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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白】有凤来仪   作者:花澈御酒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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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


1.
月明星稀,薄雾四起,绵延的衡山脚下,早该归于沉寂的宫殿内依旧灯火通明。烛火摇曳,映照着一个个朱红色的木箱,来来往往的宫人清点着明日祈福所需的物品,生怕错漏了一件老祖宗的传统之物,冒犯了前来赐福的凤君,又要在连年大旱中苦苦挣扎。
这是大旱的第三个年头了,从十多年前开始,原本风调雨顺的国家风云骤变,旱涝交替,百业萧条,生灵涂炭,国运衰微。前来赐福的仙君每年都如期而至,国家的灾难却愈演愈烈,无力的凡人苦求上天,只期一个丰年。
在亮如白昼的宫殿外,是如毒液般浓稠的黑,沉沉压着大地,流淌过每一片绿叶,掩盖着其中什么东西窜过的声响,混着低沉嘶哑的笑,仿佛潜蛇滑过落叶,留下一股黏腻冰凉:
“主人,一切准备妥当,明日凤君一到,定能将他捉拿,从那时起,主人您就是这天地的主宰了。”



第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祈福之日,全城子民身着最华丽的服饰,互相搀扶着来到祭坛。贡品堆满了坛前,台下却隐隐有面黄肌瘦之人。
众人在一国之主的带领下,为上天献上贡品,行了大礼,做好一切迎接凤君的准备,诉说着连年的苦楚与遥远的期盼,一时间天地静默,长风呼啸。
不多时,天边忽而闪出一束金光,为群山镀上一道金边,山尖仿佛着了火,逐渐绵延开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百姓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前来的神鸟,人群中却哀声四起。与百姓一同躁动的还有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在金光乍现一瞬间,树顶猛烈摇晃,似乎有什么东西借力腾空而起。
山河间的所有颜色都暗淡了,漫天的金光笼罩了整个大地,带着炽烈的热度不容抵抗地强压而下。在光团的中心,展翅的风鸟俯视着干涸的大地,亮到发白的尾羽扫过翘起的檐角,留下散落的光点,拉出漫天弥散的光雾。
凤鸟降临,恩赐大地,掠过山峰棱角,播撒珍稀玉露,除去战争病痛,抚愈人间断离,佑国泰民安,保山河无恙。
凤鸟展翅翱翔,太阳也敛去光辉,高鸣声中似有不解与悲痛,象征祥和昌盛的柔光铺了满地,如梦似幻。
有凤来仪。

全城子民齐声呼叫,白凤高唳,低低翱翔过残破的城墙,留下碎碎的白光。白凤转过边缘,却在扭身的一瞬间发出痛苦的鸣叫,一道红光闪过,低垂的尾羽根根竖起,刹那间漫天白光断裂扭曲,绞作云雾般的一团,鲜血淌过雪白的尾羽,不知何时白凤腰间多了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痛苦的鸣叫九转天地,白凤脱力向下俯冲,挣扎着撞碎了朱红的城墙,落地的瞬间,曲起的利爪化作银白的长靴,尾羽变为带血的衣衫,光芒四溢的白凤跌落在地,化为白衣的仙君,凌乱的白发下一双眸子冰凉冷峻,由于剧痛皱起眉头,双手撑地重新站起来,还未等站稳,两手手腕便闪过一道红光,接着一根金色锁链现行,锁链的另一端,在不远处残破的城墙上,勾起唇角的飞衡将军手中。
飞衡是南边的山神,保佑着一方水土,守护城中子民,同为天神,白凤自然是认识,可眼下这种情况实在出乎意料。
“飞衡将军这是作甚?”
白凤扫一眼腕上的锁链,凉凉开口。
飞衡跳下残垣,黑着脸走过来,摇了摇手中锁链,得逞地一笑,张开了嘴刚要开口,却忽见远方密林深处腾起一道紫黑的雾气,虽不知是何物,但绝不是祥瑞之兆。
飞衡咽下未出口的字,抓住不满的凤君便腾空而起,不一会儿就飞到了天边。密林内的雾气中发出一声怒吼,树叶震落了满地,百鸟腾空逃窜。
赶来的百姓到时,只见天边一白一红的霞光,城墙的碎石下白色的羽毛光泽暗淡,寓示着所属者的狼狈不堪。全城子民见状伏地痛哭,对来年的生活充满了绝望,国君眼中是空洞的深沉。



2.
凤君一路被人捏着后颈擎着腰,寒风刮在脸上,本就受伤的凤君眯起了眼,不知道在云雾中飞了多久,终于脚下踩实在了,抬眼环视周围,分明是一个洞穴。
凤君被推了一把跌在墙上,锁链另一头“咔哒”一声融入石壁,脚腕也被有灵性的树藤缠住,此时当真是寸步难移了。
“李白是吧?”
飞衡终于开口,一步步走过来,凤君李白撩起眼皮与飞衡对视,最后竟是眉目如星的俊美将军先移开了目光。
李白有些不悦,自己好歹是个有地位的神仙,任谁见了不恭敬称一声“凤君”,能直接叫名字的,也只有天神和那武林仙君。而飞衡一上来就直呼名讳,李白对这大将军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垂下眉眼不答。
飞衡见状也不恼,随意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了。
“飞衡将军韩信,你应当是听过的。”
李白轻叹一口气,觉得这飞衡的废话实在是多,迟迟不进入正题,于是看也不看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虽然不知道韩信为何要伤了自己,还带到这种地方来囚禁,但李白能感受到韩信并不是想置他于死地,而且凤君被攻击一事很快就会传往天界,最后天兵天将来到这衡山,遭殃的自然不是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除了受点伤和自由受限之外,也没有别的损失,倒是这韩信日后可能不会好过。如此一来李白更加不屑,任由韩信皱眉挤到他身边,不料温热的手触上自己微凉的皮肉,下巴被捏起。


——


在碎石滚落的悬崖下,一片黑雾便是所有,深渊里没有一丝光亮,连一只活物也不见,坚硬的土石都有些脆了,一触即碎。
蛇尾的魔物暴怒不已,一时间风暴四起,手下的人个个发颤,微恐自己被东皇太一捏碎,随着狂暴的风浪尸骨无存。
“主人,我们分明已经准备好了,谁知那飞衡将军会插进来一脚,在我们之前劫走了神鸟!但飞衡打伤了他,也不像是一伙儿的,小的也十分疑惑,请主人息怒,从长计议。”
东皇太一发出一声粗喘:“我不管他飞衡是何用意,但凤君,一定要给我抓回来!”
属下齐齐跪地领命。

东皇太一阖眸低吟:
“一千年前战败之后,我千辛万苦才得以复活,从那时起,更要靠吞噬山河日月来长存,这世间的精气十多年来已经被吸收殆尽,唯有得了永生赐福的凤君,我才能拥有无穷的力量,获得永生,成为这世间主宰!”


