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作者:NO.零伍玖玖玖伍      更新:2021-07-05 14:45      字数:2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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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负气离了兰室,一径走去,竟不见魏无羡来追,回去后,独自坐倒,看书不是,抚琴也不是,只好什么也不做。
却见魏无羡一阵风般卷进来,掐住他双肩就问:“抹额!我俩头一次,那天夜里你让我解的抹额,后来你说已藏好的那一条,在哪里?快说!藏哪儿了?”

蓝忘机本就坐立难安,此时被他质问,心中有些惊疑,却仍木着脸起身,走进内室,从衣箱底下挖出不常用的多宝盒,盒中又取出锦匣一只。
朱红锦缎掐金线大花的宝匣,原本该是用于收藏珠玉一类,在这一室轻素中委实是花枝招展,瑞气千条。魏无羡劈手抢过,打开看时,珠宝一概没有,果真一条云纹抹额好好蜷在里头,另一把寻常角梳,就是初夜过了头天早上给蓝忘机绾发用过的。底下垫着两张大红庚贴,一贴写着姓名表字,生辰八字,却是蓝忘机的,另一贴空空。

魏无羡剜他一眼便说:“含光君你可真会藏东西!东藏一匣子,西藏一匣子,我什么时候有个道侣,自己都不晓得,还要你蓝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娃娃来告诉我,像话吗?!”
蓝忘机方才生的气还没处消解,现下又添了无数难堪,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面无表情,转身就往外走。
魏无羡由他去了,也不理会。取了那一张空空的庚贴,几步走到案前,提笔就写,刷刷几下,笔一撂!坐下等人。

蓝忘机径直走到廊下,秋风扑面凉,自己的气不知好往何处生去,魏无羡的气也没有哄回的头绪,站了一会儿,只得回转去挨骂。

屋里魏无羡正坐等他入彀,歪在案上,一手支颐,便像头回潜进云深不知处寻他时一般模样。
“坐。”
蓝忘机展袍跪坐案旁,脸冰得很,眼神也尖得很,看见案上庚贴:魏婴无羡……
“远了,你过来些。”
依言坐近了。
“还是远了。”
蓝忘机又挪了挪,如此紧贴在一起时,魏无羡也不看他,只从旁抓过他手来握着,盯着案上那庚贴说话:“拈酸呷醋头一名,有话你倒是讲啊,自顾自躲起来臆想着换庚贴搞道侣,把我当什么了?”
蓝忘机听他语气不善,却觉得掌心在他手中被挲摩着,温温柔柔,于是将背人的动作全说了:
“那夜你论及婚配之事,我……只你一人罢了,并无他想,后来……我们那样了,我醒来后,一时糊涂,自写了庚贴。”说完双耳已飞红。
“一时糊涂?”魏无羡声音高高挑起。
“男子之间,从无嫁娶一说……”
魏无羡脸上僵着,心里兀的一酸,想着这人从来恪己守礼,逾矩的事全是为自己做的。必定是那日他醒来后,心中欢喜无限,才忍不住私自写了庚贴,又仔细收了抹额,默默等自己醒来给他绾发……最后一言不发把这天理不容的喜庆藏在了箱底。
“所以,就是含光君胡搞了一夜,称心如意,欢天喜地,悄悄把自己许给我了。然此事于礼不合,只得写了又藏了。”
“不……”
“哦,不对,是含光君一心要委身于我,主动叫我解了抹额才搞的。反正,就是一个于礼不合。”
“魏婴,我……”
“蓝湛,你别急,现在你听着,你听我说。”蓝忘机听他说得不堪,着急想辩,却见他还是盯着案上,仿佛那魏婴无羡的庚贴能就此看出朵花来。
“我想想怎么说来着,咳……你听好了,姑苏蓝氏,湛字忘机,少有清名,擅剑通琴,素以雅正自律,高山景行……总之,就是很好。夷陵魏婴字无羡者,除鬼道符术,一无长物,私所慕湛,愿求婚配。”
魏无羡一气说完这求亲的俗话,取过自家庚贴,放到他手里,又道:“既然男子间无嫁娶事,世俗百般不许我配你,我求娶不成,那么终身不娶就是了。方才那孩子说,我解过含光君的抹额,就不能再碰别人。小小年纪,倒说的不错!蓝湛,你也是,就是有一个桃花海来求你,也再不能娶别人。委屈你了,权当我对不住蓝家。”
说罢,他起身进内室取了那喜气洋洋的锦匣,放在蓝忘机面前,打开。
“喏,放好吧。蓝忘机魏无羡‘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以此为凭。”
醋坛子变作糖罐子,琉璃双目悠悠的看过来。
魏无羡板着脸说他:“看什么?想笑就笑啊!”
于是他就笑了。
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后来说起,魏无羡也有些惴惴,因想着蓝老头闭关不见闲人,多半就和这违礼逾矩之事有关。蓝忘机倒不太担心,只说叔父允他留在蓝家,就是有主意了。兰室的讲学,泽芜君来夸过一回,才透露这原是叔父的意思,一说是怕魏无羡闲着生事,不如讲讲学,另一说是藉故让他往静室外头多走动,好教门生子弟都晓得的意思。
魏无羡作了小人心,也有些惭愧,某天情事后腻着蓝忘机聊天,就说待老头出关日,还须去拜拜他。蓝忘机谑道不是气气他?魏无羡尴尬,把他缠着掐了一回,又突发奇想,说你姑苏蓝氏里,这头一个不娶之人,不就是蓝启仁老前辈吗?说不定这苟合之事,他老人家数十年见识得多了,不定还有过……
蓝忘机听他编排自家叔父,总不好同流合污,微微一笑,翻身压下,将说话的不说话的小嘴一并堵了,专心污别的去了。

