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pa

　　偶尔有这种时候，周围的噪杂声消失殆尽，只留下朴灿烈擦亮打火机的声音。他正在经历人生中的失意时刻：身为明星选手，因为商业价值太大被按在直播间跟商业活动，没有训练赛、没有首发，代替他的是强悍异常的怪物新人。今晚是战队沉寂两个赛季再次捧起奖杯的纪念性夜晚，喜悦与庆祝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包间，唯独流水一般自然地路过他。

　　短暂的静默后所有人回归聊天与进食。耳畔又吵闹起来，朴灿烈盯着跃动的火苗发呆。从前没有人不爱他、没有人不把他当回事。曾经配合默契的队友也能在磨合下跟新人成为最佳拍档，提起战队名时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也不再是“选手朴灿烈所在的队伍”——有人已经渐渐取代他成为新的象征。世界是这样越过他向前；世界只为他短暂沉默。

　　有人好戏开场，有人落下帷幕。

　　他才24岁，已经算是老将。16岁开始打比赛，已经走过了8年。摆在他眼前的所有选项里，或许最好的选择是继续利用自己优越的外貌条件接广告、跑商务、趁“朴灿烈”这个名字还有热度的时候努力直播多捞金。不再回归赛场，不让人发现他不复巅峰期的游戏水平，保留最后的体面。

　　可是自己甘心吗?朴灿烈捏捏喉结，不敢扪心自问。他此刻认为包间的空调太暖、或是跟新进战队的小孩没有共同话题。周围的人们畅聊着，胆子大些的后辈会给他递过来一些话头，他笑着接过，偶尔回一两句。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喝着饮品，连食欲也不太有。

　　目光扫过长桌另一端的人，是那位新的象征。朴灿烈对他没有敌意，代替自己的人总归会出现，而他无论是谁。那男孩在跟同辈们的交谈里显得十分愉快，笑眼弯着，嘴角翘着。朴灿烈在发现男孩在室内还围着围巾，羽绒服也好好穿在身上时，更感觉到热。他起身走出包间，有点犯烟瘾。

　　已经是严冬，夜里飘起大雪。朴灿烈在路边找了条长椅，随意扫了扫椅面的积雪就坐下点烟，火苗把黑夜点亮一瞬，变成他烟尾上一点隐约闪动的光斑。寒风让他发热的面颊凉下来，他这才舒服一点。

　　这条街上没有路灯，行人也是廖廖。阻止这片空间陷入黑暗的除了远处店铺的灯光，就只剩下朴灿烈手中的香烟。独处的雪夜适合思考，他从肺里吐出一口白雾，还是很逃避去想自己的未来。想打比赛要转会……留在这个战队虽然没比赛打但目前收入还算可观……向前充满坎坷的梦想跟平稳没有生机的现在，要作何取舍呢。

　　朴灿烈摩挲起自己食指指根上的疤，这属于他犹豫不决时的习惯动作。那是一块烟头烫的疤。

　　雪被踩碎的声音很特别，有人来了。层层叠叠裹着围巾羽绒服的人还是不住吸鼻子，在打哆嗦。黑夜里他的眼睛反射着远处的光亮，成为新的光点。朴灿烈抬头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

　　“哟。怪物新人。”

　　边伯贤摘下他左手的露指手套，用来扫掉长椅另一端的积雪，然后把手跟手套都揣回口袋，坐在朴灿烈身边。

　　“灿烈哥。”边伯贤的声音夹在沉闷的风雪声里仍然脆生生的，只带了一点点鼻音，“不觉得有点孤单吗。”

　　替代前辈的后辈跟被替代的前辈之间，关系并不如外界猜测的那般剑拔弩张。甚至有时他们还会单独一起吃饭。

　　边伯贤看着抽烟的人，他指尖燃尽的烟灰正跟灰白色碎屑般的雪一起落下。

　　“孤单不算什么的。”朴灿烈掸了掸烟灰，侧目看边伯贤，“好吧，对19岁的小男孩来说，没有人陪可能是天大的事情。”

　　边伯贤的耳尖冻得通红，没有回话。他伸出手揉搓自己冰凉的耳廓。朴灿烈盯了一会儿，把烟叼在嘴里，取下戴得热乎的针织帽，碰开他捂住耳朵的手。短暂的相触让朴灿烈察觉到边伯贤指尖的冰凉，他把帽子戴在边伯贤头上，仔细地盖住耳朵。

　　朴灿烈发现脸蛋尖尖小小的人，耳朵却是圆圆大大的，很有福相。如同他们之间事实上不算尴尬的关系，很多时候，万事万物的真实面貌与大多数人所设想的不同。

　　他揪出边伯贤凉透的手，这小子把擦过雪后湿透手套也塞进口袋，又把手揣进去，手不凉才有鬼。朴灿烈握住他的手，带进自己暖热的口袋。

　　“要出来陪我卖冻就坐近点吧。”

　　朴灿烈掐灭烟。

　　他能感觉到边伯贤变得不自在，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抓住的手是纤细的，在有些不安地乱动。就在朴灿烈以为边伯贤要抽手回去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滑进他指尖的间隙，十指紧握，扣住了他的手。边伯贤就着握紧的手坐近了一步，现在他们大腿贴着大腿，靠得十分近了。

　　边伯贤自下而上看向朴灿烈，脸颊微红。朴灿烈顶着摘下帽子后随意拨弄的乱发仍然俊朗非凡。边伯贤的心咚咚跳着，昏暗的环境没能把他的视线变得暧昧不清，他的眼神很直接，话语也是直言不讳。他打探朴灿烈的情史。

　　“哥。我听俱乐部的人说你谈过男生，这是真的吗。”