——


毛茸茸的松鼠在枝头间跳动,水珠一连串落下,凤君被禁足已有三日了。山洞内比外面昏暗些许,飞舞的萤火虫决定着哪一片能得到光的恩赐。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克扣给人们的福报和恩赐。”
李白的语气中带了些烦躁,这三天内,这句话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而得到的回答也一模一样。
“那为何这凡间的生活一年不如一年,民不聊生,连我这山间的野味都少了许多。”
李白闭眼不再争论,听着火舌舔过动物皮肉的噼啪声,洞内温度有所上升,韩信这是又在烤野味吃,今日运气不太好,只打到两只兔子。
第一天李白就问过,神仙不需要进食,为何韩信还要残害生灵,后者挑眉将一条烤鱼递到李白面前,不屑一顾地说这是一种享受,还美其名曰保持生态平衡,不能让某些动物繁殖过剩。李白闻言又扭过头数洞口滴落的水珠去了。
“你快些承认错误,然后我们直接去找天神理论,这么简单的事情,偏要大动干戈惊动天兵天将,多划不来啊。”
见李白不答,韩信又接着道:“我脚下的子民过得这么苦,我不可能撒手不管,直接去找天神他老人家也不会理我,那我只能把你请来了,毕竟除了你,还有谁能管控这山川兴衰福报呢?”
韩信这十多年已经见惯了百姓们叫苦连天的模样,百姓们每年向凤君祈福,国势却日渐衰败,而淳朴的人们还自责是不是给凤君的供奉不够,反而添置了更多的供奉物品。于是天下气运不断衰微,供奉的物品却更加珍稀,百姓生活艰苦,却要把自己都享用不了的东西供奉给不是很需要的凤君。
飞衡作为一方之神痛心疾首,实在不忍看百姓受此劫难,于是不顾犯了天条也要把这凤君抓来问问,是否是他克扣了恩赐,为何人民会这般穷苦。
“这些是归我管没错,但我有什么理由克扣福报,我也享用不了啊。”
李白说完不自觉舔舔唇,韩信在他眼前吃了三天野味,且那副陶醉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弄得一向无欲无求的凤君也有了几分食欲,不是饿,单纯是馋。
韩信也见到了他的小动作,勾唇一笑直接坐到李白身边来吃了。
“说不说啊?嗯?说了就赏你一条兔腿,让你吃饱了再去领罚。”
李白看着伸过来的烤肉,腾腾的热气直接扑到脸上,第一次体会到野味的魅力,也是第一次没有嫌弃地扭过身子。


3.
距离李白被抓来已经七日,韩信还是没有问出什么,七日前的伤已经自愈。李白每日的生活便是在洞里数水珠,数蘑菇,看着松鼠抢食,时不时用法术逗一下他们,并且享受着韩信带回来的山泉水和野味。
李白没有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但韩信还是把本来不需要的泉水和野味分给了他,李白猜韩信可能想硬的不行来软的,想要慢慢感化他,李白对此欣然接受,毕竟自己只要在这几块石头中间等着享用就好了,而韩信的手艺还真不错,是让李白小小惊讶了一番的程度。
而韩信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李白去山里。韩信作为山神,是要去人间除捣乱的精怪的,还要庇护山中行进的游人,顺带打野味。自己走远了怕李白逃跑便硬要带在身边,最后拉着李白在衡山转了个遍。李白知道这锁链乃是特殊材料所制,除了韩信自己,就算盘古开天辟地的斧子也砍不开,根本不可能逃跑,但又懒得与韩信理论,只与风雅仙家结交的李白根本猜不到在山里乱窜的飞衡会说什么奇怪的话来堵他的嘴。
一开始李白不愿意出去,毕竟被人牵着锁链出去实在太难看,最终韩信使了个小小的法术,让锁链隐形了,李白这才肯跟着走,肉眼看不出来,但两人始终连在一起。
今日韩信又带李白来到了一条溪边,正逢鱼儿肥美的季节,清澈的溪水奏出欢快的曲调,飞衡卷起裤脚,变了个钢叉便下水抓鱼了。韩信就是这样,明明勾勾手指鱼就会自己跳到篮子里,却还要亲自下水累一身汗。
李白习惯了韩信这样“多此一举”,便也不再过问,径自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水面没过脚踝,一阵冰凉舒爽从脚心升腾上来,李白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眯着眼睛仰起头晒太阳。
韩信鲜少见李白这幅舒适的样子,暖暖的阳光披在身上,洁白的皮肤甚至有些晃眼,雪白的长发披散,溪水沾湿了衣角,像天山的雪神,与这溪边盎然的生意格格不入。
不,不是与这山格格不入,高洁超脱的凤鸟与整个世间都不相交融,是雪山最顶峰的那一捧雪,冰冷洁白,没人够得着。冰雪理应是怕火,但相传凤鸟又能浴火重生,甚是奇妙。
韩信看着李白走了神,直到叉子下的鱼蹦了他一身水才回过神来。
自己这边手忙脚乱,李白却仿佛在无人之境,淡漠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韩信不喜欢他这副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其实从李白被抓回来后没有露出任何或恐惧或愤恨的神态开始,韩信就已经不太舒服了。
这天下可没人能无视战功赫赫的飞衡将军,李白也不例外。
于是韩信从河底随手拿了一块石头朝李白扔过去,巴掌大的石头飞速旋转着靠近,却在离李白一臂的地方忽的变成碎石散开了,李白虽然被限制了行动,但法力还在,对付韩信幼稚的举动根本不用睁眼。
韩信扔了好几次,李白都一动不动,只有当小鱼儿游过脚底时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韩信自讨没趣,伸手从水底捞了一把泥扔过去,这次的泥也没能碰到李白,但后者却肉眼可见地错身躲了一下。
韩信眼睛一眯,李白终于有反应了。他早该想到的,李白这样从头白到脚的人,想必是不太喜欢脏东西的吧,比如说:泥。
这么多天过去,韩信好像终于发现了李白的一个不算弱点的地方,于是一时来了劲,伸手挖了好几块泥朝李白扔过去,连续几次后成功把李白气的站起来躲到了树荫下,而自己脚下的水已经满是污泥,浑浊不堪。
李白嫌弃地拍了拍什么也没沾到的衣袖,也不穿鞋,就在盘曲的树根上坐下了,看见韩信捞了半天也没抓到鱼,估计是刚刚把鱼给吓跑了,于是淌着水向下游走去,找一个有鱼的地方。李白看韩信自作自受着实有趣,不自觉笑了起来,只是浅浅勾起唇角,却是在冰山上凿了一道裂痕,温暖的溪水满溢。
韩信很快就走远了,只剩下一个点,估计是觉得先前太幼稚,面子上挂不住,也没有喊李白,自己越走越远。
李白终于有一刻韩信不在身边,乐得自在,指尖转了几圈,冒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像是羽毛又像云雾,隐隐可见一只凤鸟的形状,毛茸茸地立在指尖。
这是“幻羽”,一般是李白用来报信的,能将李白的意识传达出去,也可以化作各种形状,但李白没那个闲心变来变去,始终就是一只初始小凤鸟。
李白捧着幻羽玩,却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劲,全身开始疲劳,手腕还隐隐作痛,李白这才低下头仔细查看,却发现本该隐形的锁链位置闪着金光,而那刺痛便是从这里传出来,且随着时间推移,痛感愈演愈烈,李白不由皱起眉头朝韩信的方向看去,而飞衡早已不见踪影。
李白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这锁链想来是远离韩信之后就会带来痛感,折磨人的同时韩信又能知道在哪,离得越远痛感越强,任什么人都不容易逃脱。
而此刻李白已经深深皱起了眉,不知道这贪玩的将军去了哪里。李白握住手腕,闭上眼睛缓解刺痛。

