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身旁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她的堂哥，是她从小到大最亲密的同龄人，他关切的目光注视着病床上的女孩，千默那紧皱的眉头最终放松下来，幸好，他还没事。

  “千默，你终于醒了……”文书见她醒来，连忙呼叫护士，同时让千默不要动，因为伤口还没痊愈。

  只差一点点……那日，她帮他挡枪，只差一点点，就击中了心脏。她当时失血过多处于休克状态，经过惊心动魄的抢救，经过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他一直祈求着奇迹的降临，没有千默，根本算不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抓到了吗？”千默虚弱地说道，她还在在意何既纲的那场案件，还在担忧着那场事件的结局。

  “抓到了，过几天，就要宣判了。”文书连忙说道，他欢快地说道，想让气氛不那么沉重。

  “那就好……你的心愿，也终于达成了呢，终于……帮郁薄姐报仇了……”她欣慰地说道，嘴角微微上扬，也放心了许多。

  “你那时，不该替我挡枪。下次，不许这样了……”文书说道，内心很是心痛，他不愿意以千默的死，换他的生，这会比他自杀还要难受。

  “下属帮助上司不是应该的吗……?”她反驳道，很轻很轻地说:“我早就该死去了，在那个雨夜，在那个杀死郁薄的晚上，在那个为自己私欲逃跑着的自己，这……就当我的赎罪吧。”

  “如果这是你的赎罪方式，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文书语气很严肃地说道，他站了起来，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窗户上洁白色的薄纱拉开，温柔地光线照了进来，“如果你想赎罪，必须好好地活着，连同郁薄的那一份一同努力着，死亡，只不过是逃避。”

  “……”千默不说话了，泪水蓄满眼眶，是啊……什么死亡，那不过是一种逃脱，死去之后只得化作灰尘，随风而去，或是被埋葬地下，永远沉寂，这有什么意义呢？活着，才有希望，才可以有机会去尽力弥补。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没有助手的话，也是会很麻烦的……即便你不想为了自己，也想想你身边的人……”文书说道，他背靠在床前，柔和的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的身上都是光芒，那个曾经崩溃绝望的男孩变得阳光向上，从千默不断安慰文书，到他反过来安慰一直在内心积蓄负能量的千默，这一切看来都是不可思议。

  从前，她是文书的太阳，现在，文书是她的太阳。

  “我这样，真的值得吗？”千默自我怀疑着，她从前那般活泼开朗，宣扬着正能量，不过是在那如人间地狱般的末世自我欺骗的手段，她一直外刚内柔，什么事都自己瞒着，负能量也不愿意让父母亲人知道，原来……她才是最自卑的那个。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能生存下来，便是值得的，你是有着自己的价值的，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再说了，我们之前可是约定好了哦，用时空穿梭技术要找郁薄道歉，你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完成，怎么可以轻易死去？”文书说道，愧疚……他也很愧疚，他愧疚自己当时能力太弱，无法救回郁薄，无法改变这一局势，无法替她报仇，让何既纲的罪恶一直留存至今，明明可以避免的，明明可以……这样无能的他，又怎么不愧疚呢？

  “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吧？”千默说道，谁会原谅一个带着恶意杀死自己的人呢，道歉了，又有何用呢？

  “道歉虽然不等于原谅，但是确实是忏悔的一种方式，是对死者的尊敬，等你伤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她，让她在另一个时空得以宽慰。好吗？”文书继续说道，他也想去跟郁薄说话，想看看她，想告诉她自己成功帮她报仇了。

  “那……”她有一丝动容，思考了很久，她必须直视自己犯下的罪恶，直视那段虚伪的过去，她已经自私过一次了，不可以再自私地死去了，也不可以再自私地逃避一切，不试试，又怎知前方如何?便说道:“好……那我跟你一起……”

  太阳的光芒更加灿烂了，空气也是十分地清新，让人觉得很舒服，整个纯白色的病房干净明亮，有一种很澄澈的天堂的感觉，仿佛一切肮脏都可以在此进化。

  文书安置好千默，离开了病房，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他去找了林执，目前还有一个要紧的情况，就是林念的病情，她已经到了晚期，再不医治的话情况会很糟糕。

  文书不知道他对林念什么感情，林念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需要维护的受害者，是一个他需要看押的囚犯，她虽是郁薄的克隆体，但是性格与郁薄不同，郁薄比较独立，而林念比较依赖，所以文书从来不把她们二人混为一谈，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文书……林念的病……”林执心情有点沉重，语气也有点低落，“也不是无药可医，只是……难度有点大，需要移植手术。”

  “移植手术?”文书大为惊讶，“什么？你的意思是要给她换一个健康的脑子?这……”

  “我父母的一些同事听闻我回来了，都纷纷来找我，听闻我遇到一些困难，决定帮助我，共同攻克林念的病情，然后……我们研究发现，在林念脑部内部长了一个寄生的生物，是动物也不能说是动物，因为有检测到叶绿素和细胞壁，说植物也不能说植物，因为也包含了动物细胞的一些特征……所以是很奇怪的东西，已经……已经和脑部连为一体了！”林执十分严肃地说道，他作为生物科学领域的高材生，判断应该不会出错。

  “这么说……”文书十分惊讶，他此刻听到病情的真相，感到毛骨悚然，他无法想象林念是如何忍耐那么多年的，这份痛苦，是常人难以忍耐的。

  “这种东西不止一个，在不断繁殖扩散，在汲取营养，随着扩大，它汲取的营养会很多，但同时，它也在促进着脑部发育，使得大脑高速运转，它身体所放射的元素又刺激神经，如果一旦情绪激动，头会如开裂般产生巨大疼痛，像数千根针扎入皮肤那样……”林执不愿意再说下去，其残忍程度无法想象，即便是这样，林念还忍着痛苦为林执的移居办法苦思冥想，日夜操劳，在进行她那疯狂到病态的执念。

