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端倪（上）
来栖晓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了，他很少睡到这个点，高中时期忙碌而规律的生活一直延续到现在，只有在明智的公寓里留宿的时候会稍微放纵一下。他迷迷糊糊撑了个懒腰，觉得身边有些空，在散乱的思绪里扒拉着明智今天的工作安排——无，今天是休息日。终于当来栖晓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明智不在才觉得床空，而是因为他身边睡了一个孩子，过于宽大的衣物难以挂在身上，显得有些衣不蔽体。
这是明智。这样的想法让来栖晓最后一丝倦怠也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还精神了不少，虽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犯罪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显然眼前的情况还是让这位前心智怪盗团团长宕机了。
认知影响？也很少有影响到现实层面的情况，但为什么是明智？又为什么是以这样的形态？……
来栖晓在各种各样的推测和猜想里蹑手蹑脚地起身，简单地洗漱完毕之后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饭。
这是怪盗团解散后的第三年，在结束了那个忙碌充实的暑假之后，再也没有奇奇怪怪的改心事件找上门来，日常生活回归了普通的备考生活里。一切的一切像是眼前锅里的黄油块一样，一点点融化在锅里，被吐司吸收，成为什么其他东西的一部分，又或者和培根自身的肉油一起，和什么其他东西混合。来栖晓打开冰箱抽出一盒生菜叶，撕开上面的保鲜膜，里面的菜叶还保持着新鲜，打湿了干燥的餐盘，瓷器上的光一下子变得清澈起来。
他想起再遇到明智的那一天。因为负责龙司腿伤的主治医师恰逢职位变动来到了新的医院，来栖晓在这个有些许陌生偏僻的大型设施里转了一会才找到康复科的诊室，却撞上了结束最后一次复诊正准备离开的明智。来栖晓一想到一会明智醒来之后的表情要和那天一样难看，心里有些发笑，甚至没注意到手上多撕下了一张吸水纸。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他再没放跑过明智，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了几个月直到今天。
……这下要怎么办，要找医生吗？
来栖晓拎着注水壶的手有些停顿，望着挂耳咖啡发呆，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身又拿下了雪平锅。

“……唔嗯。”
明智吾郎睁开眼睛，微弱的油煎声和空气中传来的香味让他意识到来栖晓已经先他醒来了。慢慢清醒过来的明智像往常一样准备翻身下床的时候却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他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虽然明智现在还不能够确认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原来的睡衣已经完全穿不上了，稍微一动就会从身上滑落下来，让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找一面镜子确认一下现状。
就像是被读了心一样，面前递来一面折叠台镜，镜面被翻折出来朝着自己。镜子里的无疑是自己没错，但像是回到了六七年前，五官柔和得模糊了性别，因为吃得不够好比同龄人要瘦小一些的骨架，令人反胃的青春期，自己的国中时代。明智吾郎对着镜子反复地摸着自己的脸，说是抚摸，来栖晓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指腹上的力道像是要把脸按扁。
来栖晓发觉自己并没有先前想象中的那么幸灾乐祸，相反心情还有些复杂。他在看到明智吾郎表情的一瞬间，虽然明智本人什么也没说，过往的记忆和未成形的一些推断已经跟着冒了出来。趁着自己的大脑尚未开始细想，来栖晓抽走了镜子，连带着杂七杂八的想法一并放置在一边，他摸了摸后颈，扭头看了一眼餐桌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又看了看眼前看起来心情很差的少年明智。
“先来吃早饭吧，咖啡要凉了。”

“你一早就发现了吗……还有闲情雅致做早饭。”
明智坐在餐桌上，吐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比平日里矮了一截的明智现在看起来脚底刚好触地，就连咖啡杯在他手里也显得有些沉重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明智放下了手里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但完全不同于往日里拥有的醇厚和丰富，酸苦涩口的味道盖过了其他独特的风味。这是明智平日里就在喝的咖啡，就算是他自己也泡不成这样，更不用说在卢布朗泡过那么多咖啡的来栖晓。
来栖晓从三明治里抬头看了一眼，迅速理解了现况，起身抽走明智手里的咖啡杯浅喝了一口，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厨房，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马克杯。
“你知道为什么双叶总是只吃咖喱但是不碰咖啡了吗？”
“……所以你手边是空的？别把我当小孩子。”餐桌的对侧只有盛放着三明治的餐盘，空空荡荡没有再摆放任何杯子。
“我只是觉得直接让你喝奶咖你会不高兴，况且我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来栖晓面对明智不悦的疑问心虚地搓了搓刘海，将马克杯递到明智面前。
“你还会做这个？卢布朗的目标人群可不是小孩吧。”明智接过马克杯，望着里面浅褐色的液体迟疑两秒，最终还是抿了一口。牛奶取代了水，极大程度地发挥着自己的香甜气息，让味道柔和了很多，更像是咖啡味的牛奶。
“之前推上刷到的，刚刚才会。”来栖晓见明智没有抨击味道，心安理得地捧起剩下的咖啡吃完了今天的早餐，虽然出了点岔子，但是对他而言还算是个不错的早上。

