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11
109.狡兔三窟七
“那三人到底要去多久呀?”
“别管人家去多久了,还是先关心关心咱们的伙食吧。自从那三个进去,咱们的好菜都变成清汤寡水了。”
大堂里,几个骗吃骗喝的人在抱怨。其他人也或着急或郁闷的样子,可偏偏大堂连着内堂的门没锁,两个大胆的骗子推开半扇门,整张脸瞅着内堂的情形。
“赵小姐那是要生了吗?怎的来了好几个稳婆呀?”
“难不成是那三个道士用了催产术?”
“不能够啊,赵小姐的胎不足十月。”
“你懂什么,就算胎儿不足十月,可只要孩子健康,八月九月照样能生下来。”
“你一个道士,怎么知道妇人生产之事?”
“哎,媳妇儿生过几个就知道了。”
“等等,你昨日不是说尚未婚娶的嘛?怎的今日又变了口风?还有,你媳妇儿八月生子,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孩子是你的?”
“你。。。”
旁边一人凑上来说道:“别争了,赶紧看看稳婆都干些什么,没准让我们逮着个会的,也能跟先前那三人一样进去吃香喝辣。”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不争了,纷纷探头看隔壁稳婆的动向。
唯有刚才通晓妇人生产之事的男子还在嘀咕。
“不对呀,我媳妇儿才八个月就生了。。。莫非。。。”
“含光君,我们回来啦。”
三张纸人回魂入体,魏无羡最先喊出声来。
蓝忘机扶着尚且有些头晕的魏无羡,嘱咐他先别乱动。
“哎呀,哎呀,头晕,晕。。。”
没有经验的景仪刚回魂就要站起来,可他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怎么都站不稳。
很快,景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思追看景仪这个样子,再也不敢尝试他的动作,老老实实坐着没乱动。
“含光君,你看景仪从赵小姐枕下找到了什么。”
魏无羡把那黑色干硬的东西放在蓝忘机面前,开心地说道。
而真正发现这东西的人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
蓝忘机见了那黑色的怪异之物,心中咯噔一下,早先的画面全都飘了进来。
几个月前,他们曾捉住一专坑害妇人和婴孩的稳婆,名为巫道婆。而她用于害人的物件与桌上景仪搜来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
“蓝湛,你说的变故,可是内堂新请来的稳婆?”
魏无羡说着,视线已经移向内堂处。
那里热热闹闹,一堆婆子丫鬟围着同样尊贵无比的稳婆。听旁人的闲言碎语,似乎是请了附近最出名的来。
蓝忘机回道:“的确是,那人有问题。”
景仪晕乎乎地问道:“听声好像是个老女人。”
有幸看过稳婆模样的思追转过头来:“可为何那个老女人看着挺年轻呀?”
“是吗?这其中肯定有鬼!”
魏无羡噌地一下从桌上跳开,扒在一堆骗子身上也跟着往内堂瞅。
好奇心特重的景仪岂能放过这热闹,迈着软腿就跟过去了。
思追坐在桌边,拿起那干硬的东西左看右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它原来的模样。”
蓝忘机但看不语,杯盖在他手中磨了磨杯身,一杯寻常的温水居然有了香茗的气味。
“嗯——好想。。。咬一咬。。。”
思追实在好奇黑色东西的本体到底是何物,于是,他将它放入口中一点,轻轻咬了一下。
“额——尝着像。。。”
蓝忘机默默地听着思追把味道描述了出来。
思追:“有点咸,还很腥,像是。。。”
蓝忘机:“肉干。”
思追:“对对对,就像肉干,可又不如肉干香甜可口。反而像是未经处理过的带血死肉,我觉得这应该是鹿肉。”
蓝忘机:“错。”
思追:“啊?那这肉是?”
蓝忘机:“人肉。”
思追听了,两眼迅速瞪直,口中的腥臭味更是直冲天灵盖。他扶着桌角,低头冲着角落里张嘴一声——呕!
