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亲痛射日之征

  自从和温宁订下了婚约，蓝念便很少出云深不知处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清室中修炼、绣嫁衣。这段时日中，一个小宗族的家主为了巩固地位，想要和姑苏蓝氏联姻，姑苏蓝氏便让蓝思娶了他们送来的女子。一眨眼就是两三年过去了。某日，蓝念刚刚到达不夜天城见到温宁姐弟，温情便皱着眉焦急地向蓝念道：“阿念，你不该来的！赶紧回云深不知处，今天早上温旭带人去了云深不知处！”蓝念闻言，便向温宁姐弟告辞回到了云深不知处，远远便望见原先那一片片的青砖黛瓦全部陷进了一片火海之中。她疯了一般的提速，全身灵力大股大股地注入念宁中，下面的普通人只觉得仿若有一道一闪即逝的流星划过，念宁轻颤着停在了规训石前，灵剑刚刚回鞘，蓝念便匆匆进了云深不知处。入眼皆是一片烈火熊熊，转到藏书阁时，她看见了数个人影。蓝启仁扶着浑身是血的蓝忘机靠在藏书阁入口处的柱子上，藏书阁前被大火焚烧成一片焦土的草地上还有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影，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坐着的人将躺着的人的上半身抱在怀里，那人背影十分熟悉，赫然是蓝思。见到蓝念，蓝启仁无力道：“雪盈，节哀……”听到蓝念的名字，蓝思缓缓转过身来，他怀中的人影也露出了脸部。走到蓝思身后的蓝念见到那个躺着的人的长相时，双膝一软，直接坐在了焦土地上。蓝思怀中已经没了声息的人，竟是蓝父。蓝念挪到蓝思对面，看了看蓝父的伤口，发现其上有着太阳纹烙印，呢喃道：“岐山温氏……”她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话中隐藏的冷酷的修罗之意。温家的人欺负宁哥哥、杀了父亲、烧了云深不知处，当真是活够了！她胸中激荡着恨意与杀意，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灵力渐渐躁动起来，待她注意到时，灵力的躁动早已平息，灵力的数量却比以前大了数十倍数百倍。她信手一扬，天空中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不一会便将大火完全浇熄。小心翼翼地从蓝思怀中接过蓝父，身上灵力波动了一下，蓝父的遗体便被封在了厚厚的冰层中。蓝启仁见此番情景，问道：“雪盈，你可是突破了元婴？”蓝念淡淡答道：“是。”蓝启仁微微点头，却没了夸奖一番的心思。

  自蓝父死后，蓝念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冷厉的气息，但第二天蓝思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收起了浑身上下的戾气，只有她那比以前更冰冷的娇颜表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她都铭记在心。数月后。“叩叩。”清室的门被人叩响，她起身去开门，却是已经离开多日的蓝思站在门外。看到蓝念，他道：“射日之征开始了，叔父让我带你过去。”蓝念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射日之征？”蓝思点头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伐温之战。”

  蓝思看了一眼蓝念，见后者白衣面纱抹额齐飞，踏雪白靴虚点在念宁上，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蓝思不禁问道：“阿念，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一个婴儿来？”蓝念摇头道：“你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她，几天前，她和母亲一样，留下了这个孩子后便故去了。你我都参加了射日之征，难道要留下孩子一人在云深不知处自生自灭吗？”她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蓝思夫人。蓝思闻言轻轻叹道：“也罢。”半晌，蓝念又道：“哥哥，这个孩子，叫景仪吧。愿他长大以后，受人景仰，仪态大方。”蓝思表示同意。随即他又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想：她来参加射日之征，对姑苏蓝氏而言自然是一大助力，可若是让她遇到温宁，以她执拗的性格，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蓝思想的很对。说完景仪的事后，蓝念便在心中思索：岐山温氏作恶多端，各种罪行罄竹难书，温氏所有人不论是像温若寒一般罪大恶极者，还是像宁哥哥和情姐姐那样的心地善良者，皆会被玄门百家一一斩首。就算她身为姑苏蓝氏子弟华倾君，是宁哥哥的未婚妻，也休想保住宁哥哥和情姐姐，反而会招来百家对自己和姑苏蓝氏的讨伐，不可行；若是以华倾君之名“捉拿”宁哥哥和情姐姐，之后三人消失，也会给姑苏蓝氏在世人心中留下一个包庇温氏的印象，亦不可行；惟今之计，只有祈求在射日之征中遇到宁哥哥和情姐姐，之后制造失踪，然后带着宁哥哥和情姐姐一起隐居，才不会给姑苏蓝氏带来麻烦。即使玄门百家怀疑我带走了他们，也不会有证据，姑苏蓝氏也足够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乃是最上之策。那么，就一定要确保姑苏蓝氏进攻的速度，这样才能确保攻下更多城池，找到宁哥哥的几率也会更大。蓝念抱着景仪的十指轻轻抽动。

