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漂亮宝贝不干了-6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3-11-09 00:10      字数:8706
在男人们恐惧的、颤抖的、又带着一点侥幸的目光下,太宰治抬了抬眉尖,用孩子般好奇的态度端起了桌上颇具分量的手枪。

中原中也的手掌偏小,他随身携带的手枪多数情况下仅作一个表面形式作用,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是一把相当紧凑的瓦尔特CPP,被握在一个少年的掌中刚刚好。

太宰治用那双被绷带包裹着的修长手指摆弄着手中的手枪,每一次翻转发出细微的咔咔零件碰撞声都足以击破男人们颤栗的心,紧绷的神经随着孩童般的探索一次一次被拨动,堪称折磨的拉锯战。

用一把钝刀反复磋磨弓弦,分明弓弦绷得极紧,光滑的弦面也早已毛糙,处在绷断的极限,奈何刀锋过于锈钝,要在无数次的撕扯中才能割断,此时弓弦不再恐惧断裂的那一刻,反而成为如释重负的解脱,强烈地期待着。

太宰治端详够了手中的枪,把垂下的视线抬起来落在男人们身上,纤长睫毛如撕破伤口的血痂,露出下头因色素沉淀而黑红难辨的肉口,那是他的瞳孔,窥伺人类弱点、看穿恐惧与侥幸的撕裂口。

太宰治看见了,他从那些男人们掩在畏惧下怀揣的别样心思,三双眼瞳目的统一,他们都在期待这个才接手黑手党工作没多久的继承人仍和以前的传闻一样,哪怕不再是草包,好歹带着尚未褪去的胆怯。

没有经历过杀戮的人类第一次杀人总是会有所退缩的,同类自残本就是突破人类道德底线的一种超自然行为,只有少数人才能迈过去这样的门槛并对此习以为常,需要具备极高的心理素质,才可以在看见同类的尸体时稳住心绪,不至于精神失常。

很多黑手党成员第一次上战场都会呕吐,这是人类刻在DNA中的本性,闻到同类的血腥味会畏惧并下意识逃离,更何况太宰治还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小鬼——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太宰治冲他们眨了眨尚未褪去稚气而圆润的眼瞳,在中原中也照顾他的这半年多里,他被强迫着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脂肪与肌肉都在他的身躯上有序堆积起来,他的脸颊有着即将褪去的婴儿肥,一切都把他衬得可爱又天真,无形中为男人们增添了希望。

也许、也许这个小鬼真的会善心大发,放他们一条生路……

太宰治抿了一下嘴,笑意如波纹般从他上翘的唇角蔓延到眼尾,自然且温柔,他很有礼貌地说:“请往前走一点吧,诸位,毕竟我是第一次开枪,技术不太好,太远的话我会打歪哦。”

被甜美如蜜糖所包裹的童稚话语降临到头上,竟成了斩断颈骨的铡刀,三个男人脸上的表情逐一扭曲,和被洗刷过太多笔刷的颜料桶一样,掺杂了多种情绪,搅成了难看的浑浊色彩,滑稽地在面皮上抽搐。

他们侧移视线,看了看站在太宰治身边的中原中也,与太宰治令人捉摸不透的鬼魅相比,重力使者的锋芒就要尖利得多,一双冰冷如寒霜的蓝眼睛死死盯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他们再多磨蹭一秒,就会化作实体的冰锥从肉体穿刺而过。

三个将死之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哆嗦着腿往前走,挨到放着蛋糕的茶几前,他们不像是站在黑手党大楼里,而是在什么地震现场似的,幅度不一地摇晃着,比风中的蒲柳还要脆弱。

太宰治满意地端起了枪,手指娴熟地解除了保险栓,搭在扳机上,瞄准了左边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声枪响,后两个男人同时闭上了眼,预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第二声、第三声枪响,旋即肉体砸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预料中的死亡迟迟没有降临,静默了长达半分钟后,两个双腿发软到弯曲的男人才睁开了眼,有血溅在他们的脸侧,粘稠地糊了眼睛,鲜红的、涌动的血被地毯吸收了部分,多余的则蔓延到了他们的脚边,晕染鞋边。

