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公布的情报
作者:台风接待室      更新:2023-05-19 19:42      字数:7072
1.

我回船上的时候就看见沉香在睡觉。倒不奇怪,今天天气暖和,他又还在长身体,发春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睡觉的时候也皱着眉,手放在腰间的刀上,一副随时要起来和人打架的样子,这就有点不好。其实我总觉得他太凶了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杀人的时候却眼都不眨,没半点孩子样。不过这也怪我,在他小时候没好好照顾他,害他吃了不少苦头,经历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哮天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每天追自己的尾巴玩,他却已经乘着飞艇和人一起去抢银行了。

眼下虽然已经是春天,但还得多注意保暖,他在这里打盹,不仔细的话很容易着凉。我走上前去,想要替他披个毯子,谁知他警觉得很,跳起来的同时伸手拔刀,刃尖正对着我脖子。这一套动作好像是条件反射,直到被我握住手腕,他才真正醒过神来,抬眼发现是我,手上一下子松了劲,没精打采地喊了一声:“舅舅。”

“想睡的话回房间睡吧,”我说,“甲板上风大。”
他肘在船舷上往远处看,只说:“我睡饱了。”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我也没有多说,上前去和他并肩站着,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茫茫的云海。我们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先开口的反而是他:“你准备了钱没有?我身上没钱。”
“当然,”我说,从兜里掏出满满两袋银子,“不然你以为我这么久不回来是在外面玩儿吗?”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我,表情很微妙。
“要不了那么多。”他最后说,从我的钱袋子里拿了几块碎银子,把剩下的全塞回我怀里,还拍了拍我胸口。
“一个人只要七吊钱,两个一起还能打折,”他问我,“舅舅,你之前怎么去的凡间?”

我愣了愣,想起之前我下凡间去找他,在偷渡口被人收了一整袋银子,连着我云锦织的钱袋子也昧了去……怎么原来竟然只要七吊?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抬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我自然不会偷渡过去。“

他点点头,神情认真,像是信了:”舅舅这样的上神自然要走正道,那肯定是贵的,只是我们现在手上不宽裕,没得花那些冤枉钱。“

若他还是十二三岁,我或许还会相信他只是过于单纯,把我随口的托辞当真,但他如今快要十六,比刚搬过来的时候高了大半个头,这话听起来就总觉得带了些揶揄的意味。他说完,盯着我抿了抿嘴,像是在忍着笑,眼神也慢慢变柔和了——果然是在笑我。我懒得和他计较,只转移话题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不见哮天?”

“她?”沉香撇了撇嘴,“她太幼稚了,不想和她玩儿。”
哮天是在我身边养大的,自我还在梅山起便一直跟着我。当年她同我一起驰骋沙场时,不仅是沉香,只怕沉香的凡人父亲都还没出生,他现在却嫌弃哮天幼稚起来了……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女声从船舱里径直窜上来,声音又脆又亮:“你不幼稚?你不幼稚你和狗吵架!”

“你又偷听我们说话!”沉香朝下面吼了一句,而后抱住胳膊,不自然地别开眼神,小声嘟囔,像是在和我解释,“是她非要明日跟我们一同下去……”
我听了,一下子笑起来:“所以你今天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个?”
沉香转过脸看着我,耳朵尖微微发红:“我哪有不高兴?”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快而急的脚步声,是哮天听见声音,飞快跑到甲板上来,后面跟着老康,像是要抓她回去而一路上都没有抓到。见到她竟然现了原形,我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闭上眼睛。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扑到我身上要舔我的脸:“二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我拎着她的后脖颈,勉强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丢还给老康,转头看见沉香正对她怒目而视,觉得好笑。那边哮天还在挣扎,我问道:“你知道我们是去做什么吗?”
哮天说:“我当然知道,你们偷偷去玩,还不带我!”
我又看向沉香:“你是这么跟她说的?”
沉香没搭腔,又一次移开视线,重新肘在船舷上看云,见他这幅样子,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我们当然不是偷偷去玩。”

哮天睁大了眼睛,问:“那你们是去做什么?”
沉香也偏了偏头,用余光悄悄看向我,我留意到他的拳头握紧了。
我说:“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去玩。”

沉香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哮天几乎要哭了:“那你们还不带我!”
“你上个月把窗户拆了,修窗户花了不少钱,哪里还有你的路费,”我说,“去凡间很贵的,我可没那么多钱。”
哮天耳朵耷拉下来,变回女孩儿的模样,可怜兮兮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真没用啊……”

我被噎了一下,听见“噗嗤”一声,发现沉香来不及收回的眼神。见我瞪他,他拼命绷着脸,转回去,佯装若无其事地欣赏风景。这小子,想笑就笑呗,非要这么忍着,看得人生气。

“二爷,”哮天又问,“你既然没钱,为何不回梅山?”
我恐吓她:“你想回去?回去之后就把你丢在幕府里,再也不带出来玩。”

这招还真有效,她缩缩脖子,一下噤了声,躲到老康身后去了。反倒是一直没说话的老康,这时候开了口,问道:“我也一直好奇,眼下三界太平,您的天眼也渐渐恢复了,为何不回梅山,却非要在蓬莱,这么无依无靠地漂着呢?”

