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M0315
作者:绿绿不绝      更新:2023-03-28 15:37      字数:14229
预警,这篇感觉写得很矫情,太不会写浪漫啦。并且背景全是胡诌的,因为我没去过但是十分想去。建议搭配夏夜晚风和雨爱一起食用。

“有一种东西,它会在某个夏天的夜晚像风一样袭来,让你措不及防,无法安宁,与你形影相随,挥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称它为,爱情。”——余虹

欢迎收听FM0315。
Hey。
要怎么来形容爱呢,要怎么去判定爱呢,要怎么去计算爱的重量呢。
皮肤触碰时涨红的脸颊,大汗淋漓的夜晚,拥抱时的眼泪,到底哪一个放到电子秤上会读出350g与心脏等重呢。
那么我现在要拿出来的回忆,放到上面称重究竟能不能在显示屏上跳动数字。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故事的主角当然是我啦,还有个男孩子,叫他什么呢。我也是后来才恍惚发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心底喊他小猫。其实在我们家乡有时候给孩子起贱名说这这样好养活,有人就起小猫,好像这个名字是个需要长大了羞于启齿的东西。我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但也确实羞于启齿。这两个字在我舌尖上打转,怎么也没能冲破牙齿的桎梏,吐露出一声小猫。我只在心底叫他小猫,开口喊他喂。
说到小猫我就会想到夏天。
夏天实在是个适合发生浪漫的季节,所有的故事都在挽留夏天,试图把它从八月一直延续到十二月,拖一道长长的飞机尾。
二十多岁的我也不能免俗,我永远最怀念夏天。有句话说最好的夏天永远是下一个夏天,但对我来说最好的夏天永远是上一个夏天,所有的不愉快都被模糊,打上美好的标签。现在或许可以说,最好的夏天是那个小猫跳跃在海边,浪潮温柔的夏天,同他一样俏皮地跃进我的脑海,在往后的人生里打上一个海蓝的烙印,让我再想起来那一年,想起夏天,回想起来的就全是霸道的小猫了。
我很想念夏天的风,遗憾夏天为什么到处乱转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好像夏天本身就是个怅然若失的季节,当它结束会给人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叫人想念不得。
于是对于夏天总要有种仪式感,迎接它的慷慨来访。耳机里的歌换成了《Summertime in Paris》,只不过我没有in Paris,我改成了in Taiwan。
你们如果听过,或许会记得这首歌的第一句,我奉为圭臬。
Summertime is meant to fall in love.
夏日注定使人陷入爱河。
有人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段summer time,这是一种至高的美学,是最短暂的幸福感和最漫长的余韵,在达到最顶峰的时候迫近死亡。那么我的summer time同小猫相遇在台北,往后的余韵悠长,漫延我的整个人生。
那天我推开酒店的窗,海风游走我身边,远眺过去就是一片湛蓝的海,楼下有隐隐约约的音符飘上来,不知道是什么调子掺杂在海风里和谐得如同奶茶里的珍珠与红豆。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总有一首歌是要永远留在这里成为名片的。我斜靠着窗子,跟着偶尔被风传送过来的音符哼唱。

夏夜里的晚风
吹拂着你在我怀中

喜欢夏天的人没有不喜欢这首的,夏天总要用它开始也要用它结束。
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因为下一秒我听见海风送来音符的同时送来一串清亮的男声,细碎得如同碳酸饮料的气泡,哔哔啵啵炸裂。
声音接着我的往下唱:

你的秀发蓬松
缠绕着我诉情衷

是呀,这当然是小猫啦。
我探头往下看,想要看看谁和我一样有品味。入目是我房间乳白的窗棂,和楼下棕色的潮湿土地,以及在二者之间的一张漂亮的脸。
男人也是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我那一刻才真正知道。那就是小猫。他看上去年纪不大,路灯映出的脸庞尖俏,使人有种欲吻的冲动,唇瓣贴上他的脸颊,看他如同花瓣一样颤抖。
小猫往外极力探身体,同我打招呼,你也喜欢这首歌呀。他说。
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这首的,但话到嘴边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弯变成:你小心一点,别掉下去。
我那时候哪儿知道,真正坠落的是我呢。
现在的回忆像场电影,我跌跌撞撞地,同小猫拥有了一个巧妙的开场。

