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漂亮宝贝不干了-8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3-11-16 22:56      字数:8321
软磨硬泡都没能赶走的人形自热袋一夜之间就离中原中也而去了,太宰治没说分房睡,也没硬气到直接抱着枕头回自己房间,他非要和往常一样,洗漱完后往另一边床上一躺。

归功于中原中也专程定制的大床,一人睡一边中间还能再停辆跑车,明晃晃地割裂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只手臂伸长了都没办法摸到睡在另一头的家伙,想假装无意间给他盖个薄被缓和一下关系都不行,非得挪动过去缩短距离才能够得着。

中原中也倚靠在床头,一边假装看书,一边用余光瞄着自己和太宰治的距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可行的方案,都被一一否决了:他可以故作无心地给太宰治一点台阶下,但是要他专程拉下脸先去破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的错,虽然中原中也没有真的当过妈妈,但他恶补的幼师速成攻略上说,孩子的劣根性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试探监护人的底线,如果他犯错了却没有让他承担应有的后果,就等同于为他降低了一点底线,告诉他,这件事是可以的。

中原中也想让太宰治知道他这种毫无底线地来控制自己的生活是不可取的行为,所以他不会主动提出和好,可太宰治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使出浑身解数搏他心软。

换作旁人,肯定想不出来太宰治这样做的用意,中原中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家伙真是聪明得要命。

即使把关系闹僵了,他也不从中原中也的视线里消失,以委屈可怜的形象在他的眼皮下乱晃,无时无刻不提醒他,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战术消磨中原中也的铁石心肠。

中原中也轻轻地“啧”了一声,有点自我埋怨的意思在里头。

你看,他这不是很通透吗?都已经知道太宰治的诡计是什么了,可他竟然还是让太宰治真的消磨到了,坐在床上时想到去给他一点台阶下,就是太宰治计谋成功的表现,毕竟他们吃晚饭时还相当嫉恶如仇呢。

一顿晚饭吃出了断头饭的感觉,中原中也故意又做了一份太宰治中午明显嫌弃过的桃仁蚕蛹甜汤,没有加其他配菜,而太宰治更犟,愣是埋着头吃白水煮面条,一点配菜都没有动过,势要与中原中也抗衡到底的样子,天知道他是怎么咽下去的,堪称忍辱负重。

思及至此,中原中也胸膛里窝着的火气又窜上来,他斜着视线去觑太宰治睡在另一边的身影。

太宰治蜷缩着抽长的身躯,背朝着中原中也躺在床边,还没有到睡眠时间,中央空调开的是普通制冷模式,吹得中原中也都觉得有丝丝凉意,太宰治没有盖被子,明显要更冷。

可他不伸手去取近在咫尺的薄被,就像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黑猫,尽可能把自己毛茸茸的身躯团起来,保存更多的温度,捱过会夺走他性命的寒冬腊月,可怜又可爱。

中原中也心虚地收回担忧的视线,竭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看了半天还不知所云的睡前读物上,可他的大脑还在激烈地、违心地活跃着,如同一道无形的丝线,拉扯着思维的吊索,将中原中也向太宰治的身上拖拽。

他想,太宰治这一年被他养得还算妥帖,他的工作能力很优秀,态度被自己扭转,瘦骨嶙峋的身材也逐渐壮实,更别提疯长的身高,稍不注意就超出了他,一切都在向崭新的未来加速奔去,看上去就像脱胎换骨,迎接新生。

从一个备受鄙夷的废物继承人摇身一变备受瞩目的预备首领,是一个新的、被他亲手塑造的、熟悉又陌生的太宰治。

可是他蜷缩在床边时显得那样瘦小,和刚接回来没区别,被孤立、无人在意,一样的湿漉漉。

他身上的肉好似没长几两,吸收的营养全都用在了骨骼增高,长个不长肉,一旦团起来,蝴蝶骨都在睡衣上撑出轮廓,衬得身形很单薄,难承风雨、一碰就碎的模样,委实惹人怜惜。

中原中也心底柔软的部分一直都在被触动,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对太宰治的第一印象太过根深蒂固,导致他记忆里的那个太宰治被美化得不成样子,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阴鸷杀意,只有那双掺着血丝的鞋和埋在他颈间的潮湿碎发,压在脊背上甚至不需要弯腰。

小小的、柔软的太宰治,蜷缩在床边的太宰治,在中原中也面前的太宰治,和在黑手党工作时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太宰治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太宰治不屑于去遮掩这些,他在中原中也的面前既展露利爪又翻开肚皮,“坏孩子”的每个字眼都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他坏得罪无可恕,又是稚嫩乖顺的孩子,像酸甜交织的果酱,不至于甜得发腻,也不会酸得舌尖麻木,层次丰富的口感才叫人欲罢不能。

