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鹿言文为      更新:2022-05-06 18:37      字数:13303
北领国的冬天比南境国来的更早一些。


刚下飞机,凌晨的朔风由登机桥灌入,李帝努黑色大衣的衣摆随之轻飏,衣襟也被吹开,高领毛衣下的肌肉轮廓隐约可见。


他的三七分括号刘海形成凌厉的弧线搭在墨镜上,耳廓处的红宝石耳钉在冷光下也璀璨夺目,表情则在光影下晦暗不明,只能看到他一直紧抿着唇看手机,往出口大步流星。


站在机舱门口送客的两个空姐目送那轩昂黑影没入拐角,回过神来互相挤眉弄眼的密语,各自窃喜还以为口袋里名片上的电话是打得通的。


“我觉得那几个空姐问你要号码而不问我要一定是因为你的红宝石而不是因为你比我帅。”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同行的人将手搭在李帝努的肩上打趣道,同时还颇自信的甩了甩自己额前的碎发,冲路过的女士散发魅力。


李帝努没说话,盯着手机看的仔细。


“啧,配合我一下嘛,一直看手机干嘛?难道已经勾搭上了?”说着,那人把头凑过来,却在李帝努的屏幕里看到了【人物专访】的字样,立马变了脸,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音调高起来:


“他们要给你做专访?你这么抛头露面行吗?跟上面报备过没有?”


李帝努这才抬眼看他,但经由墨镜透出来的眼神是冷色的,他只微微张唇,短促的回:“别管。”


“我怎么可能不管啊,你上次抽风去当什么模特捅多大篓子?”那人忙跨大步绕到李帝努面前,扶着他的双肩,表情严肃:


“我们是外交官,代表的是南境国的形象,谨言慎行是职业基本,尤其你身份还特殊,别乱来。”


李帝努被堵住去路,斜眼察觉到路人的视线,对那人戏谑道:“那你还是赶紧把手从我身上放下,在大家以为我们南境是搞基大国之前。”


那人忙收回手,颇直男的粗声咳嗽几声,还特意迈着欲盖弥彰的外八字步与李帝努继续往出口走,边叹气:


“那也比让大家都觉得南境是女性坟墓强,这几年国际舆情对我们国家真的很不利啊……”


李帝努最后确认了一遍手机上那个记者的名字,每一个字母都没有错,唇角难以抑制的上扬,然后锁屏收起手机,正色道:


“报道的也都是真实的,底层女性在我们国家几乎没有人权,性犯罪率居高不下,贫富差距那么大,大量年轻劳动力涌出海外,这都是客观事实。”


男子若有所思的点头,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约定好的停车场,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举着南境国国旗的司机在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两人心照不宣的朝那辆气派的商务车走去,男子像是烦恼过后试探性的问:


“所以说你一个从未尝过人间疾苦的贵少爷是怎么体察到我国女性的艰难的?要说你应该是离弱势群体最远的人了。”


李帝努浅笑,向替他开门的司机轻声道谢,那男子不解,问:“你笑什么?我是很严肃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哎。”


李帝努在车门口定住,摘下墨镜,眼神里透出黯淡又晦涩的光泽,平静的回:“我笑我刚刚一路上其实都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一个人跟你有同样的疑问。”


“所以呢?说来听听。”


李帝努微张着嘴欲言又止,随后舒了口气,拍了拍那男子的肩:“机密,我只跟那个人说”,说罢上了车。


“切,故弄玄虚,别说!永远别跟我说!”


那男子愤愤的绕到车的另一侧开门上了车,司机忙问:“去使馆公寓吗?”


男子正想回复肯定的话,李帝努打断:“先去使馆主楼,我直接去办公室。”


男子诧异,问他:“不回去先倒下时差吗?现在是凌晨5点哎,不是上班时间。”


李帝努脸上却看不出疲惫,眼里似乎有光,“是啊,还有4个小时就能见到她了,我得提前准备准备。”



//



小辉早上来办公室的时候,金黛正蜷在简易行军床上打盹,看来又是一晚上没回家。


时间已经到了约定好的7点半,而从电视台开车到大使馆最快要半个小时,遇到早八高峰可能时间长一点,就算45分钟吧,到了之后要登记检查设备,找到采访地之后要架好摄像机对好光,准备好笔记本录音笔,少说也得花半小时。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耽误了都有可能让那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南境国外交官不满。


纠结犹豫中,小辉最终还是蹲下身子来轻轻摇晃金黛的手臂。


她醒的很快,眼神空洞了几秒后迅速对上焦,看着小辉的脸说的第一句话就很平静:“那我们出发吧。”


她应该是睡前就把所有的设备仪器都准备好了,起身略伸了个懒腰后,背起男士黑色电脑包就要走,小辉拦住她:


“黛黛姐,你真的要把这次访谈出镜的机会让给文珊姐吗?资料收集问题大纲什么可都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把奋斗果实拱手让人啊?”


