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千默缓缓跪了下来，她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声音呜咽，她回想起来了当时的事情，她看见了，那个冷风呼啸的夜晚，那个如怪物一般的女孩朝前方开枪，绝望而凄惨地大叫。

  “先起来，你冷静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书连忙把她扶起来，为她擦眼泪，这个一直鼓励着他，安慰着他，在郁薄消失后激励着他的妹妹，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怎么会会跟郁薄扯上关系。

  “我那时候，朝她开枪了，我以为她是暴乱的那些人，所以我当时就……”千默一边抽泣一边说话，“她本来还有呼吸，没有命中关键部位，但是她流了好多血，我……我怕惹麻烦，就弃她而去了……”

  “什么？你遇见过她，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文书问道，他之前跟千默私下讲过郁薄的事情，但当时的千默并没有反应过来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她。

  日思夜想扬言要杀了使郁薄死亡的人，竟然是自己亲近的妹妹，竟然是自己信赖的秘书，竟然是那个扬言成为正义的使者的女孩……这一事实，让文书心情很复杂。

  “你……为什么?”文书疲倦地问道，他很想知道那天夜晚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想活下去……”千默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中，过去的回忆如电影一般播放。

  那天晚上，郁薄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她感觉已经无法保持理智，她注意到前方有人，可是眼睛却看的很模糊了，是的，她的眼睛正在一点点失明，这是毒素在扩散。

  郁薄视野慢慢模糊，她感到自己意识已经不清晰了，在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何既纲，她迫不及待扣下扳机，错把千默当成何既纲，她期待着何既纲鲜血喷涌而出的难看模样。

  千默惊恐地看着前方的人影，她此刻很害怕，因为她刚刚参与了考核，但又怕白天城市暴乱严重，便选择了在夜晚悄悄地走小路回去。

  千默看见前方火光一闪，以为自己碰到暴乱了，赶紧开枪狙击那个黑影，因为暴乱的人通常智能手表都是被锁定的失去资格的人，所以千默没有害怕自己会被扣分，她想活下去，为了生存，即便杀人，也在所不惜。

  郁薄倒下去，她眼睛睁地大大的，但是怎么都看不清了，但是由于光线昏暗，千默的狙击没有命中致命部位，千默看了一眼手表，手表没有任何扣分，她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前去查看尸体。

  但是，当她查看尸体的时候，没想到“尸体”还活着，而且这个人居然没有智能手表，是个黑户！郁薄一只手握住她的腿，她抬头，想站起来，千默看见她的脸，被吓坏了。

  这个女孩的脸在扭曲变形，五官不住地流血，她的头开始开裂，嘴里不住地说着:“救救我……帮我报仇……”

  千默尖叫，她奋力地踢开她的手，同时又害怕对方再次开枪，千默颤抖的手又朝她身体开了一枪，惊恐地跑走了，只留下郁薄一个人，慢慢地失血，慢慢地痛苦死去，慢慢地失去温度。

  她，奋力地逃走了，像一个很没出息的逃兵，嘴上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但即使重复一万遍，死者也不能复生。

  对不起，我不能救你，我想获得移居资格，对不起，我不想沾染黑户，我必须把分数保持下去，对不起，我必须开枪，因为我想活下去。

  这样差劲的自己，算哪门子的正义的英雄啊……无数次，千默无数次咒骂着自私的自己，她外表保持着活泼开朗，热情大方，但内心，却将自己鄙视到了极点。

  这些年来，千默不断地想忘记这件事，她扬言要维护正义，做正义的使者，但是在那天晚上，她选择了自私，选择了邪恶。

  她一直活在愧疚与自责的阴影下，她努力劝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因为是对方先开枪的，但是，以她当警员的敏锐，她深知，那个女孩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她的意识似乎已经无法控制了，如果当时能救她……

  后来她看见林念时觉得有一丝违和感，但并没有往上想，因为那天晚上看见的那个女孩的脸实在吓人，而刚才，她在医院看见病发的林念说着胡话，突然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的罪恶，并发现了自己杀害了郁薄的事实，她实在没有想到那晚碰到的那个人，是兄长日夜思念的郁薄。

  “日日夜夜活在忏悔中，这大概就是我的诅咒。”千默举起自己的枪，握住文书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示意让文书杀了她，“对不起，你的仇人，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仇人?不是何既纲吗？

  连命运都要包庇那个恶魔?是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可是……为什么真相是这样……

  “你干什么啊……”文书大脑一片空白，沉默须臾，他把枪扔在了一边，很痛苦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那个扬言要当正义的人曾经选择过邪恶，这是多么讽刺，在那个末世，人性变得不堪一击。

  他继续低头沉默，心情十分难受，很久没有这么低落了，他不禁又回想到第一次千默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总是会安慰心情低落的他。

  “小哥哥，你就是叫文书嘛？”在失去郁薄的第七天时，一个活泼的女孩闯入了她的世界，她是文澄澈的亲戚家一个孩子，按关系，是文书的一个妹妹。

  女孩子声音稚嫩纯真，带着天真烂漫的可爱，与阴沉沉的郁薄完全不同，她的出现，仿佛是一缕阳光，照射进了文书满是阴霾的内心。

  “笑一笑嘛，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千默小手捏了捏文书的脸，想让他麻木的表情多一丝温情，让他活泼一点。

