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单身魔咒-14
作者:西文炔      更新:2023-07-22 20:05      字数:5588
“中原老师真是一位相当漂亮的人呢。”

太宰治端坐在柔软的后座车垫里,掀动嘴唇,无声地复述了一句话。

人造皮革的臭味混杂着车载香薰的香味,两种复杂且相冲的味道足以让每一个晕车人士吐三个轮回,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住侧躺在他腿上酣睡的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酒气。

比起坐落在海岸边的横滨,身为日本首都的东京是实实在在的夜生活都市,即使是时针跳向“11”的夜晚,街道两边的建筑仍然在和路灯一争高下,闪耀着花花绿绿的灯光,散发着灯红酒绿的信号,引诱夜归的人继续投身入迷乱的夜间狂欢。

匀速行驶过绿灯的汽车从车窗处近距离地忽闪过新的光源,短暂地照亮了车后座的光景,晃得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这个疑似正在自言自语的男生。

太宰治的碎发有些长了,凭借着微卷的发质,平时倒确实感觉不出来有什么碍事,可一旦当他垂下眼睫纤长的眼眸、或是放松卸下力道,这些看上去手感就很好的碎发就会像落下的帷幕,遮掩住本就精明难测的眼眸。

因此司机并不能从匆匆一瞥中窥探到太宰治的目光如一滩被月光烤化的漆皮粘黏在中原中也的身上,车窗外快速闪过的光忽明忽暗,旖旎杂乱,投射在太宰治的脸上像一簇晦暗不明的火星,随时都有可能熄灭、随时都有可能燃烧。

同样的,司机也听不见太宰治自言自语了什么东西,只能听见他在说完后从鼻腔里冲出的短促气音,“嗤”地一下,不屑又鄙夷。

又或者是生气。

连司机本人都难以置信自己从中解读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信息,可能是一整天的载客工作让他身心俱疲,心里盘算着送完这最后一单客人就收工睡觉,所以产生了懈怠感,甚至有心思去想除了驾驶以外的事。

于是趁着红灯,司机又一次从后视镜去瞥这对奇怪的客人——醒着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却没成年的小鬼头,睡倒在他腿上的是一个身形娇小却成年的男人,很显然,因为他们一个没喝酒而另一个没喝酒,这很好推断。

成年人依靠未成年人照顾,这在正常人的认知里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他是在市中心一家价格不菲的酒店门口接到的这单,跑夜车的老司机都知道要往这些地方打转,能从这里出来的人大多出手阔绰,而且还有醉酒加持,一趟车可以赚到比平时高很多的车费。

酒店有专门的服务员为这对紧密依偎的奇怪组合打开车后门,又贴心地给醉倒的人盖上了一条赠送的薄毯,把顾客就是上帝的宗旨服务到了极致,临了还有90°的鞠躬为车尾送行。

刚上车的时候,司机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侣,但眼下,当他们的身份被分类成一个成年人和一个未成年人时,他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同样高奢的酒店,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包养关系。

如果说是酒鬼包养了小鬼,那他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连未成年都搞,可当司机这一路稍加观察,他的判断有了改观。

以这个小鬼游刃有余的态度和相当有气质的仪态来说,他不是混迹夜场的牛郎,这是沉溺于皮肉交易和臭铜金钱堆不出来的骨相,反而极有可能是一位富家小少爷,有钱人嘛,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奇怪的癖好,包养什么人都不稀奇了。

完成了一次浩大的头脑风暴的司机终于停止通过后视镜往后瞟这个行为,把这次分析当做一次消遣行程的乐子。

太宰治的目光依旧黏在中原中也的身上,他的鼻腔里已经灌满了甘醇的酒气,虽然因为未成年他没有亲口喝到一滴酒,此时也如同微醺。品质极佳的昂贵红酒没有令人作呕的刺鼻酒精味,即使是回味也是甘甜的余香,正源源不断地从中原中也的呼吸中倾泻而出。