那起承转合的承,该是我们的第二次相遇。
我们住的酒店并不大,一栋小楼一层只几个房间。我乘电梯从六楼下来,一踏进电梯就看见小猫,他那张脸实在太让人过目不忘,看一眼以至于我昨夜做梦都是那张脸,影影绰绰的笼着一层湿气凝成的白雾。
我只瞟了他一眼就匆匆回头,藏起自己的目光,在那一眼里我还是看见小猫背了个比他要高上半头多的吉他包,黑色的一截凸出来像给他戴了顶高帽子。
只有我们两人的电梯里,我和小猫反而靠得很近,热腾腾的气流将我们灼烧,沉默在狭小的一方天地。我能接收到他不住往我身上抛的视线,他朝我瞥一眼,再瞥一眼。
电梯运行到一楼我往外走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擦过小猫的手背,一瞬间贴合又一瞬间分离,带起一阵酥痒的电流。我默数一、二、三,脚步悬到电梯外。
说到这里我真的觉得很得意诶,我用那样拙劣的演技和心机的搭讪方式,跟那个人say hi。
小猫不出所料地叫住我:您好,那个……
我停下脚步,身后的小猫趿拉着拖鞋快步走过来,啪嗒声一下一下,接着就是他的声音,也是昨天接我下一句的声音。
非要跟你们形容小猫声音的话,我只能找出颗粒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像被放在旧dv里,和着画面拍出来有种名为古早的味道,镜头里会放着一瓶橙子汽水,哗啦啦往外冒气泡。
他用那样的声音开口:您是我楼上的那位吧,昨天和我一起唱歌的那个。
我转头看他,嗯了一声。这时候才真正看清他,小猫的漂亮脸上有雀斑,你们知道吗,就是像胡椒饼上洒的白芝麻,没了它一定不会香。我是后来才这么想的,那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雀斑雀跃着跳进我的脑子里,排成一只脸颊上带雀斑的小猫,嘴里不在喵喵叫,在滴滴滴的发出尖叫,像心电图的长长滴声。
我傻死了,我愣在那里,直到小猫的手掌在我面前晃动,触目皆是闪动的白,我才说了一句,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怎么会这么俗套,我们的承竟然这么俗套,根本不像男主角啊!明明像那种很快被甩的没品配角,小猫也这么说,他说什么啊,这个搭讪方式也太烂了。
好吧,好像他的不俗套一样。
他在电梯门口堵着不让人走,霸道得不得了,问我你也喜欢这首吗,我点点头。他又问我,有空的话要不要去听他演出。
他真的很霸道诶,哪里有人邀请会用肯定句的,正常人不都是用请,说请问您有没有空,去听我的演出呢,我将十分感激。
后来我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振振有词:我那时候好紧张,话都快不会说了还要怎么有礼貌,那我现在要不要变得有礼貌,说请你和我做爱?

总之我当场就答应下来了,因为他说他一会的演出要唱Fiona Coyne,拜托,那怎么可能会不去啊,而且对上那张脸谁能说出一个不呢。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我走得慢吞吞,不住盯着地砖研究这一块到底有没有和上一块完美拼接。答应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漫无尽头的马路旁悬了很多广告牌,像这座城市里扣不掉的牛皮癣但看起来又格外协调仿佛它们生来就是长在那里的,我们顺着那条路往前走,耀目的日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把小猫的影子拉到我脚下。
送上门的影子没有不踩的道理,但我正要实施恶行的那刻被转身的小猫抓个正着,他得意洋洋地冲我笑,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他的头发也是金色的嘛。
他说好啦给你踩。于是我狠狠地一脚踩下去,将小猫的影子踩成晃动的水波。影子的头上戴顶帽子,我顺着影子向上看到细直的腿看到褐色的五分裤和白色的t恤,和其上扎了kitty胸针的吉他包背带。小猫在这方面特别有一套,他的吉他包自己剪了布去拼贴,缝在黑色背包上的红色远远看上去像片将落未落的血液,他说这样才有态度嘛。背包的拉链挂了一串长链,小猫走起来这串长链就随着他轻快的脚步来回晃动,偶尔打到拉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像喝波子汽水把弹珠压下去的那瞬间。

太委屈了,他像被团在笼子里的小猫,委屈地不能大施拳脚。与他一起演出的就没有几个人,他自己做主唱加吉他手,再加个键盘手和鼓手就是台上的全部了,台下也没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个角落,偶有抬头,便又偏过头同旁边人说话。
只有我在看小猫,小小的舞台他从这头两步跨到那头,围着圆形舞台抱着吉他到处转,他的吉他带也是自己缝的,黑色的带子上印了一个个圆滚滚的黄色小猫头,同台上穿乖巧白t和短裤的人有种割裂的美感。
Fiona Coyne的电吉他版本律动太有夏天的感觉,小猫的声音像呼啸而过的凛冽海风,穿破吉他乐声和鼓声,他大汗淋漓眼睛晶亮,泛着黑夜星子闪耀的光,朝我直直看来,直把我一颗跳动的心脏钉到背后的吧台上。他唱:Oh darling darling Now darling darling,我转过身来,心脏砰砰直跳,我说快给我一杯Sidecar,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旁边的服务生眼睛超毒,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小猫。我点点头,问他这么明显吗。他昂昂下巴:没有人会不喜欢台上的Lix的。他叫lix哦?服务生摇摇头,不知道,lix也刚来没多久,我们只是这么称呼他。
演出结束我的面前已经摆了不少酒杯,固执地圈起来不让服务生收走,但很遗憾的是我仍旧清醒。清醒地看着小猫又把电吉他装进包里背在身后,同另两位乐手打了个招呼就迈大大的步朝我跨过来,就像他仍旧站在灯光亮起的舞台。他在稀散的人群中鞋底踏过地面的声音轻敲,两侧昏暗暧昧的灯光使他可爱。说起来有些矫情又可笑,我几乎就要醉了,这种时刻我想要与他在无人认识的岛上大爱一场,我们的爱只被岛屿的边界圈禁,听话地一步也不往外迈。
小猫又在我面前晃白嫩的手掌,这白色像我们拍摄这场夏夜电影的幕布。他说看呆了呀?我很诚实:是的,你太漂亮了。你在台上……像在发光,像跳跃的火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小猫拎起我喝剩一半的酒杯同桌上的空酒杯友好碰杯,仰起脖颈一饮而尽,才冲我眨眨眼:没有,我知道我漂亮。他好不客气,引得我高声大笑。我说不只是你人漂亮,今天的演出也很棒。开头怎么说的来着,开头的一段对话,哦,I think I was embarassing with them.小猫俏皮地朝我眨眨眼,同昨晚那样接上我的下一句wasn't I am?
我觉得这世上最完美的两个东西就是我的歌单和我吃火锅时候调的料碟,小猫的歌单同我的完美重合,他也一样有品位。我同他分享,每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就好像跳进红色的敞篷跑车扭开不知道fm多少的电台,一只手转方向盘然后开上……他和我异口同声:金门大桥。
完了,他的游戏单也很有品位。小猫的眼睛通电发亮,像被摇晃完猛然打开的汽水一样咕嘟往外冒气泡:你也玩Watch Dogs!然后气泡扑出来,与我冒出的气泡奇异融合。他和我有太多共同的地方,譬如我们都有雀斑,他的在脸颊我的在腹部;我们都憎恨咖啡这种十恶不赦的苦味;我们同样喜欢夏天所以才在这里相遇。小猫是辞掉工作到处找酒吧演出的,昨晚我还以为他是大学生呢,谁知道同我差不多大。他同我痛骂他的秃头上司,说他没有几根头发偏偏事要那么多,嘴要那么恶毒,把没有迟到只是没有早到的小猫骂的狗血淋头。小猫说,我当时就找了张纸划拉了辞职信,跟他说:我不干了。我笑得浑身颤抖,说好中二,那你有没有说Fuck!Rock forever啊。小猫摇摇头,我忘了。
我和他笑成一团,一杯接一杯地喝。他眼泪笑得溢出来,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我,笑什么呀你。我说你肯定不是台湾人,不然你就说靠北,笑屁啦这种话。小猫推搡我一把,靠北,我忘啦!他确实不是台湾人,我也不是,我们只是不知何地偶然交汇在台湾的两条细小河流。

