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里
作者:胡桃      更新:2023-02-14 14:59      字数:13215
 一九九四年,我在北京当北漂,卖打口袋,攒学费上音乐学校。

 打口袋是一种磁带,海外走私进来的正版磁带,过不了海关,被电锯锯断。我三块钱收一个烂磁带,用胶带缠好,五块钱卖出去,比市场上便宜四块钱。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有概率听着听着变成另一首歌。这玩意儿哄骗不了油滑的大人,就赚学生的钱,于是抗上一麻袋磁带在清华摆摊。

 我在清华摆摊是因为在这里吃住。我在清华北门跟人合租住在一个地下室里,吃饭就花几毛钱买人家的饭票,学校小卖部里可以买到,有时候也可以从同学手里买,能便宜一两毛。大部分卖饭票的是女学生,饭量小吃不完,就卖给我们这些北漂。
 因为我长得好看,有时候还能白吃几顿饭,被人家领着去食堂,坐在对面埋头苦吃,女学生穿着碎花裙子或者白色的绵绸裙子,脚上踩着一双坡跟凉鞋,香风阵阵,我眼观鼻鼻观心速速解决伙食,开始向人家推销我的磁带。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缺德,骗吃骗喝还敲诈一笔,不过生活所迫,想必老天有眼,都能理解。我知道人家请吃饭肯定是对我有意思,但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想谈恋爱,白吃一顿就算了,骗感情这种事做不来,以后再见面还是赶紧远离。
 这样子跟着女学生们吃了几个月,后来只要在学校里见到白裙子,我就跑远,从紫荆园一路跑到第五食堂。

 我在迷笛音乐学校上学,学校在北三环西路,人民大学对面,知春里,租了中国电影发行中心影院的一间放映厅当教室。我一个舍友是键盘手,课余去肯德基兼职,每天端着油锅的手一个劲儿地抖,生怕热油滚了他按琴键的手,那时候工人一个月工资几十块钱,他在肯德基一个月就拿了三百块钱,回来后请我们搓了一顿卤煮。另一个舍友是鼓手,刚进学校就被支去找了个切菜的活,每天对着案板用铁刀砍节奏,每天回来一身菜味儿,手都在抖。而我学的是吉他,在清华摆摊儿卖磁带。我每天骑着一辆捡回来的绿色自行车,车前的筐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台式磁带播放机,播放着齐柏林飞艇,恐怖海峡,蝎子乐队或者B.B.king的歌,从春天骑到夏天,从清华骑到知春里,再从知春里骑回地下室。

 那自行车说是捡的,实际上好像是偷来的,有一回我们放学回来路过北三环西路的双安商场,那商场门口倒了一地的废弃自行车尸体,只有一辆停在路边的看起来还能走动。我就骑上去,键盘手一跃坐上后座,我蹬地飞快,鼓手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骑了几百米后面好像有人高声骂起来,我没回头,大笑着往前冲,冲过车水马龙的路,冲过狭窄的胡同,把车铃铛拨地叮玲玲地响。

 在这个夏天,我遇见了杨戬。我遇见他,也是因为摆摊儿。
 夏天太阳毒辣的很,我就待在树荫底下,麻袋摊开,漏出里面破破旧旧的打口带,刚过午后,日头正盛,蝉鸣嘈杂,我被太阳烤得晕乎乎地想睡觉,半梦半醒间,面前有一人站住,他个子高,我这样仰头看,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于是杨戬就蹲下来,跟我说,该收摊啦,等一下保安过来,你这一兜子东西就要被没收了。
 我嘴皮子比脑子快,我说我又不是你们学校学生,他凭什么管我。杨戬就笑了,说原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可我老在食堂看到你。
 这会儿我清醒过来,开始打量他,觉得这人实在是长得好看,比那些洋人模特还好看,实际上他皮肤不算白,据说九四年夏天他去海边度假,遇到我的时候皮肤还晒黑了一些。可是那时候我看见他,阳光一照,总觉得他面庞透亮透亮的,眼睛像双安商场珠宝店里最名贵的宝石,好看得直叫我脸红。

 他说以为我是音乐社的同学,总看见我在食堂里吃两口饭就给人家塞磁带。我这才回过神儿,记起我的本行,忽悠他买我的打口袋。我看他两眼,还以为他是学生,开口就是,“同学,你看看,我这儿全是国外正版磁带,什么流行音乐,蓝调,摇滚应有尽有,还比外面便宜三块钱,不来两盘?”他没说话,我就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你的样子,也挺招女同学喜欢的,你不知道,她们可喜欢听这种音乐的同学,你买两盘听听,早日谈个女朋友。实在不行,一盘我给你便宜五毛,你多拿点儿,我就不赚了,就当交个朋友。”
 他还是没动作,我又开始打高情牌,我说,“我觉得你挺仗义一个人,还提醒我收摊儿,你从我这儿拿两盘,我一个便宜你一块钱,咱们就当交个兄弟了,你帮帮兄弟。”

