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肚兜
作者:台风接待室      更新:2023-05-19 19:44      字数:3578
我坐在床边绞头发的时候就听见外头的脚步声。那声音重而急,像是有人穿了战靴,正从院子里大步往里走。走个路也能这么大动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孙策,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响起来:“孙尚香,你成何体统!”

尚香?她不是一大早便出门了吗?我正在纳闷,又听见他痛心疾首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注意些,女孩子家家,怎么能……乔姑娘?”
他边说着话,边大踏步走进门来,见到床边坐着的是我,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也一下子涨红了,再说不出半个字,而是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他同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又原样倒退两步,退到了门外去。

忘记了,我现在是女子打扮,刚洗过澡,头发散着,身上还只穿了中衣,这幅样子确实不适合见外男。我想了想,去取了外袍披上,这才让他进来:“尚香怎么了?”
“没什么……”他人虽进来了,但眼睛却还是闪躲着垂下去,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我,“或,或许是误会了。”

我又问:“误会了什么?”
“不是尚香的……可,可能是你的……”他眼睛一闭,看上去视死如归,“乔姑娘,你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见他这副样子,我也紧张起来,站起身四处检查一番。玉佩在床头,发簪在妆台上,耳坠也被阿蝉收好放在首饰盒里……
“玉镯,我的玉镯不见了!”那个很贵的!

“楼——女公子,”阿蝉听见动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玉镯在您手上,您洗澡的时候忘记摘了。”
“……还真是,吓我一跳,”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硕大的玉镯,干笑两声,“你退下吧。”

阿蝉应了声“是”,就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这才看向孙策,他仍然面红耳赤,眼神四处乱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其实不是看见了我丢的东西,而是偷了我的东西,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所以,我掉了什么?”我问,“少主是捡到了我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要捡的,”他支支吾吾,“我以为那是我妹妹的,怕她丢人,才顺手给她捡起来了。”

我有些奇怪:“怕妹妹丢人,就不怕我丢人?”
“啊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他的脑袋愈发耷拉下来,“当我没来过,你快把头发绞干了,不然容易受凉。”

听他这么说,我坐回床边,拿了干的布巾,继续绞我的头发。他原本要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你,你怎么不问我?”
“你不愿意说,我怎么好逼问?”我摊手,“总归贵重的东西都还在,少主捡到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就当是送你了。”

“这怎么能瞎送!”他惊道,“这很重要!”
“那你就还给我。”
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像是在经历很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他终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素色的布料,飞快塞进我手里。

“姑娘今后要小心,不要在院子里晾晒这种……贴身的东西,寿春风大,方才刮到地上,险些就被吹跑了。”
孙策向来风风火火,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讲话的声音这么小,不免觉得好笑,这到底是个什么——我将那块布料展开,发觉上下皆有系带,中间还绣了两朵水仙,脸一下子也红了,迅速将它团成一团,藏进袖子里。

这是我的肚兜。

他见我这样,更是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你别怕,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今天是自己回来的,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很空,没有其他人看见。”
“我没有……”
“你也别担心,”他慌忙又说,“我用自己的脑袋发誓,我会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绝对绝对不外传。女孩子的名节重要,这点我还是懂的。”
“我不是……”
“要是,要是你还是觉得不放心,”他的耳朵也红了,两只手很拧巴地绞在一起,但还是急急地说,“我也可以娶你。”

“你也可以娶我?”
“不是也可以……”他忙找补,“我很愿意娶你。”

我叹一口气,道:“少主身上挂着的是什么?”
“啊?”我话题转得太快,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才从剑柄上解下一个小小的布包,“你说这个?这是糖酥饼,我回家的路上看见有卖的,就买了些带给尚香吃。”
他伸手,笑眯眯地将整个布包都递过来:“你要不要吃一块?”



“想不到江东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说,坐在桌边咬了一口饼,“我还以为只有蚂蚁饼和水蟑螂呢。”
“蚂蚁饼很好吃的!”孙策说,“你不能以貌取人,不对,以貌取饼。”
“……少主成语用得不错。”

“嘿嘿,”他很得意,坐在我对面,托着腮看我吃东西,“我最近也跟着仲谋一起听陆逊讲学,连母亲都夸我有长进呢。”
“你平时不是要练兵吗?”
“抽时间学嘛,把和军营里那帮人打屁……闲聊的时间利用起来,仲谋总说陆逊教得好,我看也就那样,纸上谈兵而已。诗书倒是不错,就是留的作业太多,抄得我手都疼了。”

我笑起来:“他让你抄书啊?”
“是啊——”他拖长声音,很不满似的,“他说我性格急躁,要动心忍性,方可增益……增益什么来着,忘了。”
我忍着笑,点点头:“陆先生说得很对。”