喝饱了,我们互相搀扶着去吃蚵仔面线,临走的时候小猫从服务生那里顺了两瓶苦荞啤酒,挥挥手臂说从演出费用里减。我学着他的样子扬起手臂说记我账上等我明天来结。小猫称赞我,你真的好大方。
当然啦,蚵仔面线的账也是我结的,当作小猫邀请我看这么好的演出的费用。小猫对这座城市已经十分熟悉,他带着我穿梭在台北的小巷和街头,找到一家夜晚还在营业的面线店。他敲着啤酒瓶唱蚵仔面线:你想要听歌 我就弹吉他 唱歌给你听 我跟你就亲像是蚵仔麵线 无味的人生若是有你就香。我忍不住与他寻找共鸣,就好像高中期末考后与同学对最后一道选择题答案的高亢,努力想要与好同学贴近,我说我也看过俗女养成记诶!啤酒瓶叮叮当当,小猫是最好的鼓手,我们在叮叮当当里讲一切。我与小猫不同,我纯粹是因为无聊所以跑到全世界各地旅游,小猫是带着梦想地跑到全世界各地旅游,或许之前我们有在同一个国家的同一座城市里擦肩而过,但此刻我们确确实实的是相遇在这里了。
成年人总是用失败开始用失败告终,我想要在沉闷单色的世界里有一抹轰烈的色彩,他想要在每个酒吧都留下自己的声音,只不过那些大酒吧看他没有完整的乐队才不给他进呢,他只能和别人拼乐队,用拼盘乐队来完成拼盘演出。
两个失败的人靠在一起,脑波却无所顾忌地相连。我唱上一句小猫就能接上下一句,我与他之间相连的有线耳机传送seasons,他也能立马尖叫说这是wave to earth的歌耶!原来你也喜欢。
好吧好吧,小猫真的好懂我。我说我们家有个特别好用的音响,我不播电台的时候就会开直播,什么也不做,只用音响放歌给寥寥几个人听,偶尔留下一条怎么主播的歌全都没听过的评论。小猫要来了我的电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粉丝啦,我会经常听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边沾着面线汁,粉色的舌头灵巧一卷将它吞入肚,我好像又有点醉了,问他应该也听过Sunflower,小猫说当然。我抽出纸巾伸过去替他擦擦唇边,连带着把我口腔里的唾液也擦尽了,只剩下喉咙一片干涩,我说那你一定知道这句歌词:Crash at my place。他又点点头,埋头又吞了一口面线才猛然抬起头,他这时候看起来傻得可怜,没抿断的面线还在嘴角挂着。小猫匆匆端起碗喝了两口,把我手里的纸巾抢过来胡乱擦擦嘴,就拽着我的手臂往外走。