  “所以，必须要进行移植手术了是吗？但是她已经无亲无故了，没有匹配的大脑给她……”文书担忧地说道。

  “所以……必须用那个了……”林执摸了摸下巴，他也有点不敢使用那个，虽然现在技术高度发达，有成功的案例，但是，操作难度依旧很大，甚至要动用耗资巨大的技术，医疗费虽然由国家承担一部分，作为对受害者的补助，但是可能还是不够。

  “那个……?难道你是说？冰冻技术?”文书看新闻听过那个，听说是把人冷冻起来，降低细胞活性，缓慢新陈代谢，现在的技术，可以维持生命将近一年。

  “是的，我们先将她冷冻，然后克隆她的大脑，通过进一步研究努力剔除那些病菌，然后再进行移植手术。”林执点了点头，他身上的白大褂随风飘动，心里也有些无奈与不舍:“只是，她的记忆会严重受损，手术后，她会如同新生儿那样什么也不知晓……”

  “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过，这件事，她知道吗？”文书也有些心疼，轻轻问道。

  “不知道，我不可能告诉她的。”林执两只手插入口袋，他看了看远方那蔚蓝色的天空，苦笑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受刺激了吧。”

  “也是，那这些天就可以准备了，马上何既纲的审判也该出来了了，等那些忙完，估计上级会再派些人来协助你。”文书点点头，他本来是想进去看看林念的情况的，但是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口袋里的通讯设备响起，是高律师，他让文书去一趟办公室，因为调查组彻查了何既纲的家，又有了新的发现。

  发现是何既纲的日记，真正的日记作为证据交了上去，不过日记内容被记录了下来，文书急忙赶过去，拿到文件，这记载着那个恶魔的过去，记载着他的可怕欲望和悲惨的曾经。

  是啊，为什么何既纲在法庭上那么执着，死活不承认罪恶，直到最后判决都还嘴硬，他那份可怕的执念又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恐怕，只有读了这些，才可以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他翻到了最开头，开始探究这一切的溯源，不是为了同情，也不是为了洗净他的罪恶，只想对他的行为找到一些解释。

  ……

  林执回到医院，林念坐在窗前，扶着墙壁，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心情好极了，因为她的哥哥终于回来了，她对自己的病情毫不在乎，无论自己是生是死，她现在都没有概念，也许是已经经历了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心境也得到了改变。

  “林念。”林执温和地唤她，仅存的时光已经不多了，他想让她至少在最后可以开开心心的，不枉她这几年经历的痛苦与悲惨，他想补偿她。

  “哥哥！”林念亲切地回应，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扶着床沿，她比以前更加消瘦，脸色也更加苍白，像是抹了一层面粉，毫无血色。

  “你不用叫我哥哥，我现在真不是你哥了。”林执苦笑一声，耸了耸肩膀，与她刻意保持距离，“你现在年龄应该比我大吧？林念姐姐?”

  林念一愣，似乎的确是这样，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前，她比林执小一岁，而现在，她已经十八岁了，而林执现在依然是十六岁的模样。

  “这个……”她一时语塞，年龄确实是个问题，她一直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人，毕竟是通过时空穿梭技术回来的，而在林念那个平行世界，林执……已经在那场声波导弹后的暴动中死亡了。对于记忆，林念对林执的思念持续了三年，而面前的林执对她的记忆也不过是一些之前看的碎片，即便没有看回忆，林念对于他，也不过相识一个月不到。

  林念有些丧气地垂眸，她低着头，有些难过，也许林执根本就没把她当亲人，他们本身也没有血液关系，一切都是她从前想要一个亲人陪伴的执念，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不过，我也不想当弟弟，我还是想当兄长，当你哥也未尝不可咯?只不过，文书会不会吃醋呢？”林执打趣地问道，想让她高兴起来，让长久以来悲伤的气氛变得轻松，也使她精神放松。

  “吃醋?咦?诶？”林念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很快理解了林执的意思，有点气急败坏地说道:“他不是我对象啦！我最讨厌他了！哼！”

  “是么……他对我说你是他女友诶？”林执食指挠了挠脸，干笑道，不过他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恐怕是文书的单恋吧，这些天，通过与高律师的一些聊天，林执了解了文书的一些事情，所以这样推测，可能是因为那个郁薄和林念长相一致吧，所以文书把对郁薄的喜欢转移到了林念身上。

  “哼……还是警官呢……对待感情还这么随意。”林执嘀咕一句，他看了看林念害羞的表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喜欢谁呢?我可以帮你问问他哦。”

  林执只是通过侧面想打探林念的心愿，如果她还有比较在意的人，他想去帮助林念，因为一旦对林念进行移植手术，她便会丧失记忆，于她来说，现在是身为“林念”这个人的最后的时光了。

  林念一听，她头更往下低了，她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她蔚蓝色的眼睛看向林执，那一瞬间，她感到鼻子酸酸的，就像要哭出来了。

  林执仿佛知道了她的答案，微微愣住了，他移开目光，明白了林念口中的“哥哥”，不过是她想离林执更近一步的方式和手段，她从来没把这些当做亲情。

  蔚蓝色的天空，蔚蓝色的瞳孔，是来不及对你诉说的思念，可是，这也不必再诉说了。当你再次醒来，必然会用陌生的眼神注视着我吧，那就让一切重新开始，重新再来，就像当初作为新生的克隆人那样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切都会好的，凡尘，即是人世间，是这个世界精神的全部，对不起，请忘记这份执念，我会让你在这人世间中不再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