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流光
作者:初霁      更新:2023-05-03 06:49      字数:3416
临死。

Summary:飞起来一样。安迷修在死海肆意徜徉。骨架裸露,骸骨流光。

在一切开始之前有一件必须要明确的事情,就是他们——故事的两个主人公现在的存活程度。
雷狮89%,安迷修11%。
所以结合。
然后崩塌。



活着也是一种死法。安迷修在雷狮的床上总是能很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但他现在确实快要死了,即使根据床头医疗器械分析他还活着,生理意义上的。外面可能在战争,他在耳鸣。什么声音都是乒乓乒乓哐当哐当,他依稀记得雷狮和他说过战争已经结束,他也不记得雷狮是什时候和他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敌国投降。谁死谁活百年后谁又会名垂青史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反正他快要死掉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快要死了还要和雷狮做爱。雷狮还在他的身体里运作。他明明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这个人。做爱导致他浑身滚烫的像被扔出火盆的炭火,燥热一时终将冷却,失去利用价值。安迷修在一片混沌的感知中尝试剖析自我。他手指移动,头盖骨,头骨,鼻梁骨,牙齿,往下不了了。雷狮拽住了他游动的手腕,可能还在说话,声音很轻,安迷修听不清,他想着确实没必要继续了,反正这一切的一切在一切之后都会变成出土的骸骨。也没准雷狮会把他烧成骨灰。不清楚,他不知道。
然后瓦解,新生,瓦解,新生,战地还会开出花来呢,瓦解,新生。
他们重生。
安迷修战栗地颤抖。他耳朵充血,视觉听觉完全罢工,一切感知都变得模糊,大脑神经都懒得接受讯息,懒得传递疼痛。他感觉自己下半身都快要烧糊掉了,不知道雷狮是因为自己高烧才和自己做爱还是因为做爱他才高烧。他现在一派滚烫,明明是冬天却还是渴望低温。
冬天。
安迷修隐约有那么一些想起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了。
联邦新历1323年,Macbeth星向Duncan星宣战。联邦选择站在Duncan星一边,派出联邦军队进行干预。自己作为少校参战,那会估计Duncan星也还是在冬天。他就是在那里遇见的雷狮,现在估计自己还要死在这里。
他突然感觉自己嘴上贴上了什么冰冰凉凉软软的东西,后知后觉雷狮在吻他,这块全身上下皮最薄神经触觉最密集的地方被强制性打开。雷狮的唾液冰凉,反过来说他的口腔就是炼狱。他不是很确定如何定义这个吻,毕竟记忆深处雷狮的嘴大多数时候都用来说荤话骂街或者咬他,最直接的性欲铺天盖地地发泄到他的身上。吻痕覆盖各种伤口,枪伤,刀伤,火伤。伤口太多有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再也不会从雪地里站起来。但无可置疑这些伤口雷狮都吻过。这个发现叫安迷修内心凄惨悲凉的要命,因为他发现这辈子只和雷狮接吻过。
现在他正在吻自己的骸骨,于是安迷修更确定雷狮吻过自己所有的伤痕。但他还是讨厌这个人。雷狮很奇怪,他和自己的关系之隐秘简直昭然若揭,安迷修却总有种雷狮想要更多的错觉。Je veux la corde a votre cou.安迷修边想边低低地笑。笑着笑着就岔了气,他想起自己的肋骨全都碎掉了,吃吃笑得更欢了。脑神经的反应慢半拍,迟迟告诉他疼痛。可能自己的肉体本身就很愚蠢,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也没必要。
警报尖锐响起。这是安迷修听觉姑且恢复了一点之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11%。”电子女音冰冷响起。
这是安迷修持续长达3天的昏迷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这是联邦新历45年就研究出来的玩意。它可以根据医疗器械分析人的状态来确定人的存活程度,80%以上为正常,20%以下濒死。安迷修以前都在想这玩意有什么用,反正战场上一枪崩死一人。现在他明白至少这东西告诉你即将面临死亡,让你准备好遗言好好上路,远比医生模棱两可的回答和充满宽慰的话来的靠谱。
雷狮还在蹂躏他。准确意义上来说他们进行的行为被称之为交媾。他现在很难从这件事中获得快感,张开双腿这件事对他来说本来就有够困难。他被强行撑开,肠肉紧绞入侵物,本能性排斥让他作呕。木质床面摇摇欲坠,安迷修怀疑稍有不慎可怜的床就会崩溃,紧接着雷狮和他一起下落,以急速崩坠,坍塌时轰然掀起铺天盖地的尘土。
可没有。
“10%。”
这时安迷修觉察到雷狮的动作肉眼可见——这个词并不贴切,毕竟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地动作温柔了下来,什么东西温柔地从他的额头碾过,紧接着是鼻梁骨,牙齿,伴随着冰凉的水痕留下,有可能是眼泪,安迷修在昏迷中艰难地想,当然也有可能是口水,他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满意,可换算过来就是雷狮在吻他,不由得生出一阵恶寒。牙齿之后是下颔,脖颈,锁骨,胸骨,无一幸存的肋骨,平坦的小腹。紧接着就停下来了。雷狮好像在完成安迷修未完成的事业,他试图帮助安迷修剖析自我。安迷修剖析出了一堆内脏,雷狮剖析出了一堆吻。安迷修试图大声骂雷狮矫情,可是声带破损,只能发出轻微的哼声。
雷狮无视了安迷修的噪音,他似乎在尝试灭火。高烧中安迷修敏锐地捕捉到了属于雷狮的体温,杯水车薪。他猜想雷狮抱住了他,同他额头相抵,热水在那一刹那沸腾,安迷修轻易地抚平了心脏不安的跳动。他唾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又告诉自己软弱的神经这很正常,这常见到已经成为日常。细小的悸动藏匿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大脑很识时务地开始播放AV里夹带的那么一点点战争爱情。安迷修第一次遇见雷狮是在一次战争结束。那会战争从太空转移到了Duncan星内部。他们在荒地安营扎寨,安迷修一个人坐在地上,安静地煮着属于自己的营养餐。一片阴影向他笼罩而来,他抬头。
此后每次精疲力竭之后安迷修蜷卧在被子里,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回放这段操蛋的却又实在是平平无奇的相遇,他甚至记不清他们在这之后说了什么,而后他是怎样发现此人的劣质根性,怎样和他大打出手后打上了床。安迷修心中不甘满口咒骂,换来睡在一旁雷狮更紧的拥抱——安迷修才想起来这个小王八犊子也才是一个参军不满6个月的18岁男孩,据他满口胡言无亲无故无父无母,于是口气中也会带上那么几分温和。虽然很快就会被此人的蛮不讲理和胡搅蛮缠打破。
“9%。”
安迷修突然意识到雷狮是在不安。每当不安时雷狮都会把他抱得很紧,雷狮或许都不知道,只有在睡梦中被勒醒的安迷修知道。每当这时安迷修会略带同情地腾出手抚摸雷狮的脊背,这是一头身居一隅用他入怀的野兽。他感受他的呼吸从颤抖走向平复,长舒一口气,自己紧绷的肌肉也走向放松。什么东西在夜里生长,很痒,安迷修也不知道。
但是安迷修现在不能。他的肺部连吸进空气都很困难,遑论伸出手去安慰这个大小孩。但他还是心软尝试了一下。刚挪动一下食指右手就被雷狮按住。原来这个人还醒着。安迷修突然觉得安慰变得毫无需要且索然无味了起来,心脏跳动逐渐变得舒缓,他嘴角勾了勾,牵动受损的面部肌肉,脸颊也疼痛。
安迷修。他听不见雷狮说话,视觉只是一片朦胧。隐约他能看见雷狮的嘴在翕动。他知道雷狮在喊他。安迷修。他还在喊。
安迷修有点想笑,可他现在甚至都不能抱一下雷狮。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他想起了很多。比如他在突遇敌军袭击时推开了雷狮,比如装甲如何碾过压碎自己的胸骨,雷狮如何把自己从废墟里扯出来,电子女音一直在响,从51%到15%,到11%,现在是7%。
6%。
5%。
他看见雷狮的嘴还在动,喊一声电子女音也喊一声,安迷修宽慰地发现自己在冷却,或许是雷狮的拥抱真的起了点冷却的作用。他想捂住雷狮的嘴让他别说话。但他没力气了,他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他快死了。
“安迷修。”
这个词安迷修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他茫然地理解,又自嘲这没准是回光返照。他闭上眼,其实闭不闭都没区别——他合上眼皮。心脏在微弱地搏动。
“我爱你。”
0%。
“联邦军少校Anmicius,于联邦新历1328年5月13日2点18分确认机体死亡。已向联邦总部发送其相关信息。
致哀。”