金黛弯了下唇,说话好像没什么力气:“都定好的事,我也不可能现在给文珊打电话说让她别来了吧”金黛又指了指自己憔悴的脸,“而且我最近确实没精神上镜,还是做好幕后。行了,别耽误时间,走吧。”


她走的很快,反应了片刻的小辉忙跟上去,从她手中取过重物,嘴上不住叨叨:“我就是想不通,黛黛姐你怎么这么好的机会都要放过,那外交官地位挺高的,能跟他同框做一次访谈,对你以后评职称搞不好都有帮助,结果便宜……”


“不说了”,电梯门口,金黛转身拍了拍小辉的肩,提高音调鼓励道:“谢谢你替我操心,但我也有自己的考虑。这几天辛苦你了,让你陪我一起赶活儿,我还执意一定要把采访约到周六,但早点结束我们也可以早点休息,再有半天就解放啦!加油!”


小辉听了这话忽的展颜,感叹道:“确实,高效工作省出周末时间也挺好,黛黛姐,你今晚是不是还有约会?那等上午采访后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刚刚没好意思说,但是你黑眼圈有点明显,你男朋友看了都要心疼的。”


金黛浅笑,踏进电梯。


去大使馆的一路都很顺利,每个十字路口都是绿灯畅行,金黛才刚刚滑入梦乡,车子就开到了大使馆大门口。


“哇,真不愧是土豪的国家,大使馆修的都这么金碧辉煌的!”


小辉一下车就发出感慨,金黛则正在仔细检查有没有遗漏东西。确认无误后,她问司机要了报销的发票,再三礼貌道别,才站起身眯着眼感受晨曦在大使馆主楼塔尖的耀眼。


可能是风格实在相似,回忆有一瞬间被拉回高中校园。


而那个人,可能也如当年,站在某扇窗边,眼神似狼的俯视她,记住她身边每一张陌生面孔,然后蛮不讲理的错怪,对她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


如果镇定药不会让人犯困就好了,那样金黛一定会在来之前多吃几片。


他们俩在大使馆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从美容室做好妆发匆匆赶来的文珊,她是台里炙手可热的美女记者,跟金黛这种平时沉默寡言只在工作需要时伶牙俐齿一下的人不一样,文珊在台前幕后都是一样的活泼会来事儿。


比如现在,为了感谢金黛把这个采访帅哥外交官的活儿让给她,她这个凌晨起床匆忙做妆发的人还能惦记着给金黛和小辉带早饭。


两人道着谢接过热乎的鸡蛋灌饼和牛奶,在大使馆门口的路牙子上匆忙而狼狈的啃了起来。


等小辉把牛奶都尽数喝完的时候,金黛拿纸巾擦擦嘴,把未喝的牛奶瓶子往背包侧边一揣便招呼着一起进去,别错过预约时间。


他们最终踏进大使馆的时候比约定好的9点早半小时,但李帝努的秘书却像是等候许久,在主楼入口就接到了他们。


看到金黛的瞬间那秘书好似惊了片刻,随即笑的更亲切,领着三人来到使馆主楼4层阳面的一扇精致红木门前,门边名牌上正是李帝努的名字,不管是哪种语言写就,金黛都认识。


“公使等你们很久了,他今天心情很好呢,祝你们顺利”,说罢那秘书有意无意瞥了金黛一眼,但随后又略有蹙眉的看着文珊的膝上西装短裙。


金黛这才想到,南境国对于女人在公开场合的穿着是很保守的,倒是忘记提醒文珊这一点。但她又马上释然,毕竟这是在北领国,他们一会儿要做的采访也是在北领放送,这点入乡随俗,里头那大少爷应该能接受吧。


“蹬蹬蹬——”


秘书在敲门,金黛没听到脚步声,但片刻,门从里面被打开。


金黛首先看到的是李帝努高瘦的黑影,他身后就是窗户,逆着光看不清面目,只觉得阳光刺眼,又由他耳垂上的红宝石反射而来,晃的她眼睛失了焦点。


金黛闭上眼睛调整,鼻腔内属于李帝努的木质调香气存在感开始变强,暗黑系的味道,慢热又沉稳。


“黛,你来了。”


她的视网膜里还有光斑,再睁眼抬头却看到一身利落黑西装梳着崭齐背头的李帝努像是被光圈包围,眼神则更亮。


一时失语,金黛呆住在原地,衬衫上的缎带蝴蝶结在她胸前起伏。


是文珊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僵持的尴尬,她站到李帝努身前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微笑着伸出礼节性的手,语调上扬的自我介绍:


“李公使您好!我是北领国总台记者文珊,一会儿会由我跟您进行访谈对话,请多多指教。”


李帝努定定的看着文珊的脸,但眼神犀利就仿佛没有在看她而是透视了在看她身后的金黛一般,停顿许久,还是秘书在一旁咳嗽,他才想起回握了文珊的手,迅速松开后冷冷的说:


“我还以为今天给我做采访的是黛。”


文珊和小辉这才确定刚刚确实没听错,这位高高在上的异国外交官确实是叫了金黛的名字,而且还只叫单字这么亲密,反应很快的文珊问道:


“李先生,您跟我的同事金黛之前认识吗?”