魏无羡伙同景仪看完热闹,齐齐奔回。
“果然是有古怪,年轻的面皮配上沙哑的声音和有些迟缓的动作。”
景仪追在后面问:“如何古怪?莫非那稳婆会驻容术?”
魏无羡:“她那哪里是驻容术,明明就是夺命的邪术。”
景仪:“邪术?是她邪还是其他妖邪?”
魏无羡:“都有。稳婆邪,是因为她用了非同寻常的驻容术,面容看着年轻,实则是靠阳寿来维持她现在的模样。早晚有一天,她的阳寿会被吸干。而妖邪,是有妖想借此法打听城中有孕妇人的消息。比如赵小姐。”
景仪:“啊?这一环扣一环的,算计的也太狠了。妖精不亲自出面,就不会被修士发现。而稳婆时常出入孕妇屋内,放点什么落胎的东西简直是太容易了。”
魏无羡:“是不是她放的还不确定,待咱们探过才知道。不过,那个会驻容术的稳婆最可疑。”
景仪:“要不,我们再变纸人吧?”
魏无羡:“再变?你和思追受得了吗?”
景仪:“当然受得了啦,你看思追不就好好的坐。。。诶,思追你怎么吐了?”
两人看思追面色土灰,像是吞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魏无羡也关怀道:“思追,我不过才走了一会,你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思追一语不发地坐着,除了摇头就是狂喝水,喝完水接着吐。
魏无羡一屁股坐下来,对蓝忘机问道:“含光君,小思追这是受了什么打击?”
他看一眼桌上的黑硬肉干,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莫不是。。。知道这黑色的是人肉?”
“呕——”
思追再一次接受暴击,埋头狂吐。
蓝忘机点点头,说道:“如你所言。”
魏无羡挥挥手:“嗨,这有什么,又不是吃在嘴里。若是把这死婴生肉做成的东西舔上一舔,估计能恶心到升天。”
思追大惊:“魏。。。魏前辈,您。。。在说什么?”
连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景仪也收不住崩溃的表情了。
“什么?那是什么肉?”
不知发生何事的魏无羡茫然地回道:“死婴的血肉炼制而成的呀,怎么了?”
思追的脸色从土灰变死灰。
景仪的眼神从吃惊变后悔。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含光君,这两个小的怎么了?”
蓝忘机轻声答道:“做了不该做的事。”
魏无羡还想问的,却听见思追和景仪同时蹲在角落里狂呕。
思追问景仪:“你吐什么,呕——”
景仪:“我舔了下,呕——你又吐什么?”
思追:“我没忍住咬了一点。。。”
两人——呕!
“小姐福气好,有这么多人替她保驾护航,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稳婆梅姨对着赵小姐的肚子夸了又夸,可任凭她说破天,榻上的赵小姐还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赵老夫人瞧女儿不开心,连忙将梅姨拽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当真确定我女儿这胎快要生产了?”
有着细嫩皮肤的梅姨扯起沙哑的嗓门儿说道:“确定,我很确定。我都瞧过多少夫人了,赵小姐这一胎,我十分确定。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
赵老夫人:“好好好,你到底有些名气。到时生产,你与其他婆子可都要在,一定得保我女儿平安。”
梅姨手一挥:“要其他人干嘛,我一个就够用了。”
赵老太太:“那不行的,三位道长说有妖邪进来,你不可大意。”
梅姨脸色微变:“三位,道长?何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老太太:“观音显灵指点我的,一来就作法了,很是灵验呢。”
梅姨:“是吗?老夫人不如带我去瞧瞧,让我与他们通通气也是好的。”
她这么一提,赵老太太心想也对,回道:“好好好,我这就命人送你过去。只是我小女她?”