怪就怪中原中也是直觉系生物,太宰治第一眼给他留下的形象奠定了以后他犯了天大的错误都会被滤镜自动美化的基础。

一整个晚上,中原中也手上的书都没有翻过第二页,他烦躁地夹上书签,把书放回床头柜,伸手把床头灯关了。

太宰治在床的那头一动不动,看上去早就睡着了,对中原中也的独角戏一无所知。

中原中也躺在柔软的床褥上许久,他觉得自己有些冷,以为是睡眠模式还没有开,点亮了遥控面板,确认不是这个问题后,他又怀疑是没有盖被子,所以把整条薄被铺开,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印象中过分炎热的夏天毫无征兆地降了温,中原中也就像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蠢货,穿着短袖应对寒潮,对此并无招架之力。

中原中也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想的不是自己好冷,而是太宰治会不会冷。

熬过一段相当寂静的时间,久到中原中也觉得最起码有几个小时了,就算是装睡都会假戏真做的长久,中原中也终于向自己的大脑投降了,他轻手轻脚地支起身子,跨过半张床,把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展开,搭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轻飘飘的被子羽毛般落在身上,太宰治口齿清楚的声音乍然响起:“你别给我盖,你去给那个法国人盖去。”

嘿,太宰治的拱火能力强就强在这里,一句话就能让中原中也柔软的心顿时又硬如磐石,合着他一直都在装睡,就等着这一刻呢。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犟种,给了台阶也不下,中原中也更不是个善茬,他直接把台阶拆得稀碎,把刚落下的被子倏然揭起来卷回自己身上,骂骂咧咧地躺回自己的位置,甩下一句:“爱盖不盖,我就是闲得有病才管你。”

太宰治冷哼一声:“是呀中也大人,你才不想管我呢,你去管那个法国人就好了,需要打通电话嘘寒问暖吗?”

中原中也深呼吸两口气,反复默念和一个小屁孩吵架是没有意义的,可一向率直的中原中也又怎么咽得下这一口气,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他干脆翻身起来把灯打开了,刺眼的白炽灯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却难以照亮他们之间的隔膜。

“太宰,你要是想吵架,就起来好好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呢?我惹你了吗?”

太宰治依旧背朝他卧着,像一只除了发声什么也不会的人形玩偶:“明明是中也先惹我生气的,为什么要反过来指责我?”

“惹你生气?”中原中也被气笑了,“就因为我去打了一通半个小时的电话聊工作,回来又不想接受你的盘查?”

“这不是盘查,”太宰治用脊背说,“这是工作。”

中原中也反问:“这话你自己信吗?”

太宰治居然真的点了点头,碎发蹭在枕头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乖得有点不合时宜。

他这一出直接把中原中也整得火没地方撒,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半晌,就和哑了火的炮仗,实在无法点燃,再开口时语气都平缓了许多:“这不是工作,太宰,恰恰因为这不是工作,所以我才需要和你好好说清楚。”

“魏尔伦——也就是意大利分部副手,他并没有正式入职mafia,资料保密等级属于S+,在你没来到mafia之前,他的个人资料只有boss一人有查阅权限,除了boss,没人知道他是谁。当然,作为mafia未来的首领,你也会拥有他的资料查阅权限。”

“换句话说,你以mafia首领的身份想知道意大利分部的副手信息,我绝不会有异议,”中原中也说完一长串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把语气放慢:“可你是以个人身份来介入我的私人生活、我的交际,这是不可取的,你明白了吗?”

“我并非不愿意给你魏尔伦的资料,只是想告诉你,别把我当成你的——”

中原中也的最后一个字音拉长,他流利的教育演讲发生了卡壳,似乎有些言辞贫瘠,张着嘴迟疑了很久,口齿含糊地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放弃了:“随便什么吧,反正你能听懂就行。”

太宰治听了这番话,死寂的身躯终于挪动起来,他翻过身坐直,被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随重力垂下,掩住了他本就阴郁的双眼。

他本就没有和中原中也对视的打算,干脆低着脑袋,把满腹的话一股脑倾倒出来,仿佛只需要避开被注视的视线,他就可以掩耳盗铃,暂时抛却他一贯的气定神闲,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通。

“不是的中也,这根本就不是‘你去打了一通27分钟的电话回来又拒绝我认识魏尔伦’的事,”太宰治直切入话题,情绪激动地说:“是你离开又不告知我,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等你,而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回来的时间,所以在我眼里,那是无数个没有尽头的分钟。”

“因为中也说想追回那批货物,我尽可能考虑了一切不确定因素并避开了你所说的‘武装单位欠缺’问题,提出了我认为最佳的解决方案,可你没有采用,反而用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的方法,还要当着我的面夸他。”

“最后,我想了解一下他是谁,防止他是什么危险人物,你就直接冲我发脾气了——他就那么重要吗?”