 我的屁话一套接一套,卖盘儿几个月,其他话说不利索,推销倒是越来越流利。只是杨戬实在是不为所动,我还要说什么,保安从树林后一跃而出,高喊着可算逮到你小子了,我们学校多名女学生在你这里上当受骗。我开始火大,我一没骗感情,二来卖东西物超所值,什么骗不骗的,这不是污蔑人吗?那保安跟个夜叉一样头发倒立,说你那破磁带,人家买的是抒情,听到一半突然蹦出来一首鬼哭狼嚎的什么东西,给人小姑娘心脏病都给吓出来了!
 我一听,这还了得,可别赖上我,收了麻袋想跑,被杨戬一把抓住。他从保安手里解救下来,说我是他的学生,他带回去教育。那保安点头哈腰地道幸苦杨老师了,我才愣愣地回头,“你是老师啊。”
 “老师怎么了?”他忍着笑,“老师就不能买你这,啊?盗版磁带了?”
 我说这不是盗版磁带,我说我是音乐人,是有职业素养的,绝不搞盗版,童叟无欺。
 杨戬显得有点惊讶,问我还真是搞音乐的啊?我就把半长的头发拨弄了一下,露出我的耳朵来,我打了好多耳洞,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要特立独行,学着人家搞摇滚的,在耳朵上弄了一排耳洞,还纹文身,文在左胸口。我露出耳朵,杨戬的手就摸上来,我平常很讨厌别人动我,但他伸手的时候,我没有躲开,他的手指从我的耳廓滑到耳垂,停在我的下颚处,轻轻地摸索。
 我和他对视,我就知道了,他是个同性恋。我应该喊保安来说这人是性骚扰,但我没有,他问我跟不跟他走,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走。

 杨戬开车带我,那个时候学校里开车的人不多,杨戬家里应该是有钱的,他开了一辆深蓝色的林肯,被刷洗的很干净,漆面一丝灰也没有,光亮得像镜子一样。杨戬让我上车,坐副驾驶,我上车的时候,他俯身过来帮我系安全带,靠的很近,我闻到他头发的香味。他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白色的烟,挨着我的嘴巴蹭过去,那只烟没点燃。我就从兜里掏了个打火机给他点烟,他的手捂上来挡风,火星点燃烟头的时候,他吸了口气,两腮嗦起,显得脸颊像刀锋一样瘦削。吸烟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问我也抽烟吗,我点点头,他就把他叼着的那只烟用两根手指头夹出来,塞进我嘴里。靠近我的时候,他说他叫杨戬,又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叫刘沉香,他直起身子,发动了车,说,很好听,是个少见的名字。

 我们去开房的路上,他让我贡献两盘磁带给他听。我就在我的麻袋里掏了半天,放了一首bbking的,这是布鲁斯,我觉得和这车还挺般配。我一边抽烟一边听歌,把烟灰弹到窗外,杨戬的车转过几个红绿灯,在一个酒店门口停下来。他去开房的时候,我坐在酒店大堂等他,隐约听见他跟前台说我是他亲戚家的孩子。

