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说是去探望林念，但是还是拖了三天才过去，因为今天这天是林念要接受冷冻技术治疗的日期，如果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见她了。

  “嗯?好久不见?”林念回过头来看文书，她的态度对文书好了些，嘴角隐隐挂着微笑，大概是对他心存感激，没有了他，林执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回来。

  “嗯，是挺久没见了。”文书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挠了挠头，自那次她去法庭上做人证见面后，他们俩就再也没有见了。

  “你不用对我拘谨，我从哥哥那听说你的事了。”林念捋了捋被风吹拂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垂落，“我对你的过去感到难过，不过未来的日子，还是一片光明的。”

  “呃……是么……”文书没想到对方居然开始安慰起自己了，不过，那些过去的事情，在外人眼里看来，或许是悲惨的，但是他早就放下了，即便提起也可以微笑面对。

  “不过，我可不接受你的单恋哦。”林念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信息也是林执跟她说的。

  “什么……?什么单恋?”文书脸一红，头上的呆毛一翘，样子有点可爱，生气的说:“林执告诉你的?”

  “呃……是啊，难道你不是……?”林念有点惊讶。

  “别听那家伙胡说，他总是主观臆断，最近也是……越来越傲慢了……”文书上前一步，不满地说道，不过十六岁的少年，确实有狂的资本，还没到吃亏的时候。

  “喂喂……我可是听见了哟。”林执侧靠在门旁边，看着前面的二人，两手插在口袋，面无表情说道。

  “你在这啊。”文书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佯装镇定，清咳了几声，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怎么?改主意了?还是说……”林执嘴角勾了勾，他缓缓走来，长长的白大褂衬得他很好看，多了一份冷静睿智的气质。

  “咳咳，好歹她还是之前我之前负责监管的人吧，我是前来视察的。”文书找了个正当理由，打住了林执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不是马上要停职了吗？已经没必要监管这些了吧?”林执反驳他，他眼睛半睁，像是很嘲讽的目光。

  “对啊，所以赶紧来告个别，以后说不定要蹲监狱了呢。”文书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苦笑了一声，林执不再追问，他知道文书所说的告别，是指林念对大家的告别，毕竟，今天就是她作为“林念”生存的最后一天了。

  “这样啊，那需要我出去吗？不打扰你们叙旧咯?”林执继续说道，微微笑了笑。

  “不必了，该说的，应该早就说完了。”文书说道，他也笑了笑，缓缓离开，回头对林念温柔道:“再见了，林念，愿你日后不再有痛苦，好好生活下去哦。”

  “啊……”林念愣了愣，有点没缓过神来，明明他才刚来，怎么这么快又要走了呢，不过他的嘱托让林念心里暖暖的，她也温柔道:“嗯，谢谢你，你也是哦。”

  “走吧，要去治疗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了。”林执脸上没什么触动，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感伤，他将林念扶到轮椅，推着她去了治疗室，那里设有文书私下让人建造的治疗机器。

  这种堪比刑具疼痛的治疗方式，林念已经习惯了，她不再害怕，蔚蓝色的目光直视前方。今天的光线很好，这个医院是私人的，也是研究所的附属医院，人很少，这一层是被林念承包的。

  刺鼻的消毒水气温被风吹散，地板上的瓷砖很干净，洁白色的窗帘像云朵，走廊上的一排窗户上的窗帘随风飘扬，翩翩起舞，这个地方空灵又神圣，又像肃穆的天堂，这里，现在只属于他们二人。

  文书已经走远了，林念也进了治疗室，林执为她带上头盔，嘴巴里插入通入仪器，这种仪器一直抵到嗓子，因为所释放的药物放在嘴里很容易反胃吐出来。

  林念抓住林执的手，像往常一样，仿佛抓住他的手，就会有安全感，就不会感到痛苦。

  “抱歉，林念，这次的治疗可能力度比较大，抓住我的话我也会被这机器影响的。”林执耐心地说道，林念点点头，很听话地松开了手。

  林执深呼吸一口气，熟练地操作机器，把能量程度调到了最大，以前治疗调到中档的时候，林念已经痛苦无比了，但是……这一次必须这么做，将病菌的数量杀死到最低，可以便于克隆大脑后的剔除病菌的难度，也可以使病菌繁殖能力下降，再通过冷冻技术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二次病发。

  “……”林执有些不忍心按下启动按钮，他回头看了林念一眼，她那眼神依旧那么纯真，那么信任他。

  “嘀——”他最终还是按下了，伴随的是机器运转的声音，以及她痛苦而模糊不清的叫喊。

  像是数千的电流在刺激她脑部每一根神经，那些病菌是与神经连在一起的，所以在消除病菌的同时，也是在刺激她的肉体，疼痛从上往下蔓延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她纤弱的身体在颤抖，她大口地呼吸，疼的泪水顺着脸颊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林执依然没有动容，仿佛已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但是他心里一直很心疼林念，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不会有痛苦了。

  “我会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快乐的生活。”林执在心里说道，这就是他报答林念对他的付出的方式，偿还了这一切，应该就可以结束了吧，他继续做自己的研究员，为社会做贡献，林念继续享受剩下美好人生。

  治疗分为三段，每段都有休息时间，免得痛的休克过去，最后一次休息，林念已经疲倦地头歪向一边，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

  “最后一下了，再坚持一会吧。”林执看着后方的屏幕上数值，对她说道。

  “哥哥，不用担心我的哦……”林念挤出一个微笑，她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完全……不痛的。”

