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1-07-05 09:10      字数:2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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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暂别,他们很快又在金麟台见过一面。
那一日的传奇故事,因其魔幻又血腥,往后十数年的贪杯客,但凡酒桌上聚,都舍不得撤了不聊,堪比说书精彩。

“话说那魔头魏无羡,全不将众家放进眼里,逼问出温氏余孽下落,便赶往穷奇道杀人劫囚。于尸山血海中炼出鬼将军温宁,成就夷陵老祖霸业,从此盘踞乱葬岗与凶尸为伍,云梦再不见风流少年。
正所谓:
少年子弟江湖老,乡音无改鬓毛衰。
万里悲秋常作客,去年天气旧亭台。”
酒碗一放,啪!
“好!来来,干了这碗继续说!”
当真是说的开心,听的满意。

酒馆角落里,一个捧场客,一个诗中人。
温情淡定的看一眼魏无羡,说:
“好诗。”
“不是……我怎么就鬓毛衰了?”
“衰不衰的,给你扎一针检查下?”
“不必了,谢谢!”

乱葬岗上也有几个女人,魏无羡今日护着温情出来采买些姑娘家的东西,本就百无聊赖,好不容易哄着温情去买了碗酒,却听了这么一出。

温情:“那个,含光君不是很厉害吗?人家说你那天怒闯金氏家宴的时候,连含光君也打不过你,不会是真的吧?”
“蓝湛?我是疯了吗我要跟蓝湛打?哼,若不是蓝湛发话让我悠着点,金子勋还能全须全尾的活?”

夷陵已有些秋风萧瑟的样子,当日杀上金家还是仲夏。当场发飙时,蓝忘机叫他放下陈情,最终他也没能放下。热血沸腾的救人,后又与江澄轰轰烈烈的假决裂真干架……伤人,也受伤。

这便两个多月了,魏无羡想见见蓝忘机了。
因为今天是白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勉强算是个节——说起来,比昨日的想见,理由更充分一点,比起明日的想见,又有些纪念意义。

“回去吧。”
二人经过市集的时候,温情离远就见一头拉着板车的肥壮骡子挡在路中间蹬腿发疯,主人家拉不动到处喊帮忙。一个背琴佩剑的白衣修士径自走过去,劈头一掌拍懵了骡子,卸了辔头将这挡道的牲口拿到路边去了。

没看错,就是拿,轻拿轻放。
然后这人回头把满载农货的板车也直接一手拉开了……

“魏无羡你快看!”
“看到了啊……你不是没见过含光君吗?这就是。这身手,这力气……”
“是啊……可是含光君为什么在夷陵的集市上举骡子拉板车?!”
魏无羡露出甜甜一笑:
“我怎么知道呢?来找某个人的吧,顺便拉个车。你且先回去,我要会会含光君。”
“嗯,别打起来。”
“我跟含光君好着呢。姑娘家家的,回去路上留心着些。”
“晓得了。”
……
魏无羡跟着白衣人容仪俊逸的背影,却不过去,只远远缀着瞧他要去哪里。

这么眼见着,他拉了板车,往前走走,酒馆边上又拎了个扒手,再往前走走,马前蹄下又提了个娃娃;不偏不倚,走在路中央,前方临街二楼上掉个大花盆下来,他袍袖一卷又把盆吹回去了……
动如随风玉树,一切顺手拈来,与这嚣乱的集市似是格格不入,又似和谐无比。
魏无羡想,最难得是,他做完这许多市井琐事,仍一身白衣如素,整洁如初,好看得紧。

这般走走停停,走过市集,走过荒郊,便是乱葬岗了。
山脚下有凶尸成阵,含光君并不止步,走近前去,解下了忘机琴。然而出乎意料,那凶尸们虽面目狰狞,却对其缓缓退让,状若恭谨。

蓝忘机前一步,凶尸让一步,琴囊未去,人已安然踏上进山小路。诧异间,忽听身后有人呼唤:“蓝湛!”回首见一张笑脸,正是那个人。
“你来了。”
“嗯。”
“我正想去找你,你就来了。真好!”
“人说你这凶尸阵厉害,为何……”
“因为是你啊。”
“……”
“夷陵半个市集的人,都要谢谢你了。君子勿以善小而不为,我的含光君,可是真君子。”
蓝忘机知他都看见了,眼睫一低,将那句“我的”,默默就听了进去。

魏无羡一时嘴上没把门,见他垂眸,自己心中把“我的”、“你的”一等说辞咀嚼半晌,只觉与蓝忘机又亲近几分,不禁欢喜。然而内心一派天然,却未深究这亲近与欢喜从何而起。

一路上,遇温氏诸人,不论男女老少,恭谨见礼之际,脸上都难掩好奇,像是诧异这么一个如玉的仙君,竟然到这阴晦之地来。只有一幼童名唤阿苑的,冲上前抱住含光君小腿,伊伊呀呀不肯就放。
蓝忘机一时呆住,魏魔头哈哈大笑,与阿苑争抢一番,将如玉的仙君卷往伏魔洞去也。

乱葬岗地处阴僻,难得有几个阳光能到的地方,都安排给温氏族人建舍搭棚以居。魏无羡独自住在高处一山洞中,每日钻研他的鬼道符术,累了就倒伏石床石桌而睡,因而号称伏魔洞。

魏无羡笑意盈盈的介绍,到得洞中,又兴致勃勃的展示新得的符意,蓝忘机却似心不在焉,屡次欲言又止。
魏无羡看他神色,慢慢的不笑了。用袖子抹干净桌椅,引他坐下,才说:
“蓝湛,你别担心。”
蓝忘机沉吟一回,神情肃然对他说:“我可以留下。”
“不用!”
魏无羡说完,又觉反应太大,忙着解释道:“听外间传说,金氏被我杀了一回,已收敛许多。泽芜君也已着手助力敛芳尊,四处往仙门各家游说,求组联盟,谋划在各地修建瞭望台,今后协调各家修士值守,百姓遇邪祟之事可就近求助。”
“如若这时传出,含光君与夷陵老祖过从甚密,或会影响泽芜君所兴之事。好不容易有件兴利除弊的大事,总不能被我们搅黄了。”
蓝忘机听到“我们”,心下微舒,便不作声。
“况且,我这乱葬岗,目下最需要的,是选地开荒、栽种果树、锯木头、盖房子的人,你是会哪样呢?”
蓝忘机竟就认真想了想,说:“锯木头。”
“用避尘吗?”魏无羡不禁笑倒,只好说:“好啦,好蓝湛,你先回去,我忙过这几天,自去云深不知处找你。”
“好蓝湛”一出,含光君无可匹敌,只得从了。

寒露一过,昼短复夜长,魏无羡果真便往云深不知处去了。
这日晚膳后,蓝忘机从兄长处回去歇息,才踏入静室便察觉有异,他摒住呼吸,生生压住心跳,缓步走进内室。
魏无羡支颐靠在案边,仿佛他理应在此,与这私室一样,是蓝忘机一颗道心落在此凡间的当然构成。只是与这一室的死物不同,他眉目舒展,未语先笑,便使这颗心,瞬间活了过来。
“魏婴……”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