最左边的男人死在了办公室的地毯上,死相惨烈且惊惧,直到最后一刻,他放大的瞳孔里都写着对这种死法的难以置信,所以他不是被一枪毙命的,他的头颅完好无损,心脏上错落地开了三个血洞。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一枪爆头,这种没有痛苦的死法亦是最好的解脱,可这位新掌权的首领继承人、第一次杀人的少年显然不愿意赐予他的顾客这样的殊荣。

第一枪致使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后,他等待死亡在几秒后降临,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再被击穿两枪,他毫无躲避之力,因为子弹的空腔效应在这几秒足以把他的心脏变成一团烂肉,动脉泵出来的血在他的眼皮底下喷溅出去,把他死前的惊恐最大化。

太宰治喜欢赐予人痛苦和恐慌,他是撒旦的儿子,是被地狱抛弃在人间的恶魔。

相较于之前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剩下的两个男人面上浮现了超越百倍的悸恐,他们甚至不再去看中原中也的脸色,只专注地盯着太宰治的脸,生怕他会说出更为惨绝人寰的处刑。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想杀太多人,感觉破坏了生日气氛。”太宰治冲他们笑,眼角眉梢都在上扬,笑意却很虚浮,他放下了手中空夹的枪,重新置于蛋糕旁边,兴致勃勃地谈及他的生日,和每一个热爱过生日的孩子没有区别。

他热情地邀请道:“如果你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坐下来陪我吃一块蛋糕,当作陪我过生日,这笔账一笔勾销,我正愁这么甜腻的蛋糕和中也两个人恐怕吃不完呢!”

说罢,他把餐刀重新拿起来,将造型成凶杀案现场的蛋糕横竖切了一刀,塑料刀面从白色的奶油面和红色的果酱上划过,拉出粘稠的红色液体,流溢在桌面上,整个办公室里升腾出一股血腥味和奶甜味交织的诡异气味。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宰治的动作上,太宰治把蛋糕一份一份分盘,切成了四份,向茶几桌前推了两份。

两个满身喷溅状血迹的男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颤颤巍巍地跪到了茶几边,小心地捧起了柔软的纸质餐盘,用塑料叉一口一口刮着红白交织的往嘴里送,焦黄的蛋糕坯逐渐显露出来,为腥臭与糖精融合的空气增添了一丝湿润的麦香。

他们吃得越来越快,手指和鼻尖都蹭上了奶油和果酱,他们急切地想要把这块甜腻的蛋糕塞进胃袋里,尽快逃离这个压抑的办公室。

与其把三个犯错的人全都击杀,不如只杀一个人,用于震慑两个被释放的人,让他们形状疯癫地出去散播悚惧,是典型的杀鸡儆猴招数,俗套却好用。

只要吃完这块蛋糕,就等同完成了太宰治所说的“一笔勾销”,他们就可以活下去。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一个男人突然停下了疯狂往嘴里塞噎蛋糕的动作,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擦了一把嘴上流淌的红色果酱,他伸出一根手指,从嘴里抠挖出一团被蛋糕包裹的、分不清轮廓的异物。

软弹的一团小小异物粘连在指尖,男人用手指捻了又捻,紧接着丢下蛋糕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未消化的蛋糕从他的喉咙里推搡出来,和发暗的血迹混杂在一起,他吐得又猛又狠,糊状的蛋糕从鼻腔里淌出来,让他看上去滑稽可笑。

是碎肉,只有被打中心脏大动脉才会因急剧的血液飞溅而喷肉体组织,太宰治的枪法精准且具有目的性,他是天生的撒谎精,是把天使面孔运用到极致的欺骗者。

而蛋糕上的红色粘稠液体也不再是原本的果酱,那都是真实的、现淋上去的死者之血。

他们一直都在吃自己的同伙,血液、碎肉,混着甜腻的奶油和松软的蛋糕坯,吃进肚子里,这些统统落进太宰治的眼睛里,变成一出荒诞喜剧,人类在生死边缘迸发出最尖锐的惊骇供他取乐。

蛋糕糊已经全部吐出来了,只剩胃里的酸水,男人还在不停地干呕着,他把手指探进喉咙眼,神经质地抠挖着,直至指甲缝里都抠出血,他还在机械性地重复抠挖动作,抠得满嘴鲜血,顺着唇角滴在地毯上。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对此充耳不闻,还在不住地往嘴里塞蛋糕,求生欲望在此时抵达了顶峰。

