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
花如故 更新：2020-09-18 18:00 字数：4898
“凤神，你冲撞云霄殿，私自从北冥盗取罪神尸体并潜逃人间一万余年，这罪，你是认，还是不认？”
凌霄殿上，金碧辉煌，众神列队，高高在上的天帝坐于九十五级台阶的宝座之上，低眸俯视万物。满身伤痕，鲜血淋淋的蓝忘机被一左一右两个天兵压着臂膀，逼迫他跪在大殿上，向那三界之主“认罪”。他面色淡然，仿佛对即将来临的“审判”不以为意，他怎样无所谓，心上人安全就好。
蓝忘机神力丧失很多，此时身体虚弱得很，但他闻言仍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人在你手中，安什么罪名，由不得我。”
“死到临头还嘴硬如此，不愧是凤神，够傲气。”颛臾不气反笑，甚至拍手鼓掌起来，不稍一会儿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以为把那个凡人藏起来本帝就找不到他了吗？”
“什么？”
蓝忘机表情出现一丝松动。只见颛臾合掌拍手两下，只见两个天兵以同样的方式夹持着一个人走上来，那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部表情，但他蓝忘机再熟悉不已。那人抬眸，两人视线相对时，明显都惊讶了一下。
“忘机同学。”
“蓝老师！”蓝忘机一阵激动，努力挣着要起来又被左右力量狠狠压下去，同时牵动身上伤口，又开始慢慢向外渗血。
颛臾哼笑一声：“凤神果然聪明，舍命护一座山，从而迷惑我们，掩盖他在另一座山上的事实，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他跑不了。”
“颛臾！”蓝忘机双目圆瞪，咬牙怒视着坐于三界最高位置的人。
“忘机同学你受了好严重的伤…”蓝曦臣侧眸满眼担忧地看着蓝忘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蓝老师鈥︹�Α崩锻仿拖氯ィ粲衅蘖ΑＫ茏栽穑撬α苏飧鋈恕�
“还叫老师，他不是你的兄长吗？”颛臾轻笑着，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句句扎到蓝忘机心里。“也是，要是让他想起前世的记忆，他怕是恨你都来不及，先背叛他，将他推进这场争斗的人可是你。”
“闭嘴。”蓝忘机将牙咬得吱吱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天帝，拳头攥紧，极力忍耐着想再次将凌霄殿撞毁的冲动。
“忘机同学，这是怎么回事？”蓝曦臣听得一头雾水，他是真的搞不清自己是在局内还是局外，刚睡醒就被一群人抓来了这里，接着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和浑身是伤的蓝忘机，自己一个人类，他们抓自己又有什么用？又说一些使自己云里雾里的话，难不成真像电视剧里说得那样，自己是哪位神仙转世？
“你的老师看样子还被蒙在鼓里，怎么，打算一辈子不让他记起来？”颛臾一甩宽袖，从宝座上起身，抬掌凝聚灵力。“要不，我帮帮你？”
“啊——！”
只见颛臾话语刚落，一道银光即从他掌中发了出去，银光自上而下完全笼罩在蓝曦臣身上，强大的神力迫使两个天兵放了手，蓝曦臣身子不受控制地慢慢升起，面容狰狞着，喉间发出痛苦的尖叫。
强行让一个转世的神记起前尘往事，恢复以往神识的过程是很痛苦的事情，并且有极大危险，这也是蓝忘机迟迟不敢让蓝曦臣想起曾经，恢复神体的原因。可颛臾还是颛臾，他是统帅三界的天帝，掌握生杀大权，神力非常，在他眼中，复原一个神和毁掉一个神都如饮水般，反掌可得。
“不要！兄长——！”蓝忘机知颛臾想做什么，可身上使不出力气，只能绝望地大喊着。他怕，怕蓝曦臣出危险，也怕蓝曦臣想起来想起一切后恨他。
可一切已为时太晚，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见银色光幕像云朵般凝聚在蓝曦臣周围，直到将他彻底包裹。一声巨响，“云朵”忽地炸开，银光化作漫天飞舞的齑粉，于其中缓缓降落一身披及腰银发，身着金丝羽衣，头戴玛瑙金冠，脚踏金丝长靴之人，身长玉立，面色冷清似冰雪。他缓缓睁开眸子，眸中亦清冷如泉，看不出一丝情感。
“凰神，好久不见。”颛臾笑着看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颛臾。”蓝曦臣，不，凰神斜眸瞥颛臾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将头再侧过去。
“兄长鈥︹�Α崩锻锲尤酰飞钌畹拖氯ィ桓颐娑哉庋男殖ぃ撬犹洌涞剿匆谎劬突岱⒉�
“快看看你的好弟弟，要不要帮他求个情？”颛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颛臾，你卑鄙。”蓝忘机咬牙道。
蓝曦臣慢慢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蓝忘机，看了很久才甩袖负手鼻间冷哼一声，闭眸移过视线，不愿再看他一眼。
“带下去，将凰神关押在紫微星，至于凤神，屡次触犯天条禁律，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