这下,连沉香也不装模作样看风景了,他转过身来,有点忐忑地和其他人一起看向我,像是也好奇我的原因。我知道他不愿意我回去。我如果回去,必然要带着他,但他自由惯了,不喜欢那种地方。那儿和金霞洞差不多,到处都是繁琐的礼节规矩,如果他也搬过去,搞不好每日还要找我晨昏定省……不仅是他,就连我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头疼。

我伸个懒腰,绕过老康和哮天,走下甲板要回船舱睡觉。老康有点不明所以,在我身后又叫了一句“二爷”,他怎么这么执着?我没办法,只好故作神秘,丢下一句话。

“无可奉告。”



2.

我和沉香这回下凡间,其实是要去看他母亲。那日他劈开华山时,他母亲的元神便早已逸散于天地之间,自是无法入殓。后来我收拾了一些他母亲留下的遗物,在华山脚下她居住过的地方立了座衣冠冢,权当留个念想。
其实之前我每年也都问过他,但他说衣冠冢而已,没什么可看的,不肯随我下凡,我便也没有再提。但前不久又到了他母亲的忌日,我半夜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意外见到他坐在船沿,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拎着一壶酒往下面倒。他原来也是想念他母亲的,尽管他们只见过一次面。

那一回,他倒完酒,回头看见我,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知道他的脾气,没有追问,只是伸手过去要摸他的头:“你母亲好酒,但是一喝就醉,我们以前都不准她喝。你倒是孝顺,这一壶下去,她少说得睡个三天了。”

他下意识要避开我的手,但顿了一下,不知为何却又没有动,而是乖乖坐着,任由我揉了揉。他头发比刚来的时候长长了不少,摸起来绒绒的,也不扎手了,服服帖帖梳在脑后,会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柔软的小孩。

他问:“我母亲以前,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很温柔,很勇敢。”我说,“不过,她也是生了你之后才变稳重些,以前还会隔三差五和我吵架,因为我自己去喝酒不带她。”
沉香笑起来:“像我和哮天一样。”

我想了想:“也不完全一样,她比哮天聪明,也更有主见,虽然是妹妹,但其实在我们小时候,每回都是我更依赖她多一些。”
沉香静静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会想她吗?”
我把他手里的酒壶接过来,发觉里头还剩一点,干脆扬起头,对着壶口全喝了。

我说:“每天都想。”
他于是转过头来望着我:“今年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我和沉香从偷渡口下去,历经一番颠簸,很快到了华山。天界不过几年光景,凡间却已是沧海桑田,周遭景物都变了,几乎让人认不出来。那衣冠冢倒是还在,我临走时托土地仔细照看着,小神仙这些年一直尽职尽责。我们走近了,发现坟前被打理过,很整洁,杂草也都除了。

沉香还是第一次见他母亲的坟,我立这衣冠冢是在他劈山之后,他伤心过度,一下山就病倒了,我便只好自己一个人过来。所以这回,他看见那块刻有他母亲名字的石碑,愣愣站在原地,神色非常复杂。我退了半步,让一块位置给他,他这才慢慢走到坟前去,理了理衣服,屈膝跪下。

“母亲,”他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抿紧了嘴,一直沉默地跪着。他的背打得很直,人也挺拔,像一棵即将长成的树。我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块墓碑,上头的字因为过了太久,刻痕已经不甚清晰了。

这是我当年一笔一笔刻的,刻完之后还站在原地哭了一场。其实我都活了那么久了,对我来说这几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不知为何,我却很难回忆起当时那种伤心欲绝的感觉,再看这块墓碑,更多是怅然和怀念,一切都淡淡的,像被时间抹平的刻痕。我看着这块碑,眼前仿佛浮现婵儿颔首冲我微笑的样子。我把沉香带来了,这孩子现在长得很好,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

婵儿本就是神仙,自然不需要香火和供品,但我们还是准备了些吃食,都是她从前爱吃的。我把食盒一样样拿出来,在她墓前摆开。这土地公倒是个有情趣的,只除了杂草,附近生的连翘和角堇都留着,姹紫嫣红地开得很热闹。这是很漂亮的春天,婵儿一定会喜欢,我刚这么想着,就看见沉香伸手摘了一朵花,轻轻放在他母亲的墓碑上。