抠喉咙的男人鼻涕和生理泪水糊了满脸,把溅在脸上的血渍冲化,他斜着视线呆滞半天,猛然扑过去打翻那份还在被吞吃的蛋糕,两个男人顿时在地上扭打起来,血渍、蛋糕、呕吐物滚了一身。

“好了,够了。”

太宰治托着下颚看了半天,终于看腻了,他及时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看来你们不是很喜欢我的生日蛋糕,这可真令人伤心……不过也对,中也的口味本来就很烂,挑的蛋糕怎么会有人喜欢吃嘛……”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通,扬声拔高最后的尾音,宽赦道:“走之前,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两个狼狈的男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次头,用嘶哑到变调的嗓音错落说道:“祝、祝太宰先生生日快乐!”

太宰治满意地颔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于是他们争先恐后地迈着发颤的腿向门口走去。

鞋底摩擦在昂贵的地毯上,毛尖与缝隙刮擦,粘连着潮湿粘稠的血液和呕吐物,让每一次迈步都沙沙作响,敲击着办公室的死寂空气,音波撞入耳道,太宰治端坐在沙发上,手指尖搭在腿的膝盖上,随着他们的迈步协奏,一下、两下、三下。

干部的办公室设备齐全且偌大,从休息区走到门口需要12步,受尽恐吓的反叛之徒走到门口还有9步,可惜小孩子的耐心向来很短暂,他们顽劣无理,恶作剧层出不穷。

“哎呀,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太宰治乍然出声,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侧位的中原中也,冲他眨着被遮掩在黑色碎发下的一只眼睛,目光里刻写的是蓄谋已久的恶意。

那不是一只孩童临时起意的顽皮眼神,要更坚定、要更冷峻,透着果决的命令意图,仿佛他生来就该上位指挥者,他要调遣一切可供指派的力量,而他的眼睛如海妖般蛊惑人心,透着指引心之所向的魔力,让人无法不去服从他。

中原中也斜觑着视线和太宰治对视,看见他皮笑肉不笑地冲自己下达命令:“干掉他们,中也。”

他说得十分自然,娴熟得好像指使过他千百次。

话音落下,被遗弃在残败蛋糕里的塑料叉子当即镀上一层属于重力异能的红光,如闪电之势弹射而出,裹挟着飞溅的奶油,白色的乳点还没有落在地毯上,颅骨破碎的脆响率先绽放在鼓膜上,红白相间的脑浆和血液和奶油一起落下。

裹挟着脑部组织的两只塑料蛋糕叉钉死在办公室门的背面,仅剩的两名叛徒死在了离去的第三步。

“出尔反尔真不是个好习惯,”中原中也连手都懒得从裤兜里抽出来,瞥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三具尸体,“你明明答应了要放他们走的吧。”

“是哦,但是这正是我成为首领后会拥有的特权,我只是提前适应一下。”太宰治把玩着手里的塑料叉,他也从切分的蛋糕里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块,他并没有食用,只是反复用叉子戳刺,把本就一片狼藉的蛋糕搅得更为猎奇。

“无论我有多无理,只要是我的命令,黑手党们就有遵循的必要,不是吗?我出尔反尔也好,临时起意也好,我怎么说,中也就要怎么做,‘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即使是中也也无法逃开这条守则——”

“因为我呀,刚刚好在中也之上呢!”

太宰治展露出一个牵动了肌肉组织的、真情实意的笑容,他明明笑得开朗,眼底的色彩却愈发深邃,无底的漆黑愈发掩盖晦暗的红,把鸢色调成更黑的暗红,连头顶多方折射的水晶灯都无法将一束光投进他的眼底。

中原中也微微看愣了一刹,他和太宰治对视,几秒钟之前,太宰治似乎并没有带给他这样从脚底攀附而来的凉意,他的感知雷达在警铃大作,这是有危险的感觉。

几秒钟后,一模一样的太宰治仍旧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和他说笑,感觉却大不如前了。

他似乎变得更危险了,他的进步是一种断崖式成长,杀过人的血污会溅在一个人的灵魂上,短短瞬间由内而外浸透一个人的本性。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待死亡的态度会彰显得一览无余。