中原中也醉了,真真切切地醉了、相当深度地醉倒了。

甚至已经超过了耍酒疯和酒后呕吐的阶段,直接麻痹了大脑,陷入无法苏醒的酣睡中。

无论是从过分热情的东京高校责任教师手里掰过站立不稳的中原中也、将他支撑站立的全部重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还是把本该躺向车座的中原中也按向自己的大腿,又或者是在这一路过于尖锐的注视、手指拨弄过散落的额发,都没有将中原中也惊动分毫。

他一直乖顺地依赖着太宰治的动作,随着他的摆弄变换不同的姿势,没有平日会甩过来的刀子眼和划分界限的言辞,所反馈给太宰治的只有顺从和平稳睡眠的呼吸。

这正是太宰治所期盼的结果,一切都如他所暗中铺垫的那样,按照他的计划稳定发展。

车身在刹车后骤然一顿,由于惯性而产生了一次具有相当幅度的晃动,以至于盖在中原中也身上的丝绒薄毯滑下了座位,车内亮起的顶灯与酒店大堂的水晶灯落下双重光辉,照亮太宰治环在中原中也腰身上的手臂。

今天是和负责此次教学资源交流会成员的第一次见面,即使只是线下便饭,对工作秉公负责的中原中也还是选择穿上板板正正的西装,酒过三巡后,热量使他脱下了西装外套,于是被修身马甲勾勒的腰身就完完整整地展露了出来。

与太宰治相反的是,中原中也很不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资源,如果说太宰治对自己这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自信到运用自如,堪称专业,那么中原中也就是一窍不通,比门外汉还要白痴。

不仅对自己的外貌毫不在意,也丝毫不知道顶着这张脸做某些事会带来什么样的附加效果,这让他大部分情况下都在无意识地做同一件事:可爱而不自知。

由于面部轮廓小巧,所以他的五官也不可避免地偏向精巧,仿佛上帝在创造中原中也时执意要将他浓缩成一颗难以挖掘的碎钻,稍有不慎便会在沙土般的人潮中忽略过去,任由他被掩埋。

这样一张娃娃脸搭配上瘦削的身形,无疑会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产生“他好易碎”的保护欲,怜惜他如女性般纤细的指尖,肖想他一臂即可环绕的腰窝。

如果仅仅止步于此,那中原中也未免太过落俗。

每一次因目光落在他身形上而产生的保护欲都会被他果敢张扬的行事风格和谈吐间击碎,他会自信地上挑眉尖用三言两语和无法遮掩的放肆碾压每一个试图怜惜他的人,温柔小巧的身形下迸发着难以压抑的坚韧率性,一伸手就可以捏住羽翼的白雀会张开如刀刃般锋利的爪牙,变成生啖血肉的猎鹰。

所以他会令人在产生“保护欲”和“征服欲”之间来回游荡,令思绪像游鱼,引发思绪的本人则像致幻药,一举一动牵动着思绪一沉一浮,让人无法自拔地去产生探索欲,去好奇他下一次点燃的会是哪一种欲望,他的手指会按向哪一种欲望的天平。

给保护欲加料,还是给征服欲添砖加瓦?

司机从驾驶座出来,为他们打开了后座车门,揣测了一路的视线总算清楚地看见了这个醉酒的小个子男人,目光无法自拔地落在被搂住的腰身上:那真是如女性般盈盈一握,果真有被包养的资本。

司机的视线没有移开,因为他发现这个漂亮的、如同涉世未深的小少爷的小鬼不仅仅只是搂抱着小个子男人的腰,他的两根手指已经勾进了马甲的纽扣缝隙中,通往被光线阴影遮盖的白色衬衫内。

“表面清高实则烂透了的淫荡少爷”——司机在心中有了这样的评价,但他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垂着视线挂着假笑说出客套的话:“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需要我扶这位先生进酒店吗?”

预料中的求助并没有出现,端坐的少年嗓音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一听就知道快到变声期了,即使掺着稚嫩的尾音,也依旧带着令人倍感压迫的强硬:“看着我说话。”

“啊?”司机很是迷茫地抬起了头,他没有觉得心虚,因为轻蔑,作为一个在社会摸爬滚打十数年的成年人,难道他还能被一个未成年的小鬼看透什么吗?

