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1-07-05 16:06      字数:2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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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莫若你先行一步,把温家的人带到田庄?”
“不行。”
“二哥哥啊……”
“不可以。”
是一个意料中的回答,坚若磐石,不可转移。他只是,试着,稍微问一下也便罢了。
衣衫暗袋中,放着极重要的两个小物件,他想,既不相容,今天要放弃其一。虽是花过无数心思的,不容易,但比起另一件来,又算得什么?
他转过身来,熟练的勾住蓝忘机的脖颈,木着脸道:“你这样粘人,本公子会腻的啊。”
“你不会。”蓝忘机伸出一手轻按在他心口位置,实话实说:“你嘴里让我走,心里,只愿我在。”
魏无羡笑道:“你赢了。”

天已破晓,霞光万道。
“煞风景的人快来了。好蓝湛,先陪我看个日出。”
“好。”
“尝听人说世间山川之美,可不能少了我这乱葬岗啊。破席裹尸,荒山埋骨之地,一样的云兴霞蔚,也敢竞秀千峰。含光君,开眼界了吧?”
“嗯,谢魏公子。”
“贫嘴……”
含光君自出生从未得过这等评价,不由怔了,又笑了。

伏魔洞中,众人已收拾停当。
魏无羡朗声道:“且耐心些,待今日事毕,山下就再无阻扰之人,诸位可即往碧灵湖,从此不必在这荒山上吃苦了。也别忙收拾,田庄里一应齐全。”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该说的都已说过,又总差着什么。
“干什么?别拜我!”魏无羡已自生警惕。
温情乃为首之人,只得上前道:“不敢,知道魏公子不喜拜。就是……想再说声谢谢你。”
“呃……不客气。干什么呀干什么呀,昨儿晚上还称兄道弟的喝酒来着……阿苑,过来!”魏无羡深谙祸水东引之术,已将阿苑顺手抓过。
“别以为到了田庄就得了意,从此就要听学了,晓得听学是什么吗?不许打山鸡,不许放风筝,天天抄书!关起来抄!”
“羡哥哥,我喜欢听学。”稚子憨直,魏公子怒瞪含光君一眼,正要说话,洞口忽蹿进一身影,正是温宁:“公子,来了!”

缓缓放下手中孩子,他淡淡说:“知道了。”

温情不再多言,马上带着众人陆续往伏魔洞后小峰顶上再退。
温宁一躬身,重又掠下崖去,等在山腰界碑处。
整座乱葬岗,谨温氏棚居之地剩了一重结界,其余各处防守术法,竟已全撤了!

洞中只余了二人,魏无羡气定神闲,回身往案后一坐:“含光君,吃茶吗?”
“魏婴……”蓝忘机眼瞧他一番布置,其中关节却未曾想得透,此时从袖中取出蓝氏传信烟火,便要与他再说。
“放回去,今儿用不着。蓝湛,你既留下,就得听我的。”他神态语气皆温柔,个中意愿却不容置辩。
“来者不比昨夜,恐不能善罢干休。”
魏无羡心道:好不容易寻得了机会,不达目的,岂肯罢休?
含光君哪里还顾得吃茶,走到洞口放目看去,口中只道:“素日里忌惮阴虎符,虽窥视莫敢乱动,如今公然来闯,却是仗了什么?”
魏无羡看他白衣负手的背影,目光柔情似水……可不就是仗了你在吗?
“在这乱葬岗上,倒用不着阴虎符,况我不是说过了,阴虎符已一分为二,一半在我怀里,另一半……你却猜在何处?”魏无羡微微笑道。
蓝忘机越发迷惘,只蹙眉看他,无可奈何。

正这么说着,外头扑愣愣飞进一物,形如鹤却又小得多,嘴里叼着名刺,洞里旋了一圈后,无视了魏无羡,竟选在含光君身前下落。其鹤形瞬间化作薄薄黄纸一张,却是传信的式神。
名刺掉落,上书:兰陵金子勋,兰陵金光瑶。
蓝忘机隐隐似有所悟,百味杂陈中,怒意渐生。魏无羡却已往外走去,经过他身旁时,似有若无在他股上一拂:“走吧,来而不往非礼也。”

温宁杵在上山要道,只不让路。
自界碑蜿蜒而下,乌泱泱的人,光天白日,倒看清楚了,大多着金星雪浪袍,亦有别样家袍,细看来,却也是射日之征后依附金氏的各地门派。
为首二人,调朱砂眉间点血,绣牡丹锦衣奢华。前一步者,容色微黑,面带倨傲,正是金子勋;后一步者,眉眼弯弯,伶俐乖觉,无时不带笑三分,却是蓝曦臣的义弟金光瑶。

