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方灿挺烦性这个词。在他看来人类除了繁衍所必须的交配之外全都是没有必要的，同时他也可以列数出来许多理由。
譬如没良心的人自己爽完就睡了，只剩下自己任劳任怨地处理后续。他们做完（那可以称为做吧），他需要抱着熟睡过去不省人事的felix去浴室清洗，清水溢过felix一丝不挂的身体漫上瓷白皮肤，方灿又可耻地起立了。
他压着冲动把felix从上到下清洗干净，拿浴巾包孩子似地草草裹了放到沙发上，把床单换干净塞到洗衣机里按下开关才又两三步跨出去接住快要掉下沙发的人扔到床上。
felix被抱着动作半天也没什么反应，呼吸仍旧平稳着，毫无所知方灿已经抱着他洗完连带着把他内裤也好心地穿上了。
他翻了个身，一胳膊打到方灿背上啪的一声震天响，手在方灿光着的上身摸了两把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哥头顶快要成形的怨气嘿嘿一笑，手又凑到方灿胸口揩了一把才又睡过去。
他自己心满意足了只剩下方灿在原地怨气冲天看着他不忿，偏又找不到什么报复的方法，只能把手移到他鼻尖狠狠捏住，看他因为喘不过气而张口呼吸，能从微张的唇间看到嫩红的舌尖才被灼烧似地撒开手。
“我真是……”方灿不轻不重拍了下他的背：“我真是欠了你的。”
所以他真的很烦做爱。
这是他坐在马桶上点燃香烟时的想法，虽然确实很爽，和他做爱的人也很漂亮但总是这么麻烦他也会很累。
虽然很爽。他重复。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烟的痕迹了，只有再往前的时间段他叼过烟，再往后最痛苦的时间里点烟也无济于事，只能把自己灌醉沉溺到梦乡里好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搬进新家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扔掉了，只有他收拾旧物的时候翻出来的半包香烟看了半天还是塞进来了。现在倒省了他下楼买的功夫。
他从箱子角落里一同拿出来的还有许久不用的打火机，正正方方的一个，看得出来已经很旧了，边缘早已被盘到泛光。
那是他爸的，来韩国前他愤愤不平，打包好行李临出家门的时候偷溜进他爸办公室把他爸最喜欢的打火机顺走了。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又跟他爸放在桌子上的照片打了个招呼得意洋洋地说再见。
谁成想那是最后一面呢。
他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将口中的烟一同吐出去遮住他的面容看不甚清。
咚的一声巨响在夜晚乍耳，他跳起来出门把声音放得极轻：“chess，都说了不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刚被吵醒的小猫喵了一声又好整以暇地睡过去，表明自己完全是无辜的。
那就只有卧室的烦人精。
不是把被子推到地上了就是自己掉到地上了，总之felix和被子不能在床上和平共处，他们两个势必有一个会骨碌碌滚到地上。
果不其然他推开门看见光裸的人坐在地上发呆，全身只有他刚刚提上去的白色内裤。
方灿喉结上下滚动，他好险才没让自己开口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摔痛了没有？”
“啊……”felix答了一声，他刚被摔得发懵，脑子昏昏沉沉的所有东西都搅在一起乱七八糟地混杂，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困。
他没理方灿，手脚并用挣扎着往床上爬，做龟兔赛跑慢吞吞的小乌龟，背着厚重的被子壳往重点奔。
爬到一半他脑袋往前顶顶，撞上一堵温热的墙，他再顶顶见障碍物没有让路的样子调转了个头往旁边爬。
没挪两下头又嘭地一声撞上，索性开始往上爬，手和脚都用上了一个不落就往方灿身上扑，嘴也不闲着嘟囔不清：“哥，让我睡觉……”
方灿气不打一出来，同样是做了，怎么他就需要完善后事左思右想到睡不着，而他felix就能睡得像坦肚子的小猪一样呢。