太宰治极少用这样激将的语气说话,或者说,在中原中也的记忆里,他就没有这样失态过,连闹脾气都要端着趁机筹谋的架子,一副永远都有所保留的模样,他的手中捏着什么从不示人的底牌似的,游刃有余得令人厌烦。

他讲完这一通话,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换气,此时确确实实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了。

“行,我承认这方面都是我考虑欠缺,”中原中也沉吟片刻,他敢做敢当,大方地应下了这些罪状,然后顿了一下:“那么,我也有一个问题,太宰。”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原本就不在你的管束范围里,首领无权干涉部下的私生活,你可以不用等我接电话回来,也不用帮我想方案,更没必要为我了解我共事数年的同事。”中原中也尤其咬重了最后一句话的字音,强调这个逻辑有多荒诞。

“我的意思是,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强行参与到我的这些私事中来呢?”

太宰治咄咄逼人的态度蓦然消亡了,像狂风卷走了海滩上的杂物,顷刻间就吞没于大海中,又像火苗被掐灭了根源,青烟一散就半点光亮不剩,他愣愣地侧了一下脑袋,嘴唇微有抖动,才慢慢地嗫喏道:“在中也眼里,我们除了工作关系,其他的……连朋友也算不上吗?”

这个问题连中原中也都被哽咽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发觉自己竟然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给太宰治创造了一个问题,亦给自己创造了一个问题。

这些时日他尽心竭力地照顾太宰治,他似乎是在完成工作,可是对于“工作”的定义来看,他所做的一切早就超出范畴了。

不仅是太宰治对他的态度逾矩了,他对待太宰治的所作所为同样大差不离。

他们早就不止步于工作关系,也没有一个合理的新关系,好像是朋友,又完全不像朋友。

反正外科医生不会帮阿呆鸟洗内裤,中原中也如是类比道。

不知何时,太宰治抬起了头,躲藏多时的目光和他相交。

他的眼睛泪光潋滟,也不知道是刚刚长篇大论后缺氧憋的,还是真的被中原中也给伤了心,总之湿润得很,随时都要落下泪来,发觉中原中也在看向他后连眼角都垂下,好像透过这双眼眸可以看见他同样垂落的尾巴和耳朵,和一只受伤的小兽别无区别。

好委屈,中原中也从太宰治的瞳孔里读出这样的情绪,可怜兮兮地向他撒娇、向他期待一个回答。

中原中也心里慌了阵脚,他难以确信自己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回答而心慌,或者是被太宰治的眼神给盯得心乱,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只能含糊其辞:“……你这是什么问题啊,我们肯定……算得上朋友的吧!”

这不是一个合心的回答,太宰治抿了一下唇,眼睛更为潮湿,眨眼时眼睫都被浸湿,粘成一缕一缕,他的嗓音有些发哑,感觉有谁掐住了他的喉咙,音色紧涩:“……那中也,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继承人吗?”

中原中也彻底接不上话了,他徒劳地紧了紧手指,把手头的薄被都攥出了褶皱。

中原中也有一双鹰隼的眼睛,他敏锐且警惕,能第一时间抓住地方的弱点,一举击溃,无论是战术上还是在战斗中,书面与实战都是他的拿手好戏,这双精明的眼睛在面对太宰治时也不逊色半分,只需三言两语,他就觉察出了太宰治对自己的敌意。

那不是单纯的讨厌,可以归结于小孩子对于被比自己更强的人压制后的不满,骨子里的好胜心叫嚣着想反超,于是中原中也就找到了一个相当精准的切入点,他拿“能压自己一头”当筹码,抛出了橄榄枝,引诱太宰治上钩。

他原本只是想抓住太宰治的兴趣点,让他提起精力参与到黑手党的工作中来,这个计划实行至今看上去都非常完美,太宰治确实兢兢业业地在往这方面努力。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宰治的目标比预料中要更广泛了。

黑手党的首领拥有对最高干部的指挥权,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仅限于工作层面,如果说太宰治为了黑手党的建设工作让中原中也献出生命,中原中也可以从容领命,因为这是他的工作,是他加入黑手党就做好的觉悟,是他时刻都在准备着为黑手党献上一切的忠心。

