一次还说你是闪送员！
杨戬说是吗？我不记得了，那我就是闪送员吧。

沉香说你别骗我了，你不如说你是神仙。
杨戬说真聪明我的宝，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其实是个战神，和玉帝打架打输了，下凡是历劫来的，灌江口还有我的庙呢。
沉香说你骗我能不能骗得走心一点？？？
杨戬就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太走心你真相信了怎么办？我没法跟你说实话，但也不想骗你。

沉香一下子说不出话了，他觉得有点难过，杨戬怎么还是把他排除在可以说秘密的人之外？他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亲人，而且还打过泡了。

杨戬看出来他不高兴，很温柔地抱了一下他，沉香的脸埋在舅舅胸上，很大，很软，所以他有再多火气也发不出来，而是淤积在下面——意思是他又硬了。

也太不争气了，他想，但杨戬随即又亲密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另一只手也伸下去，往他裤子里钻，所以他又想不了那么多了。杨戬就是这样的，遇到不想继续的话题就用这一招来转移，沉香早就看穿了，但每次都依然会上钩。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被人在眼前挂了根胡萝卜的驴。这样的勾引总是很有效的，他不是被骗，他只是太喜欢杨戬了。

沉香睡着之前，杨戬轻轻地摸摸他的脸，过几天，过几天再告诉你。



沉香没想过的是打完这泡杨戬就消失了。这次杨戬骗他骗得有些过分，家里一下子空空的，只剩下他和狗，他换了床单、煮了饭、遛了狗，再回家的时候杨戬还是没有回来。桌上有一张字条，说让他在家等着，过几天就回来。又是过几天，沉香想，什么叫在家等着呢？杨戬不在的地方，叫什么家呢？

他跑去夜店找杨戬，夜店灯红酒绿的，他一进去就被好几个女生要了微信，甚至也有男的，换做是以前，他早就一拳飞过去，但现在，他就只是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男的，之前老是坐在角落里。

对方问，长什么样？
他说，很高，很好看。
那人翻个白眼，说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沉香想了想说，很高很高，很好看很好看。
没想到那人真的懂了：你说木二啊，昨天还在呢，今天不知道去哪儿了。

沉香心里发凉，原来杨戬真的一直在站街。他感觉自己被骗了，其实有一点难过，也有一秒钟想过要不就这么算了，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干脆等等就收拾行李搬出去，就当自己没这个舅舅。
但他最后还是问：你能不能联系上他？
那人说我怎么能联系上他呢我又没睡过他他很贵的你小子别想了……
沉香那一拳终究还是飞过去了。

你个臭小子……申警官恨铁不成钢地看他，哪有条子和人打架把自己打进局子的？
沉香梗着脖子说至少我打赢了。
赢个屁！申警官扯了一坨酒精棉给他擦伤口，擦得他龇牙咧嘴，他掉牙了你没掉就算赢了是吧！
沉香不接他的话，只是问：你知道我舅舅去哪了吗？

申警官眼神闪躲，说哎呀他不是说了过两天就告诉你嘛。
原来他们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沉香这时候已经由难过变成生气，开始盘算过后要怎么报复回来。等杨戬回来，要把他先这样，再那样，先沙发，再床上……反正杨戬就是个站街的，沉香很生气，并且已经完全做好了黑化的准备，他看了很多绿江文，对这种渣受搞强制爱他很有经验。

这时候，申警官接到一个电话，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舅舅出事了，他说，拉着沉香往外跑，开着警车就冲出去，在抢救室。



沉香呆呆坐在医院外的走廊上，脑子里还没消化过来刚才接收的事实。他舅舅原来真的不是站街的，只是借着站街的名义在酒吧当线人，也就是卧底，因为要执行的任务很重要，所以除了和他接头的那一两个人之外，其他人只知道他突然不当条子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仅如此，杨戬以前的人生简直精彩得可以出本书，和灌江口有庙的那位真没什么区别。早年前杨戬在警队的外号就是战神，一把狙击枪使得出神入化，后来出任务的时候中了药，身体机能变得一塌糊涂，做条子的路就算是断了。简而言之，站街是假的，杏瘾是真的，那天在夜店带着沉香回家，想必也不是因为要和他打泡，只是真的觉得他长的很眼熟——像他妈妈，杨戬的妹妹。不是爱情而是亲情，沉香最渴望的东西，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个轻喜剧吗？怎么突然急转直下，一下子就变得这么警匪片了？沉香想，整个人莫名其妙，那是不是应该先车战再枪战，然后子弹用慢动作特效一边旋转一边往杨戬身上飞？怎么这些场面都不拍啦？而且按这个套路，杨戬这么多舛的故事线不应该是主角吗？怎么这么简单就躺里面了？他的主角光环呢？这是个什么破剧组啊？不拍了行不行？

哭什么呀，申警官坐过来，握住他的手，你舅舅肯定会没事的。
我哭了？沉香这才伸手抹一把脸，发现自己脸上糊满了眼泪，他有点想骂脏话，但还是忍住了，真丢人，还好杨戬不在。



11.

