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回家路上
   顾自落开心坏了，莫知意真的答应回他家。
   一路上，顾自落话多得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走在路上的时候滔滔不绝，坐上了公交车以后也滔滔不绝。莫知意也没让他闭嘴，反而是什么话都能搭上几句，虽说嘴脸还是那副傲娇模样，顾自落也心满意足了，毕竟能让一个傲娇开口和他聊天聊那么久，实属不易。
   “你们最后一节课是谁的？”
   “秃头魔王的咯。”
   “他居然没拖课？”
   “他说今天作业比较多，让我们早点回去写作业。”
   “好家伙。”
   去车站之前要走过一条小巷，就是上次打群架结果顾自落被绑走的小巷。
   “喂，还走那条路啊。”
   顾自落刚想转个弯蹿进小路，莫知意抓住了他的手，把人拽了回来。
   “你放心，不可能再遇到姜忍辛了。”
   “为什么？”
   “他爸都被抓进去了，他哪来资格再来耀武扬威。”
   莫知意蹙眉，看看空无一人的小巷，再看向顾自落，心间尽是疑惑。
   “他爸叫姜金泉。”
   莫知意更迷惑了。
   当时姜忍辛打晕了莫知意，下手却算轻，就是因为他恰好看到了有人来绑走了顾自落，而且认出来下黑手的人是自己老爸的手下，又怕莫知意知道顾自落失踪，去追绑架的人会坏了他爸的事，故而打晕了莫知意。
    提起那日的事，莫知意抓着顾自落胳膊的手下意识更紧了。
    顾自落却仿佛触了什么禁一样立马甩开了，尴尬的抓了抓头，找了个话题赶紧岔开：
    “那什么、那个……听说姜忍辛他爸妈早就离婚了，原来跟着他爸在上海生活，现在只能随他妈妈回老家了……”
    “哦，是吗……”
   两个人心照不宣，两个人口是心非。

78.麦芽糖
   “我请你吃麦芽糖吧。”
   短暂的沉默，两人拐进小巷的一处，站着个老伯，摆摊卖糖画，顾自落脑袋一热，就问莫知意吃不吃。
   莫知意顿了顿。
   从小家里管得紧，不让吃这些小摊上的食物，冰糖葫芦、糖画、棉花糖等等，他十七了，一次没吃过。
   于是他立马答应下了。
   “小伙子们，要画些啥？”
   老伯备着糖浆和热锅，问着那两年轻人。
  “老伯您画什么比较拿手啊？”
  “画什么都挺拿手。”
  高手在民间。
   “那您给我画个龙凤呈祥吧。”
   好家伙。
   老伯心想来了位不省油的主儿，冲着厚颜无耻提出要求的顾自落笑了笑，铁勺一舀糖浆，从容的折腾起来。
   “意意你想画什么？”
   莫知意想了想，慢慢道出三个字：
   “并蒂莲。”
   花开并蒂，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意。相依相随，琴瑟和鸣，一生不必轰轰烈烈，不过落在湖面之上，相伴一生，岁月静好。
    顾自落沉默了，他无法忽视莫知意藏在这三个字后真正的心意，可他根本不愿意面对，他希望这些不过自己多想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顾自落怕了，害怕面对感情了——首先说好，绝对不是因为程浮盛、梅鑫飞那对狗男男给顾自落下阴影了，这点挫折不至于让他心有余悸。
   两人咬着麦芽糖，甜流不进心里。

79.到家
   顾自落家，两百平的大平层。
   一梯一户 ，电梯从一楼到十楼，两人没说过话，下了电梯，还是沉默。
   莫知意知道顾自落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听过顾自落聊起这套房子，原来是他舅舅的，差不多顾自落六岁的时候，舅舅海上遇害身亡，这套房也就一直空置，而后顾自落考到这套房附近的高中，也就搬过来住下了。其余的，顾自落也没多说，莫知意更不好多问，于是现在，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顾自落家。
    打开门，顾自落刚想踏进去，脚步却停住了，耳朵一动，警觉的看向房中四周。
    他听到，屋里有人。
    顾自落与莫知意相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穿过玄关，顾自落突然直起腰，他知道是谁在屋里了。
    “你的意思是江翟寿想放弃姜金泉这枚棋子，然后借我们的手办了他？借刀杀人？……”
    转个弯进了主卧，莫知意看到那个站在主卧阳台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爸。”
   顾自落这一嗓子把莫知意喊懵了。
   打电话的男人闻声转过头看来人是谁，匆匆把电话挂了。
   “自落你来了啊。”
   阳台打电话这人就是顾权南，顾自落他爸。那会儿他本在和顾自落哥哥，顾寺欧通电话。
   “您怎么来了。”
   顾自落立在原地，神色严峻，目光锋利——莫知意没见过这样的顾自落。
   “我回来看看你。”
   顾权南向着顾自落走进了一步，顾自落顺势向后退了一步。
   “从我被绑架到出院，您的身影我一星半点没看到，怎么？现在终于想起您还有一个小儿子了？”
   “那时我尚有公事在身，不方便来，而且我不是让你哥和谦筹去陪你了吗。”
   “我哥没有公事？亲爸不陪让一个警察来陪？”
   顾权南哑然，罢了只是摇了摇手。
   “还有，关于我妈的死。”
   顾自落准备今天趁着这个势头，把话都说开了，就算撕破脸也无所谓。顾权南没想到顾自落还会提起他母亲的死，瞪着顾自落，眼神中多少惊恐。
    顾权南刚想开口，看了一眼杵在顾自落身旁有些不自在的莫知意。
    “这毕竟是家事，外人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他不是外人！”
    莫知意自己也觉尴尬，刚想按着顾自落他爸所说赶紧离开，手却被顾自落拽住了。
    不是外人，莫知意望着顾自落坚定的侧颜，这话要怎么解。
    “至少他真真正正的陪在我身边，帮我挡下次次危险，您呢？您在哪？”
    顾自落知道他爸因为陪伴上的缺少一直心中有愧，便专挑了这一痛处戳——他不咄咄逼人没办法逼出他要的答案，关于她妈妈去世的事实。
    “我、我还是走吧，我在这总归不好。”
    莫知意推开顾自落的手匆匆离开，顾自落只觉得心跳空了一拍，若有所失。
    莫知意逃出顾自落的家，逃到楼下，心跳依旧快的难耐，坐在小区沿路公园椅上，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中的哪个声音却更放肆的吵闹。
    “他不是外人！”

