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漂亮宝贝不干了-12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3-12-04 21:22      字数:8818
远道而来的贵客脸色难看得像吃到了夹在牛排里的爆汁绿头大苍蝇,弗里卡诺在一瞬间由羞愤到恼火,耳根都变得通红,下颧骨左右磨蹭着挤过口腔里的牙,试图用各种各样的小动作来遮掩自己无以复加的尴尬。

“中原先生,相比谈成这笔并不重要的生意,我想你更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否则我完全可以和port mafia的分部直接交流,而不是坐13个小时的飞机来看一个小鬼冲我发火。”

等到中原中也亲自关上两扇还沾着脚印的会议室大门,让嘈杂了一通的会议室重回二人世界,弗里卡诺才捡回一点自己的男子气概,用一根手指重重地点着桌面说道。

中原中也抬起眼皮看他,似乎从早晨洒落的明媚光线下看见了他因情绪激动而喷溅出来的唾沫,四处横飞,在阳光下如同飞舞的苍蝇。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弗里卡诺先生,你有点过度激动了,这种无关紧要的插曲无需打搅我们的交易,作为补偿,mafia会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回意大利,尽量减少你的旅程奔波。”

弗里卡诺被一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狰狞的青筋从他的太阳穴爆出,把混迹黑帮的粗鲁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的上帝,你真是一个美丽蠢货,如果你的大脑能和你的屁股一样动人就好了,再动动脑子想想吧!”他抬起了那根敲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以示告诫。

“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婊子养的小鬼头上来冲我耀武扬威,你是没有看见吗?很难想象这是我在一个相当具有规模的黑手党组织会遭遇的事情,倘若我回去告诉我的伙伴他们指定会笑掉大牙!”

过大的嗓门冲得鼓膜发疼,不仅没有带来应有的震慑力,反而叫虚张声势的皮囊更为合身,咆哮啊、愤怒啊,像关在笼子里狂吠的犬一样,一旦被打开卡扣,即刻又会夹上尾巴噤声。

一点透明的、泛着气泡的唾液溅在了中原中也面前的文件纸上,中原中也垂下视线看它,敛下的眼睫在眼珠上投下一片阴翳,将清透如蓝天的眼睛掩得晦暗不明,如风暴下灰暗的海面。

“注意一下自己的用词,弗里卡诺,”中原中也剪去了无用的敬称,他沉着嗓子,将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其清晰,“他是port mafia的首领,我的boss。”

相比起空有音量的嘶吼,中原中也的语气平缓得不可思议,却震耳欲聋。

弗里卡诺的脸色又青又白,还透着愤怒充血后尚未平息的红,如同一个被废弃的调色盘,缓过来后他嗤笑了一声,满是轻蔑:“……就他?这么大的port mafia只用一个没教养的小孩来当首领?我真是有些担心你了。”

说到“担心”这个词语时,似乎有无形的力量为他增添了底气,让他刚刚如气球般被戳漏的气焰重新燃烧起来,弗里卡诺激昂地说:“中也,你长得确实不赖,我很喜欢你这款,况且能力也不差,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更好的、更强大的组织,光荣会就是你的不二选择。”

中原中也轻轻地“啧”了一声,并未表态。

没有反驳就是默认,弗里卡诺认为自己的说辞动摇了这个看上去年轻漂亮的黑帮干部,他循循善诱地抛出自己的橄榄枝。

“新港区之前可只为中欧和东欧提供服务,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即使port mafia掌握了东京湾的制海权,我也不会大费周折允许来自东亚的航线进入里雅斯特港,那浪费了我不少精力和口舌去和当地政府交谈。”

弗里卡诺眨着狡猾如狐狸般的眼睛,试探中原中也的态度:“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跳槽来光荣会,我也不用再为port mafia浪费心血,你知道的,以我的身份,在光荣会给你谋个好职位绰绰有余。”

事实上,他认为自己给的条件相当丰厚,拿下中原中也十拿九稳,他的目光无法满足于保持交谈时的礼貌,从和中原中也的对视中挪开,上下扫射他的身体,像一把沾满了油脂的毛刷。