 我虽然搞摇滚,打好多耳洞,带一堆叮叮当当的小耳环,但是我衣服没几件,全是黑色的大背心,灰色的短袖,还有牛仔裤,帆布鞋。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杨戬把我裤子脱掉的时候,我的老二在内裤里撑出一大包。夏天外面热,杨戬的车上和酒店里都开了冷气,我的汗很快就干了,杨戬挨近我,隔着内裤握住我的鸡巴,闻我身上的汗味。他嘴里有一股薄荷糖的味道,他刚刚抽了两口烟,就要含一颗薄荷糖。杨戬是一个很体面的人。我鸡巴硬地发疼,也去摸他的,我还没摸过男人的鸡巴,手贴在他的西装裤上,热乎乎的,软软的,和我不一样,我的手在他身上不得其法地乱摸,杨戬就笑了,问我是不是没和男人做过爱。我点点头。
 杨戬说我是小土包子。我有点不高兴,他说让我等着,他去洗澡。我在床上等了半天,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我的老二直直地翘着,丝毫没有软的意思。所以杨戬一出来,就和直挺挺的老二打了个照面。
 他擦着头发,走过来,坐到我腿上,开始和我接吻。一边吻一边问我会不会接吻,会不会做爱,我被亲地头晕,迷迷糊糊地摇摇头,就听见杨戬笑,他的舌头钻进我的嘴里,我张开嘴由着他亲,手在他身上乱摸。
 他一边亲我,一边,掏出个避孕套,看着我,用牙齿撕开包装袋,掏在我的鸡巴上。避孕套上有油,他的手再抹上我的时候,我觉得滑溜溜的。
 杨戬扶着我的手指,塞进他的后穴,要我用手指给他扩张。他的后穴被水冲过,里面的肉壁湿湿软软的,吸着我的手指头,我无师自通地开始在里面搅弄抽插,随着我手指的动作,杨戬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的脑袋就靠到我的肩膀上,轻轻地用牙齿磨我的骨头。那穴道越插水越多,我的鸡巴也跟着涨大了,翘在前面去戳杨戬的小腹。杨戬就凑在我耳边说,可以了,进来吧。我的手指抽出来,带出透明的银丝,他被我的手指插地流水了,穴口蹭在我的大腿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我把手指含进自己嘴里,杨戬就说我傻,这怎么能吃。我当着他的面舔干净他的淫水,又去和他亲嘴,杨戬的舌头勾着我的,我把鸡巴塞进他的后穴里。
 那穴道很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穴都这么窄,我也没操过别人,他的肉壁吸着我的鸡巴,我挤进去的一下,就射精了。我射精的时候,杨戬甚至还没硬起来,我鸡巴上的筋跳着,精液射进避孕套里,杨戬应该是很舒服的,靠在我肩膀上轻声地喘气。刚射完,鸡巴软着从他的屁股里滑出来,我看着他帮我把套子摘掉,打了个结,抛进垃圾桶里,我的鸡巴又开始发硬。杨戬手指轻轻弹了两下我那根丑陋的老二,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他的鸡巴还软着,这让我自信心受挫,他看出来了,坐在我身上亲我。我问他舒服吗?手摸上他的鸡巴给他手淫。他的鸡巴虽然软着,可也是很大一根,比我的颜色还浅,毛发很少,软软的,不像我的阴毛,把他的腿根都磨红了。我给他撸了几把,他的鸡巴才颤巍巍地抬了点头,可他的后穴流了很多水,把我的腿都弄湿了,我就知道,他喜欢用后面达到高潮。
 这一次我自己带避孕套,杨戬就坐在我腿上和我接吻,说我很乖,我的鸡巴也很可爱。他让我躺到床上,像骑马一样骑我。这一次我没有很快就射出来,我看着他骑在我身上摆腰,我的鸡巴在他的穴道里越涨越大。我学会了怎么做爱,怎么用鸡巴去戳他穴肉里突起的一点,戳上那一点,杨戬就会咬住自己的嘴唇,皱起眉头,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喘息。我去亲他的嘴巴,我说不用咬,你叫出来吧,只有我能听到。我一边操他,一边亲他的嘴巴,我的鸡巴无情地捅着他狭窄的穴,我的舌头却在安抚他的嘴巴。
 杨戬我在我身上,低下头来和我接吻,他总算没有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破,但是咬破了我的舌头。他应该是爽的,他的眼角都红了,看见我的舌头冒了血珠,就把手指伸进我嘴里轻轻地抚摸那点伤口。我把他的手指含住了,闭着眼睛吮吸他的指头,这手指开始抖,然后我听到他叫床的声音,是沉沉的,缓慢的,夹杂着喘息和哭腔的叫床声,他不会喊别的,就是一个劲儿地喊我的名字,喊沉香,沉香,让人没来由地想去安慰他。
 他总算完全勃起了,鸡巴沉甸甸一根,随着颠簸上下晃动,时不时打到我俩的肚子上,他仰着脖子,像将要窒息一样大口地喘气,他叫床的声音拔高了,后穴狠狠绞住我的鸡巴,他射精了,我把他操到射精,他的精液喷到我的下巴上,杨戬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茫然的神色。
 可我还没有射出来,他还在不应期,我的鸡巴一抽插,他就倒在我身上发抖,大腿夹着我的腰侧,手抱住我的脖子,我就不忍心再操他了。我把鸡巴从他屁股里抽出来,他说他要我射在他嘴里。我第一次上床,就尝到口交的滋味。我个子高,他要我坐起来,他跪在我两腿间,摘掉避孕套,给我含鸡巴,我的鸡巴很大一个,他的嘴巴小,含进去的时候十分费劲,但还是皱着眉头努力含住了,给我做深喉,用鸡巴捅进窄小的喉咙。我射精的时候,他就含不住了,像被呛到一样,浓精从他的嘴里流出来,留到下巴上,一滴一滴滴到地板上。我的鸡巴从他嘴里抽出来,我去看他的脸,他的嘴巴像是被撑开了一样,还大张着,舌头上挂着白色的精液,眼圈和鼻子都红了。我就失去理智一样地将他抱住,去亲他的脸颊,眼睛,鼻尖和嘴巴。

