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一无所有-4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2-06-12 19:25      字数:5812
钟离在第三天如约去了酒馆,这次迪奥娜会给他带来更多有关邪眼的信息。

出发前,被护卫军特派车接走的阿贾克斯给了他一个极长的拥抱,撩开他扎束有条的长发,在微红的腺体上留下一个值得回味的热吻,临近发情期的omega腺体格外敏感,隐隐地发肿,唇上的温度足够烫伤他。

钟离瑟缩着往阿贾克斯的怀里缩了缩,格外依恋地收紧手臂搂他。

“快到发情期了吧?”阿贾克斯在爱人的耳畔呢喃,一点一点抚着他的脊背,用最温柔的语气哄他,生怕稍高的音调都会惊吓到在发情期脆弱异常的omega。

钟离的发情期一向准时,这得归功于从出生以来就捧在手上的优渥生活条件,把他养得如同娇嫩欲滴的玫瑰花,每一瓣花叶都诠释着表皮下流动的汁露。

“嗯……是的,大约就是今晚,或者明天。”钟离掺着一点鼻音答。

“别跑太远,我尽早回来。”

阿贾克斯承诺给他的omega,在仆人们低下头的跟随下贴近他的耳廓,悄悄说着情色的话:“这是每月一次的最佳怀孕机会,我会好好表现的。”

钟离的耳根霎时开始发热发红,他踩了阿贾克斯一脚,脱离了滚烫的怀抱,清清嗓子:“早去早回,学校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晚上见!”

上车前,阿贾克斯还恋恋不舍地在原地和钟离挥手,对视的时候又抛上一个飞吻,仿佛他们不是短暂地分开一下,而是要前往分叉的人生旅途。

钟离乘坐着学校给小王子的专派车抵达了酒馆,正值迪奥娜交班前休息的时刻,他们需要抓紧时间聊点重要的东西。

小个子的少女从后门接待了钟离,等来往后厨找酒瓶的调酒师走去前台,领着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谨慎地锁好薄薄的木门,又把漏风的窗户关好,拉上抽丝的窗帘,落下的灰尘呛得她咳嗽了好几声。

做完这一切,迪奥娜才面色凝重地钻到床底下,从下面拖出来一个小铁盒,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这是什么?”钟离问。

其实他才问出口,就已经缓慢地闭上了嘴,他伸手去触摸自带降温内层的铁盒,这样的低温他相当熟悉,且在创造这样的温度界限时亲自测温上百上千次,工业制造的人造眼角膜十分娇贵,需要低温才能保证其活性,在溶解佩戴进眼球前的任何一次温度异变都会导致它提前融化,成为一滩结晶。

“是邪眼,胡桃小姐让我给你带来的,”迪奥娜,“她希望你可以看出来它和神之眼有什么不同,毕竟它马上就要在璃月全国推广了。”

钟离本是十分认真地在开启铁盒,听到后半句话连手中的动作都停下了,神色凝重地问:“什么?什么全国推广?”

迪奥娜张了张嘴,“胡桃”两个字刚出来,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的嬉笑,男人们粗犷的笑声穿透毫无阻拦功能的房间墙壁,震动整个休息室,盖住了少女的低音。

钟离皱了皱眉:“今天怎么会这么吵……”

“听说来了愚人众的士兵开庆祝会呢……真是不要脸。”迪奥娜忿忿地抱怨了两句,她接着说。

“胡桃小姐说,这是军臣在内部下达的命令,他已经停产了神之眼的工厂,要把邪眼投入生产,因为愚人众的家伙们说,邪眼造价低廉又方便,是更好的救命物品,可以用来拯救全璃月的子民。”

“荒唐!”

钟离当即脱口而出,他有些压抑不住情绪,接连反驳:“我已经演算和配比了其他的材料,也联系了须弥的故友,根本没有其他途径,难道至冬能凭一己之力就否定来自全球那么多学者的智慧吗?”