话音落下,中原中也没有立刻接话,弗里卡诺也并不着急,他重重地瘫到雕花靠背椅上,压得木头相扣处发出吱嘎声,从口袋里掏出了拆封的香烟和打火机,懒散地衔上一支烟为自己点燃,灰白的烟雾从他的口鼻弥漫开。

弗里卡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用被烟熏得嘶哑的嗓子补道:“好好想想吧,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中原中也充耳不闻,目光只落在他嘴边的烟上:“我理解你看不懂日文,但会议室的墙上贴了禁烟标志。”

“怎么,闻不惯烟味?”弗里卡诺哼笑了一声,用两指夹着燃烧的香烟从嘴上挪开,大喇喇地把烟灰抖在了文件夹上,十足的挑衅,他用下流的词汇道:“那你可得好好适应了,我不仅喜欢抽烟,还要用烟头烫你的大腿。”

说罢,他似乎对自己展现出来的幽默感和男性魅力极其满意,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露出长年累月吸烟在牙缝堆积的黑黄牙垢。

中原中也并未对此表现出恼怒,反而耐心地确认他确实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才将端坐的脊背挺直,这让他从放松的状态变成了极为正式的姿态,身躯微微前倾,向桌面端上一份随之而来的压迫感。

“也许你的提议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我已经参与过port mafia的入会仪式,相信同为黑手党,你的组织也不会愿意接纳一个背弃了终身承诺家伙加入,无论我的能力有多强,我都会失去所有的信任,被黑帮驱逐,”中原中也有理有据地说,“我还年轻,并不想落个坏名声。”

弗里卡诺摇摇头笑了,不以为然:“就这种小事?洗去履历伪造新身份都是小菜一碟。”

中原中也也笑了,他的笑要更神秘,像开嗓歌唱前的海妖塞壬,只需显露他精巧甜美的面容,就足以让大海上如饥饿豺狼的水手意乱神迷,迫不及待献上自己的心脏。

他无厘头地挑起一个新话题:“你知道我有个哥哥吗?”

弗里卡诺的目光正死死镶嵌在中原中也翘起的唇角上,似乎连带着并不中用的脑子也一起钉死,只顾着垂涎那样薄而利的唇如果涂上口红会有多艳丽,意大利的女人嘴唇丰润肥厚,极少有这样薄如蝉翼的尤物。

“哥哥?和你的哥哥有什么关系?”

他不明所以地张口接话,眼珠还钉在中原中也一开一合的薄唇上,附着黏膜般的水光,他的脸庞太过精致,五官都细巧得像雕刻的人造娃娃,所以也有一张与他面容相衬的小嘴,谈吐流利,水润光泽。

这样一张脸再搭配娇小的身材,说他是精雕细琢的一只日本人形也不为过,光是摆着观赏就赏心悦目。

中原中也低下头,他摆弄了一下手机,将一张照片铺满屏幕,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推到了弗里卡诺面前。

弗里卡诺的目光总算舍得从中原中也的脸上挪开,他吐出口中的最后一口烟,把燃尽的香烟头按灭在文件夹的塑料外壳上,留下灼焦的黑色熔洞。

“这是我的哥哥,魏尔伦,”中原中也漫不经心地说,“他也在意大利工作。”

说到这句话时,弗里卡诺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更为鲜明,几乎要将眼角堆出肉褶:“哦……老天,你的哥哥和你一样是个极品,你说他在意大利,我可从没见过这个人,他做什么工作?”

照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工作照,一个金发的男人端坐在办公桌前埋头书写,身形标致,五官立体,垂下的发丝在阳光下每一根都熠熠发光,如同神话中被流放至人间的神明,仍旧保留着尚未退却的神性,再与明艳的阳光共处片刻,就要披上白袍登上天使牵引的座驾,逃离人间。

中原中也似乎很乐意给弗里卡诺讲述他的哥哥,他毫无保留地介绍:“他是我在意大利工作的助理,不怎么出门,他不太喜欢port mafia,所以至今没有正式入会,我想,如果你能给他一个好职位……”