李白意识到,韩信一定要把他带出来不是怕他跑了,而是怕他疼。

想到此处李白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指尖一挑把幻羽送了出去,传信让韩信快些回来。

此刻韩信终于找到了鱼群,正布置陷阱,一抬头便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凤鸟飞过来,说不清是云还是羽,直直撞到自己眉心便消失不见了,只感觉那处一凉。
韩信正纳闷,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该回去了。
韩信拿着手里活蹦乱跳的鱼,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又摸了摸凉凉的额头,似乎反应过来了,看那东西的形状八成是李白送来的,这是李白在让他回去。
韩信哼了一声,也不管只有自己听得见,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但这是少见的李白向他提出要求,如果韩信不回去,那李白会不会生气?
韩信叹了一口气,堂堂飞衡大将军居然到了祈求李白生气的程度,但他真的很想看看,李白如果生气了是什么样。
于是韩信开心地吹着口哨,又弯腰抓起了鱼。

这头李白没有得到回应,一阵阵的刺痛虽然不剧烈,但长时间下来还是磨人得很,凉爽的山间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李白又坐了一会儿发现韩信没有回来的意思,这才又捏出一只小凤鸟飞过去。
韩信抓鱼的空隙一抬头又看见熟悉的云雾,扭着头想躲,和那小东西东躲西藏了半天还是头上一凉被迫接受了。
韩信还是不想理,笑了笑低头摸鱼,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字,全身顿了一下:
疼。

韩信懊恼地“啧”了一声,心说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原本带李白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他疼,怎么一气就走远了。这下好了,李白知道了这锁链的原理,想必也知道了他为什么要带李白出来。
韩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为了减少李白痛苦背起鱼筐飞了一段,临近时又淌进水里,慢慢悠悠回去。
李白看见韩信的身影,痛楚已经消失了大半。心道韩信居然还想装作是慢慢走回来的,可那骤然减少的痛苦他自己体会的最明显了不是吗?
于是李白第二次笑出声,惊飞了指尖的蝴蝶。

“你那只小鸡是把你的意识强加在人身上?”
回去的路上韩信问道。
“那不是小鸡。”李白冷冷地回答。
“不管,我就是觉得它像小鸡。”
“……”李白垂下眼皮。
“所以那是把你的想法传递给别人?”
“嗯。”
“有办法不接受吗?”
“没有思想的人可以不接受。”
“好霸道啊李白。”
“只是让你知道,没让你必须做。”
“还是很霸道啊,万一你想些不该想的事情来毒害我呢?”
“……”李白加快了步伐。

两人很快回到了山洞,韩信开始烤鱼,李白又拴在了石壁上闭目养神。摇曳的火光把李白的脸染成橘色,如阳光铺满了冰雪。幸好韩信打火是用的法术,而不是拿奇怪的石头和小棍子磨来磨去,李白想。
韩信很快开始烤鱼,噼啪的炭火声充满山洞,韩信看看面无表情的李白,还是对他给人强加思想的传讯方式有些不满,想来想去只掏出一个多余又无聊的法子。
“李白,你那个小鸡可以变成其他东西吧?”
“……”
“我想好了,以后要和我联系你不许变小鸡,只可以变我这山中之物,石头花鸟都可以,但是小鸡传来的消息我是不会听的。”
“……”韩信的话成功让李白撩起眼皮。
“飞衡大将军,你是否和天界史官有什么亲密关系,让他给你美化了,要不然那史书中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怎么看起来和你没什么关系。”
韩信被笑话了有些不悦,他也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有些幼稚,但当时就是忍不住,于是不说话了,朝李白扔了一把泥后蹲在火边生闷气。
一时间四周只剩下炭火和野鸟和鸣。
韩信发着呆,连鱼烤糊也不知道,连李白都看出来那颜色和味道不对劲,扔了一块石头过去拉回了韩信的神。
韩信重新烤了一条鱼,撒上调料递到李白手上,自己拿了一条蹲洞口吃了。
李白见韩信长时间不说话,知道这回是真不高兴了,但他说得也没错,看韩信这样子谁会相信这是所向披靡的飞衡大将军呢?

