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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要抓我回去抄书吗？关起来思过吗？”
蓝忘机微微皱眉，摇头。
这上下，魏无羡干脆也不恼了，看他柔顺的长发随着动作晃出一股子执拗的孩子气来，只拿话问他：
“那我在云深不知处还能做什么呢？”
蓝忘机目光在他腰间逡巡，似是找什么找不到，然后呆了呆，回身往壁上取了避尘剑，递到他眼前。
名剑森寒近前，魏无羡长年修鬼道，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白了几分，他闭一闭眼，猛然把剑按回去蓝忘机怀里，又问：
“我不佩剑。姑苏蓝氏，家规三千条，能不能容下一个魏婴？”
灯下的美人眉头深锁，双唇却抿紧不说了，可怜又可叹的样子。魏无羡心知已不能再问，柔声道：“含光君，你今夜不小心吃了酒，醉了也困了，亥时已过，快躺下吧。”
蓝忘机听说亥时了，乖乖依言躺好，只是入睡之时，先从袖中暗袋摸出一物，放到魏无羡手中，低低又说了一句：“给魏婴。”

那是一枚小小的玉牌，简简单单，无甚花巧，触手还带着人身上的温度。上镂一个婴字，正是云深不知处的通行玉令。
魏无羡握紧那枚玉令，心潮起伏难安。持有蓝氏的通行玉令，可自由进出云深不知处结界不被发现。而玉令更有品级之分，手中这一枚，形态朴而不拙，制式上与含光君的玉令竟一般无二，品级仅次于蓝氏宗主泽芜君！这意味着，持令者婴，不仅能出入云深不知处一切公众之地，还能进出含光君修行炼器之所，甚至私室！

“跟我回姑苏”，真如自己先前所想，内里有那么多复杂的抓人问罪、拘押感化、诛邪卫道吗？

魏无羡莫名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父母双亡，他在夷陵的大街上流落。直至有一天，一个劲装佩剑的青年修士来寻他。这人有一张和煦的笑脸，在幼儿身前蹲下高大的身躯，问他：“我是江枫眠，是你爹爹魏长泽的朋友。阿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射日之征后，仙门百家对魏无羡忌惮且怕，对阴虎符，更如群狗环视。他日若疯狗追咬，云梦之外，或尚有一处栖息之地，亦有可靠之人。
玉令给予魏无羡的，只是庇护与信任，无关其它。

“蓝湛呀蓝湛，这枚玉令你私制予我，泽芜君可知晓？信不信蓝老头知道能打死你？”
魏无羡心头一热，胸中桀骜之气顿生，心道：三千家训不能容，我便去不得么？

翌日卯时，蓝忘机如常醒来，只见发冠摆在枕边，抹额缠在上面竟打了个蝴蝶结，房中一应物事皆不似往日秩序。想起梦境中人，发现袖中玉令也消失不见。唤来掌柜的，却也问不出什么，只说珍珠丸子许是拿错了醪醩的。蓝忘机将碧灵湖之事交与门生，匆匆御剑赶回云深不知处。
自山门处依规矩收剑，急行拾级而上，分花拂柳，绕室穿廊，直至推开静室虚掩的门扉。
一切仿若旧时，只案上多了一小筐黄澄澄、水灵灵的枇杷，一旁的青玉镇尺压着往日常用的帘纹素笺一张，上书洋洋得意四个大字：
我来过了。

“……”
字迹潦草轻浮，却内有秀骨，不是他又是谁？
身后院门轻响，蓝忘机忙将字笺掩入袖中，回身一看，却原来是泽芜君。
“兄长。”
“忘机，你回来得倒快。诶？这是彩衣镇新上的枇杷吗？”蓝曦臣拈起一枚枇杷，见其新鲜可喜，似是有些要尝的意思。
蓝忘机眼神追着那枚果子，袍袖微动。蓝曦臣看他情形，笑一笑，又放了回去，只说：“枇杷虽清甜润嗓，吃这一小筐尚可，可别再贪多了。”
蓝忘机耳尖微红：“兄长说的是。”
“下月兰陵金氏举办赏花宴，递来了请柬，你与我一同前往吧？”
“不……”
“魏公子说不定也去。据三弟说，也请了云梦江氏。”
“……不敢有违，悉听兄长安排。”

蓝忘机回转云深不知处时，魏无羡已纵马跑出七八里地了。虽一夜未睡，人却精神得很，只觉风在发端，快意无比。
因修鬼道，从小儿的玩伴，只有江澄、聂怀桑还行，其他的，也就那样了。想不到，蓝忘机日常从不给他好脸儿，只道讨厌得很，背地里却默默替他打点。
每次意见相左，魏无羡表面虽一派狂妄不服，内心也知道蓝忘机句句在理，只是……这世间的阳关道，却不是人人都能走下去的。
别的路，何尝不是路？
走不走得来，本公子都要试试！

拍一拍胸口，通行玉令揣得好好的，魏无羡想，蓝湛怕不是第一次偷偷犯禁吧？居然是为了我。
又想，从此他要说我，我只不作声便是了。这般周正的人，就该一尘不染走正途，何必与他争辩，叫他去瞧阴沟里的独木桥如何走？我只偶尔去那阳关大道旁看看他，叫一群大姑娘小姑娘给他尖叫含光君含光君，砸他个满身花！

这么想着，笑出声来，因骑着快马，灌了一嘴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