杨戬确实没什么大事。和沉香想象的不一样，这的确是一部轻喜剧，所以即使杨戬的履历波澜壮阔得像从警匪片里穿越来的，这一次他也没有什么动人心魄的打斗戏码。接头被发现的时候杨戬完全来不及说那些很酷的台词，他的第一反应是一些说出来会被夹的脏话，第二反应是他如果死在这狗和沉香该怎么办——他确实把狗放在前面，因为他觉得狗没了他不行，但沉香有他没他好像都无所谓——总之他很不想死，所以下意识地抱头蹲下，在角落里，很怂的样子。

可能就是因为太怂了，反派头子反而不相信他真的这么多年一直在当线人，盘问他的时候费了点工夫，这才给警方找到时机包抄过来。杨戬配合得很好，从枪口上捡回一条命，只肩上中了一枪，做了个小手术，没什么生命危险。

他的伤不算特别严重，再加上他本来身体就不算好，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就没有给他用全麻。他迷迷糊糊地被推出来，迎面对上沉香一张哭得很扭曲的大脸，感觉自己麻药都要吓退了。

他想说有啥好哭的，说出来的却是一串连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嘤嘤呜呜，小奶猫似的。沉香显然也听不懂，一边哭一边摸他的脸，小心翼翼，怕把他碰碎似的。杨戬觉得很离谱，但他很快又困了，可能是麻药卷土重来，这小子没我不行嘿，他美滋滋想，但也没精力逗小孩，忍不住闭上眼睡了。

醒的时候沉香坐在病床边盯着他看，穿一身白衣服，脸色也惨白，表情凝重得像是在给他守孝。杨戬惊得抬手看看——在打吊瓶，看起来没死，这才松一口气，要沉香给他倒水来喝。沉香如梦初醒，忙不迭起身，关怀备至地拿了棉签沾水给他涂嘴唇，杨戬嫌他烦，把杯子拿来吨吨吨干了一杯白水：渴死了。

沉香说你你你你你！
杨戬说你你怎怎么么结结巴巴了。

他这种时候还在逗小孩，本来以为沉香要生气的，但沉香也没有生气，只是不说话，重新在病床边坐下，表情看起来很委屈，像一只霜打的狗。
杨戬于是心里有点虚，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沉香看着他，咬着嘴唇，又陷入了沉默，杨戬说在你不理我的三十秒中，你是在担心我肩膀上的伤，还是希望以后我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你？
沉香说我在想怎么跟你表白。

杨戬说啊？
沉香说我想不出来，所以你来吧。
杨戬说啊？？
沉香说表白啊，很简单的，你就说，我喜欢你。
杨戬就开始笑。杨戬说我也喜欢你。

沉香觉得很挫败，他舅舅躺在病床上都能把他耍得团团转，他感觉他舅舅就是那根吊在他头顶风扇叶片上的胡萝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耍他玩。他觉得很愤怒，于是黑化了，手撑在病床上，把杨戬圈在怀里强吻，但杨戬的嘴唇实在是太软了，他亲上去之后又被迅速软化了，很没出息，亲得黏黏糊糊，像一颗Q弹的小驴软糖。杨戬的胸也很软，摸一下，杨戬叫了一声，他差点硬化，现在是纯情亲子时间，所以赶紧收住了。

痛不痛？沉香问，像个小孩一样垂着眼睛去看他包着绷带的伤口，太危险了。

没事，伤得不重，杨戬说，而且以后我就不用再干这个了。
沉香说那你以后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可能和你一样继续做条子，但上班太累了，不想上班，要不我就躺在家里拿补助吧，虽然也没多少钱，可能需要你和组织一起养我。
沉香眼睛红红的，说好。

哭什么，没事儿，真的没事儿，明明杨戬才是受伤的那个，却非常慈祥地笑着安慰他，像一个很可靠的长辈一样。
然后沉香就感觉到他在用脚揉自己的裆。

杨戬眨了眨眼，说我们还没有试过医院play呢。
沉香哽了一下，随即龇牙咧嘴地瞪了杨戬一眼，看起来像是生气了，耳朵尖却又是红的。他站起来往外走，杨戬连忙叫住他，说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

沉香走了几步，伸手关上病房的门，又走回来，依旧怒气冲冲的样子，上面下面都是。
沉香说试试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