越过文珊的肩头,李帝努的眼神重新落在此时已经低着头脸色苍白的金黛,毫不掩饰的直白道:


“认识,她是我一生挚爱。”



//



场面变得分外尴尬,采访者文珊与被访者李帝努在他办公室会客处的沙发上相对而坐,文珊在尽力找话题预热气氛,但李帝努却只是敷衍的回,眼睛一直盯着在旁边和小辉一起布置拍摄仪器的金黛。


金黛眼神逃避着,像房间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调试着摄像机,脸色很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鬓间的碎发似被汗水濡湿贴在额间。


李帝努皱眉,问她:“黛,你没吃早饭吗?你好像有点低血糖。”


一时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个羸弱的小身板上,但金黛本人却完全像是在另一个时空,对周遭没有任何反应,全神贯注确认摄像头里的画面。


文珊咳嗽了声,替她回道:“那个,来之前我给大家买了早餐,都吃过了,鸡蛋牛奶挺丰富的,李公使不用担心哈哈。”


“牛奶?”李帝努终于侧目瞥了眼文珊,视线又马上移回到金黛身上,虽然没有回应但还是执着的问:“你乱喝牛奶了吗?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金黛依旧不出声,这回是小辉打破尴尬:“不是不是,黛黛姐没喝牛奶”,然后他献宝式的指了指金黛背包侧面的玻璃罐子:“牛奶还在那儿呢,她没喝,黛黛姐可能是这几天加班太累了才看起来这么苍白的,平时可红润健康了呢……”


金黛这下有反应了,她瞪了小辉一眼。


李帝努转向秘书,交代道:“去买杯百香果汁,让多放点蜂蜜,加热一下”,金黛此时正背对着他整理麦克风线,他就冲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黛,这里的百香果是从南境国运来的,跟我们以前喝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你肯定喜欢。”


依旧无应答,秘书见机很懂事的也问了在场其它两人要喝什么果汁,但那两人自然是识相的推辞了。


少了会打圆场的秘书,办公室里却像是丢失了一部分氧气一样让人渐有窒息之感。


“黛,为什么不是你给我做采访呢?就这么不想跟我对话吗?”


金黛正在给文珊戴麦,贴着她的呼吸文珊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于是握住她的手,皱着眉关切的问:“黛黛,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小辉和我就行。”


金黛眼里光泽一闪,正欲点头答应,身后传来李帝努的着急的低吼:


“不要走!”,金黛的动作愣住,听他咳嗽了声正了正嗓,又重回镇定:“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这个访谈也不会再做了。”


文珊看到金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眉头紧紧锁着,一脸痛苦终于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那就请李公使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再说多余的话。”


文珊眼见对面坐着的李帝努一脸的欲言又止,胸膛起伏着但最终还是没出声,就像是身上某种骄傲的气骨被打碎了般,重重叹了一口气后悲伤的望着金黛。


这次访谈由此彻底变了基调,不是很在状态上的文珊碰到心有旁骛的李帝努,两人的对话不算很启发深入。


只能说还好金黛准备的问题也都是一些场面上的话,无非就是让李帝努介绍一下他的工作,赞扬了他这么多年来对于南境国妇女儿童权益法修订所做的贡献,让他谈一谈对于两国关系未来走向的见解。


都是一些很主旋律伟光正的话题,李帝努作为政客回答起来也得心应手。


除了到最后,文珊在稿子上看到用黑体字加粗的那个问题时简直惊得慌了神,明明金黛发给她的提纲版本里是没有这一句的。


【想问一下出生名门的李帝努,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为妇女儿童权益奔走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那么伪善?】


文珊匪夷所思的瞥了眼坐在摄像机旁的金黛求证,但后者脸上没有半分波动,毫无表示。


文珊于是决定直接在这里结尾,但刚刚的冲击还是太大,她结尾词说的磕磕巴巴。


“文珊小姐?怎么了?”李帝努也顺着文珊刚刚的视线再次光明正大的看向金黛,看她紧紧攥着文稿,他眉毛一挑,想起了今早在手机上看到过的那一行黑字,语气释然起来:


“是有问题没问完对吧,我印象中也有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还没回答呢,文珊小姐您尽管问吧,我都已经想好答案了。”


文珊进退两难,只能偷偷给小辉比划个剪辑的动作,然后堆起生硬的笑容,语气却再不能淡定:“李公使,那个问题不代表本台立场啊,让您看到真的是本台的失误,这个问题就跳过吧,我们再补录个收尾就行。”


李帝努弯唇,低眸若有所思,很沉稳的回:“但我还是想回答,不想辜负那个提问的人”,停顿,他直接侧过身去看金黛,后者低着头盯着白纸发愣,但他知道她在听:


“我为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做那么多努力,不是什么伪善,而是在赎罪……”


一时整个办公室都静了,只有中央空调不适时的运作,发出类似浪潮的呼啸。李帝努看到金黛眨了下眼,只当她在肯定,继续说了下去:


“大家都批评我们国家是个男权至上的国家,不可否认是有客观因素在的。就我个人而言,我从小在那样的文化下生长,继承了那片土壤给我的所有禀赋,也自然的,会染上它的阴暗面……”


李帝努随即低眸,握紧了拳,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痛苦,松开手后继续说:


“所以……所以我以前也伤害过一些人,现在想想很多事很多话都是在一念之间的,根本没有经过大脑,耳濡目染的一切让我就那样做了,让我就说了那么混蛋的话。我也受到了一些惩罚,那是我罪有应得,但我唯一不能接受的……”


他重重咬牙,像是接下来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割出了血


“……就是挚爱离我而去”


空气中传来某人倒吸气的声音,李帝努像是终于说出了积攒在心里多年的真心话一般,神情却很坦然:


“所以我一直都尽力为妇女儿童发声,救助弱势群体,为的就是赎清自己的罪孽,祈祷着也许她会相信我的改变,回到我身边。”



//



采访结束回去的车上,三人一路无话。


坐车后排的文珊和小辉使了个眼色,默契的掏出手机开始密语,正聊到李帝努到底是做了什么让金黛对他那么冷淡的时候,副驾驶座的金黛突然转头说话,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文珊,小辉,一会儿我就不在电视台下了,我直接回家。”


两人匆忙收起手机,忙不迭的点头,金黛气若游丝的继续说


“还有……今天,麻烦你们了,希望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拜托了。”


二人面面相觑,忙道让她放心。等到车子在电视台楼前停下,二人拿起所有的设备仪器下车的时候,文珊把一瓶已经冰冷的百香果汁从车窗递给金黛。


金黛没打算接的样子,文珊只得说:“我们都喝不惯这个,你不要的话就只能丢掉,浪费可耻。”


金黛头也没抬,伸出手把玻璃瓶迅速接了过来,像是进行什么街边非法交易一般。


小辉则站在文珊身后背着大包小包咳嗽道:“黛黛姐,那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晚上和男朋友的约会。”


金黛长睫轻颤,握住玻璃瓶的手指不由一紧,轻声道谢后与二人作别。


等到她开门回家的时候,她重重的将那青黄的果汁拍在客厅茶几上,失了魂一般往沙发倒头一砸,却没曾想在家的金廷祐将她这一系列反常举动都看到了眼里。


金廷祐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把在金黛身旁急的摇尾巴的笑笑牵过去夹在腿下,然后拿起桌上果粒还在瓶中飞舞的果汁,问道:


“哟,哪来的百香果汁?我还以为在北领喝不到这个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金黛脸埋在抱枕里,没理他,然后听到瓶盖被打开的声音,她惊坐起来,看到金廷祐正在举杯把果汁往嘴里送。


“你干嘛?”金廷祐看金黛盯着他,停下动作问:“怎么?不准我喝?”


“我……”金黛语塞,重又倒下,继续把脸埋住,声音也闷闷的,“算了,你喝吧,本来我也不该喝。”


金廷祐自然不客气,两三口就喝完了,发出畅快的声音:“啊——这味道让我想起在南境国的时候,我被拐卖的那段时间没少喝这个。”


“哦”,金黛有气无力的回。


金廷祐仿佛能看到金黛嘴里吐出的她憔悴的白胖灵魂,皱眉默了片刻,语气忽然正经:


“姐,你就不想知道我走丢那三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你不就是在大街上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一家生不出儿子的农户,过了几年快活日子吗?还能是什么?”


金黛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闷在抱枕上说的,金廷祐怀疑她再这样继续下去要闷窒息了,于是把她扶起来,见她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一样眼神空洞着,他叹气道:


“什么叫快活日子啊?我也受了苦的,怕爸妈听了心疼才一直撒谎说自己在那里过得挺好的。”


金黛蹙眉,眼神对了焦:“真的?你受了什么苦?”


