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肖晨？”
  “是。”
  “详细说一下你的杀人动机，经过。”
  “连报仇都不算吧，我也没什么资格替她报仇。非要说的话，希望该惩罚的人受到惩罚……我想过这样杀了人以后，一年前的事能立案，而不是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无人在意。当然，你们也没让我失望。”肖晨端坐在审讯室里，娓娓道来一个杀人犯的经历想法。
  “你说的这个‘她’是你跟陈柯交易用的假名——林离吗？”
  “是。”
  ……
  审讯室单面玻璃外，黄卫平手扶着蓝牙耳机面沉如水。
  “黄队！这是我们在肖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也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发现的东西，还有一部相机里发现的这个，您看看。”小刑警端着一堆物证，噔噔噔跑过来。
黄卫平就着小刑警的手端详了一会，神色复杂地一一接过来：“行，忙去吧。”
  那是林离日记中提到的徽章和已经被法医检验过并注明了名称的几支药剂，相机里是那张林离大学时期唯一留下的照片。
  原来是他拍的……黄卫平怔怔地想。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叫住快要远去的小刑警，指示他把自己桌上从县城带来的林离日记拿过来。

  “吱呀”审讯室的门被打开。
  “黄队！”审讯员站起来打招呼，被黄卫平拍拍肩膀。
  “我来吧。”
  审讯员点点头，出去了。
  黄卫平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位原本明年能到他们市局来实习的特优生，而肖晨面色平静，任凭视线像红外线一样扫描他的毛孔和肌肤纹理。
  “我们技术侦查部门刚刚还从你的住所发现了三针药，分别是丙泊酚，巴夫龙，高浓度氯化钾溶，这是警方通常用于注射死刑的药物。嗯……解释说明一下？”
  “那几支药剂，我从学校和实习医院偷的。原本是想先给王璐执行，然后分尸，抛尸。”
  “为什么最后没有用？”
  “她醒了。”
  “什么？”黄卫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醒了。”肖晨闭了闭眼，“看到我要杀她，又自己闭上了眼睛。在分尸之前执行注射的原因是解剖死人比解剖活人容易。活人会挣扎。王璐没有挣扎，所以我没有用。”
  黄队简直用上了毕生的修养没在这时丢脸地把嘴张成一个夸张的“啊”，这意味着王璐自愿被杀死，抑郁症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是想解脱赎罪也好，还是别的也好，一个活人忍受了一个法医精湛的凌迟般的分尸，没有挣扎。
  “你跟王璐……”黄卫平欲言又止。
  “不认识，如果不是林离，我们根本没有交集。”肖晨果断道。
  黄卫平沉默了。
  旧的暴力催生新的暴力，暴力犯下恶果，鲜血既洗不掉曾经的罪恶，也带不来更高尚的忏悔。
  但恶果总有终结的时候，或以欣慰的眼泪，或以惨淡的笑容，或以公理正义的枪响。
  其实审到这份上，犯人态度端正，配合良好，人证物证完整，马上就可以认罪画押。但黄卫平心中的郁结却越来越大，他不再单一作为警官的视角，去看待这个杀人分尸的普通学生。
  他也不知道事到如今，有的事情让肖晨知道了有没有意义，又觉得作为一切孽根的开端，这些事情有必要让当事人知道。
  他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手中的物证逐一摊在桌上，那篇日记被推至肖晨面前。
  “这是林离生前的…日记本，从大一入学才开始写的，后面大多数是写王璐…只有这第一篇出现了其他人。”
黄卫平说到这里，肖晨已经明白了意思，他向前探着身，细碎的刘海遮住蓄满泪的眼，嘴唇微动着，一字一句无声地呢喃。
  肖晨看了多久日记，黄卫平就观察了多久肖晨，猜测他是反复细读心上人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语句。
  原来白月光永远都是白月光，变成了朱砂痣，那也是白月光。
  黄卫平一边唏嘘不已叹世事无常，一边又忍不住想林深。
  心悦君兮君已知，躲是躲不掉了。难不成就真的耗着？林深这倔脾气认真起来，稍微躲着他反倒差点酿成祸害，耗到朝如青丝暮成雪也未必肯放手。
  黄队长正入神，攸然听见对面肖晨颓靡地靠在椅座里喃喃自语道：“她死的前一天，我们还在街上遇见了，下了好大的雨，我刚刚买完礼物从店里出来，那是准备告白用的。一转头就看见她一个人走在雨里，我吓着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只能给她一路打伞。我当时想，现在不适合说这些，下次再把礼物拿出来。要是···要是我当时告诉她我喜欢她，她会不会为了我留下来多一点时间？”
  肖晨停顿半响，两滴晶莹从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顺着脸颊落在裤腿，难言的悲痛让他原本清亮的少年音此时不怎么发的出来：“她死了之后，我查了一个月才知道她一直被校园霸凌。可是她的社交账号上从来不流露这些。我一直都…我一直…”
  少年前言说到一半，骤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他扭曲着五官逐渐扯出一个近似宽慰的笑容：“虽然我个人不认为我有什么罪。但是挺感谢你们抓到了我的。”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一生所爱，再不能失去我的毕生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