其实我很能理解他的感受,这几年他一直不肯来给他母亲扫墓,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劈山是为救母,可劈开山之后他母亲的元神却因此消散,那时候他病得神智不清,一边哭一边道歉,连请来替他诊治的仙医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他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一直没有强求。前几年,每到这一天,他就随口找个理由,独自躲在房里,我也从不曾拆穿。这一回他主动要来,神情虽然悲伤,却一直挺直背脊,目光也并不游移,他肯面对这件事,恐怕是真的长大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母亲收到你的花,一定很高兴。”
他抬头看着我,眼尾发红,嘴角却扬起来,对我笑了笑:“嗯。”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讲讲近况,也好让她放心。”我问,怕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举了几个例子,“比如你最近骑射不是学得很好?个子也长高了,上个月还有小仙姬专程从瀛洲来偷看你……”
“舅舅!”他耳朵又有些红,急忙打断我,想了想之后认真地说,“这些都没什么好讲的,我今后会常常来看她,她自然就放心了。”

“你呢,舅舅?”他反过来问我,“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我把他搀起来,怕他跪得太久,起身的时候腿软:“你跪在那儿像木头一样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在心里说过了。”
“说的什么?”他问,学着我刚才的口气,“说你又偷偷一个人去喝酒?还是说你在偷渡口被人骗钱?偷看我的人好像不及偷看二郎真君的多吧?”,他顿了顿,试探着开口,“母亲,母亲定要问你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未曾娶亲?”

我瞪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他撇撇嘴:“那你说的是什么?”

“……无可奉告。”



3.

既和哮天说的是去玩,自然要给她带些手信回去。所以我们在华山脚下住了一夜,预备第二天去街面上逛逛。这天沉香睡得很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餐时喝了些酒,早早就回了房。我一个人坐在外头又喝了一会儿,直到月影西沉,酒壶也空了两回,才慢慢起身准备去睡觉。

其实我能看出来,因为他母亲的事,沉香今晚情绪一直不高,这才准他稍微喝一点酒好安神助眠。但或许是因为我平时喝得太多,这酒虽香醇甘美,对我却没什么太大作用,只肚里饱胀,心里却仍然空空的,对着弯成一条线的下弦月发愣,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但总归都过去了,屋里还有个半大孩子要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我回到房间,看见沉香已经睡着了,他此时的睡相和之前独自在甲板上打盹的样子完全不同,刀取下来放在床头,只穿了中衣,抱着枕头蜷在床上,被子踢到一边,看起来像小狗一样。难道是和哮天在一起待了太久,睡相也要传染?我摇摇头,走过去给他盖上被子,却意外看见他眼角两行未干的眼泪。

我轻轻叫了一声“沉香”,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回话,眼睛闭得更紧。我反而确定他是在装睡,但也没有拆穿,只是伸手,用指腹替他把眼泪擦了。是该哭一场,我母亲以前说小孩子就像竹笋,要被眼泪淋一淋才能长大。沉香现在未满十六,说不上是完全的小孩子,但也显然还没长成大人。以前有眼泪,总是硬生生憋回去,现在有我护着,哭一哭也是好事。我摸摸他冰凉的脸,伸长胳膊要去给他掖好被角,目光一抬,又被他叠在床头的衣服吸引了视线。

衣服倒是没什么,他的衣服基本都是我给买的,自然熟悉得很,令我惊讶的是他衣袋里露出来的一条精巧的穗子。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他衣袋里拎起来那个小玩意,原来穗子系着的是一块玉佩。

那块玉我也见过,是他第一次独自接赏银捕手的单子赢来的,上好的暖玉,光泽莹润,触手生温。只是我记得它当时还是块璞玉,我只替他去了外皮,却还没有打磨过。现在这块玉显然被他雕琢了一番,雕得很粗糙,但隐约能看出来是两只鸟的形状——难道是鸳鸯?我又去灯下仔细看了那穗子,也打成了一个同心结——很显然,这是他精心准备,要送给哪家姑娘的定情物。

我觉得好笑,转头去看床上他装睡的背影,怎么就到了想这种事的年纪?难怪白天还问我怎么不娶亲……外头有猫叫了几声,声音尖锐,像婴孩啼哭一般。我把玉佩小心翼翼照原样塞回他衣袋内,吹熄了灯,掀开被子一角脱鞋上床。沉香身体一僵,朝着床另一边小心地挪了挪。我全当不知,闭上眼预备睡觉,心想,果然是春天来了啊。


翌日我们都起得很早,不过我是自然醒,沉香却像是一夜没睡,眼下挂着圈青黑,神色也很萎靡。我见他这幅样子,主动给他递台阶:“是不是昨夜外头的猫太吵了?”
他很感激地看我一眼,点点头:“是,吵得我都睡不好觉。”

“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说,“现在咱们先去吃早饭,然后给哮天挑礼物,不然她要闹了。”

给哮天挑礼物是件麻烦事,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除了我和钱,但直接给钱显然很不礼貌,直接送我显然更不合适,所以我们在山脚下的集市里逛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中意的礼品。

“要不随便挑一件首饰好了,”沉香逛烦了,皱着眉,随手拿了个莲花坠子要去结账,“女孩儿哪有不喜欢首饰的,等她长大就喜欢了。”
“她都几千岁了,要喜欢早喜欢了。”我说,想起来他衣袋里那个,故意逗他,“要不把你那个鸳鸯坠子送她?”

