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酌与夏花      更新:2021-02-02 23:53      字数:3772


  今天的云深不知处注定不平静。

  早课将至,沿路至兰室的走廊上俱是三三两两的白衣少年,个个玉树临风,端的是好模样。云深不知处家规​森严,这些少年纵是正处于爱玩闹的年纪也不敢在这里放肆,即使偶有交谈,也是轻声细语,目不斜视。

  少年们刚走过一处回廊,迎面一道亮眼的身影如一只纷飞的红蝶,从他们身旁飞奔过去。

  向来快人快语的蓝景仪尚未看清是谁,先声夺人:“诶---你等一下,知不知道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

  他这一声过于高亢,惊得已越过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人儿停了下来,回头疑惑的指着自己:“你是叫我吗?”

  蓝景仪点头,朝他走了过去,一众少年也跟在他后面。

  面前一下子多了好多人,且熟悉的那个人不在,魏无羡有些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

  

  “看着眼生,莫非你是新来的求学弟子?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的,要是让先生碰见了,少不了要罚你抄家规,云深不知处家规可是有四千多条,抄一遍就能让你痛不欲生。”蓝景仪踱步至他身旁,见他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忍不住拿家规吓唬。

  但凡来求学的弟子,就没有一个不怕抄家规的。

  果然,只见那少年吓得瑟缩了一下。

  一旁的蓝思追扯了扯蓝景仪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又转头安慰道:“这位公子初来乍到,不知者无罪,下次注意就是了。”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冷冽的问喝,一众少年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缓缓转身,对着来人纷纷行礼:“含光君!”

  蓝忘机径直越过他们,走向他的少年。

 看到他出现,魏无羡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扑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胳膊不放。

  见他似乎被吓到,蓝忘机心中自责不已,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不走快一点,或是不该放任他一个人乱跑。

  适才说要带他下山,魏无羡兴奋的上蹿下跳,一刻也等不及,飞快的就跑没了影,蓝忘机见他开心,便也没制止,只是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却没料到他会和一众小辈撞上,知他惧生,看样子似乎吓得不轻。

  蓝忘机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冷冷的目光扫向罪魁祸首:“景仪,家规一遍。”

  一众少年拼命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被罚的就是自己。被点名的蓝景仪苦着脸,连被罚的理由都不敢问,焉了吧唧的应下:“是,含光君。”

  “不是想下山吗?我们走吧。”蓝忘机垂眸对着怀里的人几乎是轻哄的语气。

  许是有他在身边,魏无羡心中安定不少,抬头对他露出甜甜的一笑,只是仍然抱着他胳膊不撒手,蓝忘机无法,几乎是半抱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云深不知处。

   别说求学弟子,便是族中小辈也没见过含光君这么温柔的一面,个个惊讶的合不拢嘴,俱是对那名忽然出现的少年好奇不已。

  “思追,你说这人到底是谁啊?也没听说过含光君有什么关系匪浅的朋友啊?而且,一向不与人触碰的含光君居然格外纵容他……”蓝景仪领罚归领罚,该长的记性一点也没见长,蓝忘机一走,便嘀嘀咕咕的和蓝思追八卦。

  蓝思追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回望,他总觉得那人有点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小伙伴话越来越多,无奈道:“含光君的事你也敢非议,家规抄的还不够吗?你再不住嘴,一会儿先生过来听到了,罚的就不止是抄家规了!”

  一想到密密麻麻的家规,蓝景仪就觉得手疼,顿时连八卦的欲望都没了。

  

  雅室。

  金麟台的来使天一亮便敲开了云深不知处的山门,蓝曦臣闻讯匆匆赶来,进会客室前还在疑惑,昨夜还在和阿瑶通信,也没听他提及有什么要事,不知这一大早派人登门又是为了什么?

  来使送上一方长盒以及金光瑶的手书一封便告辞了。

  长盒里装的是一柄佩剑,剑身古朴灵巧,剑柄上刻“随便”二字,正是昔年魏无羡随身佩剑,乱葬岗围剿后被金光瑶收藏。

  蓝曦臣不解,直到看了他的亲笔信才恍然大悟。

  昨夜回了寒室,他左思右想睡不着,干脆以灵蝶传讯去金麟台和金光瑶聊天,言谈间提及自己的忧虑,即相信忘机,又怕忘机受蛊惑被蒙骗。毕竟,如今的魏公子除了长相以外,和从前无一相似之处。若是山中精魅幻化欺骗与他,以忘机对魏公子的在意,怕他当局者迷受到伤害……

  却不想,第二日阿瑶便送来排忧解难之法。

  “随便有灵,自魏无羡身死后便自主封剑,天下间除了它的主人无人能将其拔出。二哥不妨拿剑一试,若能拔出,那就当是物归原主,若不能拔出,那也留给忘机自己处理。”

    蓝曦臣收起随便,转道去静室,却扑了个空。问过门生,才知蓝忘机刚才带人下山了,无奈,只好又转去藏书阁,他还是先查一查典籍,看看是否有关于后山禁制的来历记载。

  

  彩衣镇水路和陆路交汇,一年四季人来人往,不分昼夜。

  早市熙攘,码头、水面和街道上热闹非凡,各种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独特的苏州腔婉转,温温柔柔。

  初见这般热闹的景象,魏无羡半是好奇半是无措的躲在蓝忘机身后,眨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鲜。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有我在,不用怕。”

  早市多是赶路或者乘船的人居多,嘈杂和拥挤也就是码头那一段路程。蓝忘机牵着他走进人潮,避开了过往行人,未碰到他半分。

  魏无羡渐渐胆子大了起来,每路过一个摊位,都东摸摸西看看,不时晃着蓝忘机的胳膊问东问西。

  他生的好看,又极具少年气,双眼纯净,笑容无邪,即使光看不买,那些摊主也不恼,俱是一脸和善的任他打量。

  遇到大方且大胆的女摊主,还会免费塞点小礼物给他:“小郎君,看你生的俊俏,姐姐送你一个好伐?”