路灯仍旧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他背着吉他包,又像戴一顶高帽子,雀跃着走在我前面。我要踩住他影子的那瞬小猫轻巧地往外一跳,像只灵巧的小鹿,口里哼着不知名的歌。他冲我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很得意,说这次我发现啦!好吧我又失败了。我说你真的知道我刚刚什么意思吗。小猫狡黠地笑:我昨晚就觉得你这人很有趣,今天更确定了。电梯里是我向你搭讪的呀你这都看不懂。我说那你这招也太烂了,小猫撇撇嘴:你的更烂。我穷追不舍,你太霸道了,哪里有堵着电梯门口搭讪的。小猫在胸前交叉双手,义正言辞:反弹!
诶呀。我又破开一声没完没了的笑,笑得我肚子都疼,弯着腰蹲下去跟他说你等我笑一会。小猫就是这时候说了那句话,他不满地嘟囔:什么啊,我好紧张的。那我现在有礼貌,请你和我做爱吧,请你和我一夜情吧。
真受不了,我跳起来把他拥住,我的影子将他的覆盖,我的唇同他的贴在一起,同他汹涌地搅动。夜晚仍旧有计程车在工作,滴滴嘟嘟的声音里我和小猫吻得难舍难分,车光骤然打过来又呼啸着远去,我和他却越贴越近。他的后脑抵着吉他包,无处安放的手只能紧抓着我胸口的衣服,将那个地方抓出一片褶皱,将我的心脏也抓得皱皱巴巴像件发黄的旧衣服。他喘着气同我分离,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我说那今晚去六楼好不好,我那里有东西。
小猫问我是不是给他用的,我说是,之前不知道给谁现在给你咯,反正不是给我,我不在下面。他又撇撇嘴,这人真的好爱撇嘴,嘴巴要翘到天上去,我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他一口,他才不情不愿的:好吧,反正我本来就在下边。
狡猾的小猫。

我们一路拥吻回酒店,在凌晨三点的电梯里拥吻,走廊也空无一人只有我们接吻发出的粘腻水声。我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从裤兜里翻出房卡开门,跌跌撞撞同他一起摔进门,再摔到床上。小猫被我压到身下,眼睛还亮晶晶的,像湾浅浅的清亮水波,大爱无私地映出我的倒影。我向他确认最后一遍,真的做?他嗤笑一声,把我脖子勾下来。
这里好像不能讲了吧,我也不想把我和小猫的这些分享给别人听,即使你们是我节目的粉丝也不行哦。总之那一刻,我确信我对他不只是对于漂亮脸用下身情动的一见钟情,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他,想要和他烂醉在狰狞的雨夜,跌倒在泥泞里,我们彼此陌生又熟悉,像是分别开很久的昔日旧友,名字都模糊,但是那张十七岁的脸是要永久地留在记忆里,再见会说声你好的。
小猫金色的半长发被汗湿,纠缠成海底的水草,拖着我这个溺水之人不断往下。他的发梢仍旧沾染着余晖的温热,将我蒸腾成一汪雨水,被云团凝结争先恐后地往下落。周围的一切都被模糊地打上塑料膜,我的眼里只有小猫,他漂亮的脸漂亮的身体,美得惊天动地,热情地回应我点燃我。
他到最后浑身无力挂在我身上还倔强地同我接吻,到现在我都记得他温软的唇,做得狠了他把嘴唇都咬破,于是我们接的吻里又有了血腥味,我席卷过他的口腔连同他带血的舌尖。小猫稍稍离开我,又凑近响亮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他说值了!

将近中午小猫没醒的时候,我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喷吐烟雾看他随着海风飘散。我给朋友打视频说让你看看清晨台北的海,镜头转到我这里,朋友打趣我说方灿你那边的蚊子够毒哦,都能叮你前胸。我连忙把镜头转到对面一望无际的海,我说你小声点啦!我昨天偶遇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不好意思,我们one night sex啦,他真的很漂亮,我觉得我要爱上他了。
我朋友在那边夸张地大笑,把我笑得面红耳赤,我蹲下身把声音调小,凑近手机低声讲话:可是他真的很漂亮……而且他和我灵魂契合,你懂吗,你不懂,你的夜晚没有小男孩来温暖。
朋友骂我一句,把视频挂断。我正得意地暗笑,一转眼看到小猫正靠在阳台没关好的门边,悄悄钻入的海风吹过他柔软的半长发,将它吹成金黄色的麦田。他只穿了昨天的白色短袖,一双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遍布暧昧的吻痕。他倚在那里似笑非笑,问我昨夜我温暖你了哦?我僵在那里只想快快变成蚂蚁就能跳进蚂蚁洞了,小猫没追问,转身走回去给自己穿裤子。我手足无措地走过去问要不要帮忙,他三两下提上短裤把一只脚翘给我。这人真的……我还是给他穿上袜子了,谁让是我先动情呢。我找了双没穿过的袜子给他套到脚上,细瘦的脚踝骨骼在我手心凸起,让我忐忑不安。我低下头亲了下他的膝盖,就看见小猫趿拉着鞋一瘸一拐地踩过地毯出门了。

