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作者:
喵柒见 更新:2023-04-14 10:29 字数:7911
*
山原空气稀薄,沉甸甸的浓云笼罩在群山之间。
白鹄从深不可测的黑渊上空掠过,单薄的人影正在努力向洞口攀登。
掌肉被绳索割裂,渣滓嵌进了模糊的伤口里。他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鸟类的鸣叫刺穿耳膜,同时也挑断了他的神经。
他记得已经往上爬了好几日,可当他顺着鸟鸣声抬头,却发现自己和洞口的距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那不是命运允诺的终点,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光凭这点,就足够令人崩溃。
交缠的麻线勒到了最里面的骨头,血水凝固在袖口,稍微一动,又会有新的顺着虎口流出。
柔软的组织黏在绳上,铁锈味混杂在为数不多的空气里,送入少年越来越无力起伏的胸腔。
溺水般的窒息侵蚀了他的思想,黑云崔巍,鸟鸣悲戚,世间一切仿佛都在提前为这深渊之中即将到来的死亡默哀。
就在这时,紧拽绳索的血手松开了。
云顶雷鸣震撼,响遏万古的力量令他猛地回神!
他没有掉入虚空,而是站在岸边,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双手也是干干净净。
接着,他往漆黑空洞的深渊里看。
那松手的少年仿佛一片孤寂的雪,轻盈盈往看不见的黑暗飘落,栗色的眼瞳含着微笑,安静而苍凉地凝望着站在岸边的他,嘴唇轻轻开合。
——落子无悔,祝君好梦。
紫电劈裂山谷,浓厚的云团伴随轰然雷动重重下坠!濒临窒息前一刻,极其短促的呼吸带来深秋雨后的湿润,无意间将他拯救。
直到睁开双眼,看见头顶漆红的床梁,弈星才确定那只是场噩梦。
檐铃的碎音随风飘进窗扉。他睡了很久,错过了太阳最温暖的时候,斜射在他身上的光线从正午时的金色变成浓艳的血红。
再过一个时辰,那轮硕大的红日就会淹没云海,在散尽生命力的临终一刻,点燃光怪陆离的云彩,烧到夜幕倾落,繁星升起。
侧睡在他身旁的男人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一条手臂横搭在他的腰间,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势将他抱在怀里。
光芒照在男人银白的发丛,泛起琥珀似的柔和星光,弈星很少像现在这样近地平视这张脸,近到稍微低头就能碰到司空震高挺的鼻梁。
天乾的气息很好的安抚了他惊魂未定的心跳,而梦中天地颠覆的轰隆声,以及那句诅咒一样的祝福,依旧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回响。
这个时候睡意尽退不见得是件好事,即使时至深秋,屋里夏季般的燥热仍在他们紧密相贴的皮肤下蠢蠢欲动。
弈星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昨晚珍珑棋坊发生的一切。
司空震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卷入地坤情潮的天乾到底多可怕,尽管顾念到他刚分化不久,又年纪太小,整个标记的过程已经足够温柔了,但一想到那双银眸偶尔露出看猎物似的目光,他仍是心有余悸。
身体之间的空隙太窄,没办法在不惊动司空震的前提下把发麻的手解救出来。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手背恰好碰到男人腹部轮廓分明的肌肉,以及他侧腰微微凸起的刀伤。
曲起的手指缓慢张开,指尖顺着那条长而宽的痕迹抚摸。
这把刀砍进去的时候应该很深。除了这道刀伤,男人背后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虽然早已愈合,留下的痕迹仍是令人骇然。