  来到姑苏蓝氏的主战场时，几位高层正在议事。蓝思在营帐外扬声道：“蓝思携妹雪盈来见。”营帐内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顿时消散，片刻后，蓝启仁朗声道：“进来！”不知何时，景仪已经在蓝思怀中安睡，蓝念跟着蓝思走入了帐中。只见姑苏蓝氏以蓝启仁为首的几位高层围在一个大沙盘旁，似乎在讨论战术。见到蓝念，蓝启仁“嗯”了一声便安排她去歇息。但蓝念却拱手道：“叔父，雪盈请战。”一位长老闻言，气道：“无知幼子，你可知那山中藏了岐山温氏数万名修士？光是已结丹的便不下千名！”另一位长老悠悠道：“小弟，你莫非是闭关闭傻了？难道不知我族中出了一个七岁便结丹的天才蓝雪盈么？”他正是蓝悠的父亲。蓝启仁皱眉道：“都别吵了，雪盈，你可有把握？你虽然突破了元婴，但对方毕竟是万名修士。”先前讥讽蓝念的长老闻言悚然，就连蓝悠的父亲也是吃了一惊，她竟然突破元婴了？蓝念却平静地重复道：“雪盈请战。”蓝启仁点点头：“那你去吧，平安回来就好。”

  青山脚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蓝念缓缓道：“姑苏蓝氏，蓝雪盈。不降者，死。”她如冰般漠然、如修罗般森然的声音被面前青翠的山脉争相传颂，放大、再放大。激起一片回响。同时激起的，还有如浪般涌来的窃窃私语：“怎么办华倾君来了！”“那不是温琼林公子的未婚妻吗？”“唉说不定他能镇住她！”“完了，温琼林一脉全都不在这里！”“……”岐山温氏的主将铁青着脸，吼道：“闭嘴！华倾君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娘们，岐山温氏所属，跟我冲出去！誓死不降！”蓝念闻言，冷冷重复道：“不降者，死。”只是这次，岐山温氏的修士的士气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纷纷呐喊着“誓死不降”就往外冲去。蓝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芳菲举到唇边，缓缓吹奏起《琼雪》。她从心底中希望，那些人是骗她的，宁哥哥就在这里，宁哥哥听到她的笛声，一定会给她答复的！可是，什么也没有。蓝念的心情渐渐冷下来，胸中重新澎湃着杀意：既然宁哥哥不在这里，那这些欺辱过宁哥哥、杀了父亲的人就没必要留在世上了！玉指转换，眨眼间便是另一曲调子从芳菲中倾泻而下。伴随着金戈铁马般肃杀的乐曲，温家修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山中便重新归于一片静谧。但只有姑苏蓝氏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片死寂。不知道何时赶来的蓝思呆呆地望着着这一幕。白衣飘飘的少女雍容大方却呈一副冷傲之态，指尖挥洒破障音，宛如天上下凡的女神般收割着一条条人命，双手沾满了鲜血却依旧绝美。

  驻地，蓝念坐在床头，怀中抱着景仪，正在哄他入睡。烛光摇曳，蓝念的面庞却隐于黑暗之中。她面上充斥着忧愁之色：若是能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找到宁哥哥和情姐姐自然是最好，这样她便可以寻个机会，落个假死之名，带他们离开……姑苏蓝氏家规，不可打诳语……也罢，只要能保他二人平安，违反家规三千条又如何？若是没能遇到……蓝念十指痉挛着，不，不可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无论代价是走遍世间，还是身败名裂，宁哥哥，等我！

  有传言说，华倾君蓝雪盈以女子之身带领姑苏蓝氏一路攻打岐山温氏，所向披靡。她身着姑苏蓝氏校服，及腰长发在头上挽成一个髻，用白色发带固定，头戴卷云纹抹额，一袭雪白的面纱将她下半张面庞敛于其中，面纱的下摆搭在高挺的胸前，手执芳菲，其玉白的笛身小部分隐在面纱下，另一部分横于面颊之畔，系在芳菲尾端的澄蓝色璎珞自然而然的垂在其下，随着她的步伐悠悠摆动。芳菲伴随着她全身灵力的注入和十指的律动响彻她走过的地方，每响一个音符，总会有新的温家修士七窍流血倒地长眠。血流成河，她那一双踏雪白靴踏着这些血迹一路前行，身上的白袍仍一尘不染。行至城门处，仿佛整座城池都惧怕她一般自动为她打开城门。据说她在城中行走许久仍一步一血莲，宛如地狱恶鬼修罗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还据说她所吹的曲子十分奇异，有时似抒情般凄凉哀婉，有时如万千金戈铁马般肃杀。

  但是蓝念心里清楚：宁哥哥和情姐姐始终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