眼见温宁将鹤神放出,不一会儿金子勋已生不耐,只道:“蓝氏不是与你交好吗?如今也这等怠慢了。”
金光瑶却温言笑道:“含光君仙门名士,一向礼数周全,怕是旁的人……”
温宁瞪着眼未及说话,忽听山上传来陈情飞声,清亮悠长,吹的是世家饮宴常用的迎客调。瞬间他敛了燥气,把路让了。
“哼!故弄玄虚!”金子勋甩袖大步而上,金光瑶仍笑意款款,行走间,却始终慢他半步,是个伏低作微的样子。

乱葬岗的山势与及温氏日常过活的情形,数日前已探得明白,二人也不遐顾,径走到崖下。金子勋还在当先,金光瑶挥手让众修士停了,才信步上前,去看那错落如山村的棚屋。

忽听一人朗声笑道:“贵客小心脚下呀!”
笑声方落,金子勋脚旁泥地里,已戳出白生生一只骷髅手,挥舞抓向他足胫!身后修士便有人大呼:“子勋公子!就是昨晚那骷髅阵!”
“哼!这鬼把戏!”金子勋灵剑一闪将骷髅手削了。
那朗朗笑声又起:“可不就是昨晚的把戏!”

头前一间棚屋的二层上,也是一前一后的施然走出两人,玄衫箭袖魏无羡,素衣博带蓝忘机。那当先大笑的自是夷陵老祖本人了。
“这位……金子勋公子,夤夜来犯我乱葬岗的,怕不是您手下人作为?”
“我兰陵……”
“啊!您定是要说,兰陵金氏的修士好好的夜猎经过,被我不分青红皂白抓上乱葬岗来打杀了一番,今天务必要讨个说法是不是?”
这原是金子勋想好的托词,倒叫他先摆了个亮堂,一时语塞,竟还不上口。
“兰陵金光瑶见过含光君、魏公子。”金光瑶却像方才瞧见二人似的,笑吟吟上前,向这二层小楼上揖了一礼,所处势低,竟不甚在意。
蓝忘机无声还了一礼,魏无羡却不理会,只居高盯着金子勋,似笑非笑。

“姓魏的!穷奇道杀人抢俘一事,尚未与你计算,如今又纵容温氏余孽打伤我门人,便是要讨说法来!”金子勋强撑着只提旧事。
魏无羡缓缓问道:“抢俘?余孽?”
“子勋,温氏余族,不过是些老弱无力之人,泽芜君早与父亲讨了情面,不必穷究了。”金光瑶终于提起了他的义兄。
魏无羡道:“哦?这可是你说的,往后温氏族人来往何处,却不与你金氏相干。”
“这是自然。只不过……”金光瑶防着脚下骷髅,只立在当地又道:“子勋虽性急了些,也是因着手下人伤情过重。魏公子如今贵为蓝氏客卿,还像过往般出手狠辣,似有不妥。”
“对啊,姓魏的攀了高枝,转身成了蓝氏的人。姑苏蓝氏自诩仙门尚礼之家,竟也容这般邪术横行!”金子勋似得了提醒,又疾言厉色起来。
“含光君携人在外,言行间,还须顾着些泽芜君的体面。”金光瑶亦道。

魏无羡听着这堂兄弟一唱一和的戏,只冷笑不断,垂眸间,眼角余光瞥见洁白鞋履从身后一步踏前……
“够了!”他当机立断,又上前一步大声喝止道:“金子勋!乱葬岗本就是我魏无羡的地盘,管你金氏银氏,敢夜闯鬼门关,人我就伤了,你待怎地?!”
金光瑶含笑道:“魏公子狂妄了……”
“他有几时不狂妄?魏无羡,今日不给个说法,我……我就烧了你这藏污纳垢的破棚村!”
“子勋……”金光瑶行云流水般的笑言一滞,听得这无赖无聊全无裨益的蠢话,只暗自蹙眉。

余光里,洁白鞋履复又踏上一步,魏无羡将情势瞧得明明白白,此时仰天一笑:“哈哈,好!”
伸指入袖,已挥出符纸一张,往身后空中电射而出:“着!”只见那符飞出十数丈远,“霹雳”一声炸开,雷霆破壁,纵横列缺,又往四下抛出火球,瞬间就点燃了这小小村落,一时火光冲天!
那上山来的众人俱都震惊当场,一惊这雷符犀利,二惊这夷陵老祖竟果决至此,说烧就烧!

魏无羡此时方才转过身去,歉意向斯人笑了笑,烈焰映着他常年苍白的面颊,唇动无声。蓝忘机却知,他唤的是“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