 做爱后他喜欢抽烟,他是烟酒环绕的,却不叫我陪他一起。他坐在窗边抽烟,烟篆徐徐升起,把窗外的夜色都遮住了,我就坐在床边看他。我总觉得他看上去很是哀愁,又或者疲惫,在我还没有熟识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神秘的人,是一个我无法靠近的人。他比我年长太多岁,而他的心却似乎比他的年纪还要长几岁。杨戬走的时候,给我塞了三百块钱,那是肯德基一个月的工资,是我不知道要卖多少盘打口带才能赚来的钱。后来我把这个钱塞到信封里,交给那个保安,我说这是杨老师上次落在我这的东西,你帮我还给他。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滚到床上,后来再怎么纠缠不清,也逃不过一个“性”字,哪怕实际上我们俩是亲人,他是我的舅舅。

 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很窘迫的时候。北京摇滚的主要特点是穷,我当然也穷。我们租的那个地下室,一个月一百,平摊下来一个人三十多,我那时候刚刚交了学费,身上一毛没有,就去酒吧打工。那时候酒吧里还有台球桌,卡拉OK,来玩儿的都是些不差钱的老板,我既然会弹吉他,就在那里有时候给人家现场伴奏,撑撑场面,没事儿了就端端盘子倒倒酒。杨戬是个清华大学的教授,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也来这种地方,他那件西服外套和马夹脱下来,把扣子解开顶上两颗,露出一点锁骨,又把袖子挽到小臂处,叼着烟在那里打台球。他手法很好,打得很准,一场下来,轮不到别人接手。杨戬站在一群红男绿女中,一边喝酒一边和他们说说笑笑。我无意去听,那些话却溜进我耳朵里,尽是些生意场上和床上的事情。但杨戬似乎不怎么开口,只是跟着他们点点头,他一直握着那根球杆,叼着烟,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站在吊灯底下,被那么多人簇拥着,我却觉得他很寂寞。
 他们有时候管他叫杨公子,有时候管他叫杨大教授,喊出杨大教授的时候,整个场子哄堂大笑,杨戬就使了坏,压着杆子伏下腰,把台球往前一怼,球飞出去,砸在开口那人的腰上。他们应该是要好的朋友,被砸的那人摸准了他的脾气,拾了球陪着笑来讨好。这样一来一回的应酬,看得我头疼,索性地下头,盯着自己手中举着的托盘。

 我们老板学洋人开西式酒吧,就要服务生也穿一身西服,还要服务周到,一个包厢起码要配一个服务员从头候到尾。我于是穿着那身可笑的西装三件套,端了个托盘站在门口,垂着脑袋希望杨戬别看到我。
 他一开始确实没注意到我,全神贯注地打着台球,直到有个男的好像是喝大了走过来,嚷嚷着骂送过来的酒难喝。我才在这儿端了三天的盘子,哪里懂什么黑方红方的沉默着不吭声。他动静越闹越大,杨戬就转过身来看,转身的时候我的眼神收回来,只敢用余光去瞟他,看见他撂了台球杆走过来,把男人从我面前拉开。我莫名觉得有一丝心虚,偏着头不想看他。杨戬就笑了,给我胸前的口袋里塞了一张红票子,说去开瓶黑方,他的手指都没碰到我的衣服,把红票子折了几下,掐着一端放进口袋里。跟酒保说了,我转身要折回去的时候,看见杨戬出了包厢,朝我点点下巴。我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后来他跟我说,觉得我像一只小狗,他觉得很可爱,很喜欢。

 实际上愿意跟着他的人很多,可他只觉得我像小狗。他只喜欢我。

 我跟他出去的时候,他问我不是在搞音乐吗,怎么来了这里,我说我缺钱,所以来兼职。他没问我为什么不拿那三百块钱,只是伸出手,将我喉咙前的蝴蝶结扶正了,让我跟他上车。

 我们溜到后座,一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来亲我。他口腔里有一股辛辣的酒味,送进我嘴里,让我又变得晕乎乎的。他的手伸进我的裤子里,我喘着气问他,这就是红方?杨戬愣了一下,笑出来,问我味道好吗?我说我不喜欢,他就凑上来亲我的脸颊,亲了好多下,我觉得他是喝醉了,他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用脸颊蹭我,说我是个小土包子,又说他好喜欢我。
 我们在车里做爱,整个车都在晃动,这一回他跪在后座上,我压在他背上,后入他。他开始大声地叫床,因为喝了酒,声音也变得黏糊糊地,喊我的名字,说想我了。他被顶地难受,手撑在玻璃上,按出一个手印,我的手扶上去,将指头塞进他的指缝间,和他十指紧扣。这一回没有避孕套,他又喝了酒,穴肉又湿又热,缠着我的鸡巴,屁股摇晃着,蹭我的小腹。我被夹地很爽,就趴在他耳边,像风箱一样粗重地喘息。我在喘息中掐着他的腰,问他酒很好喝吗,他说不好喝,把手背到伸手来牵我。我顺着他的意思把手交给他,他就拉着我去亲我的指头。
 我闷哼着射精的时候,杨戬的耳朵红了。