迪奥娜撇了撇嘴,正欲说点什么表示赞同,一声尖锐的惊吼就贯彻了这片空气,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外面的声音愈发大了,从惊叫到啧啧咂舌的感叹,劫后余生的唏嘘窸窸窣窣地响起来,还有来自领导者的命令,即使隔着多层的房屋设施,也依旧难掩其下的冷漠:“把他拖到外面去埋起来。”

这声命令之后,和放松愉悦氛围格格不入的惊慌按下了暂停键,重新开始碰撞杯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从这一刻起,没有人再为被下令“埋起来”的可怜人发出声音,他在人们的口中也一并死去了。

迪奥娜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叹息道:“天啊……恐怕是有个感染者死了……”

钟离低头端详液氮气下被冷藏的邪眼,沉底在隔离液里,如同脆弱的果冻片——区别于未佩戴前近似透明的神之眼,邪眼在未佩戴前就隐隐地透着一股紫,色彩不甚明显,甚至可以称得上若隐若现。

他的眼睛在端详邪眼,奈何手边没有合适的工具,否则他一定会把这两片号称取代神之眼的造物取出来看,脑海里回荡的却是过于冰冷的命令。

大抵是他自幼都被捧在仁德爱政的环境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般冷酷的人性,下达这样命令的男人连语气都能如此无情,那他本人又会有多残忍?

如果说愚人众的士兵连长官都是这样的人,他们怂恿各国发动政变、推广邪眼的目的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钟离稍稍发了个呆,脆弱的木门被“咚”地踢了一脚,上头的锁链都开始晃动:“迪奥娜,出来吧!该提前接班了,真晦气……死了个调酒师,又该招新的了。”

迪奥娜高声答道:“这就来!”

然而门口的店主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仿佛沾了为贵族服务的光,他本人也能颐指气使:“大白天你老关着门做什么?快出来服务客人们,小心惹他们不耐烦把你赶回蒙德!”

迪奥娜一边慢吞吞地开锁,一边回头用眼神示意钟离赶紧把邪眼藏起来,心领神会的钟离在慢动作的开锁后、门打开的一瞬间故作无事地端坐在桌前,喝一杯清酒。

店老板不耐烦地叉着腰站在门口,目光一扫就落到了钟离的身上:“怎么磨磨唧唧的,你在里面干……他是谁?”

迪奥娜刚准备说是“朋友”,意识到她现在算是个落难的异乡人,不可能会有朋友,连忙改口:“这是我的……私人顾客!想来尝尝我的新配方。”

听了这话,店老板窥探的视线降了下去,他上下快速地看了钟离一遍,良好的教养令他举手投足间充斥着一股优雅气质,而这是无法伪装出来的,干这一行的店老板眼睛相当尖,钟离显然是个地位不低的、名副其实的贵族。

他气势汹汹的面色顿时消减了大半,放低了嗓门:“……动作麻利点。”

随后他点头哈腰地端起了笑脸:“大人,您可否去前台品用更加精美的酒液?这样脏乱的地方属实无法接纳您这样的贵客。”

钟离浅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顺势下台,结束这场意外。

他在店老板毕恭毕敬的引导下走到了酒馆的前台,虽说他来过这里数次,但次次都是从后门或窗抵达,从来没有真正踏入这样灯红酒绿的场所,碰撞的酒杯溅出落在地板上的酒,唾沫横飞的交谈四溢着喧闹,而其中交杂的信息素气味更是叫他难以忍受。

在钟离的生存环境下,即使他是在性征中最低下的omega,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仍然都以他的信息素为第一位,他的身边没有alpha,omega也很少,多半都是无味的beta。

当玻璃罩破碎的那一刻,娇生惯养的玫瑰尝到了来自外面世界的气息,混杂、迷乱,体味的臭和刺鼻的alpha信息素交织,因面孔陌生而投过来的视线都是脏的。

钟离屏住了呼吸,尽可能穿梭过这些人,落座在角落的位置,他现在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走,但邪眼还在迪奥娜的房间里,他知道这种冷藏盒子的保质期,最多只有24小时。

胡桃能弄到这个邪眼一定不容易,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好好研究这样的样本。

迪奥娜忙着在吧台里调酒,分身乏术,钟离游动的视线从吧台撤回,扫过了坐在不远处晃荡玻璃酒杯的年轻男人。

他的气场在这拨如同尘土的人群中脱颖而出,钟离当即就能分辨出这是这里的长官,想必刚才冷声决定了一个陨星症病人墓地的人就是他。

可他的面容并不像他所下达的命令那样冷峻,甚至称得上温柔,惹得钟离没有立刻把视线收回,危险地多停留了几秒,就是这几秒,他恍惚间觉得这样的轮廓有几分熟悉。

——对了,正是阿贾克斯,他深爱的未婚夫。

或许是沾上了几分相似,才能让如此冷血的人在挑剔如钟离的眼中有美化的资格,他抖索着眼睫,漂亮的金眼睛像掉进污泥堆里不加掩饰的珍宝,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凡俗间一枚闪耀的黄金会多遭人觊觎。