中原中也的话语余地留得恰到好处,一招以退为进,不仅把自己从这场跳槽风波里摘出来,还圆满安抚了合作方的情绪,给了他同等价值的补偿,皆大欢喜。

弗里卡诺仅仅犹豫了一瞬,他的欲望令他权衡利弊,但比起生涩的苦果,满是风韵的成熟美人更胜一筹,不出片刻他果然满口答应,不再纠结于眼前的利益,交谈的目光从中原中也的脸上扫过,依旧是贪婪的,只是明显削减了不少,他所企图的另有其人。

“成交。”弗里卡诺眨着独属于黑手党的狡诈眼睛,“我想我们会达成一次相当完美的合作,中原先生,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弗里卡诺不再犹豫,他干脆利落地掸走残余的烟灰,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印上了指纹,和中原中也交换了文件,眼底闪烁着豺狼进食前的精光。

递过来的文件上还残留着烟味,中原中也耐着性子浏览了一遍签署生效的文件,确认港口黑手党拿到了和意大利新港区的新航线构建权,能为黑手党内部运输省下一大笔可观的过港费,也奠定了往后意大利分部与本部互通交易的基础。

他在这场口不对心的会议里露出唯一一个算得上真情实感的笑容,眼角微弯,蓝宝石般的眼珠在阳光下明媚闪耀,不像手握重权的黑手党干部,像深海中沉溺后等待援助的美人鱼,险些就让贪婪的意大利男人动摇决心。

“午餐过后,mafia为你安排的私人飞机会把你送回意大利,我会让哥哥去接机。”中原中也笑道,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和真切的祝祷:“祝你好运,弗里卡诺先生。”

引路的部下带走了恋恋不舍的弗里卡诺,中原中也如玫瑰花茎般挺拔的脊梁倏然疲软下去,他深深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对仍旧有着尚未消散焦臭烟味的空荡会议室,他连站起身换一个更干净的冥想环境都没精力。

酸胀的腰每时每刻都在为他试图松下的神经紧弦,绷得他太阳穴突突跳疼,每当他认为自己已经把证据都毁灭殆尽,一切恢复如初时,酸疼总能恰到好处地涨上来,击碎他自认为完美的幻想,提醒他:就算他把真相遮掩得再深,也无法完成自骗,更没有办法让它真正被抹消。

他丢弃了礼义廉耻,甚至连纲吉人伦都不顾,和并未成年的首领继承人上床,这是事实。

更可怕的是,这位多智近妖的继承人一扫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直截了当地挑破了这件事。

中原中也不是不知道太宰治有多聪明,他猜想过这件事会被太宰治发现,但不会这么快,更不会这样直白。

好歹要过几天,好歹要更含蓄地提及,只要他再一力否认,拿不到实际证据的太宰治只好作罢。

弄脏的床单衣物已经被烧毁,拍摄下他进出本部的监控早就被销毁母带,替换了伪造的素材,所有疑似目睹他进出的部下也被他调离安排去了新的岗位,远远离身居高层的太宰治而去,再加上他目前手中所执有的权柄,可以控制部下的口舌,太宰治没有办法找到一点实证。

没有证据,他就算再如何揣测,都是空谈。

中原中也认为自己的安排算不上天衣无缝,最起码也能让他安稳地度过这几年——他的要求并不苛刻,他只要几年时间,等太宰治有足够继承首领之位的本事后,他就解脱了。

回到意大利后,就算太宰治再发难也无法拿他怎么样。

中原中也的计划很完美,如果不是死在了第一步的话。

一夜未眠给他带来剧烈的精神疲惫,比工作最忙的时候连续熬夜加班还要累,中原中也撑着脑袋坐在座位上很久都没挪动,直到手机设置的提醒跳出弹窗和提示音,告诉他应该为太宰治安排午餐了,他才意识到真的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就这样无动于衷地干熬着,好像熬过了不为人知的几年,成功让这件事成为过去式。

当他站起身,臆想中加速流逝的时间倒带回原位,他还得去面对该面对的问题。

直觉告诉他,会坦率戳破这件事的太宰治和一天前还和他别扭冷战的太宰治判若两人,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心里,一定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即使他的谈吐和外貌看上去一如既往,只有天生的猎人才能拥有捕捉蛛网波动的蜘蛛感应。