但当他们对视的一瞬间,这样的轻蔑就像撞在了树上的兔子,脊柱折断、肉身稀烂。

太宰治的碎发因为最后停车前的颠簸遮盖住了半截眼瞳,这让他本该多情的桃花眼生生被压成了半垂眼皮的蔑视,而头顶车灯的光线在碎发下投下阴影,彻底遮住了剩下的一半眼睛,车内车外灯火通明,唯独他的眼珠阴郁无光,阴森森地与司机对视。

这样一双眼睛,甚至无法捕捉到他的视线究竟落在了何处,是否真的在对视。

司机弯着的腰骤然一紧,牵连着头皮发麻,由于俯视的姿势,他产生了自己正跪在地上的错觉。

“啊啊,难道大叔你在正式上岗前没有经过服务行业的素质训练吗?和客人说话的时候要对视呀,东张西望的真的让我觉得被轻视了呢,总不能因为我是一个未成年就松懈了吧?不把头抬起来的话,我还以为你刚刚那句话在问车底的爬虫。”

太宰治耸了耸肩,主动打破了这样静默的氛围,用一种小孩子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笑的时候露出整洁白皙的牙齿——这都是中原中也睡前按着他刷牙的成果,本该为颜值加分,现下却成了阴森诡异的佐料。

司机磨了磨后槽牙,讪笑着问了第二遍:“非常抱歉,这是我的工作失误,那请问需要我帮忙把这位先生送回酒店吗?还是说要帮您叫一下服务员?”

然后在心里啐了一口,呸,区区一个小鬼罢了。

“‘区区一个臭小鬼罢了’。”太宰治慢条斯理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句话,像在读一本书上的语句,他每说一个字,司机脸上的假笑就往下垂落一分,如同一幅在火中烘烤的劣质油画,定型措施没有做好,所以融化、扭曲、剥落。

太宰治有意地停顿了一下,故意要拉扯出更为提心吊胆的空档期,让寂静成为最优秀的恐吓,他笑眯眯地吐出如同恶魔诅咒般的话语:“你在这样骂我吧?其实这才不是辱骂,而是夸奖哦,作为小鬼的我还有长大发展的空间,而工龄12年还会因为不尊重顾客被投诉的大叔你啊,这辈子都没有发展机会了啦!”

“我要投诉你,是因为是这一路的乘坐体验非常不好,你知道吗?你的脑子里有很恶心的东西溢出来了,装了满满一车厢。”

司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别在廉价西装上的工作胸牌,然后机械性地往后退了两步,震落了额角的一滴冷汗,任由这个阴晴不定的小恶魔架着小个子男人下了车走向酒店,通过刚才的走动,他知道了膝盖确实是僵硬的,但并没有粗粝的道路质感。

他还是站着的,太可怕了。

用从中原中也贴身口袋里摸出来的房卡开了门之后,太宰治终于把烂醉如泥的中原中也放倒在了柔软宽大的床上,隔音效果绝佳的房间阻隔了外界所有的噪音,压在他肩上的重量也卸了个干干净净,太宰治的心倏然一轻。

长久的嘈杂和重量都同时消失,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轻松给太宰治带来了短暂的耳鸣,他像从海水中溺水太久而无法辨认氧气的溺水者,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呼吸才是活下去的必备品,而不是将他包裹的海水。

于是太宰治大口地喘起了气,虽然中原中也的身形偏小,但因为锻炼得当肌肉含量很高,所以体重和普通的成年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太宰治作为一个16岁的少年,即使发育得比同龄人要高大,依旧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以前——以前都是中也这样抱着他、背着他,随着他的耍赖而承受着他的体重,他也会觉得逐渐吃力吗?

即使觉得吃力,也依旧不肯放下吗?