仿佛他不仅仅只是跨越了从纸面到现实的阶梯,是他融入到黑手党的新步伐,他从手头一张张掠走的纸页参透黑手党的内部,笔尖在纸张上的沙沙摩擦就是这座庞然大物运作的引擎轰鸣声,如今变成了会震得手指发麻的枪支后坐力和声声入耳的子弹出膛声。

而是中原中也对他打开了一扇与他更近一步的门,这扇门意味着通往中原中也生活的世界,以往一直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让他倍感隔阂,如今,这层距离感被中原中也亲手关闭。

这就是中原中也平时的工作环境,是他身处的世界,灼热的火枪与锋利的刀刃、腥臭的热血和碎裂的尸块,组成了让中原中也肆意张扬的世界,是被束之高塔的预备役首领第一次踏入其中。

他深刻了解、甚至一手谋划了黑手党的暴行,却从未亲手触碰其中,双手不曾沾染分毫鲜血,他既黑也白,纯真与邪恶竟可以在同一人身上共存,叫上帝与撒旦都难辨善恶,不肯认他为自己的信徒。

飘摇不定的幽灵被中原中也一手拉着栽进了地狱,最高干部亦是黑暗的载体,他懒得成就所谓的救赎,只带太宰治畅快享受自由,点燃血管里沉寂的死血,奔涌起来、灼热起来,他的本性就该如此,无需压抑。

中原中也在对他说:来与我为伍、来与我并肩,你是我的共犯了。

于是太宰治举起了枪。

于是中原中也亲手为一只幽灵染色,他带来的黑暗将会在数年内侵蚀整个横滨的里世界,将一切腐蚀,让一切都为他低头,成为黑手党的黑色传说。

“你做得很好。”中原中也难得没有反驳太宰治的戏谑,他俯下身从太宰治的手中救下了被搅得稀烂的蛋糕,再抽出西装胸口前的丝绸手帕为他擦拭干净不小心站在指腹上的奶油。

太宰治不依不饶,像讨赏的幼稚园学生:“中也说说,好在哪里?”

中原中也一板一眼地说:“作为mafia首领应该有的果决与大胆,你都具备了,我还以为你会怕得连扳机都不敢扣下呢,mafia可不能容忍一个连杀人都不敢的胆小鬼当首领啊!”

太宰治说:“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吧!”

中原中也反问:“那么,第一次使唤我的感觉怎么样?”

“那可真是太、爽、了!”太宰治兴冲冲地坐直了身子,连翘着的腿都放下了,一边说着一边搭配夸张的肢体动作。

“那个场景,我可是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了,‘中也,干掉他们’、‘去吧,中也’、‘中也,回到我身边’真的朗朗上口,光是说出来就爽得头皮发麻,我都不敢想如果能亲自上战场说出这些话,该有多开心!”

“就你?上战场?”中原中也轻蔑地笑了一声,眼皮一掀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太宰治即使在抽条长高也仍旧瘦削的身躯,态度不言而喻:“我还得分心保护你,给我停止那种增加工作量的荒唐想法。”

太宰治啧了一下:“你那是对未来首领该有的态度吗?”

“少给自己增加身份了小鬼,”中原中也把脏污的手帕叠了一叠丢上茶几,站起身提醒道:“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想彻底接管mafia?还早着呢,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嘁,如果不是为了能把中也当狗一样使唤,我才懒得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呢,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污染——”

太宰治激昂的喊话戛然而止,仿佛有人对着他的额头开了一枪,击碎了脑干,让他瞬间丧失生命力,短暂的停顿后,他谈及中原中也时会闪闪发光的眼睛又暗沉了下去,垂下的碎发与眼睫穿插。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像说着无厘头的梦话:“啊啊……原来是这样么……”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你在嘀咕什么呢?”

“不、没什么。”太宰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下意识地伸手又去拿塑料叉凌虐蛋糕。

“这个蛋糕不能吃了,我会叫人来收拾。”中原中也干脆把整个蛋糕都端远了一点,打消了太宰治手贱的念头。

太宰治又不乐意了,当机立断撒泼:“可是我还没有吃到哪怕一口,哪有人过生日没蛋糕可吃的?”

“……家里冰箱还有一块蛋糕,”中原中也轻咳了一下,明晃晃的欲盖弥彰,“我亲手做的,吃不完你就死定了。”

太宰治欢呼道:“好耶!”