 再见面,是在迷笛。我在那里上课,我们的吉他老师主业是清华美院的老师,和杨戬是同事。那天不知道什么事情,杨戬过来找他,又一次和我遇见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事,我于是了然,是他在找我,一直是他。我们那个教室是租人家的放映厅,杨戬就坐在后排的角落里,我弹吉他的时候杨戬和我对视上,他抱了一束花,坐在阴影里冲我笑。
 我于是有了主意,轮到我演奏的时候,我就抱着吉他在那里唱,“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交好,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
 上完课以后,我的室友们在门口等我,我让他们先走,杨戬抱着花跟了我一段路,走出放映厅的时候,杨戬把花塞进我手里,问我要不要去吃肯德基。
 一九九四年,肯德基是一个可以举行婚礼的地方,那是我从来没踏入过的地方,就像那次他到我去的酒店,就像那间带着台球桌和卡啦ok的酒吧包厢。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我,问我可不可以和他交往。他讲话的时候,眼神十分平静,但我抬起手,帮他擦掉额角的汗。我抱着花说那好吧,又说都九月份了,你怎么还觉得热呢?杨戬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笑。
 他带我去吃肯德基,让我先去坐,我找了一张高高的吧台一样的座位,看着杨戬点餐,他端着餐盘过来的时候,递给我一个骑着小黄车的白色塑料小鸡。我问他这是什么,他举着小鸡,用塑料小鸡的尖嘴戳我的鼻子,说是点套餐送的。我后来很久才知道,我们确定关系的以后的第一餐,他居然带我去吃儿童套餐!

 那时候我觉得没见过这样的关系,先滚上床,再成为恋人,后来我觉得这简直是小菜一碟,我们居然是先成为恋人,才发现原来是亲人。知道的时候,如同五雷轰顶。那是我们谈恋爱后的一个月。

 我还住在地下室,偶尔去杨戬家里。他住在军政大院里,我原先以为他开一辆林肯就算是有钱,后来发现他是为了当老师,换了一辆低调的车。我不懂他为什么会爱我,我们谈恋爱前也就见过两次面,可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非常温柔,他给我买了传呼机,我们一天不见就会用bb机留言说想我。
 他第一次把我带回家的时候,那是国庆节,天安门广场上飘扬着红旗,走到哪里都会看见店门口插着一面小红旗,店里用音响放着一首《东方红》。迷笛给我们放了七天的假,杨戬就问我国庆节准备去哪里,我说我除了地下室,哪儿也没地方去,杨戬就让我跟他一起回家。我很忐忑,我还不知道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问他,带我回去你怎么跟你家里人解释?杨戬就说,他没有家里人。
 他带着我回家,我们在他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做爱,睡前他让我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低头看着我,说他没有家人了,他会对我好,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家人。
 那时候,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哪有刚刚谈恋爱,就谈成家人的道理?但我说好啊,杨戬就很开心,咬着我的嘴唇和我接吻,我还躺在他怀里,他低下头,舌头钻进我的嘴里,吻着吻着甚至开心得笑出来。
 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如胶似漆,他热情得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还是第一次谈恋爱呢,这一辈子也就谈过这么一次恋爱,杨戬把我哄得晕乎乎的,哄成一幅任性的坏脾气。
 他对我的好不求回报,像蜜糖一样,让我以为他没有脾气。后来有一次他去出差,去外地一个星期,走之前把房子钥匙交给我,又给我留下一些钱,我说不用的,没有你之前我也过得好好的。杨戬就说那不一样,以后有他了,我不会再吃苦。他摸一摸我的头发和耳朵,这行为让我觉得十分怪异,因为这不像是一对恋人做的事。
 他走的一个星期,第一天发了很多消息问我过的怎么样,我还不太会用bb机,就没回消息。第二天打了电话,我刚好在他的房子里,我接了电话,他先是沉默,又问我昨天怎么不回消息。
 我那时候也真是个混蛋,他语气不好,根本就听不出来,也不知道哄,随便胡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后面几天他没再发消息给我,也没打电话,那几天我住在他的房子里,生怕错过一通电话,但是他没打过来。我才后知后觉猜到他是生气了,又开始恐慌,生怕这两天他出了什么事,我学着给他回播电话,打了好多次,他都没接到,我才彻底慌了起来。在我收拾行李准备去那边找他的时候,电话终于回过来,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很疲惫,说这几天比较忙,问我有什么事情。他语气不好,我也不在意了,我紧紧抓着拿话筒,说我想他了。杨戬沉默了一阵,再开口,笑了出来,声音沉沉的,很温柔,说他也想我了。
 我喜欢听他说想我,我想到他笑的时候,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让我的心甜得要揪起来。
 他回来的那天,行李刚刚扔在玄关,我就扑上来压着他在门框上亲了好久,他摸着我的脸颊说我瘦了。这才分别不过一个星期,怎么就算是瘦了,但我傻呵呵地冲着他笑,他摸了摸我的牙齿,说像小狗。
 那天晚上我们做爱,做爱后他趴在我的胸口,他指着我胸口的纹身,问这是什么。我说是一只蝉。他问我为什么要文一只蝉,我说为了纪念我妈妈。我文这只蝉的时候年纪很小,头发还没有留到现在这么长,是板寸,我的妈妈叫杨婵,我那时候认不出蝉和婵的区别,到了纹身店,就在心口处弄了这么个东西。那天杨戬知道了我妈妈的名字,他问你妈妈怎么会和蝉一样,我说一样的,都是来得快,走得也快。杨戬沉默了很久,直起身子,靠在床头,说有一件事要告诉我,那件事就是,他是杨婵的哥哥,是我的舅舅。

