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轮胎刹车声，惊悚的尖叫声，满地的骇人的鲜血，躺在马路中央、血泊中的母亲。

“李程秀！程秀！李程秀！”医院一楼急诊室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单腿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另一个面色憔悴身形清瘦的男子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的行为。

邵群身上的白衬衫被血液浸染，他却毫不在意的紧紧将李程秀拥入怀里。

他用双手捧住李程秀冰凉的毫无血色的脸蛋，一声又一声的叫他，“看着我，程秀，看着我，没事了，没事了...”

李程秀的双眸慢慢的回神，他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是在梦里。

“我在这，不怕，我在这呢。”

“邵...群...”他的声音嘶哑的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辆车好快，我没抓住，我没抓住她，她向我伸手了，我没抓住...”

“好了，不是你的错，程秀，那不是你的错。”

邵群心痛如刀绞，在接到电话赶来的路上每一分钟都在后悔早上没有陪李程秀上去，他明知道的，明知道那份检查结果的，是他的自负害得李程秀独自承担了这一切后果。

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到达医院门口的那一幕，女人疯了一般的冲向车流湍急的马路，李程秀面色苍白的紧追上去，在一辆轿车飞驰驶来的瞬间，女人突然转身将李程秀狠狠推了回去。

马路上车流逐渐停缓，在一片尖叫和汽车的鸣笛声中，躺在血泊中的女人侧着头看着魂不守舍的李程秀，还有他身后急匆匆赶来的自己，竟像是彻底解脱了一般，含着笑容闭上了双眼。

急诊室的灯光熄灭的仓促，宣判了死亡的结局。

李程秀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梦里给他讲故事给他掖被角的母亲突然被人夺了神舍，咬牙切齿的跟他说那一切不过都是假象，打从一开始，打从父亲离开他们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从未想过再活。

父亲的离开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母亲整日郁郁寡欢，把所有责任和怒火全归咎于李程秀身上，她酗酒如命，直到在李程秀的哭喊声中被送进了医院。

那一年李程秀参加高考。

他放弃了入学，将耀眼的印着大学字样的录取通知书压到床底，然后背着书包沿着街一家一家的寻找能赚钱的工作。

亲戚讴不过他的纠缠和哀求，借了部分钱支撑母亲的治疗，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母亲是从哪天起突然恢复些清醒开始配合治疗。

在邵群的调查中，那天是父亲找到母亲要钱的第一天。

李程秀猜，母亲一定是恨极了自己，她毫不犹豫的在他和父亲之间选择了那个背叛过她的人，一如当年父亲与母亲离婚时，没有人选择自己一样。

哀乐奏起，木质棺材被人抬起，他头上戴着白布跟在队伍最前面，却不同身后低着头强装哭喊的亲戚一样，像个麻木的人偶，没了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全部的情感。

一路颠簸，四姑带着家人过来跟他说路上颠得难受，匆匆告别，头上戴着白布的又只剩下了李程秀一个。

他看着棺材被抬进火葬场，想着等母亲变成一个小盒子之后，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一股热流徒然从手指传入身体，邵群穿了一身黑色，右手紧紧包裹着他的手站在他的左侧。

他告诉自己，并不是没人选择他，还有邵群。

眼泪从红肿的眼眶中滑落，还未从脸颊滑落便被邵群的指腹拭走。

邵群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医院，火葬场，老家，还有监狱。

李程秀的父亲双手被铐在桌上，却仍激动的坐不住，破口喊着李程秀，求他给自己请律师，给自己保释，给自己减刑。

李程秀手抖得拿不住听筒，邵群替他接下来扣在座机上，回去的路上邵群贴着他的耳朵问他需不需要律师，他什么都可以帮忙，只要李程秀想要。

李程秀扭头看向他，像破碎的被人欺负的小猫一样，缩在他的怀里，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处完好，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但他是笑着的，摇头说不想要，凑上去亲邵群温暖的嘴唇，安静的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全身放松的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只想要你，只要你。”

李程秀想，也不完全是糟糕的，因为他遇到了邵群。

而邵群选择了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