金廷祐坐直给金黛倒了杯水递过去,边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告诉我你的恐惧症到底是怎么来的行吗?我知道车祸失忆什么都是爸妈编出来的,你告诉我实话,我就告诉你我到底受了什么苦,公平吧?”


金黛愣住了,盯了他半晌,确认他眼神里的真诚和严肃之后,低下了眸,抿了口水,淡淡然道:“你怎么就确定车祸是编的……”


“太明显了,你以为你们是什么高超的撒谎选手吗?最露馅的一点,我可从来没听你们说过关于肇事者的半个字,除非你是自己开车撞到哪里,但是你当时还是高中生怎么开车?”


金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抱着水杯的手都开始颤,声音很虚弱:“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金廷祐步步紧逼:“所以呢?恐惧症到底是因为什么?”


默了许久,察觉到主人情绪起伏的笑笑终于按捺不住从金廷祐大腿间挤了出去冲到金黛脚边蹭她,金黛像获得了力量一般吐了口气,低着眉缓缓道来:


“唉……说来很复杂。”


“那就慢慢说。”


金黛抬眼,对上金廷祐关切的眼神:“你还记得,爸爸一开始说工作调动要带着全家去南境国,我们俩和妈妈都很反对吧?”


金廷祐点点头:“是啊,那几年刚好我们跟南境国关系很紧张,老是传言说要打仗啊,我们都怕去那边会出意外。”


金黛补充:“而且我们从小看到的关于南境的报道都很可怕,什么治安不好犯罪滋生,贫富差距大难民活活饿死,最让我和妈妈害怕的是听说那里女性地位很低,人们看到路上有女人被丈夫暴打也不闻不问,而猥亵强奸则更是……”


金廷祐倒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姐,你该不会……”


金黛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声音很轻,语气淡然:“有那么一次,差一点,但被打个半死……”


客厅里忽然很静,时空在此时此地凝固,无形中,某种汹涌的力量往下沉,挤压的金廷祐喘不过气来,他的胸膛起伏愈来愈大,拳也握的越来越紧。一切都在爆发的边缘……


忽然


楼下传来某辆私家车驶过的短促汽笛声,两人都惊得看向阳台,回过神来,金黛看到金廷祐盯着她的眼里微微泛红


他咬着牙问:“所以是哪个畜生?我认识吗?报警了吧?被抓了没有?”


金黛叹了口气,呼吸也开始急促,声音在颤:“那两个人……就是警察,呵,可笑吧。事后他们都跟我们说那两个只是协警,不是正式的。但将近三年了,从来都是他们俩代表警察署过来我们家做什么所谓的搜证,说为了快点找到你,要出一些额外的经费。我当时真的不可思议,怎么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一个外国公职人员家里敲诈勒索的……”


金黛不自觉的抠起了手指,旧伤很快渗出血来,她继续说:“但他们真的敢,不敢的是我们,他们合法持枪,而且又涉及找回你的事情,爸妈每次都忍了,怕把这闹上去,他们会在背后使绊子,所以每次都会给他们钱好声好气打发他们走。”


“操!他们南境警察就这么烂啊!就这他们最近还在国际上洗白?!所以呢,后来那两个人被抓了吗?”


金黛看向桌子上的空果汁瓶,定定的盯着瓶檐上挂着的百香果粒,说:“我最近听说那两人应该……死了……所幸因为我的事,爸爸被调了回来,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那边也加大力度把你找回来了吧,这样就是最好的……”


“姐,我……”金廷祐的眼里湿润了,气息急促着。


金黛对他虚弱的笑了笑,抚摸他的头发:“没事,都过去了,毕竟是我跟你吵架把你赶了出去,我也有错……”


“你有什么错啊!姐你不要这么想,要不是他们国家治安这么烂,我至于在大街上就被别人抱走了吗?你都不知道我一路上都在哭啊喊啊,但路人都很冷漠,南境国真的是个很恶心的国家!”


金黛抬头看着已经愤愤然站起身的金廷祐,叹了口气安抚道:“你别激动,你也是成年人了,看事情不要那么偏激,也不能一概而论,看待一个国家怎么能用非黑即白的观念去……”


“你还替他们说话?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用南境国的半点东西了!”