 那天晚上我从他家里跑出来,回到我的地下室,用冰凉的水浇我的脸。水拍在脸上,我想到杨戬靠在床头疲惫的神色,想到他口里的薄荷糖味道,想到他红着眼喊我名字的样子,想到他的林肯车,想到军政大院,又想到我从前过的那些日子,我像蝉一样来去匆匆的母亲,我醉醺醺的父亲,想到我被送进孤儿院里,夜里被饿得胃痛。我想到幼年时孤儿院的老师揪着我的耳朵嘲笑我,你有个舅舅是有钱人,可惜人家嫌弃你是拖油瓶,不来找你。夜里,我在灯下握着笔,写,我恨你,又写,你不要我,那就永远也别让我见到你。
 我从孤儿院逃跑的那一年,是十二岁,我逃了票,做着绿皮火车,摇摇晃晃地去了北京。车上有人在放歌,唱的是“问问天问问地还有多少里,求求风求求雨快离我远去”,那是我听到的第一首歌,是一首摇滚,也是中国的第一首摇滚。我从孤儿院逃出来,往北京走,向着天安门驶去,看着远方黎明升起一轮巨大的红日。

 后来我开始想,在还没见到杨戬的时候,我恨他,见到他以后,我每天都在爱他,想念他。也许他早就知道他是我舅舅,也许他找到小城里阴森森的孤儿院,找到我那本因为恨之入骨,笔尖把纸都划破了的日记本,也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而我只能逃离。
 我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我以为我对他恨之入骨,可是对着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连恨都是虚幻的。但爱是真实的,我见到他以后,知道自己很爱他。
 实际上,在这段关系里,一直是我对不起他。我知道自己笨,莽撞又倔强,在很多时候会让他难过,比如说我不会及时回他的消息,又比如说我明明答应要成为他的家人,还是转头就跑出来,我不敢看他的眼神,我走的时候他没吭声。杨戬来拉我的手,我一把就甩开了,那时候也许他是慌张的,我想到他也有慌张的时候,心就开始痛。

 九四年十月,中国国际爵士音乐节从迷笛招志愿者,我也去了,还见到了崔健,我坐在崔健斜后方。崔建穿了件宽宽大大的黑色牛仔服,踩了一双黄色的靴子,留着长长的头发,留海盖在眼前,他坐在那脸,肩膀笔直,很安静地看着台上的演出。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学校里有个同学一开始没认出来他,大大咧咧走过去问他一旁的空位还有没有人,他脾气很好地请人坐下。后来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抽烟,我们摸清了他随和的性格,崔健就被一堆人围在中间,我也想找机会说说话,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开了,我知道杨戬在后台等我。他看到我,的时候,面色有些忐忑,我看不得他露出一副不安的表情,我就停下脚步,我说,我知道,是他托关系,让我来当的志愿者,让我能见到崔健。

 杨戬知道我喜欢听崔健的歌,他知道我在那节火车上,听的第一首歌,就是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我跟他讲过这些事,那时候我坐在他的车上,要他给我翻译打口带放出来的歌词。那都是英文歌词,我一句也听不懂。杨戬就问那你一天到晚在听什么?我就回答,我只是感觉这些歌似乎逼格很高,骑着车听这些歌很有面子。杨戬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他一句一句把歌词翻译给我听,那些歌词到了他的嘴里,像一首散文诗。
 杨戬说他喜欢听摇滚的,我有些疑惑,我一直觉得他会喜欢那些古典音乐,钢琴,管弦乐,肖邦,巴赫,但杨戬说,他喜欢摇滚的。我问他为什么,杨戬说,他喜欢理想,喜欢热情,这些是他已经没有了的东西。
 我那时候不理解他,我才十七岁,我还以为世界是围着我转的,以为宇宙的中心是我自己,我不懂一个人失去了理想和热情要怎么生活,那是我的血液和生命。那时候,我就是他的理想,他的热情。
 杨戬又问我最喜欢听的是什么,我摇头晃脑地给他唱,一边走一边想雪山和草地,一边走一边唱领袖。

