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合格的上神，李白一向自诩清高，绝不会与人同流合污。
直到韩信带着上好的槐花酿来拜访他时，他动摇了。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李白接过槐花酿后立刻拿出了酒杯。
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是不会拒绝槐花酿的，更何况是已经送到手的。槐花酿乃是上神界青池旁的千年槐树的花酿成的，十年一开花，开花之后只可酿成一坛酒，李白自然知道这就有多珍贵，就连帝君大寿时他也才尝过一小杯。
入口绵软，淡淡的槐花香后又有细腻的回甘，甜丝丝的味道仿佛带着致命诱惑，简直比他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令人沉醉。
只此一杯，李白便魂牵梦绕。
他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心里有点奇怪——虽说这新晋上神拜访其他上神已经成了规矩，但是这个飞衡上神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地拜访他。
新晋上神飞衡，名韩信，字重言。就从这棱角分明的脸上怎么看不出生前是一位战死的将军，还是被万箭穿心而死。
可真痛苦啊。李白默默地移开视线，专心品尝他的槐花酿。
“白凤上仙，我今日登门有一事相求，不知上仙是否——”
“无妨，说吧。”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不是干坏事都可以。
只顾着专心喝酒的李白完美的错过了韩信脸上的表情——金色的眼睛亮了一下，薄唇轻佻的上扬。
那分明是计划得逞后的餮足。
“那就劳烦上神帮我去折一枝梨园的红梅了。”
红梅？梨园的红梅？你怕不是想整我。
整个上神界的人都知道梨园那可是禁地，别说去折一支红梅，就连梨园的门口李白都没有去过。
“这恐怕不妥吧…梨园可是禁地……”
“上神可知道梨园为何是禁地？”
韩信挑挑眉，红发张扬地束成高高的马尾，显得整个人轻狂又嚣张。
李白放下酒杯，一脸严肃地盯着对面人的眼睛。
“因为梨园里是上神飞升之前的七情六欲，碰了，就是死罪一条。”
说完手指碰碰酒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白生的白，那张脸又俊俏的紧，刚来上神界那会儿捞走了几乎所有仙子的芳心，毕竟谁会不喜欢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呢。
彼此沉默了一会，李白又拿起酒杯慢慢啜饮，面色阴晴不定。
“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
本以为韩信会打消这个念头，却又没听到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上神很喜欢槐花酿吗？”
李白奇怪地抬头看他，眼睫轻颤，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槐花酿。
“……当然喜欢。”
“我不仅会槐花酿，秋露白，寒潭清甚至桑落，我都可以酿。”
“你是说——这槐花酿…是你酿的？”
韩信笑笑没有回答，伸手勾弄着李白衣服上长长的飘带。
“只要上神替我去折一枝红梅。”
————
这还是李白第一次见到梨园里面的光景。
似乎只是普通的小桥流水人家，长长的柳枝垂落到水面，逗弄着水里各色的鱼儿争相跳出水面。
往里走便是一片不大的屋舍，白墙乌瓦，良田美竹，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清闲自在。
李白心里一紧，他不知道这里会是这般模样——分明和自己午夜梦回时丝毫不差。
很奇怪的感觉。
尽力压下心中的疑惑后李白又开始重新惦记起了他的酬劳——两坛槐花酿，但是这里哪有什么红梅啊…
李白无所事事地在梨园里逛着，直到眼前一片刺眼的鲜红惊扰了他的眼。
后院仅此一株红梅，鲜艳似血，在略显寡淡的一片春绿中莫名的触目惊心，无形之中蛊惑着李白。
咔嚓——
红梅被折下的瞬间，带着血腥气的回忆翻滚着向李白扑来。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不…不可能……不————”