金黛又瞥了一眼刚刚金廷祐喝完的果汁瓶,喉头滚了滚没把那句话说出来,转念问道:“所以呢?该你说你被拐那几年到底吃了什么苦了,说吧。”


金廷祐挠挠头,表情尴尬:“唉,其实我刚刚只是想套你话,我被卖到那个农户家里之后,他们对我还真是挺好的,毕竟你知道,南境国重男轻女太严重,我简直就是那个村里的香饽饽……”


金黛白了他一眼,两人又沉默的坐了会儿,没什么话说,她便回房休息了。



//



身心俱疲,但金黛一整个下午躺在床上,合着眼一直都没睡着。


眼见米白窗帘外,日头越落越低,她打开手机,又删除了那个每隔一个小时就会重新出现的好友申请,再点开跟金道英的聊天界面,他最后一条信息发的是一个饭店的定位,就在金黛小区隔壁的商场五楼。


金黛估摸着自己该起床准备了, 化了好久妆才把一脸疲惫遮了个大概,然后拉开衣柜,挂着的衣服约四分之三都是颜色饱和度很低的职业装,只有角落的几件是颜色鲜艳的裙子,但每一条都不过分短,齐膝的长度比起街上很多女孩子穿的都要保守。


没有道理的,那个声音在金黛脑海中回响。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在别人面前穿裙子,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像我们国家那些女孩子一样穿着长裤来学校吗?”


金黛轻嗤一声,捂住耳朵轻轻晃了晃头,缓过来之后从衣柜里拿出了她最大胆的一条毛呢驼色短裙,搭配白色高领毛衣和高跟长靴,外面再披一件毛呢大衣,走路的时候衣摆轻扬露出若隐若现的绝对领域。


路上行人回头看金黛的时候,她还低着头以为自己穿砸了,但与金道英和他的朋友们碰面之后,从金道英微微亮起的眼眸和他勾手轻抚她微卷长发的动作里,金黛读出了他的满意。


真如金道英承诺的那样,整个饭局他替她挡了很多话,没让她尴尬。


众人见金道英这么护着女朋友,也就止住了本来都准备好了的那些调侃,像是他们的寻常聚会一般,聊些医院里的事情,顺便追忆追忆过去。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金道英沧桑许多脸颊喝红了的圆头大哥突然向金道英敬酒,浑厚嗓音含糊着:


“道英,兄弟!你还记得以前医学院那会儿,咱俩争那个年级第一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吗?我那个时候是真愁啊,心想你小子都跟我学外科,要是这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竞争那可怎么办?结果你可好,跑去了整形外科,我真是舒了一口长气哈哈!”


一直低头文静吃鱼的金黛闻言抬眉,轻问身边的金道英:“你是整形外科?”


没想到一向文质彬彬的金道英第一次有了失态的神情,语气慌张:“哦,是……是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哈哈。”


对面戴着眼睛的一个精瘦男子注意到这一幕,调侃道:“哈哈,道英你不老实啊,没提前跟人姑娘说啊。怎么?你怕人家知道你搞整容嫌弃你?”


金黛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一时走神忘记了,道英跟我说过的”,说罢她冲金道英温婉一笑,然后继续吃鱼。


“弟妹不嫌弃就好,最近啊……不知道是哪个变态导演拍了一部整形医生变态杀人凶手的电影,还挺火,搞得道英那个圈子都被误解了”,声音很粗的那个圆头大哥大着嗓门边说边在咕噜咕噜的热锅里捞煮物,兴致盎然:“其实啊!他们整形科室最赚钱,效益好的不得了,我都悔死了,总之弟妹你放心,跟着道英过日子不会错!哎?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证?”


金黛怔楞半晌不知该怎么应答,正在此时,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田雨的电话,便借故离开餐桌去接。走的时候道英好像是在笑着的,但眼神晦涩不明。


也来不及深想金道英的表情,金黛走到饭店某处僻静的过道,接了电话后,田雨的甜嗓不由分说灌进耳内:


“黛黛啊!你那个前男友,他竟然不是模特,竟然是南境国王室成员我去!”


“……”金黛远远的瞥了一眼金道英那桌,几个男人的神色变得很严肃像在讨论着什么,金黛加快了语速冷冷的回:“小雨,我正在外面吃饭,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先挂……”


“哎等等等等!这怎么会不重要啊!我的大学室友前男友竟是隔壁国家王室成员,这我都可以写本书了好嘛!他还说他是特意来找你的,啊啊啊啊啊啊——我言情小说开头都要脑补出来了!”


金黛唇线拉的平直,声音也如白开水般平淡:“小雨,我朋友叫我,我先走了,拜……”


“哎别!真有正事真有正事!”


金黛又把手机贴回耳边,听到田雨语气淡定了点,但语速依然很快:


“就是,那个李帝努一直有联系我,也把你们的事儿跟我说了个大概,我看你这反应也是没忘记他。就……唉,黛黛,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装不记得他,但我看那个李帝努是真心实意想把你追回来,你说你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是不是心里还有他?如果是的话你要不重新接受他呗?”


金黛蹙眉,满脸疑惑,问:“你这么着急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个事儿吗?”