安静的卧房里徒留太宰治粗重的喘息声,氧气来得太急太快,一股脑塞进他的胸腔,脱力感也随之袭来,太宰治站在床边,弯下腰又喘了两口气,看见中原中也无知无觉地蜷缩在雪白的床褥里酣睡,如同死亡的白雪公主。

短暂的屏息之后,太宰治朝着床自暴自弃地倒了下去。

床铺“咯吱”震动了一下,掀起中原中也散乱的发尾,太宰治和他平躺在宽大到摸不着边的大床上,然后歪过头去看他。

看他翘起的睫毛由于光线穿梭而描摹出半透明的质感,似蝴蝶羽翼;看他小巧的喉结本该隐没在衬衫领口之中,如今却因为开了一颗扣子而彰显轮廓;看他平坦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他被收腰马甲勒出凹陷弧度的腰身。

太宰治原本因平躺在床褥里慢慢平复下来的呼吸随着视线的游走再一次急促起来,他不由地有些急躁,像口渴太久去抢夺一杯放在高桌上的水,迫切到不能忍受分毫。

人的贪欲是一个无底洞,当他满足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愿望后,那么更多不该拥有的、不该出现的,全都张牙舞爪地涌了出来,嘶吼着要变成现实。

他猛然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要看见中原中也的更多。

看他安静时不言不语的精致易碎感,看他因为酒精效应而潮红的脸颊。

这一簇散乱的长发他平时会捋去耳后,如今却掉在了唇角,随着呼吸细微地颤动着,像正在被凌虐的鸟雀,颤抖着羽尖代表最后的反抗和畏惧,色情又可怜,让人无法克制地想将它彻底杀死,直至抹平最后一丝颤抖。

当一根头发丝都成了色欲的象征,那么中原中也的呼吸就成了天平坠向征服欲的导火索。

中原中也在酒后呼吸时会微微张开嘴,因为他需要汲取更多的氧气来安顿睡眠,这张嘴唇一开始会被口涎涂抹得亮晶晶,如同抹了女人的润唇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汽蒸发殆尽,就会变得干涸。

太宰治在床褥上膝行,弹性绝佳的床铺和蓬松的被褥让每次移动都被无限放大,拉长成遥不可及的一段路,让太宰治累得手脚发酸、呼吸急促。

当他终于如愿以偿撑在中原中也的上方时,他看见了微张唇瓣里随着呼吸而有规律起伏的舌尖,如此近在咫尺,又如此难以触碰。

征服欲的地盘是爱欲。

太宰治爱中原中也的舌尖、爱他被半遮半掩的舌尖;爱他被笼罩在养父和哥哥双重身份下的真实人格,爱他一步之遥的分寸。

可沙漠中的响尾蛇会露出尾巴,被惊吓后的羚羊会暴露行踪。

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已经积累得够多,快要装满、快要撞向阀门,倘若此刻无人使尽全力拧开这扇从未被打开过的阀门,那么在满溢后,会化作一场血淋淋的大爆炸,将他们炸得四分五裂。

即使阀门可能是生锈的、是淬毒的、是被火烙红的、甚至是不存在的,也必须要有一个人率先伸出手去开启,去争取一线生机。

太宰治抬起了手指,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抖,但他无法控制,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即将跨向成年人门槛的男孩手指已经不再稚嫩,他的手指有着漂亮的骨节,修长且在白皙皮肤下埋着性感的青筋,指甲修剪得很是圆润——这是中原中也帮他剪的指甲。

他的身上处处都有着中原中也留下的痕迹,他的这一生仿佛都在为中原中也而成长,像被从小豢养的狗,又像一条被精心编织的项圈,预备套上某只小狗的脖颈,狗或主人、身份地位,仅在太宰治的一念之差。

当然,是他选择了中原中也当做自己的容器,而不是中原中也塑造了他。

中原中也是他的养分,而非他的灌溉者。

时到如今,他要吞吃掉养分的最后一点底线了,将中原中也完完整整地吃掉,完成他对自己的最后一块拼图,此刻,“中原中也的太宰治”这个人物刻画达成完美。

太宰治的手指抹过中原中也干燥到有些起皮的嘴唇、小巧隆起的喉结、温热紧实的胸腹,最后停在腰带上时已经不再颤抖了,他的手指像一片锐利的刀片,沿着刚刚划过的路径将中原中也开膛破肚,切开藏匿的外壳,窥探最私密的内里。

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扣即可打开腰带的金属弹片,“咔哒”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银质餐具撞上了瓷盘,预示着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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