我在房间从中午坐到傍晚,期间有人敲门,我顾不上穿鞋就跑出去,打开门却发现只是保洁。我们应该只有这一夜了,我这样想。
太阳将落的时候,我房间的门被咚咚敲响,很大力,接着就是小猫的声音,他说喂!你要不要去吃刨冰啊!
我大喜过望,说你等一下!等我一分钟就好!一定要等我喔!
我匆匆穿好衣服,真的只是因为我想吃刨冰没有别的,而且小猫实在是对这座城市太熟悉了,他对所有吃的都颇有研究。
我打开门就是小猫的脸,又背着比他还要高的吉他包,头发被汗湿,乖顺地贴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他拽住我的手快步往前走:我们去吃刨冰!
我们搭捷运,车上好多人,小猫靠在我身上,拿我握住吊环的胳膊做扶手。他的身体带着吉他包随波逐流地来回晃动,像一株被风吹倒的麦秸,生长在对面绿色坐椅的土壤。我从车窗玻璃里看小猫,他正在偏头看我,我笑一笑,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车窗倒影,倒影里的小猫也笑一笑。
我把选择权交予他,小猫十分豪迈地点了四人份的大碗公剉冰,我说你吃的完哦?小猫声音提得高高,说你怎么可以质疑我!而且我只点了我们两个一起吃的,我要再点一份红豆绵绵冰和芒果芋泥刨冰,还要加冰激凌!
好吧,那哪个是我的。小猫为难地看了一眼菜单,又为难地看了一眼我,说能不能也一起吃啊,我都有点想吃。反正我们都接吻咯,你也不能嫌弃我了吧。
店里的阿公哦呦一声,说你们年轻人怎么在外面就说这个呀?小猫特别坏,他用力点点头,说这个男人,他指指我,说他的夜晚有……
我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只给小猫留在外面一双眼睛和半张脸的雀斑,小猫眼睛都眯起来,悄悄地拿舌头舔我的手心。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我手心被他舌尖的温度灼烧,连忙闪开,一个不稳从凳子上掉下来。小猫指着我哑然大笑,整个刨冰店里都是他的笑声,在人群中清脆。我这时候开始学台湾人了,我说靠北!笑屁啦!小猫又笑,一直笑到刨冰被端上来,阿公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止住,那双溢出眼泪的眼一对上我的又开始大笑。我撑着下巴等他的笑声停下来,说你笑屁啊能不能关心下我的屁股,很痛诶。
当然要关心啊,小猫冲我眨眨眼,他说今晚就关心你。这句话让我从那个时间点就一直期待夜晚了。
我们各吃各的,各吃各的指我吃我这面他吃他那面,因为小猫在他那边加了双份炼乳,我偷偷挖了一勺塞进嘴里,被甜得额头青筋直跳。我说你这样以后真的要得糖尿病的,小猫说才不会,我们这种文艺逼中学时候的梦想都是三十岁就自杀。
晚上做的时候我故意停下来,小猫这时候还有空踹我一脚,说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走了。我往外抽一下他的脚就难耐地去蹭我的背,我把小猫的一双脚腕抓在手里,往里顶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去垦丁玩几天。你的吃住行我全包行不行,就当我买你的演出,你陪我玩。小猫嬉笑着不讲话,我又往里顶,惹得他叫出声,我说去不去啦,快说去。我低下头去找他的嘴唇,我说求你了,快说去吧,我够可怜的了。小猫被我磨得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于是我们第二天搭上了去垦丁的高铁。
小猫仍旧背着他那把吉他,寸步不离。他靠在我的肩上昏睡,阳光透过车窗斜映过来,慷慨地洒在小猫的脸上,照得他脸上的绒毛都泛光,整个人像只毛绒绒的小鸡。他被无处不在的阳光恼得紧皱眉头,不停往我怀里钻想要找一处阴影。我伸长手臂把窗帘拉下来,小猫被我的动作惊醒,迷糊地看我一眼。他迷迷糊糊地,眼睛掀起一条缝,这时候不喊我喂了,喊我哥哥。声音也含糊不清,他说哥哥我真的好困,到了你再喊我。说完就往我怀里又钻了钻。
夏天的午后干燥炽热,小猫缩在我身边,我们相连的耳机在播放wave。他们乐队的专辑封面总是磁带盒的内部,我和小猫就好像在磁带盒里玩迷宫游戏,我们就是那两颗重力钢珠。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希望永远不要找到出口。
高铁到站,我把小猫拍醒,他从我肩膀上离开的瞬间,骨头松快起来,我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难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为了离别,又哪里能说一直躲在磁带盒里不出来呢。

他一下站我们把行李放到酒店后他就拉着我去了一家小酒吧,我这才知道他早就提前和老板联系问需不需要演出,他今天来试演。我朦胧意识到,我好像打破了小猫自成的计划,他来垦丁不是和我那样说走就走,他是需要提前给自己兜底的。
我背着小猫的吉他包等他的试演结束,他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像开到一半的铁皮罐头,发丝都雀跃。他两三步蹦过来,说哥哥走吧我们去吃卤肉面!
哥哥这个称呼就这样黏在我身上了,小猫甚至都没有问我多大就叫我一声哥哥,这太不公平。但是他叫哥哥的声音又实在好听,我只会红着脸胡乱点头。
我们从面店钻出来的时候又拎了几罐啤酒,小猫带我去租了机车,他对这个城市好像也很熟悉,我甚至想查谷歌:哪里是小猫不熟悉的地方呢。请告诉我。
小猫把吉他包往身前斜了斜,坐在我后座上,他戴一颗粉色头盔,声音传出来闷闷的。我把他的镜片拉下来,屈指敲了敲,我说听得见吗。小猫闷闷的声音,说听不见哦哥哥。
我们骑车飞驰在垦丁的马路,夏天的热意蒸腾几乎要把柏油马路都融化,即使在傍晚也不遑多让。但是有海风,总算有海风,远远地吹过来,轻柔地将我们身上的汗水也蒸发。