他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蹦跳着回办公桌继续处理文件,视整个办公室里弥漫的浓厚血腥味与地面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为无物,哼着不成调的自创歌曲,指尖又抚过一面布满文字的白纸。

虽然中原中也并不会直接听从太宰治的调遣,但他已经习惯于为太宰治服务,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并不是中原中也的本意,毕竟谁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无痛当妈,奈何太宰治的三寸不烂之舌实在无人能敌,中原中也本身也不是脑力派,被软磨硬泡一下就当上了冤大头。

糊涂啊中原中也,你怎么变成太宰治的妈妈了!

中原中也无数次在拖着早起的困乏为太宰治准备早餐时短暂清醒一下,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他的工作范围,这种懊恼即刻就会被太宰治在餐桌上左一句“中也的手艺有进步哦”右一句“如果明天也能吃上中也准备的早饭就好啦”中被冲垮,迷失自我。

中原中也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某一天太宰治终于在餐桌上挑着他那标志性的恶作剧笑容咕哝今天准备的早餐不合胃口,中原中也忿忿发誓再也不下厨了,第二天还是会被生物钟和肌肉记忆驱使着站在灶台前,他才意识到迟了,照顾太宰治演变成了习惯。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改掉一个习惯却需要90天,太宰治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最可怕的是,当中原中也从下意识准备早餐这件事中发现他养成了照顾太宰治的习惯,就已经不止步于做早餐了,他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被太宰治分食走,就像被切开的蛋糕,他的日常活动逐渐从旗会转移到了太宰治的身上,甚至连下班后的时间都被占据。

中原中也下班后会直接充当太宰治的司机,开车带他回私人住所,在太宰治提出“人身安全保护论”后,他就名正言顺地搬进了中原中也的公寓里,为此中原中也还特地定制了一张新的Kingsize,以保证他们俩睡在一张床上不会半夜打起来。

也许第一次杀人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惊悸,当天晚上,太宰治从睡梦中惊醒。

他不是普通的惊醒,而是一阵一阵的绞痛从足跟攀着小腿爬上来,堆积在膝盖上,好似有一把尖利的刀在撬他的膝盖骨,要将其从皮肉中剜出来。

太宰治被痛醒了,他冷汗涔涔地在柔软的枕上惊醒,卧房的中央空调控风十分精准,避免了对人直吹,所以他不会是受凉,更何况中原中也在睡前会细心地把模式调成睡眠,按照他的说法,这对小孩子的身体好。

他也绝对不会是受伤,中原中也对他的保护滴水不漏,除了必要的外出任务和私事,他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太宰治身边,的的确确尽到了保镖的职责,重力使者带来的安全感是整个黑手党都无法比拟的。

那么是中毒吗?

这个答案也在三秒后被否决了,因为会被太宰治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要么是中原中也亲手烹饪,要么是被中原中也检查通过,有什么毒物可以逃过中原中也和他的双重鉴别?

太宰治在薄被下蜷缩起身子,用手掌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腿骨。

他的牙关咬得很紧,动作也十分轻巧,薄被跟着他的身体一起挪动,堆积到了他的下颚,脚腕却露在外头,太宰治伸手去摸,突然意识到被子似乎不如以前那样宽大了。

不是被子小了,是他长高了。

太宰治的个子窜得飞快,15岁时还只有一米五出头,足足矮中原中也一截,今天在在办公室庆祝生日时,他从办公桌边走向休息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是平视中原中也的,甚至不止如此,他要更胜一筹。

那个在墓地抚摸他头顶的、为他遮挡豺狼窥伺目光的身形似乎并没有印象中那样高大了,需要抬起头对视,伏在他的颈间就可以掩藏一切。

太宰治毫无理由地就想转过身去看睡在另一边的中原中也,想看看他那条白皙光洁的脖颈,是否还能供他埋藏头颅,为他遮掩落在脸上的雨水,可是房间昏暗,没有一丝光线,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悄无声息地又转向床边。

幸好,太宰治的记忆力强得惊人,他可以记住一切见过的东西,他闭上眼,在记忆里搜寻中原中也的形象记忆,多次审视他的脖颈:藏在衬衫衣领下的、解开一颗扣子后的、洗完澡吹头发的、下厨时低下头显露出后颈骨节弧度的。

不对,太宰治自我否决,那条脖颈明明就是纤细的,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稍一用力就能折断,像引颈高歌的天鹅,美丽又易碎。

思及至此,太宰治感觉自己好像饿了,中原中也的脖颈和蛋糕上白色的奶油逐渐重叠在一起,一只塑料蛋糕叉就可以刺破他的皮肤,剖开鲜嫩的血肉,最艳丽的动脉血比色素晕染的草莓果酱要诱人多了,那么他尝起来是否也会和湿润松软的蛋糕坯一样,甜美可口?