他应该逃避,没有水手会驾驶他的轮船去迎接风浪,也没有人鱼会迎浪而上。

作为手握权力数年的掌舵人,中原中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风险回避的道理,可当这件事落在他的头上时,他竟然连退路都无法拥有。

也许他那天晚上选择打开腿缠上太宰治的腰,就亲手截断了一切后路。

他乘坐私人电梯抵达熟悉的办公层,鞋底踩上松软的地毯,中原中也想,他刚刚怎么就没想起来打个电话给兰堂,好歹有个人能给自己出谋划策,最起码说说自己做错哪儿了,也能有个应对方案呢?

现如今太迟了,他三番五次错失本该可以实施的各种援助方案,在面对太宰治这件事上被拴上了无形的铁索,一路磕磕绊绊地被牵引着向既定方向走去。

中原中也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这扇厚重的办公室门。

他一进门就看见太宰治好整以暇地用胳膊肘撑着桌面,唇角挂笑,托着脑袋等他,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身上,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又似抵上眉心的枪口,沉重且冰冷。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试图抵御如潮水般涌上来的疲倦,心脏在胸膛里的泵动很累赘,迈向办公桌的脚步有千斤重,支撑他站立的骨骼疲惫不堪,他快要融化成方才燃烧后的香烟灰烬,一阵风就可以带走。

“找我有什么事。”

中原中也站定在太宰治前一米的位置,不近不远,相当安全的距离,他面无表情地发问。

太宰治的脑袋歪得更加厉害,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意味不明地滑动:“明明就和那个男人聊得很愉快嘛,为什么一回来面对我就要垮下脸色,中也好过分。”

“太宰,我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那是我的工作,”中原中也想抬手揉一揉眉心,手从腿侧抬起来又克制着落下去,“拿下新港区的航线对mafia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决策,有助于打开跨国市场,而这本就是先代建立意大利分部的目的。”

“中也,你知道吗?我一直认为我很了解你,不止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还因为我认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太宰治忽略了中原中也乏力的解释,他另起了一个话头。

中原中也抿着唇看他,等他把话说完。

太宰治说:“事实上,你在工作上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你明明讨厌他,却还能和他谈笑风生,这不像你的性格,我以为你的工作风格会和平时一样干净利落,当他做出那样逾矩的行为时,你的拳头就应该落在他的鼻梁上了。”

“那不叫干净利落,那叫鲁莽,”中原中也反驳,“我又得再重复一遍了,你能不能听进去一点?我说了这次会议很重要,我必须要拿下新港区的开放权限,这是对mafia的最优选择。”

太宰治无辜地耸了耸肩,一副没带耳朵的样子:“所以呢?”

中原中也磨了磨齿尖,忍着脾气答:“所以我得以mafia的利益至上。”

太宰治的眼神波澜不惊,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却要做出相当夸张的表情,恍然大悟:“噢——我还以为你爱上他了呢。”

中原中也的拳头攥紧了:“你能别无理取闹了吗?”

“直觉告诉我你以前不是这样工作的,”太宰治把火药一触即发的话题硬生生掰断,接上自己的话题,“是什么把你变成这种……圆滑的样子,是mafia吗?”

“OK,是,我以前当然不是这样工作的,但凡换个人在我面前这样和我说废话,他的腿骨已经嵌进地砖三寸了,你满意了吗?”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他一股脑倾倒:“我现在是mafia的最高干部了,我得肩负起整个mafia的运作,我不能任性,太宰,人要成长的,无论是得到经验还是遭受挫折,都要成长,你现在明显就蠢得过分了,因为你太任性了,就凭现在的你,完全没有继任首领的资格。”

“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区分首领权利和私人领域的界限,在工作中我可以对你惟命是从,但工作以外的——我本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和谁打电话、爱上了谁,你都管不着,这次说的够清楚了吗?”