他的过往,司空震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司空震的往事,他知道的和长安其他人知道的,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头顶的呼吸变轻许多。弈星手指一滞,似乎感受到什么,抬起眼睛。果然,人已经醒了。
“那是当年在北疆留下的。”揽在腰间的手掌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和你一样大的时候。”
谈起从前,司空震的语气并不轻松,好像那些事昨天刚刚发生,每想起一次,留在他心底的痕迹就重一分。
不过司空震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把被子往上拉,盖在弈星肩头,稍一垂眼,就能看见少年胸口和锁骨的爱痕。
这样青紫的伤在棉被遮住的地方还有很多,即便看不见,弈星也感受得到身体从内到外的疼痛,不是不想起来,是根本起不来,不然也不会任由司空震抱着他在床上躺这么久。
“明日早朝结束,女帝会留下一些人,商议盛会的相关事宜。”司空震顺着他光洁的脊线轻抚,“郢酒坊和长乐坊那几个地方,就暂时不必去了。”
女帝留人,其中自然少不了司空震的名字,可能最近五六天,他都不怎么会回虞衡司。
宝相花只有通过方舟核心注入的能量异变,等到万国盛会时天枢开启,汲取机关之力,才不会被冲散。
弈星的棋阵可以调动核心能量,通过镇神引渡至宝相花内,无需司空震陪同,他也可以独自完成这个任务。
但很显然,即使现在已经成为司空震的地坤,他也并没能完全取得司空震的信任。
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司空震什么人没见过,怎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他舍身投诚的谎话。
一直以来,他这个叔父对他的态度,威严也好温柔也罢,总是游刃有余。无论弈星问什么,他都会回答,即便有时故意试探,司空震也一副好似中计的模样,实则每句话三真七假,老叟戏顽童,拿他逗着玩。
“在想什么?”
弈星收回视线,埋着眼睛沉默了会儿,轻声开口:“饿了。”
司空震勾了勾嘴角。
今日朝务结束很早,回来见他还在睡,司空震就陪他多睡了会儿,谁知道一觉醒来已将近太阳落山。
他只错过了午饭,弈星则是一天都没进食,眼下睡饱了,饥饿感就更明显。
男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穿衣,宽厚的肌肉上还有不少没消退的抓痕。
想想当时自己在司空震怀里那副模样,弈星缩回被子,恨不得马上死了。
虞衡司的饭菜清淡可口,甜食就要差很多,尤其是糖糕,甜得腻人。
司空震不喜欢花香,不爱吃甜,可弈星的气味偏偏是又香又甜的桂花,尤其是标记那晚,连他都嫌弃自己像是刚从桂花蜜罐里捞起来的,但司空震并不介意,在他花香最重的侧颈上留下好几排齿印,活像要把他当成点心吃了。
筹备万国盛会期间,司空震回虞衡司的次数很少,且多是入夜掌灯之后。
标记成结,地坤的情潮期也会跟着隐退,时间长的至少半年都不会再发生。但是天乾不同,标记所有物之后,他们会被天道额外赋予征服的本能。
弈星身上的气味寡淡,却并非完全没有。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完全学会如何克制身上的气息,这种若有若无的甜香,对他的天乾而言与引诱无异,但司空震从未因此强迫过他,睡觉时顶多用双臂把他环住,除此之外并没做什么多余的事。
那几日司空震回来得很晚,两人之间也少有交流。
弈星静静被他抱着,听窗外雨打枝叶的秋曲,困意来得很快。
男人呼吸平稳,胸膛阵阵发热,无形中驱散了雨夜的湿寒,让少年得已安然入眠。
翌日天光微亮,当他嗅着残存的松针香从梦中苏醒,司空震早已离开许久。
最后一座宝相花塔在长乐坊后建成,万国盛会的筹备工作也临近尾声。
司空震难得中午回来一趟,弈星正坐在平时常去的松亭打谱,手边摊开放置着一本图集,上面记载着三百种东瀛著名的棋阵,是司空震几日前送给他的礼物。
桌上这盘残局司空震看他复原过数次,冷冷瞥了一眼便收回。
弈星停下笔抬头,见是司空震,有些意外:“大人今日,似乎回来得格外早?”