他拿手指在我的头盔上打节拍,声音又经由海风传过来:

月亮挂在星空
牵绊着你诉情衷

我同那天夜晚的小猫一样,跟着接上下一句:

有你味道的风
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小猫没默契地接下一句,他在后面嘟囔了句不知道什么,我把声音提高,问他你说什么。小猫又重复了一句,我还是没听清,我说风声太大啦。小猫把声音拔得很高,他说我好像有点爱你了!有点!爱你!听见了吗!这能听见吗!
他气急败坏我却有点想笑,我把机车停到路边,小猫莫名其妙捅捅我后背,问我怎么不走啦。
要怎么走呀,狡猾的小猫,直白的小猫,漂亮的小猫,我的鞋底要黏在你面前了。
夏天,夏天。夏天是浪漫的代名词,它就是感情的催化剂是点燃火药引线的火种,沿着引线我们被炸成一朵蓬松的烟花,让我们不管不顾地疯狂相爱。
我掀开小猫的头盔镜片,把我的头盔也取下来,如同我们的两颗心一样靠近,再靠近,贴上他干燥的唇瓣,我几乎能描绘出他皴裂的唇纹。我同他接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小猫傻傻地看着我,呆呆的,特别可爱。我把他镜片又拉下来,捧着他的头盔说,不好意思,我先爱你的。
小猫说才不是,是我先接你下一句的。
我反驳说你说错啦,是我先喜欢你的。
小猫沉默,半晌又捅捅我的手臂,说不要再和高中生一样吵架了,你快点开。
我举手投降,跨上机车的时候我转身看了一眼小猫。收回目光就看见海天相连的一片墨蓝色,我找不出数据的墨蓝色,浓郁的夜色笼覆,将我们两个温柔地包裹。

我们晚上没回酒店,任由酒店只有行李孤独地存在。我们把机车停在垦丁的沙滩,一起躺在被太阳炙烤得仍旧有余温的沙子上。在无人认识的岛屿我们没有互通名姓,只知道对方是自己爱的,就那样一直连着耳机沉默地躺到夜晚来临。
海边的夜有点太冷,我和小猫被冻得满地乱爬,大叫着是你先投降了,一边骑上机车。小猫跳上我的后座,催我,太冷了,快点回去。
我们有点太过倒霉,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雨。一开始只是蹦哒的小雨点,后来就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小猫把吉他包转到身前护住,在后面大声喊,怎么还没到呀。我说没办法啊!我们两个笨蛋刚刚开得也太远了!
雷声轰隆,毫不怜惜地降下瓢泼大雨,打在我们身上都发痛,我恍惚以为台湾这时候也下冰雹。小猫说恨死你啦!我说对不起啊!但是没办法啊!
我们冲进酒店大厅的时候前台还以为我们是什么不法分子,但我们只是两个淋湿的人。汗液混着雨水将我们一道淋湿,我们神经质地在酒店大厅就开始拥吻,吻上电梯吻进房间。小猫洗热水澡的时候我挤进去,他连害羞都没有,大大方方地任我观看。热气氤氲在我们之间隔了一道屏障,我挤到热水下就像挤到雨天他的伞下,同他一起被水冲淋。他手臂缠住我的脖颈,一只手游蛇一般摸索下去,我把他脑后的头发捏成一个小辫子,说你真的该去剪头发了,不过这样也很漂亮。
小猫胸口起伏,大口喘气,问我:漂亮?当然了,我点点头。他松开手自己反手一撑坐到洗手台上,净白的脚像颗莲子,抵在我的胸口让我不能前进一步。小猫又问,垂下眼帘睨着我问:我漂亮吧。
漂亮,勾魂摄魄的漂亮,我捏住他的脚踝想要凑近和他接吻。小猫哼了一声,说知道漂亮就好。今天我不舒服的话是不会做的。
我只能低下头,去吻小猫的下身。他或许不知道此刻他情动的时候,修长的脖颈往后仰,如一枝被狂风骤雨眷顾过的花茎,极力向后绷紧,皮肤被热气熏得粉红,连同脚尖都泛红,透出花瓣的颜色,这种时候他才是最漂亮的。
我心甘情愿地奉献我自己,成为小猫的奴隶。我着迷于他带媚态的脸蛋和纤细的腰肢,他的身上带着令人心安的香味。他睥睨着我如同最高贵的国王,看我为他征战四方。小猫被我进入回抱住我的那一刻,我清楚地听见他说:要疯了。
我们两个都要疯了,我抱着他从浴室到阳台,房间没开灯,小猫的后背被抵在冰冷的窗户玻璃上,他被凉得一个激灵,只能把我当作唯一的热源,挣扎着往我身上攀附。他紧紧抱住我的脖颈,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口,我又闻到他身上令人心安的香味,那是他自己的味道,独独属于小猫的香味。
小猫被我抱着又进了浴室,他整个身体都脱去力气安顺地窝在我怀里,再不见刚刚嚣张的气势。我轻笑一声,惹得小猫轻轻踢我一脚,他总是在任何事上都争个先后,争个输赢。
温热的水将我们包裹,像躲藏在谁的子宫里,我们泡得皮肤发皱,水温变低,才一起回到床上。窗外的雨变小了点不过仍旧如注,我和小猫听着翛翛的雨声拥抱。
小猫抬起头看我,眼睛亮如星。他说你知道现在应该听什么吗。我亲吻他的头发,当然。借你的电吉他一用。