80.母亲
    “我以前和你说过，你母亲是心脏病去世的你忘了？”
    顾自落听罢低下头，果然父亲还是原来那套说辞。
    母亲因为很年轻的时候长期日夜颠倒工作患冠心病，这没错，到现在，顾自落自己也被查出心脏方面的问题，这一切似乎就能完美的圆上关于母亲去世的谎言。可谎言就是谎言，姜金泉奇奇怪怪的话，自己奇奇怪怪的梦，都一一暗示他，这件事远远复杂于他所知道的。
    “妈妈那个时候已经在家休养了不是吗？病情早就稳定下来了不是吗？”
    顾自落母亲生命中最后几年，退了影视圈，自愿独自去了苏州一处偏僻院子，说是要安安静静的渡一段日子罢，只一个人，一处小院，能与这个世界无关最好。顾自落那会儿还小，有时会被家里其他长辈带去看望母亲——其他长辈，也就是说，父亲没去过。
    顾自落记得最清楚的，是母亲悠闲的在一把躺椅上晒太阳，自顾自的摇扇，手边一杯清茶淡淡放香，四季转瞬，一阵风却可以吹好久。
    母亲说过，那是最好的日子。

81.暴怒
    “不孝啊你！”
    “我只想问清事实！”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顾自落还因此背负上了“不肖子孙”这等名号，好啊，如此甚好，顾自落觉得就此闹到被踢出家族更好。
    顾自落宁愿去了“顾”姓，他宁愿和母亲姓。
    “你以为阿鸢的死只有你一个悲怀吗？我何尝不是！”
    阿鸢，顾自落母亲，罗聂鸢。
    “可你甚至都没过去她墓前！哪怕去献一枝花！”顾自落瞪着眼睛，“快十年了，你去过她墓前吗！”
    顾权南心里固然有愧，他叹了一气，从未展开的眉头除了怒又多了些愁，望向顾自落：
   “你要知道，这之间有太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啊，你不知道更好……”
   顾自落眉目间什么东西突然堕落，心上像被重重一击，眨了眨眼把落在父亲身上的眼光移开。
  看来姜金泉讲的十有八九就是真相了——母亲被当成棋子一样拱手让出去当然不能被顾自落知道，这背后的利益纵横，当然更不能让他知道。
   什么心脏病去世，假的。
   “我母亲是不是被你当作人质送出去才死的。”
   “什么？”
   “我妈的死是不是你也有责任！”
   顾自落的话如冰棱，能刺穿这薄若蝉翼的父子关系最好。顾权南被自己小儿子气得要喘不上气，扶着一旁的桌子猛吸一口气稳了稳身子，对着顾自落厉声道：
   “是不是姜金泉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也有责任！”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亲生儿子，却一把揭开了自己埋在心里十多年的罪过。
   顾权南是迫不得已，把自己心爱之人拱手让出去，那时候他无权无势，面对眼前恶敌，不是毁了自己儿子就是失去自己爱人，他哪有什么选择——只有无从选择的背上罪名苟活一生。
   “滚，你给我滚。”
   “怎么？我说到你痛处了？”
   “你宁愿相信姜金泉这等小人也不愿相信你爸吗！”
   “我相信事实！”
   好一个相信事实，顾权南是气得扶着桌子指着顾自落却一时说不出个字。
   “无话可说了？害死了我妈还在我面前装善人，我呸！”
   “有你这样跟父亲讲话的吗！”
   “有你这样当爸的吗！”
   “那你有本事别认我这个爸！”
   顾自落目的达到了，随即一笑：
   “好啊，好极了。”
   说罢扭头就走了。