“宝相塔的问题一解决,自然要轻松很多。”男人在他对面坐下,巍峨的身型遮住了松亭外明亮的天光,声音低沉,夹带和往日略有不同的笑意。
“接下来,就看侄儿的了。”
*
昨夜一整晚秋雨,将长安城内外洗得明朗干净。
距离万国盛会还有一个多月,已能看见不少来自异国的新面孔出现在长安街市。
从虞衡司到郢酒坊,云中漠地的人最多,他们的穿着与大唐截然不同,随性洒脱,谈笑声比塞外的猎鹰更响亮,混在人堆里尤其打眼。
脚下这条青石路直通长乐坊,欢声笑语传到巷内,就轻成了朦胧的纱。
相比两个月前,屋檐上的青苔更绒密了,除了湿润的泥土气息,别的什么气味都没有,闻起来令人从心到脑的清爽。
司空震将剩下四朵宝相花的异变交给他去办,但并未同行。
分化之后,弈星很少出虞衡司。司空震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出于安全考虑,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尽量避免在这个阶段过多的和人接触。
长乐坊和郢酒坊相隔很远,沿着旧巷往北一直走,人也越来越少,等到坊门外,就剩下些零碎的脚步声,以及三两吆喝。
与供民众娱乐往来的玲珑坊不同,长乐坊只为官家服务,里面的乐队、仪仗、舞姬,全听宫中调遣,除了盛会佳节,平日确实冷清许多。
他用虞衡司的令牌表明身份,代行检查宝相塔的机关装置。
长乐坊的人不敢多说什么,引他去到机关阁。
等他们全退下去,弈星便借助机关蝶身上承载的核心之力,异变了花台上含苞未放的宝相花。
能量散尽,机关蝶也化作烟尘消失。
他站在红栏后,和大院中央宝相塔遥遥相望,似乎透过塔台清凌凌的银光,看到了某双冷峻逼人的眼睛。
一股叶香夹在冷风里,随熟悉的女声从背后飘来。
“听徐妈妈说,长乐坊来了一位贵人。我当是谁,原来是虞衡司的国手大人。”
少女衣裙红如盛夏晚霞,皓腕环金,远远伫立。
声音响起的瞬间,弈星便听出是谁,转过身,和那双噙红的美目对视。
“阿离姐,近来可好?”
他的声音不悲不喜,公孙离只觉得难受。
如果不是狄仁杰传信到方士府,她死都不会相信,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尽然就这么沦为了别人的地坤。
公孙离将伞柄紧紧捏在手中,再开口时,连声线都是颤动的,“为什么要背叛尧天?”
早在计划开始前,公孙离就已经将这个问题在脑里排演了千百遍,却未曾料等这一天真正来临,那些装模作样的愤怒,全都变作无法抑制的悲伤。
“师父走后,尧天在长安的生存一度陷入困境。”弈星站在齐腰高的红栏后,眼中风平浪静。
他避开了公孙离即将垂泪的眼睛,看回院中那座高耸入云的花塔。
“自身强大固然重要,但若得人相助,事半功倍。”
“那也不该司空震!更何况,他对你……”
“他对我,很好。”
公孙离愣在原地。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是在问什么。
狄仁杰在信中猜测,弈星是自愿的,当时公孙离又急又气,看到狄仁杰这句话,直接气笑了。
自愿的,怎么可能自愿的!地坤的下场他不是没见过,他连天乾尚且不愿意做,更何况是任人宰割的地坤!
就算是现在,就算弈星亲口说给她听,公孙离还是觉得恍惚,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虞衡司被掉了包,怎么会突然之间,陌生得像是回到六年前刚遇到他的时候。
“我原本以为,除了首领,我们几个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公孙离一步一滞地走上前,积蓄的泪珠抑制不住地滚落脸颊,“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看不懂你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尧天。”
弈星眼中从来都是这副神情,冷静,坚毅,即便到现在也没有分毫改变。
院内,红枫飘摇落地。
“起风了。”少年凝视着远处银光环绕的宝相花,“长乐坊不比方士府邸,水台寒冷。阿离姐,练舞后注意增添衣物。”
临近下楼,公孙离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小星儿!”
