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女初成定芳心

  正是休沐。清早，蓝念就启程出发去岐山。天空中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划过，下面围观的百姓们皆啧啧称奇。御剑的速度确实比行走要快上许多，不到一个时辰蓝念便到了岐山脚下。先前温宁带着蓝念回家，为了方便走了没有守卫的偏门，于是蓝念这次也没有从正门走。一路兜兜转转，终于凭借着上次的记忆找到了温宁和温情住的别院。抬手轻轻叩动大门，不一会，大门轻启，温情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奇道：“阿念？怎么没有提前说要来？我应该让阿宁去门口接你的。”蓝念脸上扬起一抹笑：“情姐姐，父亲允许我下云深不知处了，以后我每个休沐都可以过来看你们了。父亲说登门拜访他人要带些礼物，我之前闻到你身上有草药味，父亲就给了我几株草药，让我带来给你。”说完，从乾坤袖中取出来一个颇大的盒子，递给温情。温情怔然，随即接过她手中的盒子，让她进门来，关上门后又道：“以后不用带东西来了，你们云深不知处有许多规矩，我们这里没有。”蓝念闻言，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小院中有一张石桌和四个围绕着石桌摆放的石凳，都雕刻着繁复的炎阳烈焰纹，温宁正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看一本医书。见到蓝念，他放下书，笑着说：“阿念……你来了……坐……”蓝念在温宁对面坐下，尚未来得及开口，温情已经将蓝念带来的药材放在了书桌上，返身出来在石凳上坐下，问道：“阿念，你父亲怎么肯让你下云深不知处了？”蓝念答道：“父亲说，先前不让我下云深不知处也没教我如何运用灵力，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来我会比别人早结丹，他想着不教授我需要耗费时间练习的剑法和画符，让我结丹的时间再早一些。现在肯让我下云深不知处是因为我在几个月前结丹，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姑苏蓝氏的剑法和破障音，会画一些基本的符咒，有了自保的能力，他才肯的。”温情听着她这一席话，神色越来越惊讶，最后渐渐转变成了惊愕，温宁的表情基本上也和她如出一辙。温情愕然道：“前些日子听人说姑苏蓝氏出了一个七岁便结丹的天才，阿念，他们说的可是你？”蓝念轻轻点头，“是我。在我结丹后，父亲带我去找了叔父，叔父为我赐字雪盈，取冰雪聪明、浅衣盈带之意，还请人为我铸了一把灵剑，我将其取名为念宁。”说着，便随手解下了念宁置于石桌上。蓝念继续道：“父亲送了我一管笛子，我……找到了一个谱子，试着练了练。”她渐渐迟疑了，但还是把想说的话尽数说完：“宁哥哥和情姐姐要听听吗？”温情轻轻点头。蓝念便从袖中取出一管白玉笛，横在唇畔，唇中缓缓送气，别院中响起一阵轻柔且甜美的乐曲。一曲终了，温宁问道：“阿念……这曲子……当真好听……可有名字？”蓝念闻言，身形僵了一瞬，随即摇头道：“不知……”自己为何会取“琼雪”这个名字。随即无声的深吸一口气，道：“这只白玉笛我不知该取何名，不如宁哥哥为这笛子取一个名字？”温宁顿时想起了听笛声时脑海中的那片桃林，轻轻道：“芳菲。”“唔……”蓝念扬起嘴角笑道：“好听！”温情揉了揉眉心，想到外界传言中似乎没有什么其他令人惊愕的消息了，便打趣道：“阿念，你可还有什么吓人的事情要同我们说？”蓝念摇头。温情笑道：“没有的话，就让阿宁带你去山脚下的小镇吧。总是呆在云深不知处和不夜天中也不好，总该出去转转的。”

  蓝念将念宁重新系在腰间，和温宁一起出了别院。正兜兜转转间，忽然遇到一人。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领口和袖口都跳跃着如火般的太阳纹，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披在背后，令人看到微微生厌。看到他，温宁停住脚步，向那人行礼道：“温小公子……”正是温晁。温晁不耐烦的点点头，却突然看到温宁身后的白衣，奇道：“哟，琼林？这位是谁啊？姑苏蓝氏的校服？你还有个姑苏蓝氏的相好？”他话的嘲讽意味太明显，温宁闭口不言，蓝念则忍无可忍，念宁“铮”地出鞘三分，温宁却急忙回过身来按住她的手，把念宁还入鞘中。蓝念疑惑地看着他，温宁向她轻轻摇头，随后转过身，又向温晁施了一礼，拉着蓝念径直离开。