梅姨:“无大碍的,就是吐的凶了些,腹中空空,给她吃着粥食便好,养胃。”
赵老太太也是急得没了主意,旁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梅姨刚说完,她就咋咋呼呼地让丫鬟去做粥食了。
“死婴生肉炼制的肉干不算最恶心的,还有更加难闻又吓人的东西你们还没听过呢。”
魏无羡看两个小的吐得辛苦,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停下来。又说道:“与其让你们听一次吐一次,不如让你们今日一次听个够。”
思追吐的苦水都出来了,求饶道:“魏前辈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我。。。实在没东西吐了。”
景仪也哭丧道:“魏前辈,我们和您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害我们呐。”
魏无羡:“这怎么能叫害你们呢,给你们说点书本外的知识,日后还能成为你们的谈资呢。”
思追、景仪:“不要。。。不要不要!”
两小的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蓝忘机,企盼英明的含光君能救他们于水火。
蓝忘机看过思追和景仪,用平淡至极的语气对魏无羡说道:“勿要玩闹过头。”
“好嘞!”
魏无羡一个虎跃跳到思追和景仪身边,一手拍一个,呶呶不休地说道:“婴儿出生之时连有胎肉,此胎肉洗净剁碎蒸,产妇食之。。。”
思追:“别。。。别说了。。。呕。。。”
魏无羡:“还有民间传闻,说是流胎蒸食,可保青春。。。”
景仪:“救命啊。。。呕。。。”
角落里,原本立着一盆栽,绿树长有一人高,盆内深凹。
可此刻,那盆栽竟成了思追和景仪两人的痰盂了!
“三位道长刚用完午膳进去休息了。”
一婆子看梅姨似乎有些着急,又说道:“是否需要我去敲门询问一番?”
梅姨把婆子推开,说道:“不用麻烦,我来就行。”
她咣咣咣的三下重敲房门,很快,门就开了。
紫袍道士出现在门后,很不耐烦的样子。
梅姨:“多有打扰,还请见谅。老身此来,是为赵小姐胎儿之事。”
紫袍道士皱了下眉,还是开了门放梅姨进去。
而梅姨进屋后,里头的黑袍蓝袍也是一脸古怪的神情。她心中不免犯起个嘀咕:为何这三人都不说话?
此时的黑袍紫袍蓝袍三人互相看,眼神嘀咕来嘀咕去。
——怎办,我们还不能说话?
——做做样子,可千万别让她发现我们啥都不会。
——表情严肃点,架子端起来,装个样子。
梅姨看三人不苟言笑的样子,心中实在忐忑。一来玉桃姑娘给的药她放在了赵小姐枕下,若是被发现了连玉桃带她全都要被抓起来。二来自己的驻容术毕竟是野路子来的,万一被这三个道士发现点端倪,岂不是又要恢复满脸褶皱的样子。
两方沉默良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毕竟一方是歹人,一方是骗子。谁戳穿了谁都不会好过。
110.狡兔三窟八
“吐完了喝点水,漱漱口。”
假仁假义的魏无羡端起水给两个小的,一边笑一边幸灾乐祸。
思追和景仪已经吐到肠胃空空,咕噜响却没一点胃口吃东西。
“我。。。我要逃。。。”
“我也是。。。太可怕了!”
魏无羡眉头一挑:“你俩这就要走了?”
思追:“再不走,怕是胆汁都要吐光了。”
景仪:“我的。。。已经吐光了。。。”
魏无羡摩挲着下巴:“是么,那就只能我亲自走一趟了。”
思追眼前一亮:“嗯?走哪儿?又有何变故?”
景仪:“就是就是,莫非又要化纸人?”
魏无羡:“的确如此,化纸人去瞧瞧那稳婆都做了何事。”
思追和景仪立马不吐了,一个个正经坐着。
然而嘴上不饶人的魏无羡又说道:“其实医书上有记载,人肉可入药,治病滋补,因而妖邪喜欢食人也这个缘由。”
思追和景仪的面色齐齐一紫,苦水又蓄满了口中。
魏无羡:“不过人肉可蒸煮煸炒炼焖,许多许多种方法烹。。。”
景仪眼珠子一白——呕!
