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林专家，我不太懂，审判和复仇到底有什么区别？”先前一同出了现场那名小刑警小心翼翼地举手发问。
        林深刚想回答，耳畔却已经传来了黄卫平过分平稳到有些冰冷的声线：“复仇，一般是熟人的作案动机更充足。但是审判…就不一定这么简单了。”
        小刑警一副顿悟的样子，飞快地记在了随身的小本本上。
    ……
        下过雨的凌晨，路灯都已经熄灭，太阳还未升起，城市沦为黑暗的狂欢。市局办公室的白炽灯成为这条路上唯一的光明从窗口向外透出，尽力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找到了！”余翔“啪”的一声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因为熬夜变沙哑的嗓音又因为激动而破音，“王璐，于九月十九号凌晨备案失踪在丽华区派出所，F大大二中文系学生，有严重的抑郁和轻微精神分裂，最近一次在市三医院精神科留下就诊开药记录是三周前，痕检和法医已经出发去她宿舍采集物证了。”
       黄卫平顶着熬了两天两夜的黑眼圈，已经在一堆资料案卷中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直接两眼发光从座位上蹦起来，险些一个酿跄：“漂亮！一旦找到可对比DNA材料，马上就做对比！”
       黄卫平双颊紧绷，熬夜的眼隐隐发红： “死者身份一经确认，马上做手机三角定位找到她的手机，重点查通讯记录和网页浏览。她的老师、同学、室友、尤其是接触过的医生，只要有作案动机和知识储备，全部都算涉案人员，随时接受警方的调查，不允许出城离境。”
后        林深朝他看了一眼，慢吞吞放下手里翻了一大半的案卷，疲惫地摘下金边眼镜，倾身躺在了黄卫平办公室的沙发上。
        黄队披上外套就要动身，临走前还不忘颇为怜香惜玉一句：“林深？你累了？那你在这儿睡一会儿，空调开高点，那我先去现场了啊？”
        “嗯……”林大专家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不再作声。

        F大宿舍区。
       “你他妈放屁！凶手不是姓陈的。罪犯在两千多块尸块上都没留下DNA，你说他会为了排除嫌疑故意把脸对着监控？”
林深带着两个包子一杯豆浆赶到现场递给黄卫平的时候，黄队长正在对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怎么了？发现新线索了吗？”他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走上去。
        黄卫平转头接过这顿称得上雪中送炭的早饭，眼尖地发现林深的衣服换了。
嗯，果然穿什么都好看。黄卫平微眯着眼借啃包子掩饰翘起的嘴角。
       林大专家对于生活的讲究其实并没有到达典型处女座那么龟毛的程度，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甚至迅速弄了个头发。应该是常年工作留下的习惯吧，他想。
        “诶？你怎么还是过来了？”黄卫平一边啃着林大专家给他带的热包子，一边把手机递给他，心情显然好了不少，“喏。你自己看。”
        黄卫平给他看的是监控录像。经过锐化后可以清晰看见九月十八号晚九点十二分钟，一位女生走出F大宿舍楼，随后出现在一家酒吧，一名蓝色上衣男子几次企图搭讪的样子，但被女生推开了。最后女生还是不省人事，直接趴在了吧台上，服务员曾打算上前推醒她，但被蓝衣男子阻止后直接带走了。蓝衣男子扛着她几经周转绕路，拐进一个小胡同后监控中断。蓝衣男子面目清晰，经过内网搜索，其姓名，电话，住址，工作等信息通通呈现在警方的案件记录中。
       “凶手不是他。”林深直接下定结论。
        “对！当然不是他！余小雨这个傻X非跟我吵吵，怪不得三十多了没老婆，我是‘老大’还是他是‘老大’？那个缺心眼一看就干不成这么大的案子。死者当晚应该是吃了药才出门的，那药有催眠的作用。步子轻浮，酒吧里她点的那杯是酒精度只有百分之三的饮料，不可能喝了几口就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我们也在宿舍发现了她的手机，当晚没人约她，没法现在确定嫌疑人。暂时先通知了父母。”黄卫平的声音一瞬间好像因为找到了认同感而上扬，发泄情绪后悄悄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林深又马上恢复平静地说出案情。
       “问过话了吗？”林深问。
       “早让人逮着去问了，不过没问出什么关键。这人叫陈柯，只说自己一开始见色起意，于是把人带走了，结果他妈的绕进了一堆破筒子楼区碰到一个自称是王璐男朋友的人，脸上戴了口罩和鸭舌帽，看不清脸，身高180左右，中等身材，穿一身黑，威胁着要报警抓他，他自己吓得扔了人就跑了。更离谱的是，那片里面他妈的没有监控。只能划定范围。”黄队大抵是想起来就心头火起，说话都咬牙切齿，但看着林专家波澜不惊的俊脸又生生压下了火气，只大口大口吸溜着豆浆，瞪着圆溜的眼睛配上猕猴桃似的寸头看起来像个气鼓的小河豚，“那片现在也围起来了。凶手应该不是在那里杀的人，我推测是用车把人带出来了。不过具体还是等搜查完那一片每家每户再说。我还让人去排查从那天之后在那片范围出入的车辆了。”
        林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大拇指却开始摩挲食指上的配戒——见过林大专家这个动作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陷入深思时的下意识动作。
        校园里来来往往都是上早课的学生，空气中尽是雨后让人不快的潮湿，乌云转晴的黄队带着林专家往他开来的警车方向走。
        林深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扯扯黄卫平衣角道：“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情况？那个把王璐带走的陈柯很可能是认识凶手。如果经过警方调查出抛尸地点，监控里应该能看出抛尸人基本符合陈柯的描述。陈柯是收了钱的，比如‘我给你十万，你帮我盯着这个女的，你要是能把她弄到监控死角交给我，我就再加十万。剩下的你不用管，如果被抓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这种黑色交易的建立是甲方必须给予一定的信任条件的，虽然以凶手谨慎的犯罪思维不一定把脸在他面前展现过，但陈柯这个人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么多。他是死者生前见到的除了凶手以外的最后一个人，你可以去查一下陈柯这几天有没有比较大额度的收款和消费记录。陈柯这个人…暂时不能就这么放了。”
        “嗯，我知道的。”黄卫平随手把塑料袋扔进了车边的垃圾桶，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一段微妙的沉默后他迟疑着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你觉得，这次是二十年前的人干的吗？”
       “你觉得是二十年前的？”林深也随着他同时坐进车里，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一开始我想过有可能，不过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但这个人确实在模仿二十年前的手法，甚至做的更决绝。”
         “…我参与过二十年前的那起案子。”黄卫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压下忐忑说道。
         过了一会，他又猛地睁开，对着旁边表情管理空白的林大专家扯出一个灿烂的苦笑：“可惜那次没抓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