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鹡鸰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3-03-10 16:45      字数:2467
——“郎可还记得,兴元城外中梁山,雨势倾河,是哪些人,与我一处站着?”说鹡鸰,乃说弟兄,所以烟山静夜,有柔声回应……


“不可能!”
魏无羡将风流态度一收,肃然就道:“羽书快,亦常有误,可查清了再说。”
囚而不死的人多了,谁降都不能是金子轩……这么想着,手里那凉腕子缓缓一翻,柔劲反握,蓝忘机遂问:
“这时辰快马进城,可是传的正经军牒?”
“持的三百里檄牌,经马道口正遇了知府巡城,我俩近前听得清晰,乃说蒙哥亲释金子轩,赐蜀导之名,以为使节,入苦竹劝降江枫眠……”
莫玄羽说来,一丝不乱,灯里炯炯相看。往日说降,言犹在耳……

魏无羡咬牙不语,摆手让回了。小子们消失在山路,风吹草动,沙沙儿……蓝忘机一手拉了小官人入怀:
“凝神,定心。”
“玄羽那眼神,你瞧见了?”
“嗯。”
“我晓得人心涣散,迥异以往。但不论如何,不会是金子轩……”魏无羡抬眼看郎君,便见了浅澈双眸,映灯色柔然,于是理清了才道:
“甚么忠君报国且不说了,他这个人,原也不是道学君子。说他不会,是说他的性子。在川峡这些年与之同袍,打仗自不必废话,日常,却也未曾多聊半句。毕竟,他是那个样,而我,是这样……”
“有傲气。”
“是啊,虽是高门大户娇养出来,可也高傲到骨子里,纵使落于敌手,又岂肯屈服?”
“魏婴……傲气,乃说你。”
魏无羡一时语塞,遂失笑:“所以各有些臭脾气,话不投机么?可厌他金公主似的作派,而他也一般厌我。”
“可厌是可厌,知道是知道。”
“嗯!腼颜事敌,他做不出来。蓝湛,此事蹊跷得叫人难受,仿佛我不愿他活着,但他这么样活,就像琼枝玉叶落泥涂,颠倒自甘。况还去到江叔叔跟前劝降,他是宁可死了也丢不起那脸!”
花妖儿便只听着,小官人扪心自断,总有一个去向。
“我要去苦竹隘!”
“嗯。”
“今夜三百里加急,寥寥述一个金子轩,却远不只一个金子轩,乃知他是江氏的东床娇客,一进苦竹隘,就如闭门一家亲。这时间,上下人等大约都在想,这门啊,几时就开与蒙哥。但我……我知道不是的,金子轩不是的,江叔叔、江澄,更不是!好蓝湛,我心中警作镝声一片……”
“剑门危重,久不见江氏家兵往来青居。今夜鹡鸰飞鸣,听见,是婴的情义。”
“虽则我不姓江。”
“不姓江,情有余兮。”
“就是这个话了。郎可还记得,兴元城外中梁山,雨势倾河,是哪些人,与我一处站着?”
说鹡鸰,乃说弟兄,所以烟山静夜,有柔声回应:
“记得。”
“你先回家,我自往衙署请命!”言罢,魏无羡丢开手,疾步而去。

蓝忘机并不动作,就此站到天色微白。
提灯一宿,烛芯儿早都燃尽,衙署归家的必经路,终于再见了小官人。他蹒跚回转,抱而不语。蓝忘机叹息一声,温柔抚其鬓发,发间一丝雪,昏黑掩不住……
“魏婴?”
“大将军说,挟私请战,就该拼自己的命,去是能去,不允带一兵一卒。”
此话,真挑不出半句错来,所以小官人怫郁难言……
“说起来,确是私心所至。我魏婴从军来在川峡,终也为私心,所以领兵一十三载,身后再不许有人……虚长几十岁,道理通共都晓得,也不敢怨,就是……我就是……”