只剩思追脸色惨白。
魏无羡敲敲桌子,说道:“思追跟着我和含光君去,景仪且在这边休息一下。”
扶着树吐的景仪赶紧点头,巴不得坐着多休息。
做完这一切的心机人抬头迎上蓝忘机的目光,虽在人家面前坏事干尽,却不见眼中的丝毫愧意。
“含光君,你说我这办法好不好?”
魏无羡在桌底扯了扯蓝忘机的衣裳。
都快把两个小的折腾得没有人样了,这让蓝忘机怎么说的出好字?
“你呀。。。”
蓝忘机叹口气,想了半天,实在没有收拾作精的办法,也只能任由魏无羡兴风作浪了。
须臾,景仪守护肉身,其余三人尽离魂入纸人随风翻过墙头,直奔婆子丫鬟们口中所说的客房而去。
没了魏无羡的刁难,景仪终于能好好喝茶吃干果了。
只是那干果粗制滥造,不仅味如嚼蜡,还难咬的很。
景仪啃了几口,莫名觉得干果的口感有点像肉干。只是这次,已经吐习惯的他没有继续抱树。他缓了缓,索性把干果一口吞下,就着茶水,终于有些适应“人肉”这二字了。
“三位这是从何方来?姓甚名谁?老身周游各处多年,也是认识些道士的。竟不知还有阁下三位这。。。”
梅姨仔细瞧了瞧眼前三个正襟危坐的人。
黑袍长的实在磕碜,紫袍年纪实在有些大,蓝袍实在贼眉鼠目不像好人。
然而梅姨又不敢说的太直白,万一这几个真有点什么本事,吃亏的可是自己。
三个不能开口的道士听了梅姨颇有挑衅意味的话,不仅没有反驳,反而理也不理。
梅姨觉得奇怪了,索性把话说的再难听一些。
“三位看着相貌平平,甚至有些奇丑。。。”
黑袍把眼睛一瞪,鼻子里呼呼地喷气。
梅姨冷笑:“虽然穿着得体,可终究人模狗样,上不得台面!”
紫袍和蓝袍同时怒目而视。
奈何这三人都没法开口,既不能与面前的死老婆子对质,更无法开口唾骂,只好故作清高地一言不发,以目传怒。
梅姨瞧着对方三人的怪异举动,心中疑虑越发重了。她道:“你们莫不是哑巴?”
黑袍桌子一拍:“你放屁!”
蓝袍:“你找死!”
紫袍:“你个长舌妇人!”
梅姨愣住了,心说原来这三位能说话呀。
同样愣住的还有三个道士。上一刻还只能唔唔,下一刻就突然叫嚣出来了。
趴在屋檐缝隙里头瞧着的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
“含光君解的真是时候。”
蓝忘机化作的纸人虽与旁人无异,可同样眼睛鼻子嘴巴的他却冷静自持,仿佛是纸人版的含光君。他一手抓着魏无羡的纸人,防止那人笑的太过猖狂以至掉落下去,点头“嗯”了一声。
魏无羡小声嘀咕道:“一样的脾气,一样的闷,都是小古板。”
蓝忘机听得到魏无羡的话,他揪着魏无羡的纸人,仿佛真的能揪到他的肉一样。
思追趴在一旁,想认真看下头动静的他实在是酸的牙疼,他想了想,索性把脑袋全都按进缝隙里,一点目光都不留给身旁的两位长辈。
思来想去,跟着来探听骗子与稳婆的阴谋,似乎是个蠢主意!