夜幕低垂,深林沉寂,李白闭目昏昏欲睡,露水有规律地砸在顽石上。不知什么时候韩信又扔来一粒小石子,把浅眠的李白闹醒了。
李白面无表情看向韩信,后者居然还坐在洞口,不知想了多久,看李白醒了才下定决心似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管,你以后传消息给我不能变小鸡!不然我不理。”
“……”
“你人都在我山里了,自然只能变山里的东西。”
“……”李白闻言叹了一口气。
“是,大将军。”


4.
从那以后,李白真就不再把幻羽变成小凤鸟,而是学着变些山中的小东西。
一开始是最简单的石头,捏个石头砸到韩信头上表达自己的不爽,后者却不屑地一笑,于是李白捡了个真石头扔过去。
后来学会了捏小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活灵活现,经常蹦到韩信头上告诉韩信昨天的野兔味道不错,于是韩信故意打回来野兔却不分给李白吃,只甩一条鹿腿过去。李白不开心了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韩信小心翼翼递来最后的一块兔肉,然后李白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人了。
慢慢地,李白学会了变各种山间的东西,而最顺手的小凤鸟却很少出现了。但这些小蘑菇小兔子却不是用来传信,而是单纯表达对韩信的各种不满。
每日逼问李白是不是少给了百姓福报已经是例行公事,韩信慢慢不再怀疑这是李白的问题,再加上……最近其他奇怪的事情。但韩信不确定也不能把人就这么放回去,于是整天把李白拽在身边企图看他不同的表情。
时间很快便过了大半个月,韩信几乎每日都要出门扫除山间的精怪,却迟迟不见天界来要人,心中觉得奇怪。李白既然可以通风报信,那天界应该早就有所动作了,无论是要救出还是惩戒李白,都早该来了,但这么多日过去了天界却没有任何反应,相反的,这山中的精怪倒是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长着蛇尾的那群黑乎乎的家伙。
他们的入侵日渐频繁,数量越来越多,韩信发现了不对劲却无从查起。直到这一日又遇上了漫山遍野的蛇身怪,还有一个带着兜帽的怪人。
那人身手了得,招招致命,所持武器都喂了毒,韩信不注意被划了一道,立感头晕目眩,硬撑着挥动长枪解决了剩下的小怪,并重伤了那人,最终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去。
那是李白第一次见韩信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顾不上其他,急忙给韩信疗伤,韩信情况渐渐转好,抓着李白的手腕问他:
“你可以不救我的,我要是不行了,你就可以自己逃走了。”
“你要是死了谁给我解开这碍事玩意儿?”李白晃了晃腕上的锁链。
“天神也能解开。”韩信笑。
“你要是问心无愧,天界自然会来救你,当然也能给你打开这锁。”
李白久久不语,看这天边的飞鸟穿过落日。
衡山风景秀丽,李白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就领略了,韩信作为山神能看见的风景更是不输外人,就连这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都能看见满目的层叠苍翠,起伏的绵延山峦,远方的长河落日。
这应该是李白第一次好好看人间的日落,因为每当他降临人间,自己的光芒会盖过一切色彩,包括太阳,换句话说,李白也没有好好看过这人间。
这么说来,韩信说这是他的疏忽也不无道理。
李白和韩信靠在崖边,落日近在眼前,漫天霞光与湖光山色和自己的光芒比起来毫不逊色,这人间的一切也比天界有趣多了,也难怪留下光辉历史的大将军受赏后还要回到山中,守着这一方天地,还因为生灵的苦难而把凤君都打伤挟持了。
李白侧目看向疼得满头大汗的韩信,再一次觉得他与史书中的略有不同——史书只记载了他的功绩,却忽略了他的思想和内心。
李白轻轻又给韩信输送了一些法力,韩信舒畅地呼了一口气。
“韩信。”李白叫他。
“我如若走了,绝对不会因为你无力反抗而获救。”
“我一定会在你面前证明我始终遵守神职条例,然后光明正大地走。”


——


夜已深,韩信浑身刺痛难以入睡,李白也被吵闹得阖不上眼,好在神仙不用睡觉,李白就和韩信这么耗着。
最后是韩信想转移注意力首先开口。
“最近山中的精怪有些多了。”
李白扫了韩信一眼:“赐福的凤鸟都被囚禁了,山野精怪自然出来作祟。”
韩信没管李白的揶揄,接着道:
“其他精怪都正常,但是突然有了许多通体蓝黑的蛇尾小怪,怎么也清不完,还有越来越多的架势,且放着山顶的宫殿不去,偏偏要朝我们这山洞来。”
听到了有些印象的词,李白忽而挺直腰背。
“蛇身,通体蓝黑,这不是古书中记载的东皇太一的部下吗?”
“东皇太一?”韩信扭头。
李白在天界闲来无事就喜欢翻些古书看,好巧不巧地看过有关记载。
“嗯,东皇太一,真名无从考证,为追求成神和奇迹发动仪式来汲取力量,吞噬太阳的光辉,吞噬河川、浮云、森林乃至自然的生命。”
李白抓住一只萤火虫,眼前的光应景的暗淡了几分。
“但一千年前就被天神打败镇压了,应该早已不在世间。复活的可能性也不大,就算复活了,力量也会弱很多。不过你说的那些精怪,很像书中描写的那样。”
韩信细细咀嚼着李白的话沉思半晌,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但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能又沉默下来,暗暗记下了。

“你说天界怎么还不来要人啊?”
韩信向火堆里添了几根柴。
“你理应是发了信号的,就算你不发这事也会传到天界,不可能这么毫无动静。”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李白问。
“要么就是你的消息被有心之人挡了没能传过去,要么天界那边受到了什么阻拦。”
李白捏着一片树叶晃晃头:
“反正我问心无愧,要是天兵来了逮的一定是你,你就这么想受罚?”
韩信看着漫天繁星莞尔。
“若证明了你是清白的,那自然是已经找到其他歹人作祟,今后人间应该就和平安宁了。”
“如果我接受小小的惩罚能让衡山的生灵重获新生,那明显是我赚了啊。”

李白一震,看着韩信俊逸的脸庞出了神,他只是个赐福的差事,只管留下恩赐便不管结果,所以没有韩信这心系苍生的感受。但李白此刻觉得,既然苍生愿意倾尽所有信赖神明,那神明也必须如韩信这般尽数回报才是了。
感受到李白微凉的目光,韩信转头与之对视,这是两人第一次稳稳地看向对方双眼。李白的瞳孔是浅浅的棕色,看这世间都是一副涣散又冷漠的样子,而此刻淡色的眸成了最好的画布,描上了摇曳的篝火,也盛下了韩信眼中灼烧的金红。



5.
韩信受了伤,只得派遣手下的小仙来清扫精怪,李白惊讶韩信居然手下还有人,又理解韩信作为一方之神有些学徒和势力理所应当。
大概是这半月只见了韩信一人,心中便也觉得山中只有韩信了。
韩信得了闲,只能做些不费力的差事,于是带了李白下山巡视。
城中小仙众多,更有庙宇镇守,故精怪一向都朝人少的山里跑,而少数留在城内的,只要来个仙家吓唬吓唬便怕得晕过去。而韩信这次,便是大材小用来当这吓唬精怪的“稻草人”的。

