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穿哪件比较好呢。"

  夜渐深，烛光摇曳的一阁厢房里，少女对着镜子比划手里的几件衣服，她虽贵为王府千金却不爱锦衣华服，贴身舒服就好，方便她没事来个飞檐走壁，束手束脚的花边襦裙衣橱里一大堆她一年到头也没碰过几次，可如今要约仙人看烟火，阿琪便犯了难，她不想随便应付了事，唉早知道来的时候多带几件就好了。

  咚咚——闻得两下清脆的敲门声，符华已经站到房门外，人影透过纱窗忽隐忽现。

  "好了吗?"

  "啊，阿符你再等等，马上就好！"

  不管了!外衣落地，揽过耀眼柔顺的银发，随便套了件蓝白相间的衣裳，刚穿戴整齐，只见一只缠了皮套的手撩开帘幕，符华进来了。

  "失礼了。我见你迟迟不动，可有新安排?"

  "……"

  "阿琪?"眼前的少女看着盯着自己出了神，符华迷惑起来，手指在她额边晃了晃:"可有不适，改日?"

  符华换了一套她未曾见过的服饰。是一套蓝白劲装，肩部以宝蓝色的内甲作底，半露式的外服颇显肆意，白衣紧袖，腰携玉坠，灰蓝色秀发罕见地全部散开来只在尾处收束，脸和身形是独属女孩的秀美，气质却似芝兰玉树的公子，举手投足间掺了几分利落的江湖侠气，英气非凡又温润清朗，走在街上任谁都会多看一眼。想到这里，阿琪感觉不妙，神色纠结起来。

  "很奇怪吗？"符华抬手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这套方便出门，年关恐生枝节，待会儿陪完你我好连夜赶往要处。"

  "不不很好看超级好看!不如说太好看看入迷了……"阿琪红着脸赶紧辩白，声音也越来越小，垂着脑袋活脱脱一个白毛团子。

  "走吧，时间不早了，再晚烟花看不成可别怨我。"符华忍住想刮一下女孩鼻头的冲动，唇角一勾，主动拉起还在害羞的小姑娘的手，二人到了门外。

  "可能比较颠。"声线没有起伏，这是来自暴风雨前的宁静。

  "哎为什——阿！"

  阿琪话还未完，便被符华搂住腰抱在怀里，身体一下子跟着仙人上了云霄，如流星般向山下的镇子划去。

  "啊啊啊啊啊啊!"强烈的失重感。

  阿琪紧紧抓住符华，闭着眼感受山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她平日也爱耍轻功四处飘，可符华不是飘是飞，还是加速的那种，离地儿百尺楼高，这种体验对凡人来说过于刺激了。

  符华听她嚎得耳朵疼，叹口气减缓了速度。

  "唔。"感觉好些了。阿琪睁开双眼，眼下是茫茫的夜色长河，群星璀璨，山脚下街市一片繁华，万家灯火通明，符华垂下的鬓发随着风晃动蹭着她的脸颊，挠得她心痒。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符华偏头看向她——仙人眸间一点苍翠，里头藏了微光，似一盏琉璃，星云万千也为之逊色，不自觉得探向这双眸子，手可摘星辰。

  "到了，此处视野空旷，你还好吧?"

  符华带着还在发颤的阿琪停在最高处的楼阁上站稳，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长明灯连成一片向着高空进发，有几盏停到她们身侧，温暖的火光映得四处都染了橘红。

  "奇怪，今年的烟火会延迟了？"符华微微蹙眉。

  "那我们先到别的地方玩玩!"小姑娘一脸兴奋，拉着符华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跳。

  "可烟花……"

  "哎呀跑不了，仙人你放松点~我们是来玩儿不是来完成任务。"

  "你定，我很久没有进行这些活动了。"

  又是这种调调，像大家族里总被忽视的寂寞孩子。阿琪心中一疼，每当看到符华如此表现她就想好好抱抱她，疼疼她，只要她能开心起来，没有自己不能为她做的。

  "又在想什么，你今日走神甚多。"