  “哥，别想过去痛苦的事情了，我们要好好努力，积极改变未来，为郁薄姐复仇！”千默坚定地鼓励着文书，她总是那样阳光向上，她总是充满正能量，在这末世之中，她满怀希望的开朗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如太阳温暖的女孩，也使文书走出了阴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生活着，使他总是对美好事物抱着期望，不像林执那般悲观到有自杀的念头。

  “千默，我没资格惩罚你，也没资格替郁薄原谅你……但是，你不是我的敌人，郁薄让我复仇的人，是何既纲，而不是你。”沉默良久，文书终于说道，他终于放下了沉重地心情，残酷的真相或许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始终坚持的信念会让自己找到方向。

  “诶?可是……”千默看着面前人，心中的愧疚又再次蔓延，她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没有你，她依然会死，会被何既纲所制造的病毒折磨致死，你只是让她提早结束了痛苦，你当时救她，或许会挽回一丝生机，但最终还是回天无力。因为这种病，无药可医。可我不会肯定你那天的做法。”文书痛心地说道，郁薄日夜被病菌侵蚀时痛苦的表情又浮现他眼前，他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千默不说话，她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挡住她的眼睛，留下一片阴影，心中的愧疚依然没有消失。

  “等惩治何既纲之后，你再好好向她道歉吧，像林念那样，使用时空穿梭技术。”文书看她依然无精打采的，便这样说道，即使面前这个人，是个自私的杀人犯，他也无法那样憎恶她，他始终坚信着，杀死郁薄的人，是何既纲。

  “你不是说要帮郁薄姐复仇，一起惩治何既纲吗？怎么可以关键时刻掉链子呢？不要再做傻事了，打起精神，这是可是我作为你的上司的命令。”文书苦笑，看着沉默的千默，又捡起地上的手枪，自己收下了，庭审马上要开始了，他没有过多的事情处理千默的事情，剩下的庭审，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千默终于有一丝动容，她很重很重地点点头。

  审判再次开始了，这一次文书踏入法庭时的脚步更加艰难，更加沉重，心情也更加复杂。

  “被告人，你现在可以正常回答了吧?”审判长问道，何既纲点点头，似乎比刚才精神不少，审判长继而宣布开庭。

  “刚才检测结果出来了，林念DNA与郁显达先生的祖父郁核DNA匹配，可以证实郁薄这个人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我们对被告人的证据重新检测，被告人的证据是伪证，照片是后期修过的，被告人，对此一点，你有什么解释吗？”

  “那张照片是郑处长提供的，这几天我一直被你们看押，所以与我无关。”何既纲把锅推给了郑处长，他果然没有变，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利用完价值过后就会随意舍弃，道德素质简直令人发指。

  “这么说，你是不知情了?那么刚才展示证据时你怎么没有说这是伪证？”公诉人目光敏锐，迅速追问道。

  “本来我看见那个图片也很惊讶，是打算说的，但因为太过惊讶，又不敢说，然后你们后来又问了我一堆乱七八糟的，我又没机会说了。”何既纲很厌烦地说道，他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那……这样一来，你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也没办法证实你那天晚上的清白了。”公诉人看着桌子上文件，又看了看他，接着对他说道。

  “我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文书警官应该很清楚吧。不，何文书，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出门的，对吧？”何既纲的笑容十分恶心，文书只觉得一股恶寒漫上心头，他实在没想到何既纲居然不惜自己名节利用私生子这种事来攻击他。

  法庭的众人惊讶，底下传来一些不友好的窃窃私语，文书成为了法庭的焦点，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何既纲，这……就是你的意图吗?

  “原告人，这是怎么回事？”公诉人皱眉，问文书道。

  ……

  文书其实无法帮他做不在场证明，因为那天晚上他已经熟睡，不知道何既纲在做什么，何既纲这样说，无非是想打感情牌以及转移视线，还有就是想让文书陷入困境。

  “不好意思，我无法证明，被告人。”文书站了起来，他没有畏惧，而是微笑着摘下自己的帽子，无畏而坚定地挺起胸膛，看着公堂上的每一个人，正视了这个让他感到屈辱的身份，“我是何既纲的私生子，何文书，我今天不是警官，不是上将的义子，我便以这个屈辱的名义起诉这个罪大恶极的父亲！希望给予他死刑！为此，我愿意牺牲我的名节，我的地位，我的生命，只为我过去十几年的怨恨得以平复！只为……那些死去的冤魂得以安息！”

  他的眼睛闪烁着正义的光芒，响亮的宣言在公堂回响，让众人为之震撼！何既纲眼睛瞪得老大，他难以想象面前这个人是从前懦弱无能的何文书，他站了起来，脚下一软，警员扶住了他，把他按在座位上。

  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无法呼吸，外面深邃的黑夜衬托着公堂分外明亮，像是空灵华丽的教堂，圣洁的天使在展露微笑，天使的翅膀在炽热燃烧，她流着泪，像极了文书母亲临死前的模样，他终于正视了自己，希望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刺眼而又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