被他无意识多看了两眼的愚人众长官也注意到这股不同寻常的目光,他双指捏着潮湿的酒杯,侧过脑袋去看目光的来源地,撞进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瞳里。

钟离慌忙地移开了视线,他低下头眨了两下眼,视野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却挥之不去。

他的大脑像被粘稠的多重信息素给粘住了,思索地缓慢又混乱。

阿贾克斯不会拥有这副充斥着邪恶的躯体,即使他们拥有几点相似的容貌,气质却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他的爱人有一双如同大海般纯粹的眼睛,藏着两万里的海域,或许有填不满的海沟,但风平浪静的海将会是包容一切的温柔代表。

绝非像这个外来者的眼睛,诡秘的紫里坠落着万丈深渊,和他只匆匆来得及端详一眼的邪眼有着惊人的相似,从骨子里写着危境。

“公子大人,您的酒。”从前台走下来的酒保给这位愚人众长官放下了一杯浅蓝色的酒。

钟离如遭电击般猛然抬起头又看了那个面容相似的男人一眼,满是错愕,旋即在对视的时候掩饰压抑下去。

他就是公子。

就是那个给璃月带来愚人众的蛊惑、怂恿军臣发动政变、贩售邪眼的奸商!

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仇人,他绞尽脑汁要对抗的家伙,如今就在这里碰上了!

公子丝毫不避讳这个漂亮omega神色多转的视线,相反,他以非常感兴趣的态度对望了回去,试图从他流转的眼睛里看出来一点心思,知道他在望向自己时想着什么。

他来自异国,见过与至冬种族不同特征的璃月人。

至冬人的面容棱角分明,璃月人的面容多精致,而这个omega几乎把璃月人的特征发挥到了极致,集所有的沉淀为一体——他是如此婉约柔软,像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在至冬可没有能和美好挂得上钩的雨。

极寒之地的雨凌厉又寒冷,扑打在脸上如遭冰刺,仿佛一批挂着倒刺的针在敲打人脆弱的肌肤,要扎进人肉里,叫他们血肉模糊。

但是在看见钟离的一瞬间,公子忽然意识到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雨也许是柔软的。

应当细雨霏霏、丝丝缠绵,落在心尖上时都是轻软的,不舍得砸下一点涟漪,让他的后半生都缄结不开今天这场雨留下的、惊为天人的一瞥。

他是不属于这里的,他应该在更加高贵的、神圣的地方,而不是跻身在哄闹的酒馆。

在这一刻,公子抿了一口新端上来的酒,他的心里有一个开始成形的计划——能来到这里饮酒的必然是璃月的贵族,现在璃月是那个愚蠢的军人在握权,那么一个前朝贵族对于他来说是唾手可得的。

他要把这个omega收入囊中,带回至冬,成为他掌上最精致的玫瑰。

似乎是因为他不加掩饰的目光太过刺眼,保守的璃月人无法承载这样赤裸裸的商品挑选眼神,安静坐在角落的omega缓慢地俯下了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一般,艰难地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呼吸。

与此同时,一股爆炸般溢出来的龙涎香充斥在了整个酒馆里。

这里的酒鬼大多都是alpha,他们对omega的信息素感知比鲨鱼嗅到血腥还要灵敏,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言语交谈,手里的酒杯悬在空中,充血通红的双眼开始搜寻。

最后,所有的目光就像聚光灯一般,一个接一个地锁定在了角落的钟离身上。

诚然,他们知道能进来这里的人都是贵族,但相对的,他们也算是高职人员。

当身份都是平等的那一刻,alpha和omega的性征就是不平等的。

钟离险些要融化在桌边,他竭力用平日教养良好的礼仪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可浸染在大量alpha信息素下的生理反应让他的发情期如约而至,当场爆发。

他抬起头艰难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在喧闹的环境下,这群本该花天酒地的家伙如同定格的猎食者一般,潜行贴地的猎豹预备好一触即发。