  在想你好，阿琪没有说出来，转而拉起仙人的手。

  "来吧跟着本小姐，山下我熟。"回眸一笑百媚生:"你啊，可别跟丢了，要好好抓住我。"

  符华这才发现女孩抹了些许胭脂，前不久还像小丫头的她此刻显得妩媚娇俏，给心里晕上一片朱砂，赤得发紫红得发艳，沾了便再也洗不掉。

  太虚山里满风雪，红楼城外有神仙。

  勾栏瓦舍水袖起，玉液琼浆醉人间。

  阿琪很会玩，打完陀螺看戏法，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要拽着符华试一试，再去喷个火，实践一番胸口碎大石，去酒馆找上好的女儿红没想到错进了青楼，里头争芳斗艳的姑娘一看见她们便连连花痴尖叫起来，最后符华身上被揣了不少红绡和香囊，阿琪沉着脸拉她出去。

  "这儿的酒不错。"符华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些回味。

  "我看姑娘也不错，一个个如花似玉的，都围着你转。"

  "嗯?"

  "哟~什么味儿这么呛啊。"二人还未离远，楼下招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听到她们对话不禁捂嘴笑了笑:"真叫一个酸，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醋坛子翻了~"

  阿琪听完脸更黑了，脸颊鼓起来跟塞了两包子似的。

  那女子见状玩心更起，如丝媚眼弯了又弯，故意靠近符华道:"我看这位公子，不，小姐好生俊俏，看得奴家喜欢得紧，正谓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物系相思，您今个儿得了姐妹们的物什可得常来看看，叙叙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叙个鬼！要叙也是我来叙!一旁的阿琪觉得自己快气晕了，但那女人显然在逗自己玩，发作了才着她的道丢自个儿的人。

  "姑娘。"符华上前将身上物品悉数褪去交予女子:"在下不用这些，还请物归原主。"

  听到这话阿琪乐得眼里快开出花来，赶紧推着符华远离这是非之地，做着鬼脸一边回头喊:"知道了吧，我们，不用——"语气要多飘有多飘。

  "阿琪，在哪儿有香囊卖。"

  "怎怎怎么!你对谁感兴趣了?!"

  符华走在前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捏得紧了些，声音却没暴露一丝破绽:"你想多了，只是觉得味道不错，走了好留个念想。"

  逛完街市行至一处少人的河边，总算清净下来。二人并肩坐上石桥的围栏，座下青石冷硬的触感总算让阿琪刚刚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了，瞧着自家仙人一副无辜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真的只是看上去冷漠罢了，其实很平易近人，阿琪突然庆幸起来，这个秘密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和符华的亲密关系是靠自己厚脸皮在人家地盘赖着不走维持的，如果哪一天自己离开她，她会来寻我吗？

  烟花大会已经开始，天幕绚丽斑驳，阿琪却有些意兴阑珊。

  哎?怎么感觉口袋里塞了东西，阿琪摸索出那玩意儿，嗅得一股清淡的檀香，是个绣着红豆的香囊。旁边的符华似乎正在专注看烟火，面无表情，仿佛此物与自己无关，耳根的红却出卖了她。阿琪全身僵硬起来，烟花炸到了心上，心突突地跳得自己都能听见，藏了十年的感情似乎要在此刻全部喷涌出来:"阿符，符华，你听我说，我，我喜欢——"

  下一秒的烟火开足马力，嘈杂声响自然完全淹没了细微如丝的耳语，却掩盖不了那双澄澈蓝瞳里诚挚热烈的无声爱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当知。

  朋友都没几个，别谈恋人。符华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万年的岁月足以使任何感情冷却，心如死灰，直到某个人的到来，初至润物细无声，不知何时情根深种，直至它破土而出，情不自禁，身心都不听话了，闭上眼所见不是熟悉的黑暗，是满地月亮花里钟情的姑娘正与她四目相对，对着她嫣然一笑。

  只有一次，是最初也是最后，像烟花般美丽，转瞬即逝，直到四周完全安静下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符华起身，熄了火的夜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自心底油然而生，阿琪隐约觉得自己的告白对符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