可如果说太宰治要管束中原中也和谁打电话,打了多久,要调查和他通话的人信息,那就毫无道理,也没有任何立场。

可怕的是,太宰治管得十分自然,这本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似的,他像一位过于贪婪的食客,餐桌摆上一道肥美鲜羊,他吃完肋间肉还要啃食骨头,腿和内脏也不放过,愈吃愈敞开胃口,理所应当地把所见都塞进自己胃袋,好像这道羊生来就是为他一人端上。

好像中原中也的一切生来都得和他扯上关系,不仅是他的工作,还有他的生活,他的本人,一切都被他收入囊中,吃得一干二净。

这是错误的,中原中也想,这绝对是错误的,是哪里弄错了,导致计划偏离轨道。

是他教育太宰治的方式出错了吗?是他太溺爱太宰治了吗?

难道是因为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中原中也一切都以他为重心,干扰了他的判断,让他觉得中原中也也是先代留给他的遗产,可以肆意支配?

无论起因如何,结果已经产生了偏差,中原中也觉得他需要矫正一下太宰治对自己的态度,最起码要把那个自以为是的“私有物品”印象去除。

“你有点钻牛角尖了,太宰。”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睛,他冷静下来,很快就找到了属于他的思维逻辑,有理有据地梳理摆在他们之间的这个矛盾:“我们是朋友也好,是上下级也好,仅仅只是一个身份代词,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在照顾自己的朋友,也可以理解成我在履行职责,总之,我现在就在你身边,这是事实。”

“但是有一点,如果你不是mafia的继承人,我们甚至不会认识,所以你纠结这层关系我觉得很没意义。”

太宰治不言语,怔怔地盯着中原中也明澈冷静的蓝眼睛看了许久,试图从中捕捉到残存的不知所措:明明你也为这个问题困扰的吧,为什么会收拾得如此干净利落,这不像你的风格,中也,你要更直率——

中原中也率先撇开了视线,他扭过头,欲盖弥彰地重新调整姿势躺下,背对着太宰治关上灯。

“没有问题了就睡吧,”中原中也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很平稳,几乎把尾音极力克制的颤抖完全遮盖过去,他在被子的掩盖下捂着心口说:“明天还有工作,别熬夜。”

“真是相当中原式的回答。”

太宰治在熄灯后的漆黑中端坐,他喃喃地说,完美掩藏于黑暗的眼睛紧盯着中原中也的背影,夜已经深了,搭配遮光性极好的窗帘,连月光都无法穿透半分,太宰治不可能真的看见中原中也卧床的背影,可他却能凭直觉找到中原中也所在的位置,盯得他背若芒刺。

有人丢盔弃甲逃跑了,这是中原中也在数年碾压性的战斗中打过的唯一一次败仗,战无不胜的重力使狼狈不堪地退离了战场,当了逃兵。

很奇怪,中原中也侧卧在床上,他知道太宰治还没有躺下,他一定还在看自己。

他也知道这样黑黢黢的环境下除了夜行动物,人类的视力不可能看得清东西,可他还是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膛,把掌下剧烈起伏的皮肉按回肋骨缝,试图让那团搏动的血肉短暂地停顿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因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中原中也担忧自己的心脏在黑暗中跳出波纹,惊动伺机而动的猎手,或是尚未平稳的呼吸在空气中擦出危险的火焰,点燃能照亮他手足无措神态的区域,让他面对他现在还无法面对的问题。

变得奇怪的不仅是太宰治,还有中原中也自己。

不要再看了,太宰。

中原中也咬紧了牙关,他感觉夏天的热量又回来了,烫得他脊背生疼,太阳逾矩靠近,溅出的光芒灼烧了他单薄的衣物,直直烧到肌肤上,光滑的后背被烧得炭化,失去了血肉应有的柔软,风轻轻掠过就带走了他的整块脊背和脊椎骨,吹散成碎屑。

可他胸膛里的心脏还在跳动,肺叶也在胀大缩小,他所担忧的东西一样都没减少,反而暴露得更加彻底,没有了皮肉骨架的遮掩,他那颗迷惘不安的心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太宰治的眼皮下,被看得清清楚楚。

以太宰治那样精明毒辣的洞察力,和森鸥外相比都不逊色半分,只需要被他看上一眼,就会满盘皆输。

他和太宰治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奇怪了?

是在今晚吗?还是在很多很多个潜藏的夜晚,就早有端倪?