“哟,三位又能说话了?不过是玩笑话,各位大人大量不要当真才好。”
梅姨换上一副笑脸,自来熟似的和三个道士套近乎。
这嘴脸,变得实在太快了。
黑袍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那个臭婆娘。
蓝袍道士忍不住回道:“我们累的很,需要休息,你快些出去,不要打扰我们。”
梅姨开始在房间里绕来绕去,这个拿起来闻一闻,那个捞过来看一看。一边拿还一边说道:“哟,各位常年在外收邪祟,想必带了不少法宝吧。老身年纪大了,可否讨要几张符篆护身呐?”
紫袍道士首先警觉起来,他起身走到梅姨身边,抢下她手里的绳索,很不客气地回道:“我等法宝集天地日月之精华,岂是你等凡人之辈能用的?”
梅姨又盯着其他东西看:“哎呀,道士修仙学术,不就是为了保一方平安的嘛,给我几样又何妨。”
紫袍道士继续拦截,连黑袍和蓝袍也开始警觉起来。
他们的东西不过都是滥竽充数的,什么桃木剑符篆绳索,那都是道听途说瞎弄的。哪里能降妖除魔?
三人不让梅姨继续乱摆弄,还把人一度轰赶到门口,就差扛起扫把了!
“不让瞧就不让呗,赶人做甚?我还能偷了你们的宝贝不成,看把你们一个个急得。”
梅姨被赶的没办法,边退向门口边嚷嚷不停。不过,她探查道士本事的目的已经达成,继续留下也只是惹人怀疑而已。
因此,三个道士很轻松地将梅姨赶出了房间。
屋檐上,魏无羡拉过思追说道:“你去跟着这个叫梅姨的人,切记不要让她发现你。”
思追:“可是,她并不厉害,看着也不像是妖邪。”
魏无羡:“兴许她背后的人是。你快去跟着她,不要打草惊蛇,远远看着她就好。”
“好好好。”思追点头道,心中更是欣喜不已。
终于不用牙酸了!
思追走后,魏无羡和蓝忘机继续监视屋里的三个骗子。
那三人被梅姨莫名查看了一番骗人的道具,故而心生警戒。他们悄声商议了一番,约定好骗人的话术,又收好没有任何制邪效果的破剑烂符,这才方下心来继续其他话题。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二哥哥,他们又要去祸害好姑娘了。”
蓝忘机:“嗯,我知。”
魏无羡:“这可怎么办呀?”
蓝忘机:“禁言。”
于是乎,屋里充斥着这样古怪的对话。
“终于能说话了,憋死老子了,我现在就要冲出去跟外头的婆子说来她十个八个丫——唔唔?唔唔——???”
“何方邪祟?又来算计我们,看爷爷我今日不好好收——唔唔——?”
“老子就是想要个小美人儿——唔唔——唔唔!唔唔。。。”
“嘻嘻嘻嘻嘻嘻嘻!”
魏无羡笑了好半天,这才有空对蓝忘机问道:“蓝二哥哥,你这是要罚他们多久呀?”
蓝忘机:“一个时辰而已。”
魏无羡:“刚才思追也只能罚他们禁言一柱香而已。”
蓝忘机抬起高傲的头颅,气质清冷的小纸人昂首于耀耀阳光下,颇有种傲视群雄的气质。他道:“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
魏无羡砸吧嘴,笑道:“是!是!二哥哥哪怕变纸人,禁言术的威力还是一点都不减呢。”
梅姨离了赵府,拐入往常找玉桃的偏僻巷子。按照玉桃说的“若有急事便折断破屋旁桃花树的一根枯枝”,梅姨用力掰断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枝,又喊了几句。
“找我何事?”
玉桃的声音传来,再是眉间微蹙的她走来。
那胳膊粗的枯枝好像是掰在她身上似的,让玉桃的表情很不耐烦。
梅姨快步上前,还掏出袖中藏着的一样东西。
“姑娘,赵府来了几个有本事的道士。我不知是真是假,偷了点东西来给姑娘瞧瞧,可别真是厉害的人物。”
“哦?”玉桃接过梅姨手里的东西,粗看是一枚普通的铜钱,细看还是一枚普通铜钱。她问:“你偷道士的钱来给我看?”