“嗯!”田雨回的还十分坦荡。


金黛:“在明知道我在外面吃饭、不方便说电话的情况下,还执意拉着我说这么一大段?”


田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愧意:“哦,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太激动了,就想第一时间跟你分享……”


“太激动了?”金黛抿唇细想,刨根问底:“所以到底什么让你激动?你知道他是我前男友也快一个多月了,怎么偏偏今天这么突然来劝和?小雨,你跟我说实话,那人拿你什么把柄了吗?他是不是逼你做什么?”


“嗯?”田雨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然后是兴奋:“那个李帝努还是那种会暗地里查人把柄的人设吗?我去!他怎么这么霸总啊啊啊啊——”


金黛眉头紧蹙,无语到就快骂人了:“小雨,我真的没有时间跟你闲聊,实话实说,我现在正在跟男朋友吃饭,所以我真的不想聊关于别人的事情。”


“什么!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那你的王室前男友怎么办?”


“啊?”金黛瞬间了然,“哦……我知道了,小雨,你是不是刚刚才听说他的真实身份,太震惊了所以给我打的电话?”


田雨沉默了片刻表示默认。


金黛:“所以之前这一个月,你只当他是个来北领讨生活的男模,也不觉得他有多优秀,觉得我跟不跟他复合无所谓也不跟我提劝和的事情,但现在突然知道他那高贵的身份了,就觉得他是我高不可攀的所以要紧紧抓住的人是吗?”


金黛的语气里是分明的愤怒,田雨被吓呆了好几秒,才怯声怯气的说:“对不起啊黛黛,我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就是太震惊了,而且你知道其实一个多月来,他虽然人在国外但一直有问我关于你的事情,很关心你的,我觉得他人确实不错……”


“所以你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他?觉得我不应该跟他分手?”金黛捏紧了拳,激动的胸腔剧烈起伏。


电话那头田雨的声音也带上了怒气:“我也是一番好意想帮你们俩解清误会,他都跟我说了你们怎么分手的,说实话我觉得你跟他分手的原因有点莫名其妙,对他也不太公平……”


“我莫名其妙?!”金黛尖厉的声音引得端盘路过的服务员跌了一跤,盛满佳肴的瓷碗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音,引得隔壁几桌侧目。


但金黛管不了那么多,继续激动的冲电话对面的人嚷着:“所以李帝努跟你说我跟他分手是莫名其妙?说我一切都是罪有应得该自己默默忍受?”


“倒……倒也不是他这么说”,田雨听到叮铃哐啷的混乱声,也慌了神,“他没这么说,他只说你是当年在那边被两个坏人打成了重伤后跟他分了手,他很后悔没保护好你,但是说实话,你发生那样的事故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如果你因为怪他没有保护好你所以生他气跟他分手,是不是对他不太公平?”


“呵”,金黛发出大声的嗤笑,“原来他就是这么美化他的行为的?”


“你什么意思?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了?”


金黛闭眼凝神,调整了下呼吸,语气变得分外冷静,接近冰冷:“田雨,如果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想让我幸福,那我希望你祝福我能跟现在的男朋友顺利走下去,除此之外,我不是你八卦的对象,你如果对那位王室成员有好奇,你大可自己去问他,恕我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然后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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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不算融洽,金黛不知道她接电话的时候这几个人聊了些什么,等她回来之后几个人明显没那么活跃了。金道英虽然一直都是往常那副温柔的笑脸,但金黛能看出他扯起的嘴角只是一种习惯性的礼节而不是出于真正的开心。


金黛因为那个电话心已经很乱了,也没多余精力去细想原因。


好在饭吃完之后那几个人就散了,只留金道英和金黛两人继续约会。


“你想不想看个电影?”出了饭店门口,金道英指着六楼的影城问她,金黛欲言又止,刚想着答应,金道英一如既往体贴的说:


“不想看也没关系,我看你确实很疲惫了,早点回去休息也挺好。”


金黛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他牵起她的手往商场扶梯走去,突然有意无意笑着说了一句:“不看电影也好,我还挺怕你看了那个变态整形医生的电影对我会产生不好的想法。”


“怎么会?”金黛浅笑出声,“那都是刻板印象。”


两人并排站在扶梯上,金道英往下俯瞰商场,人来人往在他眼中,他忽然很淡漠的来了句:“可是刻板印象就是有很大的力量,长得丑的人永远不受优待,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会来整形,去换取新的人生。”


金黛听闻一愣,但又随即展颜:“你说的对,刻板印象有时候真的是可怕的事情。”


金道英诧异的看着她:“你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吗?黛黛你从小到大应该都是这么漂亮的吧?”他突然凑近看她的脸,继续说:“你脸上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天生就这么完美,真的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


