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念宁芳菲蓝洛涵

  次日清早，不夜天城脚下，温情派了一名女修士送蓝念回云深不知处。临别时，蓝念突然道：“情姐姐，我可以再回来吗？”温情扫了一眼一旁的温宁，笑道：“可以呀。”心中却想起温宁对她所说昨夜发生的事，心道没想到他还敢扯掉蓝念的抹额，姑苏蓝氏子弟一向对自己的抹额宝贝的紧，蓝念似乎也没有生气，不由得轻轻挑眉。蓝念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径直告辞离去。那温家修士一直将她送到云深不知处脚下才离开，而当蓝念上了山见到满面怒容的蓝父时也是日暮西山时分了。

  见到蓝念，蓝父的神色放松了一瞬间，随即面上又被更浓重的阴云所覆盖。他示意蓝念跟他走，最后将她领到了姑苏蓝氏的祠堂前。“跪下！”蓝父沉着脸断喝道。“咚”的一声，蓝念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蓝父又沉声喝道：“你可知罪？所犯何罪？”蓝念答道：“没有遵守父亲的命令，罪同忤逆长辈，以下犯上。”蓝父闻言，稍稍缓了面上颜色，对掌罚的门生说：“戒尺，左右手掌各一百尺。”那名门生变了面上颜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各一百尺？不是共一百尺？”蓝父刚缓和了些的面色又沉了下去，加重语气道：“各一百尺。”那名门生应是，开始施刑。行刑过程中，蓝念始终跪得笔直，面上的表情始终未变，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她内心所想。行刑之后，蓝父又一言不发的将她带走，但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几个掌罚的弟子凑在一起说话：“那位前辈也太狠了，左右手各一百尺，那手怕不是要废了？”“是呀，那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未免也太狠了！”“不过是下了云深不知处，至于罚的怎么重吗？”“我第一次听说有人会罚这么重！”“别说了别说了，云深不知处禁止背后语人是非，被别人听见有要罚抄了。”“……”

  蓝父将蓝念带到了藏书阁，沉声道：“在此处，抄一遍《雅正集》，抄完再回去歇息。”说完转身离开。不一会又带回来一个女孩。这个女孩长相十分凉薄，也生得很美，只可惜面上总是笑嘻嘻的，和样貌生出了一丝丝的违和感。她给蓝念的感觉就像是一朵金枝玉叶的冰莲，花芯处缠绕着火焰般的花丝。只是看了一眼，蓝念便低下头，却不是抄写，而是在默写《雅正集》。女孩径直来到了蓝念桌边，与后者相对而坐。蓝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女孩静静看着蓝念，她也是个细心之人，不一会便留意到了蓝念双手上青紫交加的伤痕，和双手上的青肿。细细一想，便猜到了事情的大致：应当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犯了大错，父亲大怒，先将其拉去祠堂受罚，再带来藏书阁抄书。心中有了大概，再看蓝念的面庞，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古井无波的潭水，其次才是那张美丽得让她也自愧不如的面庞，心下不由得对她高看了几分：受罚后还能忍住痛苦抄写，想来不是过于调皮犯错。念及此处，她又看了看蓝念笔下的字迹，见一笔一划都极为规整，心下不由得起疑：她应该并不是调皮捣蛋之流，可是这样一个人，又是犯下了什么错才让父亲如此重罚？先是戒尺，再是抄书，这样折腾下去，那双手指不定就废了，到底是什么罪才会让血肉至亲冷酷至此？

  女孩不仅越想越疑惑，不禁开口问道：“你叫蓝念？你父亲为什么要对你施这么重的刑罚？”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音，女孩看起来却也不在乎，仍笑道：“我叫蓝悠，字洛涵。今年七岁，是姑苏蓝氏一位长老的女儿，我父亲似乎和你父亲私交颇深，你父亲请我帮他一个忙，看着你抄完一遍《雅正集》后亲手交给他。我看你似乎也不是调皮捣蛋的人，怎么会犯错？连《雅正集》都会默，为什么要犯错？”蓝念仍是没有回答，蓝悠也不恼，只是笑看着她，期待着她的答复。许久蓝念才缓缓开口道：“我……昨日让洛姑带我下了云深不知处，却与她走散，不久前才回来。”她虽然在同蓝悠说话，但书写的速度却没有慢上半分。终于听见蓝念开口，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令人心生疑惑的答案，蓝悠不禁追问道：“下云深不知处？为什么下了云深不知处就要罚你？”这次蓝念没让她等太久，直接答道：“父亲不让我下云深不知处。”蓝悠更迷惑了：“我父亲有时会带我去山脚处的小镇转一转，为什么你父亲不让你下云深不知处？”蓝念缓缓答道：“我……不会防身的招式。”蓝悠了然：她应该是学不会父亲所教授的运用灵力的方法，才会被父亲严令禁止下云深不知处。于是她笑嘻嘻道：“以后再赶上休沐，我让我父亲向你父亲说说，咱们跟着我父亲去山脚小镇逛逛。不会运用灵力没关系呀，我和我父亲护着你，不会让你受伤的。”她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样子，蓝念笔下不停，也没有纠正蓝悠说她不会运用灵力的错误说法。见她不说话，蓝悠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蓝念笔下一顿，又抬起头看了看蓝悠，眸光撞入蓝悠墨色的眸中，直直望到她的眼底，那眸光清澈如水一般，却又如天上的太阳般令人感到温暖。低下头，蓝念轻轻“嗯”了一声。见她答应，蓝悠笑得更开心了，她站起身，对蓝念道：“我要去拿点东西，等我回来哦。”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见她离开，蓝念眸光闪了闪，随即取过一张白纸，蘸墨落笔。