  不痛?怎么可能不痛，何既纲曾经拿小白鼠实验，那白鼠刚注射完药剂没过几分钟就发疯至死，与其说是发疯至死，也可以说是活活疼死的，而这种痛苦用在人身上，又可想而知……

  “我知道的哦。”林执主动握住她的手，蹲了下来，墨色的瞳孔看着她，温和地说道:“看见我，就不会痛了，对吧？”

  林念一愣，她知道林执一向不习惯跟人有肢体接触，而这次却主动握住她的手，她感到心满意足，默默地看着林执，并完成了最后一次治疗。

  她在护士的搀扶下躺在了病床上，进了手术室，但心里却满是甜蜜，手上仿佛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手术室的煞白的灯光照射着她，里面是数十个科研人员和经验丰富又资历很深的医护人员，以及现在国家最先进的医疗工具，这场治疗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又凝聚着众人的心血，文书和千默，以及林执一起凑了巨额的资金，再加上一些好心人士和政府的资金，已经足够支付得起这场治疗，这里，凝聚着众人的希望……林执看着这一切，心情微微有些紧张。

  “不要怕，哥哥，你那么优秀，一定没问题的……我始终……都会相信你……”林念用尽最后的力气安慰道，她微笑，眼神一直是信任的目光，又透着单纯和天真，与那时候一样……

  “嗯……等手术结束后……我们去看海。去碎海，好吗?”林执心中一暖，他深呼吸，佯装轻松，对她说道。

  “好。”她甜甜地答应着，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再醒来，林念就应该用陌生而空洞的眼光注视着林执了，她的记忆会缺失，这一切，她都会忘记。她会回到最初那懵懂无知的模样。

  ……

  剩下的操作，众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林念沉睡过去，她躺在那，身旁充斥着冷气，被抬如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什么人都没有，黑暗，寒冷的地方。

  被冰冻在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连同作为“林念”的回忆一同冰封……冰封在这空间，冰封在过去。

  “抱歉，我骗你的。”林执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声对那个方向喃喃道，“再见了。”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操作，终于成功了，众人放松地叹了一口气，剩下的工作就是克隆脑部，剔除病菌了，这应该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了，一年时间……应该足够了，林执今后一年的工作，大概就是在这了。

  ……

  “已经结束了？”出了大门，林执发现文书还站在门口，他眼神写满了担忧，迫不及待问着林执。

  “嗯，直到最后一刻，她都那么信任我呢……”林执感慨地说道，苦笑了一声，他辜负了林念的信任，他又抹除了林念的情感，大概以后，不会再有人像林念这样无条件信任，无条件喜欢地对待林执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再不治疗，她随时会暴毙，跟郁薄一样。”文书拍了拍林执肩膀，对林执说道。

  “嗯……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说你是监管林念的警官，那么，她犯了什么错吗？”林执问道，他果然洞察力很高，很早就注意了这一点，因为如果说林念因为病情不稳定会被警官监督这一点是解释不通的，因为这样，她不应该独自一人生活在一个小房子，应该去精神病院，能被高级警官监督，一定是犯了什么罪，但又因为情况特殊，不能去监狱，不过究竟犯了什么事呢……?林执敏锐的目光看向文书，他追根究底要查明所有的真相。

  “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你了。她为了你，本来想去撞墙寻死，被何既纲那些人及时发现，拦住了，然后……等人都走了，她在飞船运行的过程中不知道在哪拿了一把刀，捅死了几个克隆人。”文书低声说道，“因为当时飞船狭小，几个被用来做实验的克隆人都带着手铐被关在一块，因为她没智能手表，所以也跟他们关一块了，掩人耳目，这也导致她行凶的便捷。”

  “这种事，也的确像是她可以做出来的……”林执眉头一蹙，他在回忆看见过，林念情绪会出现暴躁现象，她也曾拿水果刀威胁他，所以她是没有同情心的，幸好她及时来到火星，被人关起来，否则很容易培养成反社会人格。

  “当下飞船时，几个警员看见她浑身是血，手中的刀还在挥舞，在凄厉地大笑，但眼睛里又流着泪，那场面十分恐怖，但这事又被何既纲压了下来，大概是怕别人看见这一惨样，免得别人怀疑何既纲的实验。所以，她被秘密关押了，然后我打探到这件事……就动用了一点家里的关系，主动申请当监督她的警官。”文书进一步解释道，他真的无法评价林念，但好在后来，她的行为得到矫正。

  “原来是这样，她认为自己杀了人，就跟那时的我一样了，被世界淘汰，失去生存的资格，想跟我一同赴死……她居然……”林执此刻只得感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究竟对林念有了多大的帮助，有了多大的救赎，竟会让她为了自己疯狂至此。

  “真是愚蠢。”这是林执对林念行为的评价，他忿忿说道，他不想让那纯洁沾染血的颜色，不想让她跟自己一样曾经手染鲜血，但，这一切，也已经发生了，只得在未来，或者，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去挽救……

  这份最后的故事也该结束了，他希望这是她的最后疯狂的执念，希望时间会治愈好这一切，过去的不幸，就只能用未来去尽力弥补，于这个世界而言，他们都是罪人，必须在这个地方做永恒无尽的忏悔，去尽可能地治愈过去的不幸，之后剩下来的，就该是风雨过后的期待已久的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