少年顿住脚步。
公孙离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泪水滑落脖颈,打湿了衣襟:“与豺狼为伍,不是件好事。”
弈星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放弃计划,跟她回家。但他并没有回头,声音很快消散在风声里,“我自有考量。”
公孙离彻底放弃再劝,闭上双眼,颤抖地捏紧了手。
“那就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
第六朵宝相,位于曲池坊地底。
走出暗室的过道,迎接他的,是一束破云而出的金芒。
长安百姓比异国旅客更懂得如何珍惜深秋来之不易的太阳。从门关到朱雀街,来来往往的人比他来时多了两倍不止,热闹程度堪比一个月前的中秋。
司空震巡查长安各处的机关归来,和他在朱雀街的石桥上打了个照面。
男人一只手别在身后,另一只做了个手势,随行军将便领命告退,先一步去往玄武门。
“结束了?”
“嗯。”
速度倒快。
司空震打量他的面容,轻挑眉梢:“怎么,有心事?”
他自认为脸上应该没露出什么表情,但司空震就好像拥有看透他内心的本事,每次都一语中的。
“没有。”弈星冷冰冰地回答。
司空震不置可否,问完也没立刻离开,就只微眯着眼睛看他,那目光好似要把他刺穿。
弈星很不喜欢司空震这个眼神,像是一只猫正在用爪把玩被圈在陷阱里的老鼠。
他跟司空震告辞,男人伸出手臂,简单干脆地拦住他的去路。
少年眉心轻蹙,抬头看向那张冷笑的脸。
“难得今日天气不错,不妨休息会儿,坐下喝杯茶吧。”
弈星没心情喝茶,他现在非常生气。
公孙离是玲珑坊的人,却在长乐坊出现,狄仁杰不会这个时候把她安排进去,唯一的可能,只有司空震。
分化成地坤之后,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尧天的同伴。司空震步步为营,就算在他眼里,他已经完全是一具被牵在掌心操纵的人偶了,可司空震还是不满意。
他大发慈悲让他有机会单独跟公孙离见面,除了试探以外,就是要借公孙离的口让他明白,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在尧天来去自如的中庸了,他是地坤,是司空震的所有物,不管他在算计什么,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不愿意,但对男人来说,愿不愿意都一样。
若不想徒生事端,从现在开始,无论司空震说什么,他都最好照做。
……
时隔两月,茶馆的生意还是一样红火。
他们从天音阁外场路过,戏文正演到韩信帅兵从夏阳渡河。
茶馆掌事毕恭毕敬将两人请上二楼,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铺陈入室的阳光下,少年眼眸如清泉般剔透,瞳纹清晰可见,每根睫毛都凝着光芒,在茶雾蒸腾中低垂,仿佛深冬大雪里若隐若现的松针。
反观司空震,则永远都是军帐内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又因职务需要,很少穿常服,厚重的银甲显得他双肩更宽,鬓角的银发撒上浅浅一层粼光,浓眉历目,不说不笑的时候,像极了庙里供奉的神将。
“味道如何?”
弈星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回:“有些陈了,苦味太重。”
说时,一串孩童的清脆笑声传到二楼。
弈星侧过脸,视线往街道投去。
几个孩子人手一盏鱼灯,在人群中欢快追逐,从茶馆外跑到热闹的戏台,在尚未竣工的灯笼架下钻来钻去。
他望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灯笼,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司空震都察觉到他情绪变化,目光移到窗外。
除了棋和书卷,弈星几乎从未对什么东西上过心,听曲看戏,轻骑弓箭,偶尔遇见也只轻描淡写扫一眼。
“喜欢那些灯?”