等两个人准备好出门再到卢布朗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明智说什么都不想被来栖晓那群精力过剩的朋友们知道，在各种选项里思考了一遍之后决定暂时先去问问摩尔加纳，也许这位在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有两幅面孔的前辈能给出什么建议。
“双叶，摩尔加纳在你那里吗？”“在，在床上打滚呢！”“我有点事情想跟他说，你让他来击球场一趟吧。”“收到！”
临近饭点的卢布朗偶尔会有一些常客来吃咖喱，今天又碰巧是休息日，来栖晓还是没敢贸然带着明智进店，转身进了一边的击球场，一边击球一边等着摩尔加纳。虽然来栖晓在神隐魔球球速下能够稳定安打了之后再也没来过击球场，但手上看起来倒是没退步多少，稳稳地在一次次超高球速下打出安打。幅度这样大的活动显然不是明智的菜，但看店的老板看到了明智之后一边说着“只是看着哥哥击球是不是很无聊？”一边塞给明智一只棒球棍。目测重量都不及原本手提箱的棒球棍此时在明智手里有些沉重，明智的力量刚刚好能够挥动，还远做不到更自由精细地控制方向，看着一旁专心致志随心所欲挥舞着球棒的来栖晓，明智把球棒靠在一边，坐在场外的长椅上刷起手机，为之后的学习工作安排找一些推辞或者延后的借口。
随着本垒打击中球靶传来“咚”的声音，边上也冒出了熟悉的赞叹声，不过很快变成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叫唤声。
“真是好q……喵啊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来栖晓手上一滑，超高的球速直接击脱了手里的球棒，球棒径直地砸到了他的右脚，球随后又弹向了围网，又落地弹了几下之后滚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嘶……摩尔加纳，你有什么头绪吗？”
来栖晓回头看了一眼像边上摆了跟黄瓜一样跳起来的奶牛猫，把球棒捡起来放在了一边示意老板中止发球器。老板刚想轰走这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吵闹野猫，才迈步就被来栖晓打断了，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明智已经笑容灿烂地将猫抱在了怀里遂作罢。
“这种事情吾辈从来没听说过啊！”摩尔加纳的叫声里充斥着现状带来的冲击，引来了老板的频频侧目，最终在老板的咋舌声中，摩尔加纳才安分下来。
来栖晓转动了一下脚踝确认没伤到骨头之后抬头对上了老板怜悯的目光，尴尬地低下头搓了搓刘海，两只脚一轻一重一脸吃痛地慢步走向长椅。短短的几步路第一次让来栖晓感到如此漫长，直到他也坐了下来之后，才有余力询问摩尔加纳。
“事发突然，但这是明智……”来栖晓还是觉得脚上有点痛，将右腿搭在左腿上，把右脚悬空，好让他觉得好受些。
“这种事情就算你不说吾辈也能看出来……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摩尔加纳在明智腿上仰头看着明智，现在的明智就像是个休息日在电玩厅随处可见的国中生一样，让摩尔加纳想起了刚见到长谷川茜的时候。
“早上醒来就变成这样了”明智低头对上摩尔加纳的目光，“摩尔加纳在现实里和认知下是两个形态吧。”
“就算你这么说……吾辈的情况算是例外啊。”奶牛猫冲着来栖晓叫了两声，摩尔加纳作为天鹅绒房间的主人伊戈尔的产物，这样特殊的情况也确实不能适用于眼下，“不过吾辈不否认这样的情况可能跟认知有关，应该还有解决的办法。”
“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明智见摩尔加纳也没有明确的方向，一时陷入了思考，防止自己错过什么线索。
“还是先去卢布朗吃点吧，饿着肚子可没办法思考。”来栖晓伸手搓了搓猫头，拉开包拉链让摩尔加纳钻进来，起身准备下楼。
“你的脑子里是只有咖喱吗？”起身只慢了半拍的明智小跑了几步才赶上来栖晓，显然对被牵着鼻子的现状相当不满。
“还有咖啡”来栖晓慢了下来，在台阶尽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明智一眼，“注意脚下。”

