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惟峥的司机在上次医院接他回别墅时候见过，只知道叫小曲，覃时上车后想找机会探听一些厉惟峥的过往，小曲笑着说关于厉总的事他不清楚，只负责接送，其他一概不知道。

　　混迹官场这些年，小曲的意思覃时怎会不明白，无可奉告就差写在脸上了，厉惟峥用人看来很是有一套，那个容易意气用事，做事喜欢蛮力，直来直去的厉惟峥早就不见了，他要面对的是在家族厮杀中顺利继承弈衡的新任总裁，是和各个政府官员关系要好的企业家，是依然可以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主宰者，从前还能仗着年少时对他的那点喜欢，此时他手里还有什么呢？或许只有仇恨吧，恨他不告而别，恨他到最后都在利用。

　　吃饭的地方在近郊，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比起绿意商业气息浓重的氛围，这里更像是私宅，院落里大片的木槿，被灯光站着不同于白日，略显羞涩。司机将覃时引导至大门口便退了回去，服务员听到厉总名字，带着覃时穿过重重院落，才到了最里间的大厅。

　　厉惟峥看见覃时，起身迎了出来，揽着他的肩头一起往里走，边走边介绍道

　　“邱市长，覃时来了，咱们入席吧”

　　这个厅名叫霁影厅，在整个餐厅最里面。外间是一圈中式沙发，再往里走才是用餐的地方，覃时看到邱市长带着秘书，国土资源局的郝主任，以及招商局的秦局长，有覃时的老领导也有覃时的现领导，覃时勾着身子等他们全部落座，才在门口上菜的位置坐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的招牌假笑，配上宽大的眼镜，很好的将自己掩藏起来。

　　厉惟峥今天带的助理覃时没见过，不是上次那个小男生，而是比他们都要年长一些的女性，没有浓妆艳抹却气质出众，笑起来干净利落，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厉惟峥在招待邱市长，她就忙着和其他几位领导寒暄，知识面渊博到覃时都自惭形秽，这再一次刷新了覃时对厉惟峥的认知，司机懂事不说废话，助理冷静睿智年纪在厉惟峥之上，出了什么紧急情况，他相信这位助理一定会很好的处理，厉惟峥真的比五年前变了太多。

　　“覃主任吧，厉总平日总提起你这个老同学，说你们在高中就是关系最好的，这次厉总决定在G市投建，很大原因是因为您在这吧”助理叫伍媚，声音说不出的醉人却不媚俗。

　　覃时依然笑着摆手，心里却越发不安，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这番说辞真不真不重要，领导信不信才是重要的。那厉惟峥是想表达什么呢？

　　“厉总，原来你和小覃是同学啊，上周来局里开会，可没听小覃提起过。”秦局长是个爽快人，骂人厉害，私下却对覃时很关照。他欣赏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对于那种混日子的小青年见了难免唠叨。

　　“秦局，我和覃时之前有些误会，现在才算解开，今天也是借这个机会跟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厉惟峥适时出面解围，覃时这会如坐针毡，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求助。

　　坐在首位的邱副市长一直挂着温和的笑，覃时凑齐这一桌人，得用多少人脉才能做到，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无论人际还是财富，厉惟峥一直都轻松的凌驾在他之上，不是他通过什么努力就能做到的，他不是不平，只是不甘。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连邱市长都喝了，其他人绝不会仗着各种三高各种体检报告说辞不喝，唯独覃时，厉惟峥不让他喝，身前却放着两个酒杯，每次举杯也都是两杯一起下肚，美其名曰，老同学因为他摔伤了，他得赔罪。

　　酒过半，气氛逐渐活络起来，厉惟峥拉着邱市长的衣袖，像个晚辈一样虚心求教，时而皱起的眉头似乎真的遇到什么困难，邱市长干枯有力的手覆在厉惟峥手背上，轻轻拍着。覃时坐的远听不清，专心当个绿叶，所以听到邱市长唤他过去时候，他有些犹豫是否在叫他，紧接着邱市长秘书来到他身边，要和他换个位置，覃时这才坐了过去。

　　除了覃时，都喝了不少，邱市长眼里布满血丝，他记得早些年就不太喝酒了，今天厉惟峥的局重要至此吗？

　　“小覃，厉总刚来咱们市，对相关政策还不太了解，你几乎各个区都待过，这些天就多和厉总接触，弈衡给G市带来的影响和效益，我不说你也知道多重要。不必忌讳你俩这私人关系，各个区想要招商，各凭本事，你别有负担”