钟离的眼眶已经湿润了,他如芒刺背,甚至毫不怀疑这群人会一起扑上来,撕咬开他身上的蔽体华服,吃下每一寸皮肉。

他慌张地站起身,已经习惯于被伴侣填满度过发情期的omega准备得非常充分,一股汹涌的水液从他站直身子起喷薄而出,顺着大腿根往下流淌,渗透进鞋袜里,也让贴身的裁定礼服湿漉漉地贴在了腿上。

寂静的酒馆里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就像是猎食的前兆。

钟离逐渐模糊的听力让他分辨出有人开始动身,板凳在地板上拖拉的尖锐声、酒杯放在桌面上的脆响、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切都在他恍惚的耳鸣里变得刺耳,他喘息得更加剧烈,好似要窒息在这里,情潮像来自大海深处的海啸,把他扑在海滩上,粗粝的沙砾摩擦他养尊处优的娇嫩肌肤,磨得他浑身发疼,双腿不住地打颤。

他要赶紧走出这扇门,然后联系学校的专车来接他,这段时间也许会很难熬,可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了。

钟离开始掉眼泪,他听到自己胸膛里艰难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像破损的瓶子,源源不断地从各处往外漏水,眼睛也好、股缝也好、甚至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漏水,唯独身体内部是渴水的。

他的嗓子干得连吞咽都成了困难,被紧束的礼服榨在布料里,这样量身定制的服装原本是为了突显他精瘦完美的身量,如今却成了施展手脚的束缚。

他应该走出去了很远,但每一个脚印都残留着他屁股里流出来的水渍,他的裤子应该湿透了,他马上就能拧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把手放下。”

冷冽的男声划开了他的鼓膜,钟离惊颤着回了下头,下意识收回了向前探出去开门的手,他感觉耳朵被冻得发疼,也许真的发聋流血,但他看见了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一个alpha,他身上刺鼻的信息素简直是迎头痛击,让他窒息地捂住了嘴。

那个alpha悻悻地放下了伸出去触碰钟离的手,没趣地岣嵝着身子回到座位上。

极富压迫感的信息素倏地远去了,钟离一个踉跄往后栽了两步,他没有倚靠上背后的门,而是一片遥远的虚空,这才意识到——他离门还远着呢。

他摇晃的步伐被冰凉的手掌接住,冻得钟离在近似高烧的情热里一个哆嗦,仿佛清醒了一点,又仿佛贪恋这样的凉意,在铺天盖地的情欲里陷落得更深。

他要坠入深渊了。

“这是我的omega。”搂住他的人用清冽的嗓音宣告,其中尾音上挑的喜悦和炫耀落在钟离破损的耳朵里真的有了几分阿贾克斯惯有的调皮。

是……

是阿贾克斯……?

钟离睁大了眼睛去看将他带进怀里的人,奈何他的身躯实在柔软,连站立都无法做到,被结实有力的手臂托在怀中,这样的一双臂膀应当来自于军人,确实是阿贾克斯,确实是他的爱人。

他的头枕在可靠的肩膀上,用湿漉漉的余光去打量男人的面容,他的下颚线和轮廓都是如此眼熟;

他又转过头去,埋在男人的颈间,没有嗅到刺鼻的信息素,是阿贾克斯那样敦厚的beta。

这是他的阿贾克斯、是他的阿贾克斯,他是如何准时抵达这里,前来挽救他?

是否是那狡诈的军臣应允了他们的爱情,允许他嫁给阿贾克斯,松手放他回来把自己拉出这样可怕的意外深渊?

钟离用潮湿的面容蹭在爱人的颈肩,依恋又放心地任由随着时间拖延而愈发激烈的情潮把他吞噬,环住他的脖颈讨要一个安抚的吻,想在这样寒冷的怀抱里获取更多的爱意。

公子听不清怀里乖顺的omega在呢喃什么东西,又轻又软,口齿不清,但这样漂亮的omega配备上乘的信息素,原以为会分外难收服,却没想到会主动投怀送抱,他求之不得。

在杀戮与黑暗处行走多时的人鲜少会有对人间事物的热忱,公子很是兴奋地舔了舔omega湿润柔软的唇舌,好似连深刻的紫色眼瞳都要点燃,他把完全瘫软在身上的美人打横抱起。

“你是我的omega了。”他又低语陈述了一遍,但怀里的omega已经失去了意识,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喘息,应允他的说法。

他回应的是深渊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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