两人下了山,见本该闭门歇息的城中灯火四起,宽阔的街道上挂了各色装饰,少女们聚在一起,夫妻与恋人在月下相携行走。
李白和韩信觉得奇怪,一问才知这是碰上了人间的“七夕”。牛郎织女的故事众神皆知,可没想到凡人竟然为此举办了如此别致的庆典,李白在暗处勾起唇角,这人间,是越发有趣了。
被问那人又接着补了一句这放在十多年前会更加盛大,可谁能想到现在人们都快吃不饱饭了。
凤君与飞衡听后一路无言沿着河边行走,一路收拾了不少偷东西的小精怪。河边的装饰比起房屋外更加华丽,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河边的行人成双成对,手挽着手,视线缠绵,细声倾吐着爱语,此刻在柔光中一前一后的两位神仙便显得格格不入。
不,也不全是这样,两人之间还连着隐形的锁链,这锁链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可比肉贴肉牵在一起的手牢多了,李白想。
等等,为何要这样想?
李白有些恼怒地甩甩头,自己的想法是越来越奇怪了,却又冒出一丝莫名的低落。

前方的韩信开着路,锁链将他们连接起来,李白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们要去哪,跟着韩信便可。
往前是一家面馆,由于生意火爆,桌椅已经抬到了街道上,大锅也搬了出来,惹得那一片热气蒸腾,几乎要迷了人的眼,韩信低下头扯着李白快速穿过,却在走出水汽的瞬间心头一跳,一股莫名的喜悦和轻快扩散开来,韩信伴着湖畔的烟花勾起唇角,人间的烟火之气是天地间最平淡又珍贵的。
韩信被人群挤得进退不得,却不曾注意到身后李白缩回袖口的泛粉指尖,还沾着一缕白絮。

最后不知挤到了哪处,河内的花灯样式愈发多起来,一个个精致小巧,与岸边盛放的花朵别无二致。侧面是河堤,往下几尺便是搭了几块石板的泥地,向下浸没在河水中,挤不着放灯河岸的人们抱着自己的花灯纷纷跳下,从半途加入。
韩信眼见前方早已水泄不通,于是转身便跳下了河岸去凑热闹,李白急忙走去朝下一看,韩信已经在河边叫他了。
要放在平日,李白定会在岸上不肯下去,可也许是气氛使然,在如此轻松愉悦的气息里,再绷着自己的神经才会显得格格不入,于是李白轻叹一口气,慢慢走到河堤边。
韩信站在斜下方,四周还有人,李白一时没有落脚之地,只能叫韩信让让。谁知韩信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不但不让开,还挪了挪步子彻底把李白的落脚点占了。
李白刚眯起眼,就见韩信张开双臂笑道:“下面全是泥,刚刚才溅了我一身,你不要直接落在泥上,你跳,我在这接着你。”
韩信身后满载希望的河灯浮浮沉沉,身前对李白完全敞开了怀抱,李白呆了一瞬,随后便想拒绝,本来也没必要下去,既然下面脏那还不如不下。
可还没等李白开口,身后就被谁推了一把,李白脚尖已经伸出河堤,根本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于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倒。李白心道不好,这样下去岂不是全身都要摔进泥地里,还不如方才直接跳下去!
身体极速坠落,眼前是一片黑泥,而下一刻,自己便坠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感受到下坠戛然而止,李白下意识抱住了韩信的脖颈,韩信接住李白后环住那柔韧的腰,后退了几步缓冲他的重量。
李白身上淡淡的冷香钻入韩信的鼻腔,微乱的白发叠在韩信颈侧,未出口的惊呼闷在韩信肩头的衣料里,腾起一阵热意。
韩信将李白稳稳抱了满怀,他们日日连在一起,却从未如此贴近。
韩信抱着李白稳住了身形,裤腿又添了几个泥点子,但李白洁白的衣衫依旧一尘不染,轻盈地落了地。
心跳如密集的鼓点,敲在胸膛上几乎要蹦出来,心在神仙看来没有那么重要,于是此刻陌生的加速让李白韩信都慌了神,呼吸莫名加快,属于对方的气息被吸入,与自己的浓浓交缠在一起。
李白落地后急忙放开了韩信,对方也是一样,但手掌掠过腰间的触感还是使李白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我……我们去放河灯吧。”韩信握拳又松开,似乎想挽留什么。
“我们哪有河灯?”李白眼神有些闪烁。
韩信勾唇一笑,侧身过去,待再转回来时手上已变出两盏河灯,递了一盏给李白,李白无奈接过,与韩信一起把轻飘飘的花灯放在了水面,随着水波摇摇晃晃漂向远处。
李白瞧见一旁对河灯许愿的少女,回头对韩信道:“人家的河灯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不像你这个,一点寓意也没有。”
韩信闻言反问:“那你想有什么寓意?”
“……”
李白慢慢扭过头不答,谁也没有说话。


轻松愉悦的时光悄然流逝,待盛宴散去,早已夜深。韩信又在城内巡视了一遭,确认后才带李白回了山中。
只不过这次,没再回那悬崖上的山洞,而是直直飞向山顶,穿进云雾,等眼前再次开阔时,入眼是一座庄严威风的宫殿。每一幢建筑都盘旋而上,直插云霄,着装统一的小仙恭敬行礼。
“你的住处?”李白问。
“嗯哼。”韩信信步走进大殿。
“今日怎么不回山洞了?”
“咳,这边有事要处理。”
自从李白被绑了之后便日日夜夜和韩信待在一起,如若真有事情要处理,那可能早就堆成了山。
李白不语,跟着韩信到一扇门前。
“你住这儿吧,我就在隔壁,我们不能离太远。”
李白点头应允。
韩信晃晃悠悠转身走向另一间房,房门自行打开,刚踏入一只脚,又后仰把头露了出来,冲着李白喊。
“特许你把幻羽也变成山下东西。”
李白微微挑眉。
“花灯就不错。”韩信补了一句。

我们一起放的。


6.
接下来几日,韩信以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为由一直留在山顶的宫殿,李白也只能寸步不离跟着,也算是看到了韩信作为大将军的一面。
韩信一切部署都有条不紊,对待部下赏罚分明,行事果断,思路清晰。这样的韩信应该是众仙最常看到的,但却是李白第一次见。
韩信与李白在殿内形影不离,也无人敢多嘴,仿佛看不见他们,但所有的用具和出行都备了双份,李白的梧桐殿内冷清,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此时却跟着韩信都受下了。