没想到吧,我也会弹电吉他。小猫的电吉他被他贴了很多贴纸,一眼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但又很和谐。我站在窗户前,背后是淅沥的雨幕,偶有雷声阵阵电光破空,照亮小猫安静的脸。我和着淋漓雨声弹雨爱,所有人都应该听电吉他版本的雨爱,它几乎成为我和小猫这段露水情缘的注脚。激烈的、疯狂的乐声,将我们的房间铺盖成潮湿的蓝色。小猫同我一起唱:窗外的雨滴 一滴滴累积 屋内的湿气像储存爱你的记忆
我们一起唱: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雨爱的秘密 能一直延续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真希望我们虬结在这座岛屿,同来一趟深河行。

我把吉他放到一边,扑到小猫身上,我问他,你要什么时候离开台湾。他说这个月末。
这就够了。
小猫说,我好爱你,但是你知道的,我们没办法延续。我点点头,我们出不了这座小岛,清晨的露水不需要聚集,时间拉长它便会被太阳炙烤烧干。我们没有谈论过以后,也没有分享过自己的下一站目的地。小猫说,有缘自会再见。
小猫这人,是只自由自在的飞鸟,挣脱了困住他的牢笼得以展翅高飞。我也不忍看他又被捆在另一个人身上,被拖住翅膀不能前进,那人是我也不行。
他只需要无畏地前行,背上电吉他,游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偶然与我相遇,温暖一夜后再离别奔赴前程就已经很好了。
我对小猫说,那你一定要听我的电台。
小猫的手又搭上我的脖颈,把我拽下来同他接吻,他说当然啦,我是你的粉丝嘛。

确定了我们还有十几天后小猫越发亢奋,他早上四点把我拍起来,对着我的眼皮吹气,手也不安分地摸我下身。我醒过来把他圈住,问他是不是想做。小猫说才没有,快点起来,我们去看日出。
台湾的所有行程都是小猫带着我去的,他就像风筝的线,拉着我满天飞。我们没骑机车,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奔跑,好像我们真的是十七岁。早上的海风冷冽,我们跑着跑着就成了我搂着他跑,他缩在我怀里像被掩护在翅膀下羽毛湿漉的雏鸟。我们一路跑到海边,东方天空破开鱼肚白,再然后就是一片氤氲的橙红,太阳慢吞吞爬上来。
我掏出手机,镜头对着小猫,网格线把屏幕切分成九个格,小猫的脸在正当中,我说回头。小猫不明所以,呆愣地看着我的镜头,我的相册里便有了一张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海,和小猫潋滟的眉眼。他说干什么呀,我把镜头切到自拍,同他凑到一起,背景仍旧是湛蓝的海和金黄的沙滩。镜头里框出我们两个,我说西瓜甜不甜,他说甜——我的相册里又有了两个人大大的笑容。
我们一整天都呆在那里,上午十点的阳光就照得人睁不开眼,将小猫的头发照成金黄的麦浪。他把上衣脱掉了,裸着上身拿手指在沙滩写字,从我这里看得到他褐色的俏皮雀斑,像海滩上的沙砾。我凑近才看见他写的是什么,他默了夏夜晚风的歌词:有你味道的风,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我又掏出手机,将这一幕定格,再埋藏在心里,没日没夜地翻出来查看,驱使我现在讲出这个故事。
我现在仍旧怀疑我讲这个故事的初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知道我到现在也是爱他的,我无时不刻地有在想念他,又唯恐我是他羽翼上坠的那颗石子,让他的飞行速度变慢。
我不知道小猫有没有在听这个电台,但我想要讲出这个故事,我怕我到最后忘记这些,忘记小猫,只能对着手机屏幕上金发的男孩子愣怔。
那时候我听了个没头没脑的谣言,台湾的猫会后空翻,小猫听了说我傻,这也信。我说好吧,我还想看你后空翻呢。他又轻轻拍我一下。
太阳快要落尽的时候,天际只余下猩红色的晚霞,像玻璃杯里的沉沉酒液,沙滩上的人多起来,小猫和我坐在开放酒吧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他突然不知道从哪个口袋掏出个水果扔给我,红色的有点像蛇果。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莲雾啦,老板刚刚给我的。
我啃开一个涌了满口腔的汁水,好奇怪的味道。远处的海浪退潮,冲刷着零星的礁石,我们两个坐在高凳上,背对着酒吧,正对着大海,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口一口地啃莲雾。

“太阳在坠落 海浪在发愁”