“不行。”方灿捏捏住他鼻子，把他拎起来放自己腿上，他把不安分的两条胳膊都箍自己怀里：“醒醒。”
“睡觉……”felix重复。
“不要，醒醒lix，我有话跟你说。”
“不是啊哥……”felix找回一点意识，他困得快要昏死过去，企图从方灿身上爬下去：“明天再说不行吗。”
但他不知道小气鬼方灿斤斤计较的要命，在他这里没有来去自如的道理。
方灿长臂一展拦腰将他抱住，拖回到自己这里。他更过分地把felix眼皮也扒开，如愿以偿地看着felix眼珠上翻然后一巴掌拍到他手上：“干嘛啊哥！”
“我有话跟你说。”方灿还是那句话。
felix现在彻底清醒了，他盯着方灿看了两秒才心虚地承认错误：“我刚刚是故意摸你胸的。”
“嗯？”
方灿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felix已经一骨碌把话全倒出来了：“我忏悔，我也是故意勾引你的，这几天也是故意不理你想让你吃醋的。”他把手掌并拢跪坐在方灿腿上虚虚做了个发誓的姿势，真心诚意地道歉：“但是哥能让我睡觉了吗，我真的很困。”
“不是这个……”方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不是，但是你到底从哪儿学得这么多啊。”
“不是这个吗？”felix心虚地缩缩脖子：“但是我最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哥，干嘛不开心啊。”
“我没……”
他未完的话音被felix抢先截断，他被人压着不睡觉，声音带了点怨气，讲话都不客气：“哥又要说自己没有不开心是吧。”
他伸出手指将方灿皱着的眉头一点点妥帖地展平，末了压了压眉心，口中絮絮叨叨：“哥每次不开心眉头都皱得很紧，谁看不出来啊。真是的。”他叹口气，“不开心的时候哥不说，开心的时候也不说。”
“哥不开心的话就要跟我讲，猜的话会很累。”
方灿张了张口，却先是把felix抱住了，手臂环上他的腰同自己抱得很紧：“我让你很累了吗？”
“没有。”felix反驳得斩钉截铁，他语气俏皮：“我的能量永远不会枯竭，哥想用多少就用多少。我不会累的呀，因为哥会给我补充能量嘛。”
“但是哥。”他双手将方灿垂下的头捧起来，手心与方灿脸颊的皮肤相贴：“你要把情绪说出来，你今天开心要跟我讲，不开心也要和我讲。你难过了开心了吃醋了，都要和我讲的呀。”
“哥到现在没有和我说过喜欢，就只是我在说我喜欢哥，但我却不知道哥喜不喜欢我。”
方灿的眼睛和他的一双眼睛对着，透过瞳孔方灿分明能看见藏在黑色瞳孔里的星光点点，这是他最喜欢的felix。
“很喜欢你的。”他把怀抱又收紧了几分：“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因为不知道怎样说，这些话郁结在心中说不出口，总觉得这样的话太过肉麻，说出来就要脸红好一阵，他就不是那个可以控制好情绪的方灿了。只是他不知道说不出口的话也会凝结成一柄利剑脱离他的手掌心去伤害喜欢的人。
“那你要说出来呀哥。又皱眉头了……”felix一边絮叨一边把他的眉头再次展平，像拿了柄小熨斗细细地熨过他眉心的每个褶皱，将方灿熨成一张飘摇的薄纸：“你要告诉我哦。哥想要和我接吻也不说，吃醋也不跟我讲，明明心里急死了还非要装着更喜欢chess来让我找你。”
他的眼睛明亮，说出去的每句话都轻轻敲打在方灿的心头：“但是我说这些不是一定要让哥改的，即使哥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
“我只是……”方灿慢慢舒出一口气，试着把不曾说出口的话都变为现实，一字一句地表达出来：“我不知道要怎么讲。我甚至不知道我有不开心，lix，我很抱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说的对，我确实也有吃醋，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些告诉你。”
对于felix外向的情感泄露来说，方灿的每一句情感表达都难如登天。
“哥直接说就好了嘛。”他思索片刻换了种表述方式：“那哥见到我总是会开心的嘛。”