雷狮在螺旋桨叶旋动的声音中转醒。他冷眼向床边的医疗器械看去,血红的0%尤为碍眼,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一脚把医疗器械踢了个粉碎。身边的士兵听到桨叶旋转声兴致尤为高涨,今年刚参战的新兵已经开始欢呼。
他们是最后离开Duncan星的一批军队。按照雷狮的说法不如说他们被遗弃在了这里。好歹有个少校死了,记录仪向联邦发送讯息,联邦那群傻子才记起来过来接他们。
现在是5点46分,Duncan星刚刚日出。雷狮揉了揉脖子。士兵在他耳边叫叫嚷嚷,一个新兵拉着他要和他一块上直升机,那人平时很受安迷修照顾,雷狮皱了皱眉头,一脚把他踹走:“要去你自己去。快点滚。”
新兵笑着揉揉脑袋,越过雷狮去看躺在床榻上的安迷修:“安少校还没醒吗?雷少校和他一块?”
“对,”雷狮低下头点着一根烟,对着天沉沉吸了一口,吐出的白烟氤氲了旭日。雷狮眯眼,“……我们殿后。你们年轻,先走。”
新兵乐颠颠跑了。
雷狮转头看安迷修。这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他一咧嘴:“傻子。”
随后他掏出枪,对着刚升起的太阳和跑上救援直升机的新兵吐掉了嘴里了烟,他长舒一口气,对着自己扣响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