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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正侃侃而谈，忽见含光君拜他，吓得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绕过案几，一把将蓝忘机扯回到垫子上，抓着他胳膊大叫：“我要死啦！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干什么呀！”

蓝忘机尚未反应过来，直直的看他。魏无羡深吸一口气，说：“蓝湛，你真的很不会聊天啊……但，我还是要问你。”
“问。”
“……云梦魏某，战时杀敌百万，不可一世，如今人前狂妄，人后酗酒，一年来醉卧高楼碌碌无所为。含光君，你可曾厌弃其人？”
“不曾。”蓝忘机眉尖微蹙，似不认同。
魏无羡便笑了，歪在地上，不伦不类的回揖一礼，只说：“我就知道，多谢含光君了！”

笑了一回，复又正色道：“温氏当年屠我莲花坞，一夜将我家纹九瓣莲全换作太阳纹，以炫耀其暴行。如今金氏所为又有何不同？”

魏无羡将领口一扯，露出胸口那太阳纹烙印：“此烙只记我与含光君生死一战，世家所谓徽纹彰显，岂在立身为人之上？”

“云梦江氏以游侠之身入世，江叔叔教我，君子有所不为，然后有所为，亦明知不可而为之。我自修鬼道，为众人猜忌，无力行那一呼百应，兴利除弊之事。然金氏等的乌糟行径，我必不能同，叫我遇见了，也定要管上一管，杀他一杀，方不负我江氏侠名。”

“掌大杀器，为世人嫌，之前耽于酒乡，也有些自弃之意。然则彩衣镇后……”魏无羡坦然看着眼前人，继续道：“为知己者死的故事听过不少，但我想……我要为知己者生。”

蓝忘机一直默然倾听，及此浅淡双眸忽转深沉，凝视其人惟恐一瞬失之。

“从未有人修鬼道而有大成，可我是天才，不是吗？蓝老头……老先生说过，‘从未曾见如此顽劣不堪、厚颜无耻之人’。”魏无羡学着蓝启仁的模样声音这么说了一句，自己也笑了：“既然从未有过，我便做这第一人。”

“定而生慧，不可操之过急。”

魏无羡暗叹：修仙者动辄上百年，可我便只有这几十年的光阴啊，不得不争朝夕。
却只说：“云深不知处……很好，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一问是问蓝湛，我若寻你去，你便在吗？”

“我在。”
“好极！”魏无羡灿然一笑，忽甩袖一挥，将烛火压下一暗。
又听响指一打，梁上随之噼啪声响作一片，便见满屋里无数银星霍闪，又似流光飞舞，闪烁着飘坠下来。
魏无羡拽过蓝忘机一手，使掌心向上，接了细小的银星一枚，触碰肌肤的刹那，掌上如蒲公英般大的雷光一绽，方感觉些微刺痛，就已恢复如初。继而，两人发上衣上皆有小小雷光乍放。
蓝忘机不躲不闪，淡定非常。
魏无羡看他琉璃般眼里映出漫夜星辉，心内赞叹，如我所料，果真好看极了……
却拉住他手，接了一枚又一枚，笑道：“迸声为雷，光为电，这符乃蓄雷电之力所成。念力催动，威力极大，我将它放在梁上，原想的是炸起来吓你一吓。如今改主意了，你看它碎作千万符意，便似千万个小小霹雳飞闪，好不好玩？”

见那人凝视掌中不语，魏无羡又说：“小时看东荒神异故事，讲那天上有小仙女投壶玩耍，每逢失手，天为之笑。那银光裂于天际，就是天之开心笑颜。此符用于对战破敌，势强却无名。用来哄蓝二公子玩耍嘛……却有个小名，就叫……含光一笑符！怎么样？比小苹果好听吗？”
“无聊……”蓝忘机低嗔一句，耳尖却已漫上一层薄红。
魏无羡大笑绝倒，仰起脖颈，又浮一大白。

