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我们的苦果

11 惊变



那是足以忘记苦难的一段甜蜜时光。



清晨，望向广袤的原野，曾经被誉为自由的墙外的空气迎面而来。尽管是现在，利威尔还是不习惯这种奢侈。他稳坐在巨人的肩膀上，听着身边的巨型“机器”的脚步声和耳边的风声，珍惜此刻难得的宁静。



墙外的巨人已经基本被消灭，艾伦和他正在做最后的扫尾工作。今天是扫尾工作的最后一天，他们清晨出发，天微微亮着，当日光照耀在两人身上，四周都笼罩在静谧的金色之下。



“啊！”身旁的巨人吼叫了一声，带着傻傻的兴奋。



“啊，我知道你是想带我看日出，给我安静点，小鬼。”利威尔拍了拍巨人的肩膀，脸上都是自己没意识到的笑意。



结束考察之后已经是傍晚，两人回到墙内，汇报外面的安全情况。

“做得很好，辛苦了！”韩吉正在飞速处理着文书，她头也不抬地丢给艾伦一套军服，“女王陛下过几天要为我们授奖，小子你立大功了，等着升官发财吧。”

要是换做以前的艾伦，可能对这句话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现在的他感受到他负有深切的责任。

利威尔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他可不想毫无准备，他早已经想好了礼物，不过需要一大笔钱。这笔钱必须由他自己来挣取。



没事的时候，两人常常腻在一起，或是安静地看看书，或是相倚着沐浴在阳光下，或是策马去乡下排查巨人的踪迹。



但是等待女王接见的这几天，艾伦总是不见踪影。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不是看他出门，就是在一旁涂画什么东西。可惜那小鬼藏得太好，连利威尔傲人的动态视力也难以窥见一二。



这小子有鬼！肯定是在准备什么。实在想不明白，利威尔郁闷地喝了一口茶。



女王授奖的那一天，天气很好，即使穿着单薄的军装也未觉得太冷。两人和以往一样幼稚地说些话，然后一起走向授奖的礼台，一切都很正常，利威尔一如既往地放纵自己沉溺在这种平常的幸福之中，直到艾伦僵硬的动作被所有人所察觉。



“艾伦，怎么了？”利威尔看出了这小鬼的不对劲，在结束仪式的时候担心地握了握他冰冷的手。



艾伦含糊地应了几声，魂不守舍的。他处在过度的震惊和怀疑之中，很久之后，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事的，我没事。”



艾伦的声音疲惫极了，利威尔的担忧更深一层。他回想起当初艾伦被囚时，似乎也是和女王有关。艾伦难道又回忆起了什么？这个认知让利威尔有点焦躁，可惜他无法替那小鬼分担这一切，只能先推掉庆功宴，带着艾伦回去休息。



自那个时候开始，那个曾经在身边叽叽喳喳的男孩逐渐沉默了下来。他会在梦里惊醒，仿佛经历了比世界毁灭更可怕的噩梦；他会突然开始痛哭，然后陷入死一样的迷茫和平静。艾伦那双绿眸中满溢着那股熟悉的仇恨，那是他的抗争，是他的坚持，但那之中现在增添了利威尔看不懂的沉重和悲伤。更令人无力的是，即使知道爱人承受着不该有的痛苦，却无法为其承担分毫。



这不仅让利威尔更加焦虑，也让他的同伴非常担忧。



“小鬼，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沉默。

“不管那是什么，忘了它们！”

苦笑。

“你这家伙！”利威尔看着眼前这个逐渐看不懂的家伙，心中暴怒。“随便你！”

利威尔生气地走出了房间，门“砰”地一声，艾伦还是没有反应。

这个情景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利威尔也不止一次找女王，找艾伦的同伴过来，但是利威尔有时候怀疑，艾伦是不是被木头附身了，自己在的时候偶尔还会勉强开口，面对别人则状如活死人一般。



利威尔到厨房，拿起自己今天被遗忘的茶杯，灌了一口冰冷的茶水。

该死的，真难喝！这里的卫生也极差！

他烦躁地开始打扫卫生，最后烧了一壶水，重新沏了一杯茶，却迟迟难以下口。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又怎么有心情享受什么茶水呢。

利威尔有时会想，如果自己能够更通情达理一些，嘴巴不那么毒辣一些，不那么要面子一些，他们两个现在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但是利威尔想象不出那样的自己，他也变不成那样。该死！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那小鬼好过一点？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他为艾伦做了饭菜，结果差些让那些小鬼们吃完。

现在这种寒冷的天气，如果他能够吃一些热乎乎的好吃的饭菜，那小鬼会不会好一点？



自女王授礼那日以来，艾伦几乎要被长久的记忆击溃，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不分场合地钻入头脑，残留下强烈的情感和现实冲击。如同梦境一般，艾伦被卷入了一场悲剧之中，那就是，他知道了自己的人生悲剧。



在那一刻，一个年轻的灵魂瞬间变得无比衰老。



这些天，他逐渐接受了这一点，绝望蚕食着灵魂的边角，唯有心变得无比坚定。

如果注定如此……

他在厨房找到了利威尔，那个人在做些什么，热气充斥着整间厨房。

他环抱住了他。



“……是艾伦吗？”

“嗯。”

利威尔卸下了紧绷的防备，自己心乱如麻，竟然对他人近身毫无察觉。

爱带来沉溺，爱带来痛苦和折磨。



“马上就好了，你去那边坐着。”

“……兵长。”

“嗯？”

“生日快乐。”



利威尔转身紧紧抱住了他的男孩，仿佛对方的灵魂马上要离他而去。他们紧紧相拥在昏暗的灯光下，抗争着时代的苦难和命运的不公。



“我的心，永远属于你。”男孩这样许下了誓言。



艾伦最终没有送出那份他筹备已久的贺礼，在利威尔生日这天，他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与恶魔做了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