魏无羡不知该不该收,湿漉漉的双眸求助的看向蓝忘机。

  “你若喜欢,我给你买。”

  蓝忘机婉拒了摊主美意,见他对那些小玩意爱不释手,于是掏钱买了下来。

  魏无羡拿着新买的礼物笑的格外灿烂,还不忘对摊主道谢:“谢谢姐姐!”

  女摊主被这声脆生生的姐姐叫的心都融化了,见二人举止亲昵,又都是非凡之相,不由赞道:“小郎君嘴真甜,笑起来更好看,难怪你哒哒对你这么好!”

  魏无羡疑惑的眨眼:“哒哒?”

  女摊主以为他们是外地人,连忙解释道:“就是哥哥的意思。”

  蓝忘机本就清冷的气质似乎更冷了。

  “哒哒---蓝哒哒---蓝二哒哒?还是蓝二哥哥?”魏无羡很快学以致用,一路闲逛,嘴上不停地变换着称呼,听的蓝忘机心惊肉跳,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耳根。

  正好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插满糖签的草把子经过,蓝忘机顺手买了一串,这才将他喋喋不休的嘴堵住。

  “蓝湛---你为什么只买一串?你不吃吗?”魏无羡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问。

  “我不用。”

  “那我分你一半好了!”魏无羡将自己咬过一颗的糖签举到蓝忘机嘴边,示意他吃一颗。他嘴里含着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随着嚼劲动来动去,像极了他养在后山的那只兔子啃萝卜时的样子,  煞是可爱。

  蓝忘机鬼使神差的张口咬了一颗,入口是甜腻的糖衣,随着嚼动而来的是裹在糖衣之下山楂的酸甜,这大概是蓝忘机第一次吃这些东西,即使过了喜欢糖葫芦的年纪,仍然觉得这一口甜腻深得他心。

  抑或者,并非他嗜甜,而是那个分给他糖葫芦的人是甜的本身,让他甘之如饴。

  魏无羡对什么都好奇,好吃的非要尝一口,好玩的也不罢手,逛了一上午连饭都没吃,肚子几乎被各种零食填饱,蓝忘机也不能幸免,只因之前分一半的先例,以至于什么吃食都要和蓝忘机对半分。

  待蓝忘机买好所需物品,魏无羡也逛的差不多,日头逐渐高升,二人总算打道回府。

  

  这厢,蓝曦臣从藏书阁出来,总算逮到了满载而归的两人。

  魏无羡边走边低头把玩着手中物件,是只木制驴,巧妙的运用机关术装配而成,只需触动驴身上的机关,它就会正常动起来,他一眼就相中的。

  魏无羡压根儿没注意到对面有人过来,还是蓝忘机眼疾手快的拉着他停下,才没撞上迎面而来的蓝曦臣。

  “兄长。”

  蓝忘机叫了一声。

  魏无羡心虚的收起玩具,乖巧的对蓝曦臣挥了挥手。

  “忘机,魏公子,我正好有事要去找你们呢。”蓝曦臣笑道。

  蓝忘机不解的问:“可是和魏婴有关?”

  蓝曦臣点头,抬手间随便在手,将佩剑递给魏无羡,严肃道:“魏公子,这把剑曾经跟随过你,现在,请你试着把它拔出来。”

  “兄长!”

  看到随便,蓝忘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眸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和心痛。

  兄长这是不信他?

  蓝曦臣最了解他,如何不知他心中想法,为免兄弟之间生了嫌隙,蓝曦臣好言解释:“忘机,并非我不信你,而是我不愿我的弟弟再一次受到任何伤害,一丁半点也不行!所以,即使此举非君子所为,我也想试探一下。”

  “魏公子,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就当是为了忘机,拔一下好吗?”蓝曦臣为免吓到他,特意放轻了语气。

  “魏婴,不想拔就不拔。”纵然知道兄长是为了自己好,蓝忘机还是不愿勉强他。

  无辜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魏无羡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但听到是为了蓝忘机,他没有犹豫的接过佩剑,在两道紧张的目光下拔了剑。

  “噌”的一声,剑鸣声清脆,剑芒夺目,这把沉寂了十多年的灵剑,再次随着它的主人现世。

  蓝曦臣总算松了一口气,露出会心一笑。

 

  魏无羡茫然的握着剑柄,睫羽轻颤,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剑刃上,剑鸣声忽然悲鸣,似是在回应。

  “魏婴……”蓝忘机担忧的轻唤。

  

  “蓝湛……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忽然好难过,它也好难过……”魏无羡红着眼眶,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蓝忘机接过随便归剑入鞘,直接收进乾坤袖,纵然灵剑再灵,也不能让他捧在手心的人难过。安慰的摸摸他脑袋,轻声哄道:“以后不会了,有我在呢。”

  蓝曦臣不合时宜的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蓝忘机指尖微蜷,收回了手。

  “魏公子---”蓝曦臣没了顾虑,心中算是完全接受了他的身份,再这么疏离的称呼就不妥了,沉吟片刻后,又道:“不若我叫你无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