沉香的动作一下子停了,这回不只是耳朵尖,而是整张脸都胀得通红,好像要从头顶上冒烟一样。他飞快把莲花坠子放回去,很想赶紧说些什么遮掩,但是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就更是显得心虚:“什,什么鸳鸯坠子?”
我笑着说:“昨儿夜里不小心看见的,就在你兜里。”

他一下子捂紧衣袋:“那个……那个不行,”他说话声音渐渐小了,“那个是要送给别人的。”
我正要追问他预备送谁,他便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了,我只好追过去,不再提这件事,和他一起继续挑选合适的礼物。一条街快走到尾巴,眼看前面就是空地了,还是没有什么满意的东西可买。我正准备拉着他回头把这条街再重走一遍,就看见他停下脚步,指着一样东西问我:“这个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个卖风筝的,把各式各样的风筝挂在高高的木架子上招徕顾客。这倒是个好玩的东西,沉香自幼在金霞洞长大,自然不曾见过,哮天虽然跟着我下凡打过仗,却也算是因公出差,从没有时间去玩这些凡间的小玩意。就连我,也是幼时和婵儿一起偷溜下来,才放过那么一两回风筝。

“这个叫风筝,可以借着风力飞到天上去。”我说,“你不肯送她鸳鸯,那咱们给她买个燕子吧?”
沉香一听鸳鸯,又急了,这回干脆不搭理我,飞快地自己走到前面去。我连忙付了账,拿着风筝去追他:“怎么一生气就跑?舅舅老了,追不上你了。”
他别过头去不看我,声音闷闷的:“这不是追上了?”

“舅舅教你放风筝,”我说,“你是不是从没放过?”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接过我手里的风筝,点了点头:“这个好玩吗?”

“好玩得很。”我说。没多久,我们已经走到一大片草地上,那卖风筝的把摊子设在这片草地的入口处,自然也是为了方便游人在此玩耍。此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一抬头就能看见许多五颜六色的风筝,高高低低地飞在空中,很有一番趣味。我转了转线盘,松了一段线出来,“看好了,该这么放。”

我一边往前跑,一边给他讲解怎么利用风势,让风筝飞得更高更稳,还不会和其他人的风筝线缠在一起。我虽然之前玩儿过,但毕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所谓放风筝的技巧早忘得精光,所以连续试了几次,跑出好远一段距离,这风筝才晃晃悠悠上了天。我正要把线盘递给沉香,回过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他压根没追上来,而是手插在衣袋里,慢悠悠走着。他这么稳重,倒显得我是在犯傻了。

“你怎么回事?”我大声斥责他,“到底是我想玩还是你想玩?”
他拖长声音,远远地答:“自然是舅舅想玩。”

臭小子……我只好停下来,在前面等着他:“你有点朝气行不行?跑起来!”
他耸耸肩,倒是听话,当即就小跑着朝我过来,但还是稍微有点儿慢。尽管在凡人眼前用不了九转玄功,但他那么年轻,单凭两条腿,真正跑起来也不是这个样子。

我又喊:“你快一点!”

他于是打起精神,加快了速度,这才认真跑起来。跑了没几步我就看见他笑了,原本没精打采的,这样一跑,连眼睛都变得有神很多。我看着他朝我飞奔而来,额角几缕梳不上去的乱发被风吹到脑后,整个人都朝气蓬勃。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我一只手牵着风筝,另一手插进衣袋里等他。指尖碰到一样坚硬的东西,有温温的触感传来,是不久之前,我拿着风筝追上他的时候,他抿着唇飞快往我手里塞的。

是那个鸳鸯玉佩。

在当时,我立刻收了笑容,正色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说话我就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耐心地等他开口。他最后终于认输开口,只是声音嗫嚅,听起来快要哭了。

他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回答的是:“无可奉告。”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也温暖,是很适合出门玩的天气。沉香在春天的草地上奔跑,像一只矫健的小兽,任由猎猎的风把他的衣裳吹胖。他不再努力模仿沉郁的大人,终日闷着声音,敛住表情,而是真正做个肆意的少年人,放开嗓子,提高音量,冲我大喊:“我已经很快了,你就不能再等等我?”

当然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沉香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这是现在可以公布的全部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