 我从他家跑出来的那天之后,我很久没见杨戬了。其实他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我都挂了,他到迷笛来堵我,我就跑走,九四年闹同性恋是一件比较严重的问题,这事情不好闹大,所以杨戬后来就不再过来了,也没再打电话过来。他找来的时候,我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可他没打电话的时候,我很想他。我想给他道歉,我想给他唱歌,我想见他。

 我在后台见到他,被熏了一身的烟味,杨戬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真奇怪,这个人不讨厌我的汗味,却会讨厌我身上的烟味。这回我没有逃跑,贪婪地看着他的脸,向他靠近。
 我又坐上他的林肯车,我们去开房,我们去做爱。
 这一次我没有带套,我的鸡巴塞进他的屁股里,他跪趴着,脑袋埋进臂弯里,他说他爱我。
 我将他翻过身,我的鸡巴还连着他的穴肉,翻身的时候,他细细地呻吟起来。我问他,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他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他说不出来,但固执地要来爱我。我问他知道爱是什么吗,实际上我也不清楚这个答案。
 我听过很多歌,国外的,国内的,国外的歌词听不懂,国内的歌词也写到很多爱。
 比如说,“每次都想拥抱你 对你说我有多爱你,每次都想凝望你 别再哭泣”,又比如说,“我的爱,赤裸裸,你让我身不由己的狂热”。可是没有一首歌解释清楚,什么是爱。不过拥抱也是爱,凝望也是爱,狂热也是爱,这些爱他都给我了。

 我说,我是你外甥,你是我舅舅,虽然我以前恨你,这也没什么,我们在床上可以当陌生人,这样我就能爱你。这句话说的还挺有诗意,我后来写自己的歌,就写到这句话,杨戬走过来看我写歌词,看了几行,给我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我被酸得牙疼。
 实际上我已经不恨他了,可我是个很犟的人,年轻的时候尤其倔强,我偏要觉得是他对不起我,我偏要把我的爱藏起来。实际上我很庆幸自己是杨戬的外甥,因为我绝不能忍受杨戬的生命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我不能想象我没有杨戬的日子,这是长大以后我才知道的事。

 我说完这句话,就扑上去吻上他的嘴巴,他吃了薄荷糖,所以来之前一定抽过烟,我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搅,想吃到一点烟的味道,但是我只尝到薄荷糖的味道,很浓郁的薄荷糖味,我的舌头也觉得凉凉的,有一点辣。实际上杨戬不喜欢吃薄荷糖,他喜欢吃水果糖,他的口袋里总是放着很多糖果,花花绿绿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们很久没接吻了,我吻上他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我的动作很迅速,后来杨戬总跟我说,我像一只小野兽,整日里想着怎么吃掉他。我说你猜对了,又扑上去咬他,他就开始笑。我喜欢他笑,也喜欢他被我吻住的时候,深吸一口气,他的胸膛就会挺起来。他总是游刃有余的,而在我这样扑上去吻他的时候,他的游刃有余终于被撕开一条缝隙,他显得很茫然,是我让他茫然。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做爱的关系,熬过了整个秋天。这个秋天我没说一句我爱他,当他用高潮后茫然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只是沉默着别过脸去,不敢回望他。

 一九九四年的红磡体育场,魔岩三杰一场演出,像是一场落幕,中国摇滚像流星一样极速陨落。中国摇滚理想主义的十年成为大梦一场,时代已经在往前走了,只有我们这些人还在迷茫。

 我回到地下室,看见我的舍友们在收拾行李。键盘手收拾的包瘪瘪的,他已经在外面租好了房子,这几天搬了不少东西过去,他从迷笛退了学,继续去肯德基打工。鼓手说他想去广东看看,也许有一天也能去香港,看看窦唯那一帮人。迷笛音乐学院出了很多厉害的人,我后来又在电视上看到过他。那天我们吃了一顿散伙饭,北京前门外边儿,我们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羊蝎子,二两黄汤下肚,我们开始醉醺醺地唱歌,从此以后各奔前程。
 他们问我要做什么去,我想了想,说我也想要闯荡出一番事业来。我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现在配不上人家,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配得上他。
 鼓手谈了个对象,对象在老家,他出来追梦,他整日里抱着一个对象送给他的随身听,那时候我还一天到晚提着我那台沉重的台式磁带播放器,他就笑嘻嘻地给我们展示他那物件,我们都挺羡慕。他说他去广东前要先回老家找他的对象,他说要和人家说清楚,他混出头的日子还不知多久才能到来,他这一趟回去,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鼓手就抱着我的肩膀说,其实他们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在乎的,说到底只有你这个人。
 我说,那他们真傻。鼓手被酒熏红的脸上浮起一个幸福的,憨厚的笑容,他说是啊,真傻。