梅姨:“这可不是铜钱,这是他们收拾邪祟的法宝,我从上头悄悄揪下一个。姑娘你不知道,老夫人前些日子净养骗子,唯独今日变了样子,请了三位道士进内府,还说是贵客,是高人。他们还做了法事呢!”
玉桃:“居然有这事?”
梅姨:“可不是,万一被他们发现赵小姐枕下的东西。。。”
玉桃双眸微合,捏着铜钱的指尖轻轻一用力,铜钱就碎了。
“道士?哼,我看就是三个骗子。”
梅姨:“这,从何说起。”
玉桃:“修士用于捉邪祟的法器必定灵力充盈,而这枚据你所说从法器上偷下来的铜钱莫说充盈的灵力了,连一点镇邪的功效都没有。”
梅姨:“啊?那这。。。”
玉桃把指尖的铜碎吹散,说道:“这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除了臭味,它什么也没有。”
梅姨:“那就是说所谓的高人其实也就是骗子?”
玉桃:“不然呢?若他们真有本领,早该第一时间发现你的怪异才对。”
梅姨心中的巨石落地,笑道:“我就说嘛,赵府病急乱投医,什么死马庸医都召来了,就是召不来真正的修士。”
玉桃:“骗子的事不用管他,赵家的快要生产了,我会让她平安生下孩子,保住你的名声。”
梅姨:“好,好。多谢玉桃姑娘。”
玉桃:“别急着道谢,赵家的生产完后,一个月内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去管。”
梅姨:“哦,好的好的,我忙的很,哪里有空管她孩子一个月后怎么死的。。。”
玉桃忽然瞪起双眼:“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
梅姨赶紧捂住嘴:“不说不说,我不说!”
玉桃冷哼一声,这才消失在屋后。梅姨也混入人群中,再搜索不到身影。
远处,隐藏起来的思追将发生的一切都印入脑中。包括玉桃化作的干枯桃树,以及她身上发出的阵阵腐臭味。
思追悄声潜行,从鼎沸人声中来,从喧嚣吵闹中去,普通的像是沧海一粟,微渺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111.借力使力一
天色渐晚,魏无羡与蓝忘机已经回到大堂。三个骗子因为屡次被禁言已经苦不堪言,受了教训的他们不得不在赵府人面前谨言慎行,漂亮丫鬟顶多看两眼,至于讨要丫鬟的话是一句都不敢多说了。
思追从外头回来,将他看到的说与大家听。
景仪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魏无羡:“接下来嘛,当然是趴赵小姐的屋子啰。”
思追:“果然还是要去扒她的屋子。”
魏无羡冲两个小的勾勾手指,悄声说道:“咱们去外边酒楼里,开开荤,说说接下来的具体细节怎样?”
思追:“啊?去外边吃?”
景仪:“对啊,外边,挺,挺贵的。”
两人摸摸自己干瘪的口袋,需要接济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嘿嘿嘿,你们呀!”魏无羡一声诡笑,像是看透了两人的心思。
他伸手摸到蓝忘机的胸前,很粗暴地将人家衣裳一拉,另一手在里头无所顾忌地摸来摸去。直到鼓囊囊的钱袋子被魏无羡拎出来了,这顿揩油才算结束。
“看,含光君可是有很多钱的,你俩跟着我做事,还能饿着你们不成。”
魏无羡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晃来晃去,里头碎银的摩擦声叽咕作响。
莫说思追和景仪了,连旁边混吃混喝的骗子都听到了。
“开饭啦开饭啦,都来领饭菜,拿完了就没了。”
大堂的门被一群人推开,一个壮汉举着硕大的饭盆,还有几个下人扛着清汤寡水的素菜和一叠碗筷。
听到有饭菜吃,大堂的骗子们立刻两眼放光,犹如饿虎扑食地围上去哄抢吃食。
魏无羡有些诧异地看着那群骗子抢食的疯狂举动:“就一些清汤素菜,居然能让他们抢成。。。那样?”