天兵终于在几日后到来,也不枉李白和韩信每天念叨着,只不过,天兵来的目的出乎了意料。
“凤君李白,有疑不守神职,克扣本应予以凡人的恩赐,还与飞衡将军勾结逃窜,知道事情败露后来到衡山掩人耳目。今天界判官下令将李白带回天界受审,飞衡将军禁足衡山待审。”
“……”
李白瞪大双眼,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他看向天诏中提到的另一位,韩信与李白对视一眼,深深蹙起眉。
“大人确定没有弄错?”韩信沉声问。
传信的小仙被韩信瞪了一眼低下头,又低声确认了一遍。
“李白是被我抓来的,我怀疑他没有遵守本职才这么做,何来勾结一说?”
韩信上前一步。
小仙一顿,拂尘在眼前辉了几个来回,面前显示出了几个李白与韩信相处的画面,多是断断续续的日常,连为韩信包扎伤口都画面也清晰可见。
“若是抓来的,为何没有关押在大牢,反而能与将军同吃同住呢?现在还搬到了神殿里,日子可舒服呢。”
小仙低眉顺眼细声道。
“李白身上绑了锁链,不能离我太远。”
“远又怎样呢,不过受些不足道的皮肉苦罢了,大将军也不必如此紧张。”
“你……”
韩信一时语塞,这么一想两人似乎是有勾结那味儿了,但李白的罪行又从何说起。
“那说我不守神职可有证据?”李白轻笑。
“这衡山脚下民不聊生便是证据。”
李白冷哼一声:
“这山下子民早已受苦十余年,天界如今才来捉拿,如若是我的罪过,那天界巡查效率可真低,让我逍遥了这么久。”
李白话一出口,几个天兵脸色都不太好,最后是一个大胡子神仙站出来吼道:
“凤君休要诋毁天庭,分明是你狡猾多端,仗着天神对你的信任便无法无天,要不是有人觉察来报,你还想逍遥多久?”
“住口。”一位黄衣的神仙慢悠悠飘过来。
“子房?”李白心中一喜。
“一切的结果要等审问结束后再说,哪里轮得到你来评判?”
张良一开口,那大胡子只能低着头退回去。
张良走上前,低声对李白和韩信道:
“此番必定有小人作祟,给天界报信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带了兜帽,你们可有印象?是否与这些人有过节?”
李白和韩信对视一眼,瞬间心里明了,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是一阵感叹。
张良继续道:“那人不可信,但如今证据确凿,只能先委屈凤君回去再说,衡山将军就在此暂住,之后有什么线索可以传信与我。”
李白点头,张良退后,天兵上前来要绑李白,却发现韩信的锁链还在腕上挂着。韩信看了垂眸的李白片刻,沉着脸拿出钥匙,“咔嗒”一声轻响,卸下了跟随李白近一月的重担。
李白甩了甩手,轻飘飘的反而有些不适应,接着原来锁链的位置圈上了天界专用的手铐,怎么看怎么难受。
“那在下先告辞了,宫殿外围已经部下了看守的天兵,请大将军安心静住,莫要为难下人。”小仙道。
韩信脸色阴沉,看着一众天兵围着李白离开,李白白色的衣摆在风中翻飞,一月前那里还留着一道伤口。
这是韩信第一次看李白的背影,在这一月里,李白都是跟着他走的,韩信轻叹,何时才能与李白并肩同行。
“东皇太一。”韩信把这几个在齿间嚼烂了又嫌恶地吐出来。

“你想干什么?”


一众神仙押着李白腾云驾雾从低空飞过,山顶的树林黑黢黢一片,树顶诡异的摇曳着。
“主人,他来了。”
“二弟这招太妙了,挑拨李白与天界的关系,先把李白带出衡山,顺便把飞衡圈起来,如今我们只需要等在这半路,从那些杂鱼神仙手中抢回李白就是,等天界那帮神仙回过神来,李白已经发挥完自己的作用了,高,实在是高!”
东皇太一沉沉一笑,挥手给了老二赏,又清点好手下。
“李白,我看你这次往哪跑。”


7.
韩信给天界发了消息解释事情缘由,并表示自己愿意受罚,接着拿了一壶酒翻上屋檐独自小酌起来。
可惜,还没给李白尝过这人间的美酒呢,韩信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夕阳又灌下一口,烈酒烧喉,相思灼心,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韩信不知喝了多少壶,忽而觉得额头一凉,韩信以为下雨,但伸手一摸并无水珠,反而是头晕了一瞬。知道自己喝多了,韩信摇摇晃晃飞下屋檐,朝寝宫走去。
不一会儿额头又一凉,这次的感觉很持久,仿佛一根冰针连续地扎着眉心,心中也愈发不舒服。韩信捏捏眉毛,决定快些休息,关门时抬头扫了一眼明月,这一看却再也移不开眼。
皎洁的月光下,不知水珠还是绒毛连成扭曲的一条线,或一团或一粒,不顾夜风的呼啸朝韩信奔涌而来,凉凉地刺在眉间,若没有月光的照映,那细细的白线根本注意不到,韩信心头一震,心中绞痛突然席卷而来。
李白!
李白怎么了?为何会给他发这样的讯息,在这种时候会出什么事?
韩信接受着李白的消息,却是一团乱麻,乱糟糟搅在一起,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刺痛,愤怒夹杂着痛苦一丝丝渗入韩信的脑海。
韩信看着眼前细细的线,既不是小凤鸟,也不是李白捏过的任何东西,就是单纯的,为了传递信息而来的一团乱麻。
李白已经连给幻羽捏个形状都来不及了!
李白出事了!

韩信心尖一刺,抄起长枪便不管不顾飞向前门,却被一排整齐的天兵挡住了去路。
“将军,您这几日必须禁足,请回吧。”
韩信咧嘴一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东皇太一,原来如此。”韩信低喃。
李白多半是遇上了东皇太一,按照古书记载,只有天神能击败他,此次复活功力应该大减,但看李白这样子,那群天兵还是挡不住,头一阵阵发疼,心口也堵得慌,那是李白的感觉。
幻羽早在韩信到门前就消失了,现在又失去了和李白的联系。面前的天兵个个冷若冰霜,在衡山外必定还有法阵封印,此次硬闯势必罪加一等,但那又怎么样?
李白在向他求救。
李白在向一个软禁了他一个月的,本该迫不及待离开的人求救。
韩信握紧长枪,给好友赵子龙发送了信号,一挥便是几丈远的金光。