82.我去你家
   把房门一摔，走到过道里顾自落就后悔了。
   得，这下没地方去了。
   不认他这个爸，只认她妈妈罗聂鸢，可以是可以，但是没了顾家这个支撑，顾自落又算什么？没爸没妈的小孩，今晚他能流浪到哪？
    漫无目的的下了楼，顾自落正好看到还傻傻坐在那儿的莫知意。
    “嗨……”
    看到顾自落来了，莫知意下意识站起来打招呼，说了声“嗨”之后脑子又像卡壳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尴尬的放下手。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顾自落坐到莫知意旁边，垂头丧气，一脸的失意就算看到莫知意也打不起精神。
    “我……我……我在赏花……”
    “啊？”
    顾自落心上欢喜，什么“赏花”，这小傲娇就是在等自己还不承认。
    “诶那个……我没地方去了……”
    顾自落只觉得这么开口太难，莫知意其实也猜得到半点，看刚刚顾自落那气势，肯定会和他爸闹翻，只是会闹到顾自落无家可归，是莫知意没想到的。
    “就是……你们家还有房间吗……”
    “房间？少爷？”
    莫知意心想让顾自落睡沙发都有可能，还房间？
    “我跟你挤一张床也行！”
    “你还想跟我挤一张床？”
    “在你房间打地铺也行！”
    “滚，自己睡沙发去。”
    “……那也行。”
    莫知意噗嗤笑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你说这些话这么好笑呢。”
    “哪好笑了？”
    顾自落一脸不耐烦的看向莫知意，可看到那人笑，自己也笑了起来。
    随着太阳直射点慢慢从北回归线移去赤道，随着快要消失的阳光，随着两个笑靥如花的少年心慢慢靠近。

83.你家
    “爸妈我们回来了。”
   等莫、顾二人到家，莫知意父母早已坐在饭桌前，备好一桌饭菜等着顾自落他们回来。
   回家路上莫知意告诉他父母今天家里要收留一位走投无路的富家子弟，留一宿便好，让他睡沙发便好。
   “还是让小顾和你睡一起吧。”
   莫知意妈妈很温柔，总是笑盈盈的。
   “就是就是，阿姨说让我和你睡一个房间，听到了没有莫知意？”
   桌下顾自落踢了莫知意一脚。
   “我才不要和你睡一张床。”
   “谁说要和你睡一张床了，我在你房间打地铺不行啊！”
   莫知意瞪大眼睛看着顾自落，一时也回不了嘴。
   两人磕牙打屁也是常态，莫知意说不过顾自落也是常态。
   晚上，等顾自落洗完澡，就看到莫知意已经早早帮他铺好了地铺，慵懒的躺在床上。
   “看，我还帮你铺好了床，多好，快谢谢我。”
   顾自落看着那地铺，眨了眨眼：
   “那我真谢谢你。”
   那时两人不知道，这一幕在几年后也会发生。
   莫知意还是那个小傲娇，顾自落还是那个小流氓。
   岁月漫漫，初心不改。

84.花衬衫
   顾自落扫了一眼莫知意房间，所以事物都极简约，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唯独桌上的一件花衬衫看起来格格不入。
   “你这种人还会穿花衬衫？”
   “把衣服放下。”
   “不行，我要你穿给我看。”
   莫知意平常老一本正经傲娇着张脸，衣柜里大多黑白纯色，顾自落才不相信这样的高冷怪能穿件花衬衫出场。
   “那是我叔叔的衣服。”
   听莫知意说，他父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大概三十多，事业上大有成就，原先一直在国外工作，近两日被国内总部调了回来，担任国内一家分公司总负责人。
   “他回国那天来我们家做客，不小心把这件衣服落这儿了，”莫知意百无聊赖的解释着，顾自落依旧拿着衬衫细细打量，“他公司给他安排的房子在市中心，他工作又忙，便也一直没能把这件衬衫拿回去。”
   “那你叔叔还挺花的昂。”
   莫知意冷着眼看向顾自落：
   “没你花。”

85.我
   关灯睡觉，不，睡不着。
    房间里初次有了两重呼吸声，此起彼伏，相互照应，谁也睡不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顾自落突然发话，搭不着前言，莫知意偏头看向窗外，月色皎洁，树叶成了斑驳黑影。
    “你虽然不说，但我能猜得到，你不好意思问，觉得我们两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问这些家事的地步，对吗？”
    莫知意还是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吧，至少顾自落是这样觉得的。
    “你吃饭的时候，都有意无意把话题绕到我绑架的事上，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被绑架，我的家庭到底是什么丑陋的模样，还有……”
    还有，这样肮脏的我，究竟配不配陪在你身边。
    剩下半句顾自落没讲出口，噎在心里，想开口又不确定心意，对方的、自己的，统统不确定。
    “还有，还有身为平民的我还能不能伴在您这位少爷左右。”
    莫知意却搭了半句，接上了顾自落的话。
    虽然这句话有一半是在那顾自落打趣。
    顾自落像是突然开了窍，坐起身趴到莫知意枕边，满面笑容：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我们家的事儿，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展示给对方，也只求对方别离开自己，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