  待蓝悠回来时，蓝念手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宣纸，而她自己正在将一张宣纸折好放进乾坤袖中。蓝悠好奇道：“你把什么收起来了？给我看看呗。”蓝念只是摇头。蓝悠无法，只得翻起了她手边的宣纸，翻着翻着，突然讶然道：“你都抄完了？这么快？我就算没受伤也没你抄得快呀！”放下宣纸，蓝悠笑道：“抄完了好！”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随后压低身体，低声对蓝念道：“这是我从父亲那里拿来的药，应该对你的伤势有些帮助。”蓝念接过盒子，珍重地放入袖中：“谢谢。”蓝悠“噗”的笑出了声，“咱们是朋友，还说谢谢？”站直身体，她道：“我去向你父亲交差去了，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说罢又是翩然而去。

  蓝念回到自己的住所清室，从袖中取出那个小盒子，思虑再三却没有打开，只是取了张宣纸将其包起来，妥善的收好。既是惩罚，便不应该用药，但是蓝悠为她着想的情分，她也收下了。再次探手入袖，取出来一张带有墨痕的宣纸，纸上赫然是一个模样清冷，眼角唇角却带着笑的小女孩，正是蓝悠。取过笔，在一旁“蓝悠字洛涵”的批注前认真地写下“挚友”二字。

  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檀木制成的小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三摞画像：亲人-蓝父、亲人-蓝思、亲人-洛姑。蓝念自三岁起就开始画像，到现在也有三张了，三人中，只有双胞胎哥哥蓝思一年一个模样，时间却没有给蓝父和洛姑留下任何深刻的痕迹。一张张看去，看到洛姑的画像时，蓝念的手指不由得一顿。听洛姑说，蓝母生下她和哥哥之后就走了，父亲十分思念母亲，便以“思”“念”二字作为子女的名字。摇摇头，又从袖中取出两张画像同蓝悠的画像一同放入匣中。虽未着色，但两张画像中人的肩上的太阳纹却如同点上朱砂一般夺目——挚友-温宁、挚友-温情。看着这些画像，蓝念脸上又绽开一抹笑容，看了又看，终是恋恋不舍的将它们重新放回原处。

  转眼已是数月后。蓝父容光焕发地带着蓝念行走于云深不知处中。兜兜转转，却是到了蓝启仁的住所。叩开门，蓝父喜洋洋地道：“表兄，小女最近闭关修炼，终于在几日前成功结丹！”蓝启仁愕然道：“这么快？我知她天赋异禀，原以为十岁可以结丹，却没想到七岁就成功结丹，她绝对是我姑苏蓝氏自成立至今出现的第一天才！她在何处？我要见她！”蓝父转身唤蓝念上前，蓝念行礼轻轻唤道：“叔父。”见到蓝念，蓝启仁眼前一亮，问蓝念道：“你叫什么名字？”蓝念再次行礼，缓缓道：“弟子名为蓝念，尚未取字。”蓝父在旁接口道：“不如兄长取一个字？”蓝启仁微微沉吟道：“冰雪聪明，浅衣盈带，就叫雪盈吧。”蓝念行礼道：“多谢叔父赐字。”蓝启仁满意道：“既已结丹，便要勤加修习剑法和符咒，以后在夜猎场上绽放光彩。我请人为你铸剑。”“谢叔父。”

  玄门百家最近都在传一个消息：姑苏蓝氏出了一个天才，她七岁结丹，蓝启仁亲自找匠师为她铸剑，铸出来一把以纯银为柄、暖玉为身、白玉为鞘的上品灵剑。奇的是此剑虽以暖玉为身，却无比锋利，剑身虽是暖的，却透着一股冰寒剑意。若施以足够的灵力，被斩中者会化成一座冰雕，若是蓝念愿意，甚至可以将冰雕化为片片冰粉，被封住的人也会随着冰层一起灰飞烟灭。此剑名为念宁，主人是姑苏蓝氏蓝雪盈。玄门百家纷纷猜测“念宁”是思念安宁之意，于是纷纷赞扬蓝雪盈不在意身外之物的高尚品格，并送她尊称“华倾君”。

  但蓝念却对外界的看法置若罔闻，她接过蓝父递给她的一管白玉笛，先前蓝父问她想要修习哪种乐器，她回答了笛子。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玉笛，她突然问道：“父亲，姑苏蓝氏的剑法我已会用，可以下云深不知处看一看吗？”蓝父看着她眸中期盼的神情，点了点头道：“以后每个休沐你可以出去，但必须按时回来，不可像上次一样。”蓝念轻轻应是。心下雀跃道以后可以常常见到宁哥哥和情姐姐了，她要告诉他们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