腿骨的痛再度袭来,打断了太宰治毫无理由迸发的饥饿感。

好痛,太宰治想。

比今天晚上用餐时中原中也手指落在他头上的一个脑瓜崩还要痛,因为他耍赖说蛋糕吃饱了,企图躲开一顿正经的晚餐,而他前一天才随口一提想吃全雪和牛,中原中也当晚就吩咐牧场冷链专车送了一块,今日亲自下厨,为他庆祝生日。

中原中也从不服从太宰治的命令,所以他只是以自己的身份在做。

能为一个明明不喜欢的继承人做到这种程度,也许中原中也这个家伙,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吧?

太宰治翻来覆去的动作惊醒了中原中也,他警敏地翻身起来,打开了床头的淡橘色小夜灯,看见在卷着薄被缩在床角的太宰治,黑漆漆的,像一只不小心掉在床上的黑洞,倘若心生怜惜向他伸出手,就会被吞噬得一点不剩。

中原中也凑过去问:“怎么了太宰?”

他的声音微哑,还带着一点朦胧,显然刚睡醒。

太宰治闷闷地答:“……腿疼。”

“腿疼?”中原中也赶忙重复了一遍,他半梦半醒地起身,从属于他的那半边床挪到了太宰治的地盘,掀开盖在他腿上的薄被,一双褪去手套的手直接覆盖在他裸露的腿上,上下揉捏试探。

太宰治吸了吸鼻子,酸酸地说:“对,好痛啊中也……我是不是要变成残废了?”

中原中也的手很暖和,即使卧室开着空调也不影响他的温度,覆盖在腿上暖融融的,就像有人在雪地里生起一簇热烈的篝火,按着太宰治的腿部肌肉一点一点下滑。

确认太宰治的腿上没有伤痕后,他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也随之松开:“你这是生长痛,是长高太快又缺钙的缘故……啧,真是让人不爽啊,你是不是把我每天早上给你准备的牛奶偷偷倒掉浇花了?”

太宰治鹦鹉学舌般重复:“……生长痛?”

他处在身体抽条的痛和感情变质的痛的双重边缘线。

他正在成长,所以很痛。

中原中也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他伸手关了小夜灯,顺势躺在了太宰治的身边,与他挤在一个枕头上。

“睡吧,”他说,“明天还有工作呢,不是什么大问题,揉一揉就会好的。”

如中原中也所说,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太宰治的脊背紧贴着中原中也的胸膛,感知他的呼吸起伏,感知他撞在肋骨上的心跳弧度,而中原中也的手还继续搭在太宰治的腿上,缓慢地上下揉搓着。

太宰治不痛了,又痛得更厉害。

好像不是骨头的痛了,但还是痛的,和中原中也靠在一起很暖和,温度驱散了大部分痛意。

中原中也的手部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的呼吸趋于平稳,想必很快就要睡着了。

“中也,”太宰治小声地用气音喊,“你睡着了吗?”

中原中也口齿含糊地答:“有话就说,没话就闭嘴赶紧睡觉。”

太宰治问:“我还没有当上首领呢,中也为什么要听从我的命令杀了他们?”

“你以为只有你在学习怎么当上首领吗?”中原中也困得厉害,懒得和太宰治扯皮,为了节省对话时间,他的话语也更直白,撞得耳朵一个踉跄。

“我也在学习听你的话啊,蠢货。”

话音落下许久,太宰治才愣愣地“哦”了一声。

中原中也的手指间有茧,摸得他有点痒,他们靠得太近,太宰治很快就出了汗,难受地转个身,面朝又睡着的中原中也,手就自然而然搭在他腰上,很细。

太宰治的痛感豁然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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