　　朴灿烈微怔，前任带给他的感情体验并不好。他上一秒还在对他们之间稍许暧昧的氛围有些期待，下一秒便对边伯贤刺探他的隐私感到不满。

　　原来只是来要八卦的。

　　朴灿烈有意让跟他牵着手的男孩难堪，于是语气生硬地开口：“是要跟哥在这样下着雪的日子谈心吗，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无关紧要的人最适合谈心呢。”

　　毕竟无关紧要的人最适合谈心。

　　边伯贤被这句话刺得垂下眼睛，小声地重复了一句“无关紧要”。

　　朴灿烈见状已经觉得心软，他从来不是刻薄的人，只是好脾气的人也有底线。但对边伯贤散发完不悦之后他又开始后悔，这显得他还没从上一段感情中抽身，还无法云淡风轻，这不是他想要的。

　　边伯贤的大拇指正搭在朴灿烈食指的疤上，朴灿烈盯住他的眼睛，说：“就是这个位置，你摸到我的疤了吗。那是他留下的。”

　　边伯贤这才触电般想收回手，他终于惊慌起来，连声道歉，自觉太过失礼。朴灿烈反倒平静下来，扣紧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长长短短地说起话。

　　“那是非常自私的一个人。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过他。”

　　“现在回想的话……他大概也没有爱过我，只是需要人陪。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他还是某个娱乐公司的练习生，不确定未来能不能出道的日子里，都是我在陪着他。”

　　“他说如果不能出道就完蛋了，他是不被关注就难以活下去的人。那个时候我风头正盛，我说如果不能出道就去当个小网红吧，就说是电竞选手朴灿烈的男朋友，一定会有人关注你的。”

　　边伯贤静静地听着，他听过一些人的爆料，大约知道那个人是谁。

　　“后来他就要出道了。这不奇怪，他是漂亮的男孩子，声音也好听。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唱起歌来像水牛犁了两里地。我常常为此感到担心。”

　　他跟边伯贤都笑。

　　朴灿烈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飘雪一样轻轻落在边伯贤的鼻尖：“他确定出道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抱着被子做。结束之后他提了分手，当着我的面删光了我手机里所有关于他的照片，相互拉黑了我们所有社交账号。他凭什么?他要从我的世界离开就离开，凭什么连我珍贵的回忆也删去?”

　　“一面摆出要跟我断个干净的姿态，一面又用烟头在我手指上留下疤痕。被烫熟的肉泛白，很快就流血了。”朴灿烈对边伯贤又凑近了些，眼里是无法抹去的受伤与难以置信，“边伯贤，他甚至不问我疼不疼。一句都没问。”

　　边伯贤事先没有想到朴灿烈会说这么多。他的感情随着朴灿烈的描述而波动。在朴灿烈说他如何爱前男友，对他是怎样的好时他心中酸涩，只感到无比的嫉妒；而在朴灿烈因为爱了不好的人而受伤时，他又涌出许多情感，无法轻易概括。他想说如果是他，他不会让朴灿烈痛苦，如果他也能参与朴灿烈的十八九岁——他不会让他爱上别人。如果他们是同龄人。

　　朴灿烈近距离看着边伯贤闪动的双眼，只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是你的话，你是这样自私无情的人吗?

　　或许自私不会是简单的坏事。每当犹豫不决，他会想起那个已经离开他生活的人。提醒他要学着自私一点，伤害别人也罢，只做利于前程的选择。

　　——可是边伯贤看起来有话想说。这个小他五岁的，来势汹汹的后辈。冠着怪物新人的名号却是个于他而言娇小可爱的人，明明从头到脚都很合心意，哪怕顶替了他的位置，他至少该摆摆前辈架子让新人不能过得太舒服。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竖起敌意。

　　边伯贤心里计划的表白不该在这种时刻。他追出来原本也只是想问朴灿烈这个转会期会不会离开。可是话到嘴边总是转弯，眼前的人一举一动都拉扯他的情绪。他早就在网络上找了无数遍他跟他前任的过往，他甚至可能比朴灿烈本人还熟悉更多细节，然而这样紧握双手的夜晚难以复刻，听到我的告白他会松开手吗?因为焦急的想要更近一步的心情所以不知礼数，他今晚越界太多，他该适当收敛。

　　可眼下他已然坠入爱河。如果眼前这个人点头，那他就能成为他新的主人。他不加修饰就天然帅气的脸庞、他创造的所有传说、他脆弱的样子和他的伤口……如果他点头，这些全部都会属于他。

　　这些对于边伯贤来说几乎是天大的诱惑，可另一边是他再怎么样也不想被松开的手。他不想被拒绝，他不想这个雪夜遗憾收场。

　　边伯贤深呼吸，眼睑颤动。他侧了半个身子面向朴灿烈，用戴着露指手套放在口袋里也没捂热的右手去找朴灿烈的左手，他把朴灿烈两只手都握住了。还是害怕最后会被甩开。边伯贤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音节。

　　“灿烈哥，你说无关紧要的人最适合谈心，是因为这个才向我说这么多的吗?”

　　边伯贤的左手被朴灿烈握的出汗，右手的指尖却还是凉的。碰到的时候朴灿烈一惊，才发现他原来是这样体寒的人。他就这样看着这位后辈，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边伯贤现在已经感受不到冷了，跟朴灿烈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在他身上产生热量。他的心跳快到让他头晕目眩；朴灿烈的针织帽让他的耳垂也烧起来；他戴他的帽子看起来可爱吗?足够打动他吗?边伯贤闭了闭眼睛，咬紧了唇。用颤抖的、委屈的、慌乱的、欢欣的声线——

　　“哥哥，可是无关紧要的人会追着你从暖和的房间里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