笑声和争吵声混杂在一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对着另一个人诉说着，言语间满是不舍。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天旋地转间，他听见和飞衡上神一模一样的声音无奈地应允，言语中却藏不住的宠溺。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回过神时早已西山日暮，李白感觉脸上痒，伸手摸到了一片湿润。
许久，李白握紧那枝红梅，脸色煞白。半晌，沙哑的声音才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来。
“那是我的声音。
李白带着那枝红梅到了飞衡殿。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飞衡殿，殿里空荡荡的，唯一的惹眼的就是殿中央那枝红梅，鲜艳似血，和自己手里那枝一模一样。
“太白。”
李白猛然回头，一身白衣翻滚，恍若隔世。韩信沉默地出现在他身后，流金般的眼睛紧盯着李白手里的红梅。
“其实说这支红梅是我的七情六欲也确实不差，毕竟——”
眼前的红发上神突然好心情地眯起眼睛，轻佻地牵起一点笑意。
“你就是我的七情六欲。”
李白是逃出飞衡殿的，连惦记了好久的槐花酿都没拿。
凤栖殿一地狼藉。武陵仙君找到自己好友时人已经喝得烂醉，浑然不知何年何月。
“知道你喜欢槐花酿，我的桃花酿不打算尝尝吗？”
距离武陵仙君的桃夭大会还有十天，这十天李白只是窝在凤兮殿里，连门都没打算开，要不是武陵仙君怕李白出什么事过来看过几次，说了许久才劝他出门，恐怕白凤上仙清高孤傲的美名怕是保不住了。
几日后，李白看着坐在自己一旁朝自己笑的张扬的韩信恨不得立刻离开酒会。
尽量忽略身旁滚烫的视线，李白开始品尝桃花酿。
觥筹交错间暧昧又一寸一寸地生长，扰的李白面红耳赤，实在是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挡打算离开，却没想到韩信自己挪了过来，手还不老实地
“太白，你为什么躲着我？”
还没等李白打掉那双作恶的手，韩信便眨眨眼睛，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你明明当初说不会忘记我的…怎么…怎么自己食言了？”
李白万万没想到韩信会来这么一招，慌不择路地拿袖子给对方擦眼泪。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清高的白凤上神拿着袖子给一旁平时脾气挺好的飞衡上神擦眼泪，虽然不知为何李白会把韩信弄哭，但这幅场景属实是诡异。
众人探究的目光如芒在刺，李白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处理自己和韩信的私事，只好站起身与众人道别。
谁知道韩信还厚脸皮的跟着李白出了桃花源，一路跟着到了凤兮殿上，擦擦眼泪换上了另一副笑嘻嘻的脸。
李白属实恨得牙痒，却又拿他没办法。
“太白，你怎么不理我啊？”
“我素来与飞衡上神交情不深，为何要理你？”
看着李白憋着气反驳自己，韩信心里又好笑又难过。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怎么与我不熟？飞升之前可是与我有肌肤之亲，每夜都在床第之间耳鬓厮磨——”
“够了！我根本认识你，更别提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韩信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这么赤裸裸的盯着脸逐渐变红的冷清上神，连眼角都微微泛着薄粉。
真要命。
“后院里的梅花开了吗？”
他听见韩信平静地说。
恍惚之间，他听见那日梨园回忆中的声音，斑驳的声音缓慢地拼凑起来回忆，最后只是两个男子在门外的柳树下告别，柳絮漫天，落得两人白头。
“后院里的梅花开了吗？”
“还没有。”
“无妨，等到梅花开了，我就回来娶你。”
……
韩信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无端遭到小人诽谤，皇帝听信谗言没有增援韩信，最后落得个万箭穿心而死，就连尸体也被钉在罪人柱上，受尽侮辱和唾骂。
等到亲兵找到李白时只有冰冷的尸体，血液飞溅，染红了一树梅花。
“重言，我来寻你。”
——
李白是哭着醒过来的，寝室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韩信的影子。他急忙翻身下床，踉跄着往外面跑去，直到撞进那个熟悉的怀里。
“韩信…韩信…不……重言…我…我——”
“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上一次，这一次，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