 我想离开北京,走之前去和杨戬告别,我给他打电话,说我要和他打一场分手炮。
 我骑着自行车去见他,那是冬天了,十二月往后,店面上都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准备迎接元旦,迎接新年。我走了更远的一条路,顺着城墙根,顺着红墙,顺着一排排四合院,一条条狭窄的胡同。我把那辆走起来吱呀呀响的生锈的自行车骑得飞快,风也许将我的脸颊吹得皲裂通红,将我的眼眶吹得满是眼泪,但我没有管。自行车停在酒店门口,下车的时候,那车子倒下来,轮子还在半空中咕噜噜地转圈,我没有去扶。我起抬头,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去看北京灰白色的天空,那样空旷,那样遥远。
 我上了楼,打开房门,看见杨戬坐在床上等我,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光裸着身子坐在床上,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我时常想问他,非得抽这么多烟,喝这么多酒吗,可他的眼睛太过疲惫了,像一滩沉静的死海,他的表情除了似笑非笑,就是出神。我有时候会想象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想象他大笑,大哭的样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再往前想,我去想象他小时候的模样,他的童年必然与我截然不同,也许是彩色的,像包装水果糖的玻璃纸,一定是无忧无虑的,备受宠爱的。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如今他只剩一个人了,他连爱我也是小心翼翼地,他问我愿不愿意爱他,愿不愿意做他的亲人。我终于哭出来,我说我爱你,我一直都很爱你,我对不起你。

 我以为我就要和他分别了,于是做爱做得很激烈,我们做了三次,一次是传教士,一次是侧入,最后一次是后入。我没戴套,每一次都是内射,他被我弄得浑身都湿淋淋的,眼泪、汗液、精液糊了一身,肚子鼓鼓的,身上留下很多青青紫紫的指印和红彤彤的吻痕,头发也湿了,披在身后,像一张蛛网,把自己缠起来了。他的眼泪流得没我的多,我哭得很惨,他也没安慰我,就是拼命似的迎合我,把腰往我手里送,我顶上去的时候,他就狠狠往下坐。我哭地这样惨,以为我的老二也会软,结果这玩意儿硬了三次,最后还硬着,像一个斯巴达勇士,但我不想做了,我想抱着他,我想和他说话。我们在一起,除了性爱,很少谈别的东西。

 其实我知道杨戬很想和我聊天,想和我交谈,可我从前只愿意和他做爱,后来他就不说话了,到了人后就和我接吻,我们疯狂地做爱,他只在高潮后红着眼睛牵我的手。不是十指相连的牵法,是大人牵着小孩那样,他用他的大手把我的手包起来,然后看着我们交合的手出神。
 有一次他给我变了个魔术,他握起拳头,然后张开,手心躺着一颗水果硬糖,被透明的玻璃纸包起来的彩色糖果,他说送给你。我把糖吃了,很甜,又酸又甜,我的牙关被酸得发麻,分泌出许多口水,于是我去亲他,把糖渡到他嘴里去。他喜欢吃带点酸味的东西,这个糖他应该觉得很好吃。我问他一件衣服都没穿,糖藏在哪里了,杨戬含着那颗糖,说是魔法。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大脑突然涌现出一些记忆片段,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也许我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有一个男人背着光在我眼前晃。我记得他却有很好听的声音,我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记得床上有风铃晃动,但我看不清那人的脸。现在我知道,那是杨戬。

 做完爱以后,杨戬坐在床上抽烟,我的手从他的脊背摸上去,一路上滑,用很暧昧的手法抚摸他,他抖着烟灰,把火星子抖落在白色的床单上,他说,“别走了,好不好,舅舅养你。”
 我没吭声,杨戬突然很火大,把烟头在手里攥灭了,我就掰开他的拳头看他的手掌,掌心有一个眼睛一样的烫伤,红色的伤疤静静地躺在手掌交错的纹路中,像那颗水果硬糖。我低下头去亲吻那处伤疤的时候,杨戬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我离不开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抽痛,痛得我的手指都在抖,直到他夹着烟的手摸上我的脸,问我在笑什么。我说我想到一首歌,然后我扑倒在他身上,压着他给他唱歌,“我总在伤你的心,我总是很残忍,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这一次我没走成,留在了北京,跟着杨戬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的朋友们在我写文迷茫期,和我交流探讨❤❤❤❤感谢读者宝贝们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