“你怎么帮着他说话?”孙策瞪我,“我学这些还不是为了……”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咽回去,反而学着我,拙劣地转移话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你来江东了,早知道,我该去渡口接你。”
“昨天夜里到的,”我说,“吴夫人给我写信,让我过来看她。信中说你不在,我就没告诉你。”

“我哪里不在?我这几天明明一直都在……”他狐疑地嘟囔两句,伸手也拿了一块饼,看起来有我半个巴掌大,一口就吞进肚里。我怕他噎着,给他倒了杯茶,也不怪吴夫人骗我,要是知道他在,我才不会过来……

孙策摆摆手,没有喝茶,而是像开了胃口,接二连三吃了不少糖酥饼。直到桌上空了,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我们把给尚香买的饼吃完了。”
“……我只吃了半块。”
“那你快些,把剩下半块也吃了,别让她知道我们买了。”他站起来,把布包折起来收进怀里,“快快快,不然她回来看见要发脾气了。”

我原本不觉得这是件大事,但被他一催,不知为何也跟着着急起来,吃东西的动作就更快了些。这饼味道虽然不错,但毕竟是饼,总归是干硬的,我吃了几口,觉得噎得慌,要去端刚倒的茶水。孙策见了,忙不迭要把杯子递给我,我们两个一错手,不知怎的,茶水就洒出来了。大部分在桌上,也有几滴溅在我外袍的袖口,他见了,连忙过来,蹲下要脱护腕,用自己的衣袖帮我擦。

“没关系的,”我说,“我身上有帕子。”
他蹲在我身边,抬起头看我一眼,突然笑了:“你害羞了?”
我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被他这样问,又一直盯着看,自己也觉得耳根发热。不知该怎么答,只好再转移一通话题:“少主为何突然想起听陆先生讲学?”

本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轻易被我带跑偏,忘记刚才的话题,但这次却好像正中他的下怀,他弯起眼睛,答:“因为母亲跟我说,大乔淑女不喜欢只动刀枪的人。”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回想起来,吴夫人曾经试探着问过我的择偶标准,我知道她想撮合我和孙策,便一切都照着他反过来说,皮相不能太好、家世不能太高、须通些文墨,不要整日舞刀弄枪,看得人心里发毛。

“所以,你是为了我?”
他点点头:“这是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现在我们互相都有把柄,你不用担心我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一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他身量比我高很多,从来都是低头看我,这还是我头一回在这个角度看他,身上的锐气和杀气都褪去不少,眉目柔和,轮廓也俊朗,难怪人家都说孙少主是玉面阎罗,倒真是有一张玉面……

“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的名节就毁了,”我说,“但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你应该很乐意吧。”
他愣了愣,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可以娶你。”
谁要他娶!

我懒得再理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拭袖口处不多的茶渍。刚擦了没两下,外头又有声音,是孙尚香不着调的歌声,以及又重又急、和她长兄如出一辙的脚步声。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糖酥饼还剩一点没吃完,是不是要被她发现我们偷吃零食不带她了?我一下子想去拿糖酥饼,一下子又想先把帕子收回去,手忙脚乱地,直到尚香进来了,我还散着头发、披着外袍坐在桌前,而她长兄蹲在我脚边,护腕解了一半,正神情慌乱地回头看她。

这好像没法解释了……我觉得头很疼,忙站起来,要去和她说个明白。但偏偏孙策见我动了,他也跟着起身,不出意外,我们又意外地撞到一起,叮铃哐啷摔成一团,我一直攥着的帕子也脱手了,像只白蝴蝶一样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孙策身上。上下有系带,中间还绣了水仙花……
原来那不是帕子。



第二天,我做了一番心理挣扎才起床,还叫了阿蝉陪我一起。一出门就看见孙尚香和吴夫人挽着手走过来,一旁是孙策,他倒不像我,一夜没睡好觉,反而神采奕奕,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们似乎没看见我,专心致志地在聊天,声音由远及近,直往我耳朵里钻。往常我总羡慕阿蝉听力好,能听见我听不见的八卦,但现在,我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才好。

孙尚香说:“……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大乔姐姐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我长兄的腰带上!”
吴夫人惊道:“真的假的?”
孙策忙反驳:“当然是假的!不是赤色,也没有绣鸳鸯,乔姑娘品味很好,才不穿那么俗的……”
吴夫人又问:“那是什么样式?”
“秘密,秘密!这是我和她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们!”

……

阿蝉缓缓转过脸,用古怪的眼神看我。
完蛋了。
只怕不出三日,我与孙策这桩风流艳事,就要传遍整个江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