  岐山温氏的仙府不夜天城是玄门百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不夜天城脚下的小镇自然也是最繁华的。正逢集市，长街上来往的人熙熙攘攘，温宁将蓝念护在身侧，尽量不让别人碰到她。二人一路沿着路边前行，蓝念疑惑道：“宁哥哥，那个人……”温宁断断续续地答道：“那个人……是……家主的……儿子……他很……喜欢他……得罪他……咱们……都要……受罚的……”蓝念“哦”了一声，随即不再说话。忽的，她拉住温宁的袖子，温宁疑惑地回头，眸光撞见一张美丽的笑颜，“宁哥哥，你看。”她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送到温宁嘴边，“宁哥哥吃吗？”温宁低下头，从最上面咬了半个山楂来吃。蓝念将手中的糖葫芦送到自己嘴边，毫不在意的咬了一口：“好甜啊。”面上笑容愈发灿烂。温宁怔然，右手不禁抚上蓝念的面颊：“阿念……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蓝念嘻嘻笑道：“宁哥哥也是呢！”所谓冰雪聪明、浅衣盈带对现在的她来说太过遥远，但谁知现在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呢？二人在不夜天城脚下玩到天色渐晚，蓝念才向温宁姐弟告辞离去。

  五年后。蓝念这次夜猎正赶上休沐，决定夜猎后便直接赶往不夜天城。这五年来她虽然时常见到蓝悠并和她嬉笑打闹，她甚至常常听蓝悠津津有味地向她讲述她所看的有关男子龙阳的故事，但蓝悠却再也没有和她一起夜猎。所以她惊奇地发现，蓝悠赫然在夜猎的队伍中。“阿悠！”蓝念喜道。蓝悠也远远向她挥手道：“阿念！”等蓝念三步并两步地赶到蓝悠身旁时，蓝悠高兴的道：“阿念，我结丹了！我可以保护你了！”十二岁吗？她果然没让自己等太久。蓝念笑着想。于是这次休沐的不夜天城之行便由一人变成了两人。

  见到温宁的时候，蓝悠身上的气息波动了一下，很轻微，但蓝念还是觉察到了，却没有表现出来。温情皱着眉从书房中走出来，“阿念，你跟我来一下。”蓝念应声，同温情一同走进她的书房。温情关上门道：“阿念，你已经十二岁了，经常与我和阿宁呆在一起，会耽误你自己的。”她指的是蓝念的婚姻之事。蓝念闻言，低头道：“我……”温情并没有打断她，半晌，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情姐姐，这些话，请你不要告诉宁哥哥。我……”她深吸一口气，仰视温情道：“若宁哥哥愿意，阿念此生，非君不嫁。若他不愿，阿念便不再嫁。其实，外人说我是姑苏蓝氏子弟，是华倾君，是第一天才，又如何呢？我想做的，只是他心中的阿念……”话音收住，蓝念轻轻一笑，只是那笑中充满苦涩。不知何时，温情已背过身去，蓝念径直告退。许久，温情长叹一声，一双美眸微微润湿。

  自从那次吐露心声后，蓝念就再没来过不夜天城。她怕她得到令她绝望的答案，听到令她绝望的声音。哪怕是仙门名士华倾君，哪怕是玄门百家第一天才，都不过是一个小少女罢了。数月后，姑苏蓝氏举办清谈大会。岐山温氏赴云深不知处的队伍中，温情跟在温若寒身后。入夜，温情打开暂住的房间的门，向外面一名姑苏蓝氏女性门生问道：“这位仙子，你可知华倾君蓝雪盈住在何处？我可否见见？”女修道：“华倾君性子淡薄，在姑苏蓝氏很少有朋友，温姑娘若是华倾君的朋友，便请跟我来。”那女修将温情引到了清室门口道：“这里就是华倾君的住所了。”温情点头谢过女修，随即叩开了大门。蓝念见到温情和一旁的女修，怔然，随即向那女修道：“有劳。”并将温情迎进屋内。

  “情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斟好两杯茶后，蓝念缓缓问道。温情露出一个笑容：“阿念，你可知阿宁那小子是怎么看你的？”蓝念拿起茶盏的手抖了一下，洒了大半茶水在手上，强作镇定道：“不知。”声音却微微发颤。见蓝念紧张至此，温情“噗”的笑出了声：“我问他‘以后娶一个像阿念一样的女子好不好’，那小子说，‘我才不要……娶……像阿念的……女子……我要娶……阿念……’”蓝念再次怔然。忽地，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腮边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