“啊?”金黛没意料到话题会引到这里,微红了脸,低着头回道:“谢谢……我倒不是因为相貌受到刻板印象,而是……国籍。”


两人下到了商场三楼,这一层是卖女士服装的,金黛一眼瞥到某个橱窗广告,指着那里面穿着前卫而暴露服饰的南境国女模给金道英看:


“你看,十年前我在南境读高中的时候,完全想象不到我能看到南境国的女性穿成这样,那会儿我在路上只能看到一个女人头部以上的样子,穿的比较自由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外国人。”


“所以他们会因为你的穿着歧视你吗?”金道英问。


“也不全是”,金黛叹了一口气,“哪怕我也像当地的居民一样穿,但根深蒂固的偏见是无法摘除的,其实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学校,但哪怕是在校园,也能听到南境的学生骂我们放荡下等什么的……”


金道英握紧了她的手,轻嗤一声:“挺可笑的。”


“是挺可笑的,起初只是男生会这么说,我还觉得愤怒,但是后来发现,有些女孩子也会有这种想法,她们可都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富家子弟……但我后来就释然了,都是活在套子里的人罢了,可笑又可悲。”


两人默了片刻,金道英突然回了句:“也许那些女孩子只是嫉妒你罢了,心底其实很羡慕吧。”


金黛浅笑不说话,莫名的想起一对笑眼,又收住了嘴角。


外面的风很大,俩人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金黛单元楼下。


门前的路灯下,金道英突然牵起了她的双手,两人相对而立,金黛看到他胸前起伏开始变快。


“黛黛,其实我还一直在等你出去接电话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金黛不解:“啊?什么答案?”


金道英咬唇:“就是海哥问的什么时候领证的那话……”金黛眼睛瞬时瞪圆了,金道英握住她的手则牵的更紧:“我知道我们才在一起一个月,说这个还太早,但是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这一个月的相处又这么融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想马上把你变成是我的……我……”


金黛从他掌中倏地抽出手,眼神逃避着。又是一阵风吹来,吹得小区里的绿化沙沙作响,不清晰的黑影在暗夜中斑驳。


“对不起,我还是太着急了,吓到你了对不起。”


静了片刻,金道英低着头听到金黛轻柔的声音顺着风吹来:“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以结婚为目的交往,谢谢你的喜欢,我只是……还想再接触了解一段时间……”


“应该的应该的”,金道英应和,然后说:“那,你准备好了随时跟我说,我会一直等你。”


“嗯。”


两人又相顾无言起来,金道英忽的双手搭在金黛的肩上,呼吸急促,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也依旧红的很明显,他轻声问:“那……我能吻你吗?都一个月了。”


金黛在颤抖,但金道英捏着她双肩的手只是越来越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金黛的瞳孔里映出越来越近的金道英的脸,在仅剩咫尺的地方她徐徐闭上了眼,感受到了对方微凉的唇瓣,然后是温热的舌。


寒风在耳边呼啸,但却掩盖不住脑子里刺耳的电流声。


许久,他才松开,脸上是分明的幸福:“终于亲到你了,原来天然的微笑唇吻起来是这种感觉,自然多了。”


“啊?”金黛不解,但金道英马上转移话题。


“我接下来几天有几台手术,但下周末肯定休息,我们到时候再约会好吗?”


“嗯”,金黛条件反射式的点头。


“那你快上去休息吧,晚上再聊。”


“嗯”,金黛条件反射式的转身走进单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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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还没下来,金黛倚在电梯间的墙壁上双目失神。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所有人和事在她眼前流转,听到过的话和她自己说过的话在耳边嘈杂,连熬了几夜的她精疲力尽的闭上眼尝试调整呼吸放空。


静默中,她连听到有人从楼外走进来的声音也没管。


“叮”


电梯到达,金黛睁开眼站直了身子往电梯门口凑了凑,两扇铁门在她眼前应声打开,迎面是电梯里自带的无障碍镜,


以及


镜子映出来的,跟在她身后的,那高大的黑影……


是李帝努。


金黛惊得回身,下一秒,手臂被他狠狠的拽住,整个人被推到她刚刚倚靠着的墙壁上,李帝努用结实的胸膛将她抵住,脖颈一垂,铺天盖地的吻了上来。


撬动,攫取,撕咬。


金黛挣扎着,从小包里拿出了十年来如一日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单手艰难的掀开盖子,就要举起来在李帝努的脸边按下,却被他大手钳制住了手腕。


他从来都知道怎么让人痛。


金属罐子在她手中应声滑落,恐惧症发作,金黛艰难的像是喘不过气来,李帝努才松开她。


然后是紧紧的拥抱,他将她裹在自己的黑影里,大掌托住她颤抖的后脑勺,在她耳边轻语。


悲伤又温柔


“你是我的。”