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1-07-02 17:39      字数:1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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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蓝曦臣与敛芳尊等议事未归,蓝忘机执着书卷,五识俱张,感应窗外暗香浮动、树影深深,半天没翻过一页去。忽听窗棂处窸窣有声,见一轻薄小物,大小如一片牡丹花瓣,正鬼头鬼脑往屋里张望,情态十分猥琐。
蓝忘机不动声色,只由着它反复确认了,再从窗棂一撑,凭着夜风向人身上滑翔而来。
本想骚出一副舞蝶蹁跹之态,可惜半途偏了向,眼见要扑进茶碗中不是淹死就是烫死。蓝忘机伸手将碗一挪,它便直接巴在了案上。
这么百无聊赖趴了小一会儿,又像毛虫般躬身而起,奋力一扑,贴牢在蓝忘机心口处,蜷一蜷两只小脚,才不动了——却是个小小的剪纸人儿。

目下整个金麟台,除了他,还有谁能行此剪纸化身之术?
蓝忘机把左掌往胸前一张,那纸做的小人儿,便滚落他手心。
“魏婴……”
纸人羡朝他搔首弄姿一番,然后作势一躺,扭出个美人春睡的模样,头靠在他轻拢的指间,又蹭了蹭。
蓝忘机的手,长年执剑操琴,雪白纤长,铮铮劲力不容小觑。魏无羡魂寄一片轻薄纸人儿身上,被这般握在掌心,只消对方劲力一吐,便是魂消魄碎的下场。然而此刻,他蹭着蓝忘机指间薄茧,却只觉喜乐安宁。

“你到此间,真身可有人护卫好了?”
纸人羡摇了摇头,伸手搭在蓝忘机的尾指上勾了勾,另一手往窗外指了指。
蓝忘机知晓他真身无人守卫,倏然起身,拢着他往外走去。顺着所指方向,来到金麟台一处客舍。
云梦江家既是世家名门,便与蓝家一般,安排在独门独院的精舍里客居。只是江氏姐弟没来,便是魏无羡一人居住了。
内室中,魏无羡真身软软倒在案上。烛烬一时未剪,已黯了下去。

蓝忘机跪坐案前,将灯花剪落。手中银釭一亮,只见身边睡着那人,已换了家常一件半旧的绛褐色布衣,乌发如瀑,袍袖如云,头枕在一臂上,凌厉之色尽褪不见。
一双艳红缎带从发间滑落,顺着雪白颈项,蜿蜒游入松散宽敞的领口,随气息起伏停匀,去向不明……
灯下暖光如水,溶溶漾漾染在该人眉目,真如海棠春睡一般。
斯情斯景,与无数次魂梦交叠……
蓝忘机已浑不知身在何处……
偏这时,纸人儿又卷在指间挠了挠,顿觉掌中痒意,痒入深心。

纸人儿见蓝忘机不动,以为他犹豫操作之法,便自行挣出,走到真身近前,忽尔一软,便成了普通纸张。
魏无羡悠悠醒转,以手支颐,朝眼前人一笑:“怎么样?我这术法厉害吧?”
“茶碗……”
“偶尔也会有失误啊……你再看这个!”魏无羡说着,从身后行李中翻出一匣,拣出一只四脚的剪纸动物,捏诀往门外一送,便见一道银灰光芒落在庭院中,化作一只青灰色的小毛驴,甩脖蹬蹄,昂昂叫了两声,乖巧的看向二人。
“它叫小苹果。”魏无羡笑道:“好看吧?有一次,我梦到含光君将我绑回姑苏去,便是丢在一头驴子背上。梦里那驴子,便叫做小苹果。名字可爱!叫声也清脆至极!”
“……”
蓝忘机听一听这“清脆”,竟无言以对。

魏无羡将驴收了,从案下拿出酒来,手一顿,似觉不妥,又放下酒,取出茶器,开始烹茶。
少顷,茶沸。
蓝忘机看他作为,是一派的天然周到,世家子弟该有的风仪,一概不少。只是世人偏听偏信,屡屡视之犹如不见。
煮的是茶,静的是心。
魏无羡瞧着那人吃茶的样子,意态从容,端方有度,不禁莞尔:“怎样?”
“……尚可。”
一碗茶,拿起,放下。
魏无羡说:“蓝湛,含光君,我有疑。”
蓝忘机不语,且等他说。

魏无羡却不碰茶,取酒来自斟了,一口饮尽,磕碗在案,才说:
“温氏地盘,如今被众家瓜分,虽是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但金氏将岐山一带温氏家纹尽去,连千年石壁都不放过,处处换上牡丹图腾。此事……含光君怎么看?”
“愚妄。”

“以兰陵金氏、乐陵秦氏为首的几个世家,夜猎用温氏战俘为活饵,含光君怎么看?”
“桀暴。”

“当日前线危急之时,我祭出阴虎符解危。月前金氏宗主去信云梦,说忆起前事,思之阴虎符难以驾驭,恐生不虞,欲索要至金麟台共商保管。这个……怎么看?”
“私欲。”

“温氏族人中,亦有恳荒种地、引车卖浆的平民,清剿时,仙门各家不问缘由,一概将其驱赶至穷山恶水中生活。含光君,这是为何?”
“迁怒。”

“如今各家猎凶煞争先恐后,普通百姓遇小妖小鬼求助,却被拒之门外。便是云梦江氏,江晚吟亦常以人手不足为由,非厉鬼恶煞不出。含光君……”
“好大喜功。”

“仙门尚礼之家,亦有从不参与杀俘虐囚、鱼肉百姓之事的。然仙门名士,居洞天福地,享清静山林,终日修禅问道,弹琴焚香,世间乌糟不闻不问……姑苏蓝氏,可有不妥?”

“……不妥。”蓝忘机言罢,长身而起,抱手一揖:“请魏公子教我。”
“啊——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