中原中也惊慌失措地从睡梦中吓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窗帘被掀开了一条缝隙,若有若无的光线扫在眼皮上。

中原中也半眯着眼睛,尝试接受天色已经大亮的事实,太宰治安安静静地睡在属于他的那半边,呼吸起伏均匀,并非如噩梦中那样,饥肠辘辘的恶魔般盯着他的后背一整晚。

他掀开被子,湿冷的睡衣粘在身上,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浑浑噩噩的一天从中原中也洗的冷水澡开始,他先是给煎好的可乐饼错加了醋,又把柚子胡椒沙拉做好才想起来里面的蔬菜忘了清洗,导致他虽然起得比以往要早,但是忙活了一通什么也没做成,眼看着就要到太宰治起床的时间了,他只能出门去便利店买了两份速食。

被健康营养餐屠害了数月之久的太宰治终于吃上了梦寐以求的垃圾食品,把一碗普通的鸡蛋酱盖面吃得津津有味,看得中原中也暗自恼火又无法言说。

一夜之间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地位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宰治旁若无人地嗦完面等着中原中也开车带他去本部,而中原中也却变得心虚闪躲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晚上被狠狠批评了的人是中原中也。

至于为什么心虚,中原中也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他的直觉在作祟,常年行走在火海刀尖的人对危险都有莫名的预感,也许他的心脏认识到了什么潜在的危险,所以自行躲避了——他的心躲藏了起来,自然就心虚了。

中原中也难得地没有把太宰治送回办公室就去楼下台球室找旗会消磨时间,为了弥补什么似的,坐在太宰治的办公桌对面帮他一起把处理过的文件分门别类,递给前来认领的不同部门部下,工作时倒默契得很和谐。

他们没有说话,用眼神和肢体交流,太宰治签署完文件会抬头看向对面的中原中也,而中原中也只需和他对视一眼就知道他在询问哪一份部门的工作表,用被黑色皮革手套包裹的手指轻敲对应的位置,让他放下。

在遇到需要直接交接的加急文件时,中原中也会亲自去送,太宰治把文件递给他,他们的指尖在纸面相碰,中原中也看见太宰治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不同于少年的白嫩,更趋向纹理和经脉的表现,是一双逐渐向成人靠拢的、结实可靠的手。

原来太宰治确实长大了呀,中原中也常常会在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反复确认这个事实。

中原中也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和谐,中原中也低头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扫了一眼仍在埋头书写的太宰治,放轻动作离开了办公室,虚掩上门在走廊里接听。

听筒那头的男低音被越洋而来的信号给磨去不少真实感,微微带着点失真和刺啦电流音,依稀可以辨认出独属于成熟男人的优雅,他开门见山:“中也,货物追回了,一共12箱,一箱没少,放心吧。”

中原中也问:“那个家伙呢,解决了吗?”

魏尔伦干脆地答:“除妇女儿童一个不留。”

中原中也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他长吁一口气:“太好了!我正愁怎么安排人手去解决这件事呢,这原本也不是你的工作……真的添麻烦了!等我回去请你吃饭,再带上我新收的红酒,那可是我从啸鹰酒庄刚收的,连我都没舍得开封。”

魏尔伦笑了:“那我可要挑Piazza Duomo了,早就听说它把法式风情和意大利风味融合在一起,一直没空去,得狠狠敲诈你一顿才行。”

“这算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吃,”中原中也不以为然,他得意洋洋地问:“你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我的上帝,你把我的弟弟藏到哪里去了,我明明记得他是厨房杀手!”魏尔伦惊讶极了,用夸张的语气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我生日那天说要亲自给我做蛋糕,结果在厨房做了个蛋糕炸弹,我们叫家政整整打扫了两个小时!”

“喂!我也是会进步的好吗!”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他不服气地反驳:“我来横滨后学了很多新东西呢,现在厨艺一等一的好,等我回去好好给你露一手,你就给我瞧好吧!”

“好,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别让我失望……”魏尔伦说到这里,短暂地消了一下音,他掩盖住了麦克风,和旁边的人嘀嘀咕咕了什么东西,随后道:“我还有工作,有空再聊,在横滨照顾好自己,遇到任何麻烦直接找我,再见,小小中也。”

中原中也同样给他加了昵称:“再见,笨蛋魏尔伦!”

他挂了电话,还忍不住笑意,唇角挂着尚未消散的笑转过身准备推门而入,却和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太宰治打了个照面,心脏剧烈收缩跳动,咯噔一下,弧度僵在了唇边,和哥哥撒娇被撞见的尴尬让他连耳根在一瞬间都热了起来。

中原中也想,真是丢死人了!

而太宰治的关注点好像和他不一样,从他横眉怒目的眼神来分析,他看上去快气疯了,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哟,”太宰治抱臂倚靠在门框上,两只手揣在腋下,紧紧地捏成拳头,他面无表情地说:“真不错啊中也,我都有点嗑你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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