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外，林深带着蓝牙耳机背着手站立，注视着单面玻璃那一侧的一举一动。昏暗环境下，他目光雪亮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出鞘，削断人类的虚伪和心防。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传唤过来。”黄卫平身着挺阔板正的警服大步跨进了审讯室，浅蓝色衬衫被利落地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紧实的蜜色小臂。他在桌子前站定，似笑非笑地将指间夹的烟伸到对面的人面前，“抽吗？”
刑警在警校学习的时候，对于审讯和问话也是和枪支训练 一样要专门开课，实际上已经有了完整的一套审讯技法体系——也可以说是套路，但是就像年复一年的高考一样，套路都会有被摸清楚的一天，大部分经常进来犯罪分子已经心知肚明条子什么时候唱红脸，什么时候唱白脸，也就相应见招拆招地练就了一身死皮赖脸油嘴滑舌。所以优秀的刑警从来不局限于理论，黄卫平在进来之前和林深观察了对面这位足足三十分钟，看着他像只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牢笼似的审讯室，最后只能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绞手指。
于是这会儿优秀青年刑警从善如流地收敛了身上的锋芒和压迫，脑中回想着公交站台上的广告明星露出一比一复刻的亲和笑容。
黄卫平的长相不同于一般人们印象中的警察，反倒属于清秀精致那一挂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甜甜直线拉高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即使是以余翔的直男审美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心服首肯认同了这位老大的外表长相。
        对面原本局促不安地男人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啊，没事儿没事儿，我不抽烟，我们做实验的，都不会。 ”
        黄卫平点点头表示理解，径直拉开椅子坐下说：“关于你女友王璐的事情呢，还有几个疑点，其中有一点我本人尤其关心。”
        黄卫平顿了顿，将手中的烟轻轻放在审讯桌上，身体缓缓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慢慢交叉搭在自己腹前：“从九月十八号被害人失踪到今天我们找到你，王璐已经失踪了差不多…五天左右，你作为她的恋人，啊，既不是第一个发现她失踪的，也不是来警局备案的，甚至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也没有找过她。为什么？”
        一个看似非常舒适伸展的动作，一段看似十分语气平和的提问。
        对面的人正式放松下来，交待道：“哦哦，这个吧…我跟王璐…怎么说呢，不是自由的男女恋爱关系…是被家里安排的，你们也查到了他们家很有钱，我们家吧，准确说是我爸跟她爸是兄弟，就想弄这一出。”男人说完嗤笑一声，显然对于父母的安排不甚理解。“我跟王璐也是很早就认识了，我本人对于感情这种事，没什么想法，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个跟家里过不去。至于王璐…应该还是挺喜欢我的…我们都上大学之后确认的关系，她一开始经常来找我，我也会尽力做好一个…男朋友的角色。”
        “她一开始经常找你？”黄卫平边问边在准备好的本子上记录着，审讯室的照明灯从他身后投射出来，周身轮廓附上一层微光，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男人老实地点点头，皱着眉似在努力回忆着：“对。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从来不主动找她吧，她慢慢就不怎么找我，但是我们还是会网上聊天。最近我在争取竞赛保研，就在半个月之前发微信给她说暂时别找我了。她晚上没回来的第二天吧，她室友问是不是跟我一起出去了，我说没有，然后就专心做实验去了。”
        说到这里，男人的眼眶竟隐隐湿润，他使劲眨了眨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想过她会……”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不那么频繁地找你的？从开始霸凌林离的时候？”
        “不是。”男人立刻否认道，“她霸凌是刚进来学校就开始了，就没消停。她什么时候不来找我…从上学期吧…”
        “那你知道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吗？”黄卫平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抑郁症？！什么时候有的？！”男人反应立刻变得激烈，无论站在是审讯室内或外，都将他夸张的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蓝牙耳机里传来林深处变不惊地声音：“不似作谎。”
         黄卫平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我们查了她的看病历史，她在本市有连续七个月的就诊记录。一开始只是中度，不到一个月就转为了重度。她死前最后一次的结果是有严重的抑郁症加轻微的精神分裂，基本药就不能停。按照这个时间看来，应该她病情已经差不多到了重度，才不再来找你了。”
        “要是…要是我早点注意…”
        “问他知不知道病因。”林深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电子的磁流震得黄卫平耳廓发痒。
        “那她抑郁的原因你也不知道？”
        男人明显踌躇了一下，但没挣扎多久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原因…会不会跟她家里有关？她家里，虽然确实把她看挺重的。但我个人觉得啊。有点暴力倾向。主要是她小时候，也不是小时候，就初高中，跟我提起家里就开始哭。我也发现过她哭的时候手臂上有伤，我当时也不好给她上药，就给她买了药安慰她找朋友处理一下。”
    “下一个问题。”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黄卫平一直保持的标准笑容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身的气温仿佛也随着他的变化降到冰点，“你跟林离，是什么关系？”
男人直接僵住，像被盘旋在头顶的老鹰锁定的猎物般不敢动弹：“什么关系？我们···没有关系啊？没有人会跟林离有关系。”
        ······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一会儿我们派人送你回去。”黄卫平长舒了一口气，面容平静的说出公式化的结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