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蜷在王源怀里，王俊凯听着他说起关于这只猫的事。

  “医院里的人觉得黑猫晦气，不吉利，所以都不喜欢它，就总是被饿得瘦瘦的。”

  “盖尔安德森猫也是一只黑猫，但是它象征着拯救者。”

  王俊凯看着猫在王源怀里打了个滚，伸了个懒腰，蓝绿色的瞳有些意味的盯着他，不是警惕也不是谄媚，像是在倾听他的讲述，王俊凯有些怀疑这猫是不是成精了。

  “什么生猫，还熟猫？”

  王源把墨镜挂在帽子上，对刚刚王俊凯提及的典故完全没有理解。王俊凯扶着身子缓缓坐在石凳上，脚就挨在王源的身边，轻轻地来回摆动，脚尖有意无意的蹭过王源的衣摆，被那猫瞧得有些心虚于是眼神也不再和它拉锯。

  “它是古埃及的一只猫雕像。”

  王俊凯难得愿意化繁为简，耐下性子像在跟孩子聊天，如果别人说出这么无聊的话语他大概眼睛都不会抬一下，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宇宙里，而其他空间的某些暗物质湮灭与他无关。

  “埃及呀，我知道法老，金字塔，哎，你相信诅咒吗？”

  风拂过面颊，夹杂着雨后青草的清新，从王源身上带来的气息裹挟着盐甜的滋味，如琥珀般透亮的眸子闪着好奇与求知。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换作任何人在这一刻，大概都不会相信诅咒吧。

  王俊凯面上有些怅惘却摇摇头。

  “我不相信诅咒，但是我相信世界上的能量都是守恒的，也许冥冥中你得到了什么，最终你也会失去什么。”

  “关于安德森猫，我想，它若真是圣兽为什么不能带离他的主人逃离阿努比斯的召唤呢？”

  陷入沉思的王俊凯眼神迷蒙了起来，吹落的树叶卷在风中告诉不了他答案。

  “那个史努比是谁？”

  “史……”

  王俊凯回过神来，顺嘴搭上，察觉出自己被带跑偏了，便笑了一下，当是嘲弄自己的神游天外。

  “阿努比斯，就是死神。”

  抱着猫的少年对这个话题好像毫无兴趣，学着猫咪吐舌头，然后“咯咯咯”地笑了一场，自然的把身体挪到王俊凯边上，也坐在石凳上吹风。

  见王源只和猫玩在一起不再接他的话，自诩冷场第一的王俊凯却有些坐不住了，琢磨半天只想出个很俗且有点做作的开头。

  “互相介绍一下呗，你肯定认识我，《记忆达人秀》，16岁夺冠，17岁发病，99年的9号选手王俊凯，你呢？”

  “王源，00年还是01年的？不知道，反正是在元宵节那天被人遗弃的孤儿。”

  “嗯，对，就是在阖家团圆的日子。”

  “那天来捐款的慈善家姓王，所以叫王圆，一个圈的那个圆。”

  “但我去年自己改名了，改成源头的源，王源，忘源，忘记来路，多酷多响亮的名字啊！”

  说完这些王源露出的笑容依旧温暖如光，叶片上水珠滚落，溅起点点清凉，树荫外的阳光照不进阴影中的少年。但他已经入了王俊凯的眼，那浑身银白氤氲出的便就是光吧。

  后来的每一天，再没听过护士长呼喊找11号床病人的声音。王源总是在王俊凯背书的时候抱上猫坐在树荫里静静地陪伴，等着他背完书驾着轮椅递上一颗鱼油，然后一起消磨一段午后时光。

  不过今天，王源觉得不太对劲。

  习惯独自出来的王俊凯被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推到了草坪的正中，但是王俊凯还是挣扎了一下，在女人松手后又自己调整了一个位置。

  二人交谈中，王俊凯不经意瞥向树荫的眼神裹挟了局促与不安，交叠在一起轻轻揉搓着手，或者说是右手在揉搓着左手手指，一下一下，越发用力。

  女人看出了儿子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眼神瞟过的方向，看见一个抱着黑猫的白肤男孩。

  王源与女人目光交接的瞬间，不自觉把帽子压得更低，搂着猫把脸转到其他方向。

  女人没有太关心一个白化病少年，而是语重心长的和王俊凯说起之后的治疗方案。

  “病例你也看了，妈妈不会瞒着你什么，而这份诊断书里的内容意味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妈，我自己能处理好。”

  王俊凯的情绪波动落在母亲的眼里只不过是不成熟的自以为是，到底还是年轻，在严谨的科学面前依旧和偷吃的孩子一样心怀侥幸。

  “全职护工必须要请，没有商量的余地。”

  女人的语气不重，但手势干脆利落，是不可置疑的原则要求。

  “妈！我不要！”

  王俊凯面容有些扭曲，怪异的表情大概是在表示不满，可越用力，面部肌肉越难以牵扯。王源抚摸猫的手指不觉用力换来黑猫的一声低吼。

  “你现在要是能自己站起来，我就辞退护工。”

  母亲的话语是略带讽刺的，如锋芒般扎进男孩的内心，自尊在瞬间被刺穿。王源眯着眼努力辨别出王俊凯的脸是逐渐变红的，右手拍在轮椅扶手上带着浑身的轻微颤抖，他的心随着王俊凯几次挣扎尝试也忍不住上提了起来。

  女人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伸手扶着儿子坐回轮椅正中，却被已经有些偏激的少年挣脱开，他一定要尝试着自己站起来。

  “现在的情况就是你连站起来都费力，很快你连勺子都不能自己拿，你必须要人照顾。”

  “积极治疗可以延缓病症，你不能松懈，至少到下一季节目前你不能倒下。”

  “你不想全国的观众再看到你退赛吧，第三季必须要争回属于你的荣誉。”

  “俊凯，听话，妈妈是为你好。”

  王俊凯艰难地避开母亲温柔的抚摸，踉跄着终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而他的希望就在一瞬间熄灭，他永远无法忘记那种无力的绝望，绝顶聪明的大脑却无法控制一具孱弱的躯体，面颊着地的那一刻他只觉天旋地转。

  “儿子！”

  随着女人的惊呼，王源怀里的黑猫立刻跳了出去，小步闪跳上了树，紧紧盯着倒地不起的王俊凯。

  冲进阳光底下的时候，王源被刺了下眼，几乎晕眩过去，墨镜被猫撞掉了他都没发现，他闭上眼摸索着回到树荫里戴上墨镜，急匆匆来到近前时，女人手指上钻石折射出的光透过墨镜依旧夺目。

  王源再靠近的脚步放缓了，最终停滞在与王俊凯一步之遥的地方。这种绝望到失神的目光王源没少见过，孤儿院的孩子，病床上的老人，还有曾经倒影里的自己。胸膛起伏，王源察觉到他眼神中不易分辨的不甘与痛苦，如深潭之底的层积沙砾，细碎又隐没。

  “额，我去叫护士长阿姨。”

  王源的忽然出现引起女人的注意，他慌忙躲开关注，缩了缩脖颈，转身往住院部的大楼里奔去。

  再回首一眼，王俊凯的目光依旧失色黯淡，可那一点点晶莹却如本能似的追寻着这个方向。

  会在的吧。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