小猫演出的时候我就在台下等他,跟路过的不知名服务生说好喜欢他。服务生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小猫,说也不奇怪。
当然咯,小猫多漂亮,不知道小猫会不会后空翻。
台上的小猫汇聚酒吧所有的光,看他的目光也多了起来。他在台上蹦跳,像只要后空翻的小猫。但他的目光是独属于我的,一双笑眼从头到尾地看着我,引得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也过来看我。
小猫唱了我那天弹的雨爱,他把那句“真希望雨能一直下不停”对着我唱了好多遍。
我支着脑袋,眼帘模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总之在那间酒吧我看着台上笑吟吟的小猫不停流泪,和着他的声音我与他一同唱:你的呼吸像雨滴渗入我的爱里……让想念继续……让爱变透明……
在暴雨的夜里,我和小猫一同从远处盖着脑袋跑过来,挤到同一个公交站牌下躲雨顺带等车,我和他上了同一辆公车,在车上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下车我们又分离跑去不同的方向。
只是能在公交站牌一同躲雨就已经幸之又幸了,又遑论还能坐上同一辆车。

我们这些时间几乎要把台湾逛遍了,小猫有自己找到美食的办法,我对那里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各个夜市,譬如东南夜市、北斗夜市和英才夜市。
我们去了台南拍俗女养成记的取景地,女主角的家,小猫同我嘀咕怎么还要收钱哦,要五十台币耶。
我说好啦好啦,我们现在踩的地板,可是陈嘉玲和他老妈跳舞的地方耶。
台南的街道真的超窄,小巷像弯弯曲曲的迷宫,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诵经声和人声嘈杂不绝于耳。偶尔有猫咪路过,惊诧地看我们一眼,又不急不躁地离去。小猫又戴着头盔坐在我的机车后座上,手紧紧的搂住我的腰,他说你能不能开慢一点我要掉下去了!我说不行哦,那天下雨你让我开快一点的。小猫说你真的很记仇诶。
绿茵笼盖的街头,小猫说,我问你哦,绿豆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变成什么。
他小瞧我,我说绿豆椪啦!小猫惊呼,这你都记得哦!当然啦。他又来回扭着身体,学陈嘉玲那样逗我:猪哥亮的歌厅秀 猪哥亮的歌厅秀
我和他笑作一团。

我们搭客运去高雄,小猫仍旧枕在我的肩上。下车他就拉我去吃白糖粿,我们到的已经很早了但是小摊外还是排了许多人,小猫哀嚎一声枕在我肩上:都怪你早上起晚啦!要排很久哦。我也哀嚎一声,说你的吉他又打到我了!你指使的是吧!
我们坐在大榕树下的刨冰摊吃综合冰,小猫急哄哄地拿大勺子挖,一口吞进去被冰得不住捂头,皱着眉头往后仰。长刘海被他按得遮住眼睛,显得被冰润湿的嘴唇尤为漂亮。我在旁边大声笑,说你是不是被刨冰打了。
笑声传进细细碎碎的叶子里,等有人路过就会循环播放,我们的声音就会永远留在这里,这里就会记得我们。
我们在新北的涌莲寺祈福,小猫跪在我身边,心声在大殿回荡,佛祖听见我们的祈祷。我掀起眼皮偷偷看小猫,没成想他也在偷偷看我,我们视线相对的那瞬间噗嗤一声笑,小猫连忙双手合十: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我们吃过淡水老街的花枝丸就一路往前走,小猫一直牵着我的手到了传说手拉手过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河畔情人桥,过桥的时候我们却不约而同把手放开了。我看小猫,他也看我,我们都露出一个要被风吹散的笑。
小猫别过脸,指着路过的小猫说,你看像不像我们在台南遇到的那只小猫。
笨蛋小猫,我想,那只明明是橘色的,这只是白色的,怎么这也看不清楚。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台北,我们窝在一起不出门,他同我在六楼的那个房间疯狂做爱。遍布房间的每个角落,做到最后他哭我也哭,哭着拥到一起。我想我真的好舍不得他,但是这句话我说不出口。我只能把他抱得再紧一点。额角泌出的汗水让我们看起来被雨水浇透了。

相爱是用力的,相拥是用力的,那么分别也是。
小猫和我一起进了高铁站,他穿了我们在电梯见面的那套衣服,白色的短袖乖乖巧巧,身后背了大大的吉他包,像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他的列车比我早一点,小猫抱着我不肯撒手,脑袋埋在我胸口,分开的时候我胸口的布料都被湿透了,就像那天晚上我被他紧抓的手揪紧了。
我看着小猫过了安检口,像道转瞬即逝的风,他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我高高地扬起手,大声喊:方灿!我们有缘再见!
我的眼泪一下涌出来,蹲在地上痛哭出声。他是听见了那天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比我知道的还要早一点。他听见了朋友叫我的名字,听见了我说我遇到了个特别漂亮的小男孩,也听见了我说我好像要爱上他了。
我再抬起头,泪水模糊我的眼睫,人群都看得不甚清楚,小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转过身等着我的那趟列车到来。我们分别乘坐不同的列车,在站台雨歇云收。登上列车的那刻,我转头看了一眼梦一样的台湾,我说小猫,我们有缘再见。

故事就到这里了,到后来我仍旧没找到小猫,或许我也没有大力寻找过,在台湾的一切都轻柔地像一个未醒的梦,只有小猫的面容在我的手机屏幕里清晰。
就像夏夜晚风里那句念白:

不知道怎么搞的
最近老是做这个梦
可能是我痴情
或者是我太笨
总之 梦很美 你也很美
只是 我还在等

那么小猫,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的电台。
或许我们能否,在下一个路口相遇,说句好巧哦,你也在这里呢。
我仍旧期待着,有一个未接的听众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