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太宰治的是一个迎面而来的巴掌，清脆的“啪”一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短促的声响断下最后一个音节时是死一样的寂静。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中原中也住的地方偏向于横滨市中心地段，这个时间段已经陆陆续续亮起了路两边的路灯，暖橘色的灯光通过窗户打进了家里，在浅黄色的木纹地板上留下夕阳一般的光晕，但这样的暖色系却不能给客厅里的冷气氛带来一点渲染作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对视着，将眼瞳里的愤怒尽数展现在脸上。

中原中也这一巴掌的力道确实是大，他很少动手打太宰治，就算是下手也只是个恐吓作用，连红印都舍不得留下半点，但是这一次，太宰治脸上的五指印停留在一侧的脸颊上，泛红微肿，由于惯性而后退了半步的太宰治撞在了餐桌的边缘，他没有把头一直低着，而是很快地就抬起头来，和中原中也再一次对视。

太宰治的舌尖是柔软且高热的，被吻上的瞬间就像是被烫到一般，中原中也的理智和行动能力也被一并烫融化在了这个吻里，他的世界瞬间嗡嗡作响，眼前炸开的颜色只剩下太宰治眼瞳里的鸢色，直到太宰治的提问宣告了这个吻的结束，中原中也才深深地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率先抬手给了眼前人一个巴掌。

手掌还在隐隐作痛，发烫发麻，这个世界再一次回到中原中也身边，他想要摁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也想给滚烫的脸颊降降温，更想伸出手去安慰这个刚刚被自己甩了一巴掌的孩子，但现在理智已经回来了，他什么都没有做，保持着和太宰治四目相视的状态，僵持着不肯开口不肯挪动。

“太宰治，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中原中也蹙着眉头，他攥了攥刚刚打过太宰治的手，在太宰治不明意味的眼神底下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用的力度确实是太大了，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哭，为什么连被打的愤怒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分明会有过强的自尊心吧？反而要露出这样老成的神色，盯得中原中也头破发麻，仿佛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一方。

“用表达好意的方式——惹了中也生气？”太宰治已经从餐桌边站直了身子，他将自己散乱的微卷碎发抬手理理整齐，有意地避开了刚刚被中原中也打过一巴掌的地方，那里是泛着淡粉的红肿，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语气平稳地反问道。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吻可以表达好意，并不代表现在也依旧是好意。”虽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中原中也还是在太宰治的跟前摆出了长辈的姿态，认真且严肃地和太宰治讲着道理，这是实话，太宰治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事情中原中也是时候应该教会他。中原中也站起身来牵住了太宰治的手，牵引着他往卫生间走去。

“以前呢？以前我可以亲吻中也，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太宰治似乎也有些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甩开了中原中也牵住他的手，将脚步顿在卫生间门口，冷声质问中原中也。

这件事果然还是反过来了，怎么看都像是中原中也的错啊。

中原中也的手骤然被撒开，他脚步不停地继续走进了卫生间，从洗漱用具里挑出了太宰治的毛巾，将洗脸池的水龙头调到了热水档，冒着热气的水细细密密地落在了中原中也手上的毛巾里，被逐渐吸收，渗出来的热水再滴回水池底，流进下水道。中原中也低头看着从自己指缝里漏下去的水流，以道理来安抚太宰治的情绪：“轻吻对方的嘴是情侣、爱人之间应该做的事，而不是随随便便就用来给别人表达好意，知道了吗？”

“那中也生气了吗？”太宰治似乎没有听到中原中也的解释一般，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死死咬住了这个问题，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精明眼眸里闪烁着卫生间顶灯的光亮：“中也为什么而生气呢？”

中原中也狠狠地搓了一把手里的毛巾，将多余的热水从其中挤出，力道之大似乎是在处理食材，简直就要把它揪成两半。人在毫无底气的时候被激怒会变得无比凶，就像是欲盖弥彰地要把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给隐藏起来，把展现出来的一面往真实的反向引导，中原中也咽了一口唾沫，把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给忽略过去。

他可是太宰治的长辈啊，凭什么次次都要被太宰治给牵着走。

“脸伸过来。”

中原中也半是岔开话题的命令响在了卫生间里，他蹲下身子来，将乖乖走到自己跟前的太宰治伸臂箍住了腰际，把手里被热水烫热的毛巾叠成方块，轻轻地压在了已经红肿起来的地方，乖巧起来的太宰治实在是惹人疼爱的紧，罪恶感在中原中也的心里油然而生，他实在是后悔极了自己刚刚的那一巴掌，太宰治明明也只是在重复之前小时候经常做的事情吧？为什么现在自己的反应就会如此过激，仅仅是因为太宰治长大了，需要对这方面的行为进行区分了吗？