方灿在他手心里点点头，柔软的微卷头发擦过他的手背带起一阵酥痒。
“既然开心哥就跟我说，我很开心。”他循循善诱。
“我……我很开心。”方灿跟着他磕绊地重复。
“我见到lix很开心。”felix像是幼儿园最耐心的老师，兢兢业业地教导他们班最乖最好学的小孩子方灿一句句把心情吐露出来。
“我见到lix很开心。”方灿跟着他讲。
“喔！这样讲就好了嘛，见到我这样说就可以了呀。”
felix将方灿从学步踉跄的小孩子，拉扯教导成有褶皱的大人，再然后拿冒热气的小熨斗在他心脏上跑来跑去，忙碌个不停，将方灿的褶皱全都理顺烫平，所经之处留下余温和阵阵白色雾气。
方灿眼眶发热，他皱了皱鼻子，将头埋在felix胸口，贪恋那点余温。
felix还在教导：“哥喜欢我也要说嘛，就说，我喜欢lix，我喜欢你。明明很简单的。”他戳戳身下人肩膀上的肌肉，催促：“哥快点讲！讲全世界最喜欢lix！”
方灿在他怀里迸出一声笑，将溢出来的眼泪擦在felix的皮肤上带过一阵湿热。
“我爱你。lix，全世界最爱你。”

“干嘛呀！！干嘛突然跟我说那种话啊！”
方灿从纸抽盒里抽出再一张纸巾递给怀里哭个不停的felix，自己抽了另一张凑到他鼻尖，拍拍脑袋：“快点。”
felix很听话地用力冒出鼻涕泡，任方灿坏心思地用力捏过他鼻头才有功夫继续哽咽：“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说这种话啊！”
他号啕大哭，嘴巴张得大大，眼泪无休无止地往下掉。
“因为爱你。”方灿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按过他通红的眼角：“别再哭了。”
他又是一声抽泣，嚎的声音更大了几分，泪珠子往下掉得凶猛也不妨碍他嘟嘟囔囔地说话：“我也……我也很爱你。”
“那你哭什么啊。”方灿太阳穴来回跳，他动动大腿把felix往前颠了颠，掌心把花脸小猫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露出一张滑稽的、泪水四溢通红的漂亮小脸，语气放得轻缓：“不要哭了好不好。”
“那你，那你亲我啊。”felix勾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倾，哭得崩溃：“这种事不用我教啊！”
方灿被他可爱得受不了，肩膀抖了半天还是没憋住那一声笑，收到felix毫无杀伤力的瞪眼才停下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将他泪湿的头发撩到一边，往他嘴唇上凑了一口。
末了还非要讲一句：“哪里都是泪水和鼻涕，都没有地方亲了。”
felix拍他一下，坐在他腿上信守承诺地将情绪平缓下来。
“好了lix。”他这样说着又凑过去往他哭红的眼尾上啄了两口：“哭什么啊。”
“我太激动了。”felix后知后觉地有点羞耻，脑袋不住往他哥胸膛上顶：“我让哥说喜欢我，干嘛突然说爱我啊。”
“以前没说过。”方灿又抽了张纸巾把他脸上残余的湿意都擦掉，语气认真：“lix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不太会谈恋爱，只能你教教我了。”
“我之前呢没有怎么跟你说过喜欢说过爱，但我真的很爱你，你的到来是我觉得发生过最幸运的事。”
“我真的很感谢你，lix，谢谢你愿意爱我，愿意教我。我会变聪明一点，学着更爱你的。你等会……”方灿把他嘴巴捏成小鸭子：“你先答应我不要哭。”
felix喉咙里哽咽一声，将溢出来的泪水快速收回去，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真的不会哭，钳住嘴巴的手才放开。
“我也会很努力地爱哥的。”felix承诺，他在方灿衣服上蹭蹭又抬起头：“哥刚刚说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哦那个啊……”方灿这时候才回想起来把felix揪起来的目的：“没什么。”
他抬起头就看见felix直勾勾盯着的眼睛：“哥说了要听话的，哥这都不和我讲——”felix往方灿身上倒，佯做伤心：“我会很难过诶——”