弈星微微一怔,回头时,正好和男人探究的视线对上。
他习惯性地选择掩饰,将茶重新端在手里,吹开水面的清苦热气,同时驱散了眉宇间的低落,“没有。”
司空震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阵。
气氛正当安静,屏风后忽传来一句娇滴滴的嗔怪。
“衙门当官的又怎样,我才及笄三年,你就要我去嫁一个老头!”
同她对坐的,是城外月老庙有名的媒婆,光听那浑厚的腔调就知道经验丰富:“我的好姑娘,人家相公正当而立,又是一表人才,多少坤庸上赶着嫁,你且先去相看几日,又有什么不好呢?”
说媒的苦口婆心劝,姑娘依旧不乐意,嫌弃地嘟囔:“那也比我大好一轮,都快赶上我爹了。”
媒婆听了手帕一挥:“哎哟,男人嘛,哪个不是越老越疼人?更何况人家府里,一个妻妾都没有,这么专一的相公,现下打着灯笼都难找咯!”
姑娘顿了顿,许久没出声。
小二从楼梯上来,绕过屏风,给司空震这桌添置茶点。
晚秋时节,不适合吃得太甜,茶馆里的粉糕都是用黄菊或新茶制作,口感轻盈,甜味寡淡,又不至于完全被原料的苦涩取代,很合少年胃口。
吃茶点时,司空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弈星就当没看见,把他当成摆在对面的一棵植物。
“还是不对。”姑娘又皱起细眉呢喃,“你把他说得这样好,怎会三十多了还没娶妻?”
话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什么,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凑到媒婆跟前,压低声音问:“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啊?”
弈星正吃着茶糕,一个没留神呛住。倒茶润喉的时候,余光偶然朝对面一瞥,看见司空震端坐在那儿,脸黑得要吃人,什么话都没说,只盯着他。
他还是头次见司空震这副表情,实在没忍住,拳起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把笑意掩饰过去,但嘴角依旧弯着,而且从男人的角度可以看得更明显。
日光逐渐往西倾斜,一壶茶也喝见了底。
戏台外场换了新的戏文唱,吴侬软语,像那石桥下的潺潺流水。
出了茶馆,两人没再去别的地方,顺着人潮拥挤的朱雀街一路南行。
“派出去的影卫传信回府,最后一朵宝相找到了。”
弈星抬头,看了眼司空震被阳光照亮的面庞,“在哪?”
“怀远坊。”
他愣了愣。
难怪虞衡司的人在全城搜这么久都没搜到,原来一直藏在大理寺的辖区。
不过有天枢在,怀远坊又隔的不远,刚好在他的棋阵范围之内,从天枢直接调取核心之力,就算不动用机关蝶,也能悄无声息使宝相异变。
弈星走在他身旁想了一路,司空震视线下移,只能看见少年毛茸茸的头顶。
虞衡司后院一如既往寂静无声,只有几个仆从打扫各屋台阶的落叶。
大片树荫遮蔽了晴空高阳,叶缝投射的银色光点在深棕的木门上跃动。
一阵林风从背后刮入屋内,其中夹杂着一股淡到没有的冷香,还没来得及细闻,便被阖门声截断。
窗户未开,天光又被牢牢挡在门外,阴暗潮湿的寒气霸占了整间房。
彼时,男人高大的身躯都隐在门后的黑影里。弈星浑然不觉气氛诡异,给他和司空震各倒了杯水,“大人准备何时动手?”
“两日后。”
意料之中。
而就在转身前一刻,孔武有力的臂膀忽从他背后伸来,捁住腰将他硬翻了个面。没等弈星反应,黑影就盖住了他眼里的光,把他压倒在桌接吻。
冷香锋芒毕露,寸寸往他血管里钻。
弈星心脏狂跳,短暂的错愕演变为惊惧。
司空震是在诱他发情!