真是疯了,中原中也想,他不久前才贬低完那个该死的意大利人空用嗓门来展示无用的威慑力,现在自己就走了他的老路。

人在心虚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抬高音量来为自己助长底气,这太明显了,是生理本能,连他也无可避免。

而这一次,游刃有余应对的则是太宰治,他将另一只手也抬起,两手交叉达成拱桥,供给他的下颚搁置。

太宰治的抬首并不明显,只能恰到好处地增添庄重,他慢条斯理地问:“所以成长也教会了你在和首领上完床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是吗?”

中原中也被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咬紧了牙关压抑自己攥紧的拳头,确保不会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一拳把未来的首领打死,气血骤然上涌给他彻夜未眠的大脑带来了眩晕感,眼前的太宰治散成几个重影,或大或小。

小的那个像初见的、被雨淋湿的太宰治,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像一只猫。

大的那个像数年后更为成熟的太宰治,已然登上首领之位,压迫感强得可怕,如同匍匐的幽灵,又像潜伏的狼。

他不应该是这样脆弱的,一定是情绪冲击导致他产生了头昏眼花的错觉。

中原中也笃定自己是产生了幻觉,他强迫自己聚焦瞳孔,把眼前的三个太宰治并成一个,一个吊在中间不大不小的太宰治,他不够成熟也不够年幼,所以无法对他有明确的界限,如同无法捕捉的风。

“私人医生在午饭后就会来,”中原中也咬着牙根说,“如果你已经发烧了,今天的工作就先放一放,后面的我来处理,我让后厨把午饭送到休息室。”

“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字一句地读他的全名,他的眼睛被绷带蒙上一只,另一只则比上膛的枪口还要可怖,盯得中原中也如芒在背,头皮发麻。

“我承认,此时你手中掌握的mafia实权要比我的更高、更多,当然,你也别忘了,你仅仅只是代管,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辅佐我,我学习你,如果你认为这其中存在着一定的上下级关系,那么毋庸置疑,我在你之上。”

“你知道的,在mafia里,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而首领无论如何都是在干部之上,哪怕我只是首领继承人,也无可避免我在森先生的手谕里仍然被赋予了‘首领’之位。”

“首领就是首领,干部就是干部。”

太宰治的语速不急不缓,他每说一句,中原中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垂在身侧的拳头愈攥愈紧,即使隔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他的指甲也深深地嵌入掌心,嵌出破皮的痛觉。

“你说的没错,我刚接手mafia时确实一无所知,没那个资格,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工作能力整个mafia都有目共睹,倘若你这个时候要再搬出‘我不够格当mafia的首领所以无权命令你’这种说法,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太宰治对中原中也阴沉的神色视若无睹,他每一句话都像一节上行的台阶、像死神的降临,他一步一步登顶、一步一步迫近,挤压中原中也的思考权利,让他的思维窒息,无从转圜。

“还是说,你在教导我的过程中掌握了太久mafia的实权,所以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mafia是你的所有物?”

他向前倾倒了一点身子,把自己和中原中也之间拉近了微妙的一点距离,头颅因此抬得更高,他依旧在平视中原中也,交汇的目光抵着压迫,中原中也从这样的姿态上看不出一点少年的孱弱,有的只是迫人屈服的压抑。

中原中也吞咽了一口唾液,干哑着嗓子说:“我从未有过谋反夺权的念头,我忠于mafia、和它的每一届首领,也绝对遵循森先生留下的手谕,我只是负责教导你,而非左右你。”

太宰治抬了抬眉梢:“‘您’。”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敬词的含义,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只是负责教导您,而非左右您。”

太宰治满意地笑了,肃穆的表情在此时有了一些松动,他轻笑:“没错,中也,首领之位落到我的手里只是时间问题,倘若你想,它现在就可以是我的。”

中原中也很快地否决了:“我说了现在你……您还没有继任首领的资格,不是您的工作能力不行,是您太……太幼稚了,不够成熟,您需要再成长一点。”

太宰治反问他:“你的标尺是?”