思追早已看习惯了:“那速度,比院子里的鸡还要快。”
景仪:“那声音,比猪圈里的还要夸张。”
蓝忘机朝壮汉那边撇了点目光,果然听到交叠重复的“吭哧吭哧”,“吭。。。哧”。
和猪没什么两样。
魏无羡:“这也太夸张了,不就是一些汤汤水水,能抢成这样?”
思追:“魏前辈有所不知,因为金子殊的拒婚,金木槐不得不赔偿对方黄金白银,也因此管辖的属地都多加了不少税钱。赵府的尚且因加租的事上门与金木槐谈过,结果也是徒劳一场,更别提小门小户的人家。”
景仪:“就是,眼看着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金木槐这举动,直接断了普通人家的活路。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骗子借口去赵府蹭吃蹭喝。说白了,不过是想给家里省点口粮。”
魏无羡:“全都是?”
思追:“伙食变差后能留下来的基本都是了。”
魏无羡:“那可真是巧了,金木槐的地方加了税,金柏翁的地方也加了。”
思追:“不一样,金柏翁的地方算是给了金蝉,保他后辈子衣食无忧。金蝉不会打理,一上来就加了五成,莫说活路,简直连死路都不给百姓。金木槐才加了一成而已,碰上今年干旱,所以百姓才难活命。”
景仪:“简单来说,就是金蝉那儿要么交租要么滚蛋。金木槐这儿的虽然生活苦些,可好歹还能活命。”
魏无羡听到这,想起彩衣镇安居乐业的百姓们,无端端望向蓝忘机说道:“可见这些年大哥将姑苏一带打理的很好啊。”
半天不说话的蓝忘机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的确如此。”
门边吭哧的声音结束,紧接着就是呲溜呲溜的进食声。
壮汉与仆人看着这一圈不要脸面的小人,啐了口唾沫在地上,和仆人议论道:“还真是一群不要脸的,这都能吃的下去。”
仆人:“谁说不是呐。”
壮汉:“也就老太太心善,换做是我老早把他们全赶出去了。”
仆人:“可别,老太太嘱咐过,今年大家伙儿都难,这里头混了多少买不起粮食的穷人,老太太还能不清楚嘛。”
壮汉:“老太太若是拉不下脸面,我去赶好了,反正我脸皮厚,不怕他们骂。再让他们吃下去,仓库里的粮食又要少一袋了。”
仆人拉住壮汉,劝道:“算了吧,老太太拜了观音像,发了愿要保小姐母子平安。你就别多生事端了,万一因为你赶人搅扰了小姐的平安,老太太第一个不放过你。”
壮汉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我。。。我就是想。。。想。。。”
仆人:“行了,知道了,走吧,后厨还有一堆事做呢。前面大堂的就由着他们去吧,别多管闲事了。”
壮汉叹口气,只好跟着仆人一道去了内堂。
魏无羡和蓝忘机也没什么好打探的了,他们带上俩饥肠辘辘的晚生出了赵府,直奔利州最好的酒家去了。
“客官真有眼光,小的还没说,您一眼就看中咱店里最好的菜。”
小二说的唾沫横飞,巴不得眼前的贵客点上十个八个的好菜。
他之所以这么殷勤,主要是因为魏无羡手里鼓囊囊的钱袋子。
然而,拿着钱袋子的魏无羡却两眼紧盯柜台上正包着的螃蟹。
那玩意儿长的长腿斗鸡眼的,却不妨碍魏无羡想吃它们。
他对小二问道:“哎我说,那螃蟹是你家的特色?”
小二忙道:“对对对,几位爷要不要来几只?”
魏无羡:“各种做法都有?”