粗糙的舌头熟练地勾吻着他的小舌,每一次仓促迎合都使那股松针香更凶狠地霸占他的呼吸。
感受到自己逐渐攀升的体温,弈星近乎绝望,而司空震依旧将手指没入他的发丛,翻搅他柔软的舌尖尝蜜,直到把他吻到双眼湿润发红,明显闻出他身上勾人的情香才肯放过。
屋内的两股气息已经完全纠缠在一起。司空震抱他坐上床榻,手臂稳住他的腰,和他的鼻尖相触,“你自己解,还是我动手?”
从那晚到现在,他知道司空震已经忍很久了,只不过考虑到他伤没好全,就算有时闻到他身上流露的花香也没用强。
怪只怪不该跟司空震去喝那杯茶,无意中招惹到他,给了他从自己身上报复回来的理由。
弈星双肩轻颤,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听话。
白皙嶙峋的指节摸到衣襟,解开衣扣,慢吞吞将衣服退到肩膀下,露出光滑精致的锁骨。
司空震挑唇看他,“继续。”
少年低垂眼帘,几乎哽咽。
司空震是在故意伤害他的自尊。
腰封解落,原本松垮的衣物也失去束缚,顺着肌肤滑到臂弯,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男人寒光凛冽的眼底。
司空震的手指发烫,捏住他的大半张脸,强迫他抬头。
虽然看不见,但弈星仍能感觉到一股炙热正贴着他的腰侧往下探,伸入两腿间的缝隙,抚弄他早已粘稠不堪的下体。
早在那晚司空震就发现,他的小侄儿真是天生适合分化成地坤,被天乾摁在身下操,只要一动情,甚至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立马湿得不像话,
他没有扩张,解开裤腰,抱着他直直顶了进去,痛得少年大叫。
酥穴艰难吐纳着那根在体内快速抽插的阴茎,弈星仰着脖子,双腿大开地坐在他身上,快感伴随疼痛交替刺激着他的神经,被撞得呜咽不止,乳尖又被男人含在口中吮咬,以至巅峰过后,很快又被新一轮的欲浪推向高潮。
“司空大人……”水色的瞳孔失去焦点,已经分不出是在叫司空震,还是在呻吟自语。
阴茎在湿热的穴壁里越捅越深,宽厚饱满的胸膛将少年完全遮挡。他像只盘踞的虎豹,在阵阵拔高的快感中肆意发泄,享受摩擦少年柔嫩温暖的肉壁带来的舒爽,抵在他颈窝餍足的粗喘。
弈星的下体痛似被男人撕裂,在他全部挺进去时发出凄惨的悲鸣,“出去……呜,好疼……”
司空震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退出去,手指插入他的发丛,双眸猛兽似的眯起。
他盯着弈星潮红的脸颊,尽管再听他求饶都仍嫌不够,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好好痛一痛,怎么舒服怎么来,把怀里的少年折磨得哭出声,口中翻来覆去都是求他放过他的话。
他没把弈星弄伤,但确实将他操得狠过头,结束前更用力地顶到少年体内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在软穴剧烈收缩的瞬间,和他一起射了出来。
弈星肌肤泛起一层薄红,彻底瘫软在男人怀里,脸挨着他胸前硬冷的鳞甲,粗长的阴茎依旧埋在他体内,射过一次后仍处于半勃的状态。
那只滚烫的大手每一次抚摸,都让他心里难受地要命。
刚来虞衡司那段时间,他就猜到司空震迟早会这么对他,明明意料之中的事,现在真的发生了,他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司空震。”
在他后背轻抚的手掌微微一滞。
弈星头一次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飘荡在山巅的云。
“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你布局将我罗网,在陷阱里装模作样。你爱看我孤注一掷却无功而返,又可怜我在你的陷阱里兜兜转转,碰得头破血流。
所以司空震……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揽在他腰后的手臂稍松,瞳孔倒映出那张逐渐逼近的面庞。
宽厚的身躯朝他压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弈星本以为又将承受一场痛苦而漫长的煎熬,等来的却是司空震极其温柔的疼爱,以及性事开始前,落在他眼眸的一个吻。
“趁手的兵器,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