“中也生气起来原来是这样简单的反应，我还以为今天就要死在你手里了。”太宰治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脸颊撞上了中原中也手里的毛巾，立刻疼得直倒抽凉气。

“你这个臭小鬼……”中原中也还在忧愁于心里的纠结，转瞬就被太宰治的话给气笑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追问了一句：“在此之前，你没有对别人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好意’了吧？”

“当然——”太宰治拖长了音调，看着中原中也担忧的神色变了一变，才不继续捉弄下去，说完了后半句：“没有。我的好意只会留给中也哦~这样你足够放心了吧？简直就像个操心我终生大事的老太婆一样。”

“那就把初吻留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吧，记住以后不能再这样胡来了。”中原中也没有和太宰治玩嘴上的战争，而是在帮太宰治热敷的手上加了点力道，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眼角泛出泪光，幼稚的和太宰治同龄似的。

“哎？中也你不把自己当人的吗？”太宰治推开了中原中也帮自己热敷的手，伸手环住中原中也的脖子，凑近些压在中原中也的耳边悄悄告诉他：“我的初吻明明是给了中也哥哥嘛~”

“太宰！”中原中也揪住了太宰治后背的衣服，将他从自己的脖颈处拉起来，厉声喝道。太宰治说的没错，按照正常的思路来说，太宰治的初吻对象确实是自己，但是被冠上这样的身份之后，这一切应该都不能这样定义，权且当做尚未涉及人事的小孩子玩闹好了。

太宰治依旧不肯撒开环着中原中也脖子的手臂，他眨了眨眼睛，等着中原中也训斥的下文。

“我是你的哥哥，我们之间的亲吻是和伴侣不一样的，所以这和‘初吻’的定义没有任何关联。”中原中也挑了个中肯的解释和太宰治说道，他的舌头开始打结，甚至觉得越解释越乱，太宰治到底是在胡搅蛮缠些什么啊。

“哦~”太宰治的小聪明正在这里等着中原中也踩套呢，他把中原中也的意思引申着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亲吻其实完全没有问题的吧？那中也之前那么紧张地告诫我不能亲，这根本就是在自相矛盾哎。”

太宰治笑眯眯地盯着中原中也，神色无辜地像个探知欲强烈的小孩子，只有中原中也才知道这是太宰治故意在让自己难堪，他咬了咬牙，拉开太宰治环着自己的手臂，站起身来把已经冷掉的毛巾重新扔回洗脸池里，下了逐客令：“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是了，赶紧给我回房间去写作业。”

太宰治明明挨了一巴掌却还是心情颇好，没再多做纠缠，愉悦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独留下中原中也一个人手法粗暴地搓着水池里的毛巾。

什么初吻不初吻的啊……如果硬要说起这种定义的话，自己的初吻也是被这个臭小子给拿走了，明明是双方的交托，怎么搞得好像是太宰治单方面吃亏了似的，明明中原中也的初吻也是给了太宰治！当然不是在今天，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吧，这个小家伙还很天真的时候，自己一下班就黏黏糊糊赖在身边，动不动就要抱抱要亲亲，软软的小嘴唇就像是棉花糖一样，整个人嫩的能掐出水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掐一肚子坏水。

说到底，中原中也接吻的唯一经验还是在太宰治这里积累到的，这种羞耻的事情当然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和太宰治接吻是件一点都不排斥的事情呢……

“中也洗个毛巾也这么开心？脸上恶心的笑容像个变态大叔一样，我的晚饭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回忆冷不丁被打断，中原中也手一抖回过神来，看着倚在门框边上一脸看好戏的太宰治，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才找回自己作为长辈的气场：“不是让你去写作业吗？怎么又回来了，嫌脸不够疼？”

“我的作业在学校就写好了啊，刚刚回房间去准备换洗的衣服了而已，让开啊中也，我要洗澡了。”太宰治撇撇嘴一脸的不屑，让中原中也感受到了来自高中优秀学生的鄙夷，差点就要再给太宰治尚还红着的脸颊上再来一拳，他将清洗好的毛巾挂在了毛巾架上，绕开迎面走进来的太宰治，往外走去，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太宰治独自一人站在了中原中也刚刚站过的位置，抬头就可以看见正对着自己的镜子，由于下方洗脸池的热水长时间蒸腾而氤氲的有些模糊，晦暗不明的镜像硬生生添上了几分暧昧，太宰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探出舌尖，绕着柔软唇瓣舔舐了一圈，唾液将唇色润的晶亮，就像是在回味意犹未尽的美食。