卢布朗的门铃响起，正从饭点忙碌的工作里得闲片刻的惣治郎正盯着眼前的咖啡蒸馏壶里，扭头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一猫，“是你啊，今天不是说休息吗？怎么……这孩子是？”一向处变不惊的惣治郎这次也没能消化得来现状，困惑和一些更为复杂的表情写在他脸上，难得的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惣治郎……！想吃咖喱！”来栖晓还没来得及想到什么好用的借口，双叶就推门而入把还杵在门口的来栖晓撞了个趔趄，来栖晓的右脚隐隐作痛，脚下一个没站稳差点就这样摔在门口——如果他没能扶住吧台边的椅子的话。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站在门口思考这件事而不是往里多走两步。
“哇啊啊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明智！”双叶被吓得够呛，嘴里的话乱成一团，让人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直到她看见一边的明智。双叶在这两年又长高了一些，但依旧矮于平均身高，让她看起来和现在的明智还是差了一小截。但柔和的面部线条明显让明智看起来比双叶还小一些，“这是怎么回事？你找摩纳出去是为了这个？”双叶睁大了眼睛，目光在明智身上游移，让明智有些不舒服，只好抱臂扭头看向一边。
“咕——”充满了饥饿感的声音打断了双叶，她一下子僵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先吃饭吧，你刚刚不是说要吃咖喱吗？”来栖晓被双叶一连串的疑问问得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趁着双叶肚子咕咕叫的机会提出了中场休息。
“唉……你们啊”惣治郎看着自己屋檐下扎堆的年轻人们发出无奈的叹息，“咖喱还剩一点，不够的话自己来做，我出去买点东西。”随后扬了扬手把一楼空了出来。

“所以说明智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变小了？好像柯N耶”双叶一边舀起咖喱往嘴里塞，一边理清现状，“那你们除了摩纳还问过索菲亚吗？要说现实里和认知里形态不一样的话，索菲亚也一样吧？”双叶歪着脑袋，拿着勺子在盘子上用咖喱画出一个问号。
“索菲亚！对啊还有索菲亚！”摩尔加纳被双叶的话提醒，“嗯……不过AI的情况也能算在内吗？”
“问问不就知道了？”双叶放下手里的勺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起来。
“虽然打断你们有些不好意思……索菲亚是？”明智听了半天逐渐有些跟不上话题，他并不喜欢这种不明所以的感觉，决定先搞清楚眼下这条来历不明的线索。
“是一个AI，拥有人格面具的AI”来栖晓吃完盘里最后一点的咖喱，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三年前的时候……或者应该说第二年夏天比较贴切，全国各地又出现了很多改心事件，你应该有印象才对。”
“哼？你还真是闲不下来啊大英雄。”明智简单回想了一下，只能回想起无趣乏味的复健生活，从电视和网路上了解的只言片语远不及自己还能自由活动时获得的情报量。
来栖晓没有理会明智的挖苦，继续补充“当时我们在涩谷的监狱……认知空间里遇到了索菲亚，她在认知空间里保持着人形，但现实里只能以程序的形态在手机里存在。”
“但现在可没有再进入认知空间的手段了，没办法验证我在两个空间存在的差异吧，况且摩尔加纳和索菲亚的情况都不存在‘在现实里再度变化’这一情况吧，更不要说他俩都不算是人。”
“喂……不要当着吾辈的面说这种话啊。”摩尔加纳发出一些微弱的抗议，不过很快就被两个人务实的讨论压了下去。
“但对我们来说也只有认知空间这一种非自然情况能考虑吧，就算你不从这两个特例身上入手也只能再回到‘认知诃学’上来，不是吗？”来栖晓喝空了手里的杯子，开始收拾起来。
明智没有继续反驳来栖晓，他觉得来栖晓说得对的同时，久违的辩驳让他产生了一瞬的熟悉感，只好将面前吃空的餐盘递给已经起身绕到吧台后的来栖晓手里，沉默地表达自己的赞同。
“等一等，我问到了！”双叶的眼睛盯着手机，但脸上却没什么喜悦的表情，“说是没什么头绪，但是一之濑很感兴趣，说如果有进展务必通知她。”
“吾辈都不知道你还跟一之濑阁下有联系”摩尔加纳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哼哼哼……那当然啦，这可是顶尖的AI研究员，怎么可以错过。”双叶很满足于摩尔加纳的惊讶，有些许得意。
“还是先出去一趟吧，去诊所。”来栖晓终于收拾完了餐具，脱下围裙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上面的SNS界面还在弹出新的消息，明智注意到界面最上方靠右的几条消息。“真是多管闲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