　　覃时哪里来的负担，徐庆春他是没放在眼里，可G市多的是地方，不选开发区也还有其他区，倒是勾起他的战斗欲。

　　架着厉惟峥往外走，覃时也没想明白今晚叫他的目的，饭局结束也没任何关键信息可以捕捉。厉惟峥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半个身子倚着覃时，两人走路都有些踉跄，伍媚走在前面准备去开车门，等覃时托着厉惟峥上了车，整个人也被厉惟峥拉着坐进后排。

　　“伍助理，先送厉总回去吧，我和厉总一起下车再自己打车回，我没喝酒”覃时掩饰着尴尬，手被厉惟峥紧紧抓着，伍媚和司机坐在前排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小曲，先送媚姐回去，承承还等着呢，然后送我和覃主任回那塞湾”厉惟峥说这话又不像喝多了，思维清晰，完全不是刚才路都走不了的样子。

　　小曲点头答应着，伍媚没有推拒只是和覃时也开玩笑说道，以后跟着厉总喊他媚姐。路上厉惟峥没再作妖，只是抓着他的手不放，直到家门口。

　　早上才从这里离开，此时又回来，覃时还没来得及感慨，厉惟峥就自己走下车，让小曲直接回去了，看来今晚厉惟峥是没打算让他离开。

　　“没醉就自己上去吧，我自己打车回”

　　覃时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这样算什么呢，不断的拉拢靠近又各怀心事，五年前便是如此，五年后还是这样的状态，真的累了，连假装都不想。

　　“覃时，想知道我此次接近你的目的，去笼子里等我”

　　这次没等覃时，厉惟峥踉跄着步子进了门，或许真的喝多了，别人一杯他两杯，还是厉惟峥说过很多年不喝酒的前提下，覃时在门口犹豫了五分钟还是转身走了进去，无论是不是厉惟峥的激将法，都成功了。

　　笼子里？这是个具象的词，他还穿着白日的工作制服，藏蓝色的面包服，黑色的西裤以及黑色皮鞋，里面的白衬衫没打领带。覃时脱掉外套和皮鞋，便钻了进去，以前笼子可以是睡觉的地方，可以是捆束的场所，更可以是欢爱的道具，他不知道此时该在里面做出什么姿势，只是抱着膝盖蹲在里面，一点也不想猜厉惟峥的心。

　　厉惟峥过了很久才来，应该洗了个澡，头发不像往常利落的整理在脑后，湿漉漉的碎发搭在额前，看不清眉眼，加上舒适的棉质睡衣，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覃时蹲在里面实在是太乖，像是抚平了棱角只想被摸头的荔枝，尽管穿着成熟稳重，却能感觉到内里依然松软可口，厉惟峥蹲下身伸手在覃时头上抚摸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这段时间全部用来猜测我的意图，过的很辛苦吧”

　　像刺猬一样总是自我防御的人，最见不得温柔以待，他不知道这句关心的背后蕴藏了什么信息，却被单纯的抚慰弄湿了眼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互相猜忌的呢，我回想了下，可能从刚在一起时候便是如此。覃时，你一直都没变，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完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始终如一”

　　覃时防备的看着厉惟峥，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与他牵绊最深的人，话不好听却是事实，无法反驳。

　　“这次来G市，一半是因为你，一半是为了我自己，在G市为自己铺路不是这一两年才开始的，所以你不必惊讶。至于我们的旧账，我一定会算，但也会是明算，你不用担心会影响你的仕途，我还没卑劣到用你最在意的东西威胁你，你知道的我始终做不到你那样心狠”

　　厉惟峥的手没放下来，仍旧细细摩挲着覃时又硬又厚的发茬，老人说头发粗硬的人性子执拗，可覃时并不执拗，只是捂不热。他能说的都说了，覃时一定听得懂，不止覃时累了，厉惟峥也累，和韦桐华斗争累，在奕衡和一大家子没人性的长辈厮杀累，和政府官员打交道更累，他不想和覃时再来回猜忌，那样他会觉得人生没有一丁点意义。

　　“怎么明算”

　　覃时关注的点永远都是先铲除不利己的那面，再算计利己的得失，厉惟峥苦笑一声，指节抬起覃时的下巴，戏谑道

　　“重新给我当狗，我会和你签协议，覃时，你敢吗”

　　下巴被禁锢，厉惟峥的呼吸近在咫尺，洗漱过也无法忽视的酒气直直钻进覃时的鼻腔，明知是协议是陷阱，可靠近厉惟峥的真实触觉依然足够诱惑，五年来无处排解的孤独在此时全数迸发，他需要厉惟峥的身体，气味，命令的口吻，肢体的接触，覃时下巴尽量放松，保持被厉惟峥稳稳拿捏的状态，小声开口

　　“我愿意”

　　是愿意，不是敢，底气依然是厉惟峥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