哥哥很美味。

镜子里的黑发少年被映照出几分轻佻的神色，再添上几笔性感和诱惑，他张开了嘴，完美唇形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了这句话，而后补上一个恶劣的笑容。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在了卫生间里，收拾完餐具站在厨房里洗刷的中原中也停了停动作，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但也不限于今天，这是一个积少成多的滚雪球式问题，在今天找到了一个爆发点，将问题呈现了出来。他对太宰治的关注点越来越非正常，明明一开始是再正常不过的领养关系，为什么会……会出现些不该有的想法。

就像是今天的接吻问题，如果只是兄弟两人，心无旁骛，亲一亲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更不会严肃到谈论到初吻上，最重要的就是他不该打那一巴掌，这简直就像是率先承认了自己的龌龊想法，无形地传递了“我想到了不该想的方面上”这个信息。

中原中也将手上最后一个清洗干净的碗放进了消毒柜里，鞠了一捧冰凉的自来水，将依旧高热的脸打湿，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冷静下自己的大脑，这一切都是太宰治先惹起来的祸端吧？如果他不做那些让人心生误会的事情的话……

“……中也、中也！”

太宰治拔高的声音穿过了水声和卫生间门，传递到了耳畔，中原中也连忙应道：“我在，有什么事吗？”

“啊~你在做什么啦，浴巾你放太远了，我根本拿不到，帮个忙。”太宰治的口气里带着点埋怨，中原中也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水渍，他关上水龙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握上了门把，打开了卫生间门。

扑面而来的水蒸气雾蒙蒙一片，让中原中也看不真切里面的东西，他眯起眼睛关上了身后的门，将放在毛巾架上的浴巾摘了下来，转身走到淋浴房门口，屈起手指敲了敲磨砂的玻璃门：“毛巾我已经拿到了，你出来吧。”

淋浴房的玻璃门被哗啦打开，从里面出来的少年晃着白花花的身体扑进了中原中也的怀里，一身的水渍全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早就料到太宰治有这一招的中原中也早早地打开了浴巾等着太宰治，将这个家伙牢牢地裹在了柔软布料里。

“哇……中也现在已经摸清楚我的招数了吗！看来以后要做更加过分的事情才更好玩一点！”太宰治不满地发出了这样的宣言，受到的回应是一个敲在头顶的爆栗，中原中也将太宰治托着臀部抱进了怀里，这样的动作他已经习惯成自然，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吃力，乖乖赖在中原中也怀里的太宰治被一路抱去了自己的卧室，放在床上。

“我还有课要备，你自己擦擦干净了穿好睡衣，浴巾记得送到洗衣机里。”中原中也放下太宰治之后将手里的另一条浴巾放在了他的脚边，被水润湿的发丝已经黏在了脸颊上，太宰治一眼就捕捉到了这个重点，在中原中也起身离开之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中原中也不解地停下了离开的动作，站在太宰治跟前提问道，一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了鼻尖，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实在是难受，中原中也抬手将额前多余的碎发尽数捋到了后方，等着太宰治叫住他的理由。

“中也很纠结吧？关于我和你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在厨房一个人用冷水洗脸。”

裹着浴巾坐在床上的太宰治轻轻勾起一点笑意，镇定地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好坏一般，一记直球反将中原中也打了个措手不及。

“臭小鬼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中原中也没有直接回答太宰治的问题，含糊其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宰治打断了：“想想也是~毕竟以中也的智商，会以为我是随便乱亲的吧？”

中原中也终于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严肃性，又来了，和接吻时一模一样的心跳加速，他冷了语气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既然接吻这种事情是所谓情侣、爱人之间才能做的，那中也已经和我做过这样的事，就不想把关系也往这方面提一下吗？”

“别开这种玩笑，太宰。”这次轮到中原中也打断太宰治的话了，他的声音拔高了八个度，压过了太宰治的尾音，而后补上一句：“我是你哥哥。”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和中原中也对视了一秒，瞥开视线噗嗤笑出了声：“我开个玩笑嘛，中也居然就这样上当了，也太好骗了。”

“……”

单身25年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的中原中也在这一刻终于彻底下了决定，长期缺乏母爱的教育对太宰治的性格可能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影响，他必须要给太宰治找个姐姐、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