他就是,一些些委屈。

蓝忘机盯着那丝白发,漠漠眼瞳,竟有华彩涣出,渐而瑰异……
其烂漫辉光,不应人间有。
静悄悄山野微明,忽的妖氛爆长!花妖儿衣袍鼓荡,一扬手,银蓝色云气自袖翻出,倏尔就卷牢了那一弯瘦腰,拔起在半空!
晨鸟惊飞,急又敛声投林……

“二哥哥恼了么?”魏无羡一般也收敛了诉说,惴然问道。
“不恼。”
“这样子大放光明,没睡的,就看见了……”
“见了就好,好教知道,魏小官人身后,尚有一个云深不知处。含光君就是你的,看这草木蕃庑,天然气机,尽抵他十都精锐。”
“……”魏无羡噎了一回,讪讪道:“那个,没让你跟……”
“唔?”
“呃咳,没让你跟这么紧,搂得腰窝儿疼……这就飞着去苦竹隘么?”
“先回家。”
云气冷冷,腰后搂的松了松,仍旧裹挟了人儿往崖角去。

回家,乃为了涂药。
莫副使前儿殷勤献的膏方子倒还常备着,膝骨儿伤,最好用的。蓝忘机放了人在榻沿,亲与他脱掉靴袜,捋起裤管儿。
“不必了,就红了些皮子,哪里就娇嫩起来?”
“跪了半宿。”
“啧,什么都知道……依我说,你也不必着急,我潜进苦竹去,先看一眼。”
看一眼……
蓝忘机就真是冷看他一眼,下手快极,不几下涂好了,揪起来强给他穿戴齐整,连人带随身兵刃,一阵风似的刮到屋外,霞色刚染了半栏杆。
“慢着!”
花妖儿不理,召剑。
“真有事儿,案上那酒袋子,花里胡哨那个,给我带上。哎你轻点,别扯坏了它,金子轩如今是别国使节的身份,见不着时,多少有个信物……”

去时,朝阳未至,长天尽头俱是霞。魏无羡绻绻低头,一看去,江河湖海都醉作了美人样,漫漫朱颜酡。
而在远离的那方,烟山云树之间,玲玲珑珑,半旧的屋。

“夷陵的宅院,原是父母留的,这一处,才是你亲手建与我。看它那个样子,比姑苏云深不知处,也不差多少吧?”
“犹胜之。”
“噫——诳语有违家训了。你家啊,规矩多,不许疾行不许闹的,与我一起玩儿,才晓得做人有这么多乐子。”
“是,与你一起才有。”
乘风御剑,最自在不过。两人随口说些闲话,散淡之间,竟也将往日从未提过之事,不经意道出。魏无羡埋脸在含光君颈侧,避了明媚朝霞:“蓝湛,你是真的爱我吧……”
“真的。”
“太好了……所以犹胜仙境。”
蓝忘机沉默良久,一侧脸吻住了。避尘迎日而去。

苦竹寨里,并无民居一类,因阵势寻之,迅速就找对了府衙所在。避尘飘然下落,魏无羡忽道:“等等……府中有客。”
原是门前停了车马。蓝忘机会意,寻到后园僻静角落,拣着一株老桂花树,才搂实了小官人,收剑停在粗枝桠。
大约都留意了前头,一方小园只堆了些柴火,也没见厨下有人过来。魏无羡摆手支使着往前再探,蓝忘机却低声道:“有一人,柴扉后。”
“杂役?”
“不,其息绵长,应有武艺在身,又混浊不清,是昏睡之人。”

木柴堆叠之后,果有一小屋,门上有链锁。魏无羡正寻撬锁之物,便见一线辉光轻划,铁锁断落无声,是已接在蓝忘机手中。
推门,魏无羡就也听到了沉沉呼吸声。微光中,地上蜷缩一人,背向门外。袍服色暗,看不清品级,腰鞓处却显见的与别不同,乃绕缠数圈的软鞭。魏无羡心中一跳,急上前查看,那鞭把触之熟悉,暗夜中仍作紫金,往日挥洒间,长鞭若有电光!

是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