小二:“只要您说的出,我们就做的出。”
魏无羡把桌子一拍,说道:“那行,给我来蒸炒腌酱,每种大概,额。。。”
他看看口水横流的景仪和思追,心里盘算着“思追一只,景仪一只,含光君十只,自己二十只,怎么都得来个五十只吧。。。”
“小二,先来二十只给我尝尝。。。”
思追和景仪傻了眼:“魏前辈,那我们呢?”
魏无羡大言不惭:“我先吃,吃完好吃再给你们点。”
两小的脸都苦了!
蓝忘机在旁边盯了魏无羡一眼,眸光且含有那么一丝丝的责怪。
怪魏无羡身为长辈却没有长辈的风范。
“再来个辣汤鱼,来个烧鸡,猪蹄要一个,这两个小菜,一壶酒。”
魏无羡完全无视蓝忘机的目光,该怎么猖狂怎么猖狂。
蓝忘机喝尽杯中茶,再抬起眸光时,里面多了几许严肃的味道。
当弟子不听话时,惩罚是最好的方式。当某人开始像脱缰的野马狂奔时,入夜是最好的惩罚时机。
思追和景仪听到魏无羡报了一长串的菜名,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终于可以饱餐一顿,终于不再是满桌辣食了!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点的菜陆续端上来,除了他要的二十只螃蟹。
他瞅来瞅去不对劲,喊来了小二后问螃蟹到底何时上。
小二一脸为难,讪笑着道:“那,那个,客官,螃蟹都叫赵府的给买光了,您的螃蟹。。。”
一听螃蟹飞了,魏无羡郁闷死了。
“我的螃蟹!分明我人都在店里了,我。。。我。。。诶?赵府买光了螃蟹?赵小姐不是快生了么,怎的还敢要螃蟹?”
小二道:“不是小姐要吃,是赵府新来了三位贵客,点名要咱这里的螃蟹。这不,一口气买光啦。我也是才知道的。。。”
魏无羡一听,更不得了了。
他出的点子,把三个骗子推到前台装门面,可结果门面成了贵人,在后面干活儿的却成了冤死鬼,岂有此理?
魏无羡摆摆手让小二下去,满眼失望又期待的望着蓝忘机。
“含光君?我的螃蟹就要吃不到了,不如?”
不如把骗子桌上的螃蟹偷过来吧,反正今晚要扒房顶,早扒晚扒都是扒,顺道连螃蟹也扒过来算了。
魏无羡之所以失望,是到嘴的螃蟹没了。而他又充满期望,是想蓝忘机能答应偷螃蟹的事儿。
蓝忘机岂能不知道枕边人什么心思。
虽说那骗子本没机会吃到螃蟹,可是偷。。。委实太让他为难。
“含光君。。。螃蟹。。。含光君。。。螃蟹!”
魏无羡在旁边碎碎念。
思追和景仪就在旁边来回地看。
蓝忘机被念叨了许久,终于看不过那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微微点头,轻轻应下。
魏无羡一激动,伸手把两个小的脑袋揽过来,就差直接从人家肩膀上摘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今晚有好事干。”
思追和景仪一脸懵逼。
“好事?”
“扒房顶还好事?”
魏无羡:“想不想吃螃蟹?”
“想啊,当然想啊。”
“咦,魏前辈,您这是。。。”
魏无羡:“我们去偷骗子的螃蟹。”
思追和景仪大跌眼镜!
“魏前辈,家规有云。。。”
魏无羡巧言令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是含光君他。。。”
魏无羡强词夺理:“他什么也没说呀。”
思追和景仪同时看向含光君,只见他耳垂粉粉,目向别处,浑不知内心作何感想。
如果有,也应当是无语至极吧。
思追如今算是知道为何蓝老先生总是防贼一样防着魏无羡了。
景仪如今也算是看破规行矩步的含光君为何一再破戒了。
有魏无羡在,管你什么规矩,那都不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