世家公子中,终身不娶还要抱着男人过活的毕竟少见,多的是一纸缔约,昭告天下的联姻嘉礼。
兰陵金氏、云梦江氏,合二姓成姻亲,佳期如约而至。蓝氏收到观礼的请柬,泽芜君特地将此事知会了魏无羡。

“还真是便宜了金子轩这家伙。”魏无羡翘着脚,坐在龙胆小筑的台基上,脚边放着扫帚,看着蓝忘机洒扫庭院。
“蓝湛,你记得百凤山上金子轩带我师姐猎量人蛇吗?”
“嗯。”龙胆小筑日常都由蓝忘机与兄长亲自打理,如今多了个魏无羡,只是这人惯会偷懒,出工不出力。
“如今想来,应是他喜欢上师姐了,才这么着装腔作势、吵吵嚷嚷。当时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唉,人都要经历过了,才晓得事啊。”
“嗯。”蓝忘机搁下扫帚,又去打水。

那蓄水池依山而建,引的是山涧活水,离得远了些,魏无羡大声说:
“含光君,射日之征的时候,我成天跟你怄气,伤心了吧?”
一络秋风卷过,魏无羡坐在上风位,却听不见那声“嗯”了。
他又大声些问道:“跟我去云梦吗?”
等不及回答,他跳下台基,把扫帚扔在须弥座下,跑到池边,往蓝忘机背上用力一拍:“去云梦吧,今儿晚上就去!”
蓝忘机一手撑住池畔青石,稳住前仆之势,桶却掉水里了,回头责备的看他一眼道:“嗯!”

魏无羡讪讪一笑,趴在青石上,捞起那引绳,将桶拽回,嘴里一边埋汰:“你啊,最喜欢嗯嗯嗯,江澄呢,最喜欢哼哼哼,凑一起要怎么说话?”
接过桶,蓝忘机冷冷道:“别提他。”
“你放心,十岁后就没跟他一屋里睡过。”
“我并非……”
“好啦,我的好含光君……”魏无羡坐在石上,抓住他手摇了摇:“金丹的事……江澄一辈子都不必知道,就算是温情温宁,我也不愿他们总记着这些。说起百凤山,金子勋那东西不是说我一个家仆之子猖狂过甚吗?我呢,就这么个性子,所有那些事情,做就做了,骂我的凭他骂去,感念的,垂怜的,恩怨纠缠的,更不耐烦,不需要。”

蓝忘机沉默不语,伸手擦掉他颊上一颗水珠,看着他一张天生的笑脸,干干净净。
“我从小儿爱玩爱闹,遇上花团锦簇,喜事临门,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又热闹,又开心。其他的,烦难的,只你一个知道,你陪我担着就好。蓝湛,难过的时候,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他跳起来,逼近含光君清洌的眼,趁他一闭,贴上眼皮子亲了亲:“唔……眼睛真美!”
又抢回桶子说:“快着点吧,打扫完了就去,我想师姐了!”
蓝忘机看他俯下身去打水,声音宁静无波:“你去哪里,我都陪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