“好啦。”方灿把他扶正：“我是想问你大概什么时候离开韩国。”
“我不去别的地方了，开学前回澳洲就可以，大概年底过完新年。”
“喔。”那就是还有将近十个月，他可以苟且偷生的最后十个月。
felix一看到方灿低下头晦暗不明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他哥在想什么。
“哥又在担心。你肯定想着这是最后的十个月。”他学着方灿的语气讲话：“然后就要说，lix我不能耽误你，lix，我们不能在一起。这样是吧。”
方灿被他戳中心思，眼神躲闪着不肯和他对视。
felix又叹口气，他在短短的一个晚上不仅被迫失眠还要充当两次大人角色，这对于一只小咪无疑是致命打击：“哥真的这样想啊……为什么哥不能学着相信我呢，哥担心的那些我也说过很多次，我们都会解决的。”
“哥不要一直做大人了，就做个天真的小孩子不好吗，相信我一定会解决掉你担心的事情的。即使回澳洲我也会来找哥，我们不会分开的，好吗？”
不管是没有做也好，不敢说出口的喜欢也好，方灿敏感又多疑，他无时不刻地不把自己当作路上前进的蜗牛，只要遇到一点可能的危险就及时钻进壳子里，以免受到一点伤害。
他是安全了，但同时也让自己和所有人隔绝。
所以felix只能不断地重复他们不会分开，不断许诺他会解决，一遍遍地确定未知的事情劝哄着方灿从蜗牛壳里爬出来。
“你要相信我啊哥。”他说。

他们是被chess的挠门声吵醒的。
他们絮絮叨叨直到将要天亮才乱七八糟地横躺在一起睡过去，完全忘记了他们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坏脾气小猫。
显然方灿忘记了自己床上也有一只坏脾气小猫，头发乱蓬蓬的一团，从床上随便拎了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先踹了同样迷糊的方灿一脚才迷迷瞪瞪地出门给chess喂饭。
他放了猫粮揉了两把小猫头回来闭着眼睛回来就往床上扑，手四处摸摸游到方灿的位置，没摸到人只摸到一点余温。
他勉强睁开眼才看见已经洗漱完毕的方灿。
“哥起这么早干嘛。”
“去工作。”方灿凑过来给了他一个薄荷味的吻，他把felix的头发都理顺才问：“要不要一起去。”
felix把眼睛慢慢睁开，凝视了他哥的脸两秒才决定：“不去了。”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去诶。”
“可是……”felix咬了咬下唇，昨晚没睡好连带着精气神也被抽走，唇瓣毫无血色，被他这样动作才带了点红色上来。
“真的不去吗？精寅昇珉他们也在，上次他们还跟我说好久没见你了，确定不去吗？”
felix从床上坐起身，好朋友和工作时的方灿一同放在天平一端摇摆不定：“我怕你工作室的人知道你喜欢男人，我不会演戏啊……他们很容易就发现我喜欢你的，我怕会影响你工作。”
方灿还当他是怎么，felix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但他上次跟着自己去工作室早就把情绪暴露了个七七八八了。
“没关系的，他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啊？”felix张大嘴巴：“可是你也算公众人物吧，被人知道喜欢男人总归是不好的。”
方灿哼笑一声，把他拎起来挂身上就往浴室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没考虑过这个，怎么澳洲小孩到这方面反倒开始磨蹭了。快点去洗漱。”
“我不是怕你……”
他没能说完话，因为方灿凑到他耳边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今天拍摄的衣服也很性感，你不去的话就不是第一个看见那套衣服的人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
felix把他推开跳下去，逃跑的时候耳尖还是红的：“哥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