凤鸟重重跌落在地上,重新化为人形,洁白的衣料染红了一片,雪白的发丝杂乱缠绕,盖住满是伤痕的脸。
李白站不起来了,他的双腿被着重攻击,翅膀也开了几个窟窿,刺痛使李白几乎要晕厥,再也没有力气发出一丝信号。他伏在血液染红的碎石上,这里本该是花草遍地,却在一瞬间变成了贫瘠脆弱的荒坡。李白听到碎石被鳞片摩擦的声响,东皇太一慢慢逼急,但并不着急,似乎在欣赏这期待已久的场景。
李白咬着舌头保持意识,他在危机关头只给韩信和诸葛亮串了消息,每一条都极其微弱。武陵离衡山有段距离,能最快赶过来的便是韩信,但他能不能接受到这微弱的信号不说,飞衡如今正在禁足,韩信会不会为了这不明所以的信号再次挑战天条,这是李白不敢确定的。
李白握紧青莲剑,就算是战死也不能被东皇太一带走,否则这世间将会再无光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韩信,而且等不了多久了。
刺痛一阵阵袭来,东皇太一似是还不满足,从他无力的手中撬出剑柄,端详一阵后直直刺入李白腰侧。
李白低叫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十指扣在碎石里渗出了血,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血珠因为身体的阵阵紧缩争先恐后涌出来。
东皇太一方才被李白刺了一剑,元气大伤,此刻似是要出气,拔出青莲剑又朝下刺去。
李白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韩信赶到现场时眼睛着了火。
曾经冷冷淡淡坐在身旁的李白脱力地趴在地上,全身哪里还有一块不沾血的皮肉,颤抖的幅度在远处都看得见。
韩信一路杀出来,还破了几道封印,身上挂了彩,此刻却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他握紧长枪,怒吼着聚集了全身的力气,一时间地动山摇,烟尘四起。韩信集中注意力,目不斜视地刺向了那丑陋的怪物。
李白只觉得意识逐渐远离,在世界完全黑暗之前看到了一束光,是一月前令他受伤的那束光。
李白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抽干,无力地跌落,伤口汩汩淌着血,摩擦在尖锐的石头上,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韩信来了。
就算罪加一等他也来了。
就算会死在这里他也来了。

李白本不想连累他人,一开始是想让诸葛亮来为自己收尸,但指尖却不受控制,偏偏把另一缕信息指向了衡山的方向。

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挣扎不动,改变不了,只能在结局到来之前奋力抵抗,他的力气耗尽了,战斗却还没有结束。

因为韩信来了。



8.
李白醒来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薄薄的眼皮如此沉重,四肢仿佛被千斤秤砣坠着,喉咙干涩,每一次呼吸都全身疼痛。
李白看着记忆中的屋顶,慢慢放松自己的肌肉,以极慢的速度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熟练地动着手指。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声惊呼,李白没有力气转头,只能安静躺着,过了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视野。精致冷峻的脸庞,柔软的发丝,手上是华丽的羽扇,来人是李白为数不多的好友,武林仙君诸葛亮,此地也就是武陵的桃花源。
“醒了?”诸葛亮叹了一口气。
“我……”李白嘶哑开口。
“死不了也残不了,就是需要养几日。”
李白点点头,忽而又想到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个令人心痛的身影。
李白张张嘴,从小一起长大的诸葛亮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飞衡将军在你隔壁,当时生命垂危但被扁鹊救回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前天就醒过来了。”
“……”李白安心闭上眼。

“真不要命。”诸葛亮给李白拿来一杯仙露。
“他那是为了救我。”李白慢慢开口。
“你以为你就要命了?”诸葛亮斜睨一眼。
“我带着扁鹊赶到时,韩信与那魔物打了个两败俱伤,全倒地了,谁知那魔物的手下还没死透,拿起长枪就刺韩信。你突然坐起来扑倒韩信身上,然后你们一起被刺了个对穿。”
“……”李白眼睛闭得更紧了。
“韩信也是一醒过来就问你在哪,还被赵子龙好生嘲笑了一顿。”
诸葛亮将要喝的汤药放在床头,下了最后一个结论。

“看来半斤八两。”
“……”



李白喝了汤药又睡下调养了,醒来后已经入夜,扁鹊来看了他,李白的脚伤势较重,不能下地,法力也不足,支撑不住他悬浮,所以扁鹊拿来了一架神车给李白暂时代步。
同时也从扁鹊口中得知东皇太一还是逃了,被他的下属连拖带拽抢走,如今元气大伤。天界已经查清了东皇太一的罪行,等韩信一好起来,便由韩信带领天兵天将和各路神仙前往剿灭。
李白困顿地眯着眼,不一会儿又意识昏沉,扁鹊见状也没熬他,掩了门出去了。


李白再次清醒是在一片柔和温暖中,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后颈靠着温热的身体,指尖裹了两片桃瓣。
一睁眼便是韩信期待的脸。
韩信两颊多了几道淡红的疤,眉间也有一条,劈开了紧蹙的眉,李白伸手要去摸,被韩信一把抓住,这才发现抓自己的那只手也裹着纱布。
“别乱动,我没事。”韩信哄道。
李白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正在后山的桃园里,身下是厚厚的花瓣,柔软干燥,空气里弥漫着甜香,晨起的太阳温度不高,正照得浑身舒服。
“我怎么在这?”李白问。
“带你晒太阳,你都在屋子里睡这么多天了,该晒晒了。”韩信撩开李白脸侧的发丝。
“神仙不需要晒太阳。”李白重复着熟悉的句式。
“不管,你现在行动不便就得跟着我,我去哪你去哪。”
李白勾唇一笑,任由韩信另一只手悄悄缠上了自己的指尖。
没有预想中重逢后痛哭流涕的情绪崩溃,两人再次对视就如一直如此那般。那些痛苦的经历终究已经过去,没有重要到插入两人的重逢,现在只需要享受眼下的安宁。
“我怎么过来的?”李白问。
“当然是我把你抱过来的,你现在又腿脚不便,早晚都得抱……”韩信移开目光。
李白原本耳尖泛红,见韩信更加不好意思,反而坦然了许多,反手握住了韩信那只一直在试探的手。
“辛苦了。”
李白咬唇道,知道韩信不会想听感谢的客套话,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韩信闻言一笑,俯身轻轻和李白碰了碰额头,像青涩的野果在山风中相撞。李白抬眸,看着大将军那威严的双眼中敛去锋芒,盛满了温柔,其中浸泡着自己。
李白生出了冲动,在韩信欲起身时环住肩膀不让人离开,势必要那双眼中只有自己。
韩信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李白微凉的唇便贴了上来,鼻息铺在脸上留下一片湿润,唇舌没有深入,就这么贴着摩擦,像是人间集市上香软润滑的桃花冻,勾得人想咬一口。
于是韩信便张开嘴咬上去了,李白顺从地启唇,除去自己所有防御,任由韩信掠夺呼吸和口中每一丝甜蜜。
湿吻越来越深,身躯紧紧贴抱,胸前相同的伤口靠在一处,他们曾经通过这里被连在一起,而今后,他们会和彼此越来越近。他们吸咬舔吮,发泄着无论是愤怒还是满足的情绪,憋得脸颊通红也只舍得唇贴着唇换气,很快又交缠在一起,极尽缠绵,不留余地。