这时，外间忽有叩门声：“请见魏公子。”
魏无羡起身开门，便见两名蓝氏家仆，一人捧着整整齐齐一小叠雪白衣袍，一人却驻着伞，衣角尽湿。这才发现，外间竟密密下着小雨。
来人躬身道：“见过魏公子，请问含光君在吗？遵泽芜君吩咐，来送含光君换洗衣物。”
这时蓝忘机出来，见状一怔。
“见过含光君。传泽芜君话：‘夜已深了，又下着雨，便不必回去了’。”

却原来亥时已过，夜半将近。二人说了这许久，竟不知天地人间雨沥沥，忘却了夜静更深须入眠。
蓝忘机未及说什么，魏无羡已一把将衣袍接过，只说：“烦请回禀泽芜君，含光君在我这儿好着呢，明早魏某送他回去再一同问安。”
迅速遣走来人，魏无羡把门一关说：“下雨天留客，含光君就不走咯。可以同我一床睡！”
“不可以。”蓝忘机的红耳尖，从方才就没褪去多少，如今又红了几分。
“为什么不可以？你又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也不可以。”
“我从小就跟江澄睡一屋，这有什么？”
“你……你至今还跟江晚吟……”
“现在当然不了。”魏无羡把衣服一递：“快去沐浴。”
蓝忘机盯着他手上的中衣，那人手里的……自己的中衣……飞也似的接过去，转身往浴室去了。
魏无羡心里还乐呢，有什么好羞的？一件中衣也讲究得紧，衣角还缀着一朵小巧玲珑的银线缂丝卷云纹。唔……可爱！

这一夜，还说了很多话。
确切，应该是魏无羡说，蓝忘机听。
从莲花坞的风筝，到玄武洞的铁剑……至西窗烛尽才睡下。
蓝忘机躺下还是衣袍整肃的样子，魏无羡也不理会，只闭着眼，听着窗外雨声缠绵：
“蓝湛你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我每次见你，就总想说话。”
“你说。”
“因为你从小就冷着一张脸啊，就好像日子没过去，还是那样……其实也是骗自己的，小时打架闯祸，闹翻了天都有江叔叔兜着，如今……如今啊，你也长大了，那个，在界墙下守着抓我的小公子，已经变成了世人景仰的含光君。”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变。”
“嗯……”蓝忘机听着，那人声音又低了些说：“那时打了架，江叔叔把我拎回去云梦。师姐就问我姑苏交到的朋友，我说，就是小蓝二公子啊，很俊很俊的小蓝二公子，他虽然叫我滚，我还是要请他来莲花坞玩，我要跟江叔叔说，让他跟我睡，我要跟他睡一个月……”
蓝忘机也已困了，这么无耻的话听着，也不恼了，眼睛里却不知怎么的酸着，未能睡着。
“蓝湛……我最后还想来问你的……要跟我去云梦吗？”
身边人气息渐长，蓝忘机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几番挣扎，终于便说了从小儿就有的实话：
“要。”

第二天，魏无羡从精彩纷呈的梦中醒来，眼皮子不耐的颤了颤，鼻子里嗯哼一声，便将手往下，伸向更加精彩纷呈的那一处了。然后……他双眼猛睁！朝身旁惊恐看去！只听颈脖子咯啦一声，将自己全唤醒了。
幸好含光君没在！
闭上眼平复一下，魏无羡抓起袍子松松披上，刚走到房门处，就听浴室那方有动静，心道：这一天要洗几次啊？一想又不对，难道是……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嘴角一勾，便笑了。

于是一整个早上，魏无羡这副噙着笑的嘴脸就没变过，连见了泽芜君，也不曾收得住。
蓝忘机自从在浴室门外看见他守着，就尴尬得不行，只好维持着冷若冰霜，一贯的矩步合仪去了。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人心里，小半天都在无耻之极的肖想含光君是怎样在浴室中自行纾解的，画面称得上激动人心，胜过聂二公子手中任何一本珍藏。

而他不过是洗了个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