中原中也张口结舌,他似乎被太宰治这样迅速的反问给噎住了,事实上,他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尺,只是他的本能告诉他,首领之位现在还不能落到太宰治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说话,太宰治就替他说:“是我不再过问你的私人生活了,就叫成熟了是吗?中也,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我会采纳你的建议,毕竟没有人可以拒绝权利。”

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中原中也在一瞬间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倘若他想脱身,现在就是最佳时机,他顺着太宰治的话说下去,点头应承,扶持他真正当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正好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他可以比预料中要早太多回到意大利,从此一劳永逸。

可是他的脖颈僵直,舌根冻结,迟迟无法表达出赞同的意思,兴许是他对黑手党的责任感不允许他这样敷衍森鸥外留下的任务。

“不是这样的,太宰,”中原中也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解释和反驳都太苍白无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短短一句话后就没了动静。

不是这样的,光是说了两句带有敬词的话语就足以让他缺氧窒息,他知道夏天快要结束了,却没想到冬天的风要比秋天先抵达他的舌根,冻得他话语都在发抖,字句被冰冻上后咽进胃袋里,寒意穿透内脏直达四肢,裹在手套里的指尖都冰凉。

他预料之中的发展不是这样的,他并没有要和太宰治分道扬镳的意思,更没有做好要和太宰治划分出如此生疏阶级的准备。

他说太宰治没有资格管束他的私人生活,但他们一直都在以私人的方式相处,无论是工作还是日常,他恍惚地意识到一直以来都在擅自逾矩他人私生活的人是他自己,他把自己放进了太宰治的私人空间里,反过来不允许太宰治踏足他的世界。

倘若他们如他所愿,不再拥有私人交际,他们就该是这样相处,这才是真正的、首领继承人与最高干部的相处方式。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这里拿到了过多的特权,但这太顺理成章,以至于他以为理所应当。

在太宰治审视般的目光下,中原中也的嘴唇抖得厉害,他说不出话,太宰治又替他铺垫了新的话题,就这样一步一步牵引着他走。

“过来,中也。”

太宰治放下了手臂,他用一只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蛊惑般引导:“坐到我的办公桌上来。”

中原中也没有立刻动作,甚至忘了自己应该直接拒绝,在无形中放低了底线,只是询问理由:“你又要做什么?”

太宰治冲他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是非常标准的微笑:“我来找证据。”

他说:“我知道,无论我如何询问关于昨天晚上那件事,你都会说不知道,或者是我在做梦,所以我喜欢用证据说话,中也,你也想早点了结这件事吧?毕竟凭空造谣我把你睡了显得不太礼貌。”

太宰治的指腹在亮漆的桌面上缓慢摩挲,如同在抚摸中原中也的肌肤。

中原中也深思熟虑后,意识到没有选择的余地,其实他也并没有思考太久,因为弥久不散的疲惫感一直缠绵着他,让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其他出路,他只能用无奈的语气说:“你保证,无论有没有找到证据,这件事会到此为止。”

太宰治笑着答他:“我保证。”

中原中也上前两步踮起了脚尖,用力一跃就如小鹿般轻盈地坐上了漆面的办公桌,堆积的文件都没抖动几分,锃光瓦亮的台面倒映着他的身形,看似精瘦的大腿垂在桌边被挤压出相当丰腴的肉感,太宰治站起了身,抓握着中原中也的膝盖将自己嵌入了中原中也的腿间。

他轻轻一推,就把中原中也的身躯往办公桌上挪得更深,连皮鞋包裹的足尖都无法触及到地面。

“等等……!太宰!”

也许是冰凉的木质桌面清醒了他方才浑浑噩噩的神智,中原中也后知后觉猜到太宰治想做什么,他扭身企图从办公桌上下来,奈何太宰治的手比他还要快,揪住了衣领把他往桌面上重重一按,中原中也毫无征兆地仰摔在桌面上,整齐的文件山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太宰治的手劲显然没有收敛,他是故意的,后脑磕在硬冷桌面上给中原中也带来短暂的窒息,让他脱力了几秒。

抓住这珍贵的瞬间,太宰治的手指灵巧得不可思议,已然解开了中原中也的腰带,金属弹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神经断线的脆响。

中原中也昏沉的脑袋里有一根相同的线“啪”地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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