粉红的桃瓣钻入洁白的发丝,为千年的寒冰送去春天。



9.
韩信和李白在桃花源休整了两月,身体恢复如初,天帝发来口谕,准备起兵彻底剿灭东皇太一及其余党。
韩信与其交战过,较为熟悉,于是由他带兵作为先锋,首先刺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天帝为韩信打造了世间最强的铠甲,磨亮了长枪,李白主动给韩信穿上战袍,系腰带时一个用力快要把韩信勒到喘不过气,后者惩罚地捏着人的腰压在门板上,硬生生多拖了半个时辰才出发。

天雷滚滚,暴雨如注,海水倒灌,波涛千丈,太阳被黑压压的天兵遮了个严实,带头的将军是几百年前战功显赫的飞衡,身边是同样英明神武的赵子龙与众天将。韩信手执长枪,目光如炬,轻轻一挥便撼天动地。
吼声如雷的天兵上方是凡人心中最伟大的神明,凤鸟展翅长鸣,漫天的霞光与雷电交织,诡异震撼之至,神仙也不曾见过。
凤鸟充当坠落的太阳,撕破了深渊的黑暗。不曾见过光的魔物们四处窜逃,一只只被猎杀,飞衡将军势不可挡,和着凤鸟高唳刺入渊底,嘲哳痛苦的嘶吼同一时刻塞满了天地,黑气阵阵腾起,浓稠滚烫的血液冒着泡,填满了每一道缝隙。

这又是载入三界史册的一日,东皇太一命陨,太阳重新普照大地,被镇压的生灵重见天日,山川万物恢复生机,瓢泼的暴雨下了近一个月,似乎把这几年的全部还了回来,由于有天神管控,并没有形成涝灾,百姓在雨中起舞,感谢守护他们的万千神明。

飞衡将军将功补过,受了封赏又回到衡山,凤君经查实几百年来一直遵守神职,没有丝毫懈怠,受赏后又默默潜入人间,对外说自己作为赐福凡人的神仙,赐福之余势必要体验一下凡间的种种。

夏花掉落,秋雾腾腾,在明年的此事,衡山脚下定是一片丰收繁荣的景象,百花盛开,阳光灿烂,游人眉欢眼笑,鸿运滚滚。



10.
又是一年七夕,衡山脚下万家灯火,每个人都喜上眉梢,夜市上的商品琳琅满目,绕城的河内,水变成了灯,飘飘摇摇,一个挨着一个,争先恐后涌向大海。
两个丰神俊逸的男子站在河岸的柳树边,红衣男子满意地放下手中那盏河灯,侧身一看,旁边还有一箩筐。白衣男子斜倚在树旁,看着河道中的起伏光斑。
“白白,你倒是来帮帮忙啊。”
李白轻哼一声不理人,摸着微痛的指尖捏出一块桂花糕扔到人韩信头上。
韩信为了过七夕,前几日拉着李白亲手做了一箩筐河灯,两人都不太熟练,免不了扎破手指,李白被扎便不干了,只剩韩信吹吹手指强行把他抱在怀里,在每一个河灯内都写上了李白的名字。

韩信摸摸微凉的额头,拽了拽李白的衣袖。
“好啦,知道你疼了,要不要来放一个,你就当陪我嘛。”
李白冷着脸,经不住韩信死缠烂打,终于屈服地撩起下摆蹲在韩信身边,接过一个红白相间的河灯。
“许个愿?”韩信提议。
李白扭头看见韩信闪耀的双眸,无奈叹了一口气,闭眸念叨了几句,接着把河灯放进了水里。
“你许了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
“和我有关系吗?”
“没有。”
“有!”
“没有。”
“那你耳朵红什么?”
“……热。”
“是吗?神仙好像不会怕热。”
“……”
“就是和我有关系!”
“随便你吧。”
李白勾起唇角不再和韩信争辩,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逛着,属于两人的手再也没有隔着空气和云雾,也没有被锁链牵绊,毫无阻挡地交缠在一起。

前方有一个说书人,大概是讲完了《牛郎织女》,开始讲起其他神仙的故事来。
李白与韩信排队买糖葫芦,于是听到了一段。好巧不巧的,那人讲的是凤鸟与飞衡将军大战东皇太一的故事。
故事紧张,节凑紧凑,围在旁边的孩童们发出一阵阵惊呼,为两位神仙捏了一把汗,而两位当事神仙正站在墙根下听得津津有味。

“爷爷爷爷!”一个扎小辫子的女孩紧张地捏住衣角。
“要是飞衡将军不来,凤鸟是不是就死了呀,还是被东皇太一抓走了?”
说书人皱起眉头捋着胡子。
“大将军最后来了啊,凤鸟得救了!”
“那要是他没来呢?”小姑娘不依不饶。
“嘿你这小娃子,那飞衡将军他……”

“他一定会来的。”
带笑的男声插入了争论,语气笃定。

李白咬着口中酸甜的糖葫芦听着韩信的宣誓,微微勾起唇角,迈步走开了。没几步韩信便追了上来,一把揽住李白柔韧的腰,李白憋着笑一巴掌拍开了。
“跟小孩子计较什么?”李白轻斥。
“就算是小孩子也得知道,飞衡不会放着凤君不管。”
韩信牵上李白的手。
“因为那个时候,飞衡对凤君的爱已经大过了一切,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救下心爱之人。”

李白一时语塞,慢慢嚼完了最后一粒糖葫芦才开口:
“所以你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天咯?”
“当然,差一点我就失去你了。”
李白向前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倒着走,视线与韩信的交缠在一起。
“那你觉悟还不够高。”李白道。
“嗯?”韩信扬了扬眉。

“你打伤我的那天,就应该庆幸没有失去我了。”
“知足吧飞衡将军。”

李白迎着韩信笑了,灯火璀璨映照着李白的脸。

“你可是得到了全天下人仰望渴求却难以触及的,来自凤鸟的爱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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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参考了王者荣耀里飞衡,凤求凰和东皇太一的背景故事,稍微做了一些改动

#有少许自设

#祝宝贝们七夕快乐,信白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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