蓝忘机僵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绝情的兄长，哪怕在自己做出跟随颛臾决定之时，也只是落寞地看自己离开。这么冷情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连个余光都不愿施舍。蓝忘机此时感觉他的心裂成了千万片，比遍体鳞伤更痛苦。那道目光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堵住喉间最后一点哀鸣。
“天帝传令明日将你押上诛仙台，打落北冥。”神界天牢里，玉衡带着天帝的命令，来对蓝忘机下最后通牒。
“嗯。”蓝忘机后背随意靠着墙壁，侧头目光投向窗外，只“嗯”声作答。
他被关在天牢已半月有余，已知事情成定局，山穷水尽只能接受，也许这就是天命吧，以前他是不信的，现在他信了。神上有天命，天命不可违。这也是他与兄长的命运吧，注定以此当时结束。
玉衡驻足在牢门前，看着里面人。“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凤神，值得吗？”
蓝忘机闻言对人轻蔑地笑一声：“值不值得，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而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玉衡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掌管千万人的命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痛苦地死去，尸骨无存。”
“明明你可以救，可你犹豫了。”蓝忘机侧头过来看着他，阴影遮住他大半张脸，唇间仍旧挂着蔑视的笑。
似乎被戳到埋藏最深的痛处，玉衡猛地抬手攥紧牢门铁栏杆，指尖都被他用力捏到泛白，言语激动。“你倒是不犹豫，可现在的下场，一个被囚禁，一个明日处决。”
蓝忘机见状反笑得更轻蔑，抬起被捆仙锁束缚的手腕对人道：“我至少和他有过回忆，你有什么？”
“他对你只有恨。”玉衡咬牙道。
蓝忘机闻言仰头大笑起来，手指随意地摆弄着锁链，挑眉看向他。“你不懂，恨也好，爱也罢，当你真爱上一个人时，他恨你，比忘了你要甜得多。”
“你疯了。”玉衡慢慢放开抓紧铁栏杆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蓝忘机，现在蓝忘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疯子。不，也许从一万年前就知道他是个疯子，为一个人甘愿牺牲这么多，下地狱都要与阎王搏命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蓝忘机看着他，眸中平静如一泓清泉，看许久又仰头笑着，仿佛放下一切般释然。“当你对一件东西痴迷的时候，那你就是世人眼中的疯子，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清醒并虔诚的爱着，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看到这样的蓝忘机，玉衡反而像逃一样跑出了天牢。他受不了，越是看到这样的蓝忘机却能想起曾经胆小怯弱的自己，此番对比似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底，喘不过气，若曾经自己也能勇敢一点，若也能用命去堵，结局是否不一样？
紫薇星上，清冷寂寥，四周寸草不生，只有皑皑白雪不断降临这片大地，抬眼望去，一片苍茫。蓝曦臣慵懒枕在一棵孤树上，任凭雪花为他金色羽衣添上白色珍珠，任凭雪下在他长睫间，为自己拉上白色眼帘。
外面下着雪，他心里也在下着雪。看到浑身是血的蓝忘机时，他第一眼是惊讶，下一秒就被往事占据，一股莫名恨意涌上心头，被囚在这里许久，夜深人静时又心疼起来，不知他伤怎么样，怜惜与恨意交织着，蓝曦臣不知怎么再面对他，索性让自己一直处在睡眠状态了事。
“凰神。”
一清亮之声，吵醒了正处在睡梦中的蓝曦臣，他缓缓抬眸，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魏无羡，他不禁眉头一皱。“你来做什么？”
魏无羡是青丘少主还是龙族未来太子妃，天帝拿他不得，怕是拿了，两族联手，天地不宁，就口头教育了几句送了回去，狐王也加大了对他的看管，这半月来魏无羡一直待在青丘，直到听闻天帝要将蓝忘机斩首的消息。所以还是想尽办法跑了出来。他要去找蓝曦臣，现在能救蓝忘机的唯一办法——涅槃。与凰神一起飞向虞渊，一起涅槃，这样就能超脱三界之外，不再受任何人管束。
可，这并不容易，但他还是要试一试，堵蓝曦臣对蓝忘机的情义。
他说：“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蓝曦臣垂眸，轻言道：“你有心了，我一切安好。”
“凤神他鈥︹�Α蔽何尴鄹障肟冢蛾爻急阕柚沽怂锲幌吕涞郊恪！八幕埃湍偬崃恕！�
“好鈥︹�ζ涫碘�︹�Α蔽何尴塾杂种埂�
“你走吧。”蓝曦臣拒绝听他再说，直接送客。
“凰神，凤神他知道错了，这万年来，他一直在赎罪鈥︹�Α�
蓝曦臣瞥他一眼，看了看四周，冷笑道：“赎罪的结果就是让天帝将我囚禁在这里？”
“也不能这么说鈥︹�Α蔽何尴鄣拖峦罚恢僭趺慈埃暇估锻肥道砜髟谙龋奘怯Ω玫摹�
蓝曦臣随手扬起一把白雪，言语淡淡地，又看不出什么感情。“我宁愿他不救我，让我就这么随共工去了，也算尽忠了。”
“你为共工尽忠，可曾想过凤神的感受？”
除他与魏无羡之外，第三个声音从远处出来，拨开因寒冷而环绕成的云雾，一个手执纸扇的人便出现在他们眼前，他手攥紧扇柄，实为蓝曦臣刚才那句话动了气。
“玉衡？”魏无羡率先开口。
“玉衡星君？”蓝曦臣眯眸看着来人，脸慢慢撇过去，随意问道：“我为何要想他的感受？”
“眼见为实，你可愿随我去幻虚之镜一趟？”说罢，他于袖中掏出一面镜子，挥袖镜子骤然放大数倍立在厚雪中。
“什么？”
蓝曦臣跨进镜子，魏无羡和玉衡紧随其后。画面回到一万年前，他被打落北冥的那一刻。只有蓝曦臣知道被毁去一切神识的时候是有多撕心裂肺的痛，可他不后悔，共工死得凄惨，死后还背着骂名，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继而场景一转，三人来到了雄伟的凌霄宝殿之上，殿上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只闻一声响彻云霄的哀鸣，一道金光随之冲天而起，瞬间偌大的凌霄殿大半已为废墟。接着三人又移到了北冥漩涡之上的云端，蓝曦臣看见了身上被鲜血渲染，仍撑一次又一次撑起身子扎进北冥漩涡的蓝忘机，哪怕已经筋疲力尽，哪怕处在死亡边缘，仍这么奋不顾身，蓝曦臣于心不忍，紧紧闭上了眼睛。
画面再转，蓝曦臣睁眸，他认得出，这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他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梧桐林。远处是他与蓝忘机曾经常栖的梧桐树，那是这片林子里最大最古老的一棵树。树下好像有两个人，可他看不清楚，他一步步靠过去，却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地停住脚步。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蓝忘机紧紧抱着他，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渗血，血流成河，染红了旁边的青草地和枯枝落叶。再向上看，万千翎羽漂浮在上空，尾端绕着丝线，线那端不断有魂魄碎片传来，注入自己身体。
玉衡徐徐道：“当年，我兄长和你一样被打落进北冥，而我知道方法却始终没有勇气实施。而凤神不一样，他大闹云霄殿后来找我，问我有什么方法能救你，我说，只能先将你尸体捞上来，再用神器作引修复你的魂魄。他听完二话没说就去了北冥，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你抱到我面前，可你魂魄碎片万千，拿来这么多法器驱使，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翎羽。”
蓝曦臣被眼前景象惊呆了，甚至都忘记回答玉衡的话，眼中泪珠将落不落。
玉衡又继续说：“你命是你自己的，为谁尽忠，怎么结束，都是你的选择，可对现在的凤神来说，他的人，他的心，甚至他的命都是你的，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他的心跳，每一次都是为了你。这潜逃在人间的一万年里，他一边躲避神界的追捕，一边不停地寻找你，用残破的神识在九天之上一次次感应，生怕遗漏了你片刻讯息。”
玉衡说完，魏无羡又轻补了句：“我曾劝过他放弃，可他只说了一句：‘时间，对神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而他，是我绝无仅有的此生唯一’。”
“他用一身的伤疤和万年的时间为他年少的错误赎罪，向你忏悔，不求得到原谅，只不想你恨他。”
“你是他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
“何必用年少的错误去否定一个完整的人，凰神。”
两人的话都不及眼前的景象来得震撼，蓝曦臣再也控制不住，泪珠不自觉顺着脸颊成线落下。他想起来了这一万年在人间发生的事情，不管他转世为谁，不管他在哪里，总会遇见一个叫“蓝忘机”的年轻人，像是冥冥中约定好的，哪怕是萍水相逢。自己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可他总会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顺手救了自己。
这是天命，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凰不在，凤亦何求？
玉衡收回乾坤镜，蓝曦臣仍呆在原地，他越回忆越忍不住眼泪。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一把抓住玉衡手臂道